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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耀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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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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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漳河记忆》连载

第二十三章 寻访国公洞

1

因是清明节小长假,回了三景庄老家,就从三景庄出发去看国公洞。

驱车经过薛坪集镇街道,走省道,行二十余里到果坪。然后,公路顺着山势,从山脚盘旋着往上上,一直上到山顶。放眼四望,四面皆山峰,一层层,像波浪一样,向远方荡去,望不到边际。

这片山地,海拔平均千米,山高路险,自古人们叫作“高峰”。高峰隶属肖堰镇,位于肖堰镇西北部,距离肖堰集镇15公里,号称肖堰镇的“青藏高原”。有6个行政村:高坪村、青龙湾村、峰山村、四垭村、幸家坪村、观音岩村。曾设立高峰公社、高峰管理区、高峰乡。

高峰山林丰茂、辽阔,滋生了许多溪流,其中较大的是东林河和西林河。东林河又叫大林河,西林河又叫小林河。西林河发源于高峰西麓青龙湾的梯子沟,流经青龙湾村、峰山村,在河垭汇入东林河。东林河发源于高峰东麓的滴水岩,流经高坪村、四垭村、幸家坪村。两河在河垭相会后,注入漳河。漳河成弧形流过高峰南麓,当地人称这段漳河为大块河、幸家河。东林河、西林河是漳河北岸最大的支流。

国公洞居漳河北岸,处于东林河和西林河之间,是一座古洞寨。据说,通往此洞寨只有一条路,从山顶的崖壁,四肢并用,贴壁直下,相当危险,一般人难以抵达。

因国公洞既具有雄奇隽永的自然风光,又有深厚悠久的历史文化。也因国公洞所处的东林河和西林河所夹的半岛似的地上,遍布古战场遗址:太子垭、马刨井、羊擂鼓、猪摇旗、秦王寨、骑马垭,这些浸染浓烈战争气息的地儿,由北向南延伸到半岛顶端,光听名字都吸引人。尽管去国公洞路途险阻,仍然有不少游客前往观赏。

2

国公洞在峰山村。

从山顶省道南面的村级水泥公路,过高坪村委会,到青龙湾村委会。然后,从青龙湾村委会门前的水泥公路继续前行,行三四里,到了高高的碑垭,就到了峰山村地界。

碑垭有两条公路,一条通往峰山村,一条通往观音岩村。询问碑垭一大婶还有多远,说过去不远了,国公洞就在去村委会的半路上。左行,前往峰山村委会方向,公路几乎在山顶上崎岖而行,路下多为高险的山坡。想着人们在这样的山上修公路,心中溢满敬仰和感激。没有这公路,到国公洞不知有多艰难。

又行了三四里,没有一户人家,心中有些许疑虑。这时,公路右边有一段儿土石公路,就把车子拐进去,看看有没有人家。果然有户人家,喜从心来,忙下车问路。一位大爷在稻场上用斧头劈木柴,看到我们,听说我们要去国公洞,忙停下,笑眯眯地说:“没走错,就是从这儿走。”他指着他家屋角的山路,说:“看,翻过山垭,那边不远就是。去看的多喽,前两天有几十人去看哟。”问还有多远。“不远,四五里,我老屋就在国公洞背后,我是上前年从那儿搬来的。”老人一直笑吟吟地说。

大爷叫尹忠锐,74岁,面色红润,说话清朗,脸庞柔和,显得特慈祥。和他拉话,知道这里的房子是政府给盖的安置房,儿子在荆门安家,就他和老伴住。这儿地势平坦,离公路近,交通方便。我望着眼前高高的山坡,不知上山后有没有岔路,又想老人是从那儿搬来的,就想请他带路,可又怕老人年岁大,上这么高的山路不容易。我犹豫了会儿,还是小心地说了。没想到,老人答应了,拿起屋角的拐杖就走。

尹大爷现在住的地方叫观庙垭,翻过他屋旁的山垭,下山坡后,没想到有公路从右边的山顶上通来,看方向应该是从主公路分支而来,是条土石简易公路,拐了一个大湾儿,到了半山腰田边的人家。尹大爷指着前面的一个山脊说:“这儿叫洞坑,我就在那边住,公路没有通到我那儿。”这儿周围是高山,中间是一个大地坑,有水流出,形成一堰塘。地盘不大,山坡、山下的田,有二三十亩的样子。幸亏有尹大爷带路,走到这儿,还真不知往那个方向走是去国公洞。

走小路,过洞坑,上山坡,拐过山脊,是一平坦的山坳。尹大爷说:“这儿是底下湾,我就住在这儿。”说话间,眼前就是屋场。稻场口有一大石碾,旁边长着两棵粗大的银杏树。古树、古石碾,浓浓的古韵,一下子舒缓了走山路的劳累。春风吹拂,树木青绿,阳光明媚,满眼的清新,极其舒畅。

尹大爷的老屋是栋土屋,墙面破旧,但屋顶盖的是崭新的红色机械瓦。正在疑惑,老人说他女婿在这儿住,是他盖的新瓦。原来,他女婿搬到青龙湾村委会旁边住,这儿有田,田好,舍不得丢,就种着,过来种田,在这儿做饭吃。巧的是,他女婿今天请了个工帮忙种苞谷,刚好在屋里歇息。我们进屋,他热情泡茶。请的工叫敖德重,68岁,住在离这儿不远的老庄子,一看到我们,就知道是去国公洞,话匣子就打开了,给我讲国公洞的故事。

吃好茶,带着国公洞的故事,从房子右边的竹林上屋后的桃树坡。走了大半里,到了山垭,又从山垭左边往下走。树木掩映,不是有尹大爷带路,根本寻不到路。走了约一百多米,是一小平地,尹大爷说国公洞就在下面。

我抬眼看去,下面是逼陡的山坡,深不见底,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连声叫尹大爷不走了,连声叫他坐下。且后悔不该请老人带路,他这么大岁数了,走这么远山路,把他累坏了咋办。尹大爷说:“老了,腿劲儿不行了,要不就陪你们下去。”我听了,心又砰砰跳,连叫他“千万别下去!”。

我犹豫着是否下去,尹大爷说:“姑娘,别害怕,就是从右边的岩石沟下去有三大步险,下去了,就没事儿了,我荆门的儿媳都下去过。”老人的话给了我勇气,再说,一步之遥,不去看看,太可惜了。歇了会儿,决心下去。

3

我家先生在前,我在后。身子贴着岩石,抓着树枝,蹬着古人凿的石窝,往下溜。下完这百余米笔陡、仅容一人通过的险地,是山梁,路真的好走多了,有三四尺宽。

山梁尽头是一座小石屋,置于小山顶上,小巧玲珑,像空中楼阁。石屋不大,刚好占满山顶。没有了屋顶,四面石墙均在。高丈余,宽四五尺,近似正方形,设有东西两道门。西门外留有一窄溜空地,够四五个人站立,其下是深谷。三面都是深谷。东门连着山梁,其间一条斜径通向国公洞,不难走。东门侧有一高三四尺的古石碑,碑额题写“永垂千古”,刻于清同治五年季夏月七日。

石屋正对着国公洞,二者空中距离不足百米。

站在石屋东门,远看国公洞,心里直惊异大自然的造化。

国公洞就在刚才从山崖直下的古道左边。一列高百余米、长三百余米青黛斩削的岩壁矗立于山的上半部,国公洞悬于岩壁间的凹陷处。洞开口很大,又高又宽,几乎占了岩壁的一半。半圆形,像一个巨大的农家锅盖扣在高山上。因此,人们俗称此岩洞叫“锅盖洞”。

洞顶岩壁上长着三棵松树,一棵很高,超过山顶,枝叶丰茂,姿态优美,极好看。立于洞顶之上,还真有“迎客松”意境。

沿着山梁边的小径走近国公洞,仰面看洞口,十几米高,像望高楼,脖子发酸。洞口有石头城墙,高4余米,长50余米,宽1米多。都是很小的石块儿砌的,可能附近山上没有大石条,也无法从别处抬来。看着密密麻麻的小石头或横或竖砌就的齐展展的古城墙,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慨,也许是对古人的敬佩,也许是对历史的一种沉重感。城墙外右边地上,躺着一块古石碑,碑额题写:无量功德。刻于嘉庆十年。是块很大的石碑,长四五尺,宽两尺多,疑心是怎样抬上山的。

城墙上有个瞭望孔,从这里可以看到石屋,石屋有什么情况,这里一清二楚。石屋起到了哨卡的作用,有石屋,洞寨更安全。石屋是洞寨的眼睛。

走进里面,哇!真高,有二十几层楼房高。进深不深,30多米。地面大,三百多平的样子。除右上角有个小洞,没有其它洞口。除右边石壁上有少许钟乳石,其它石壁都很平滑,像刀劈剑削似的,洞顶也平滑,像用水泥涂抹过似的。这么齐整的岩洞,少见。整个岩洞,俨然一个巨大的穹庐。右边地上有两处古建筑遗址,均十多平方米。左边有人工凿的十几级台阶,上面立有一块石碑,碑额题写:功德告竣。刻于嘉庆十三年七月。正中最里面,上九步台阶,是个小平台,砌有围墙,有两层供案,这就是“洞庙”了。没有神像,仅存一方形石香炉。莲花底座,雕刻线条流畅,细致入微;两侧刻有蟠龙图,栩栩如生,惟妙惟肖。石香炉极有艺术价值,可惜上部已残破。

洞庙内有一块小石碑,刻于嘉庆十七年七月,字迹清晰,碑文记述的是都玉然等5户都姓人家共同出资重新洞庙之事,有“各家人等启发处心,修建祖师老爷位前香炉一所。”的语句,说明这尊石香炉是都姓家族打造的。相传,此洞庙香火极盛,方圆百余里的人都来祭拜。洞内有一块刻于嘉庆十五年十二月的石碑,记述了一王姓男子结婚后,中年无子,到国公洞许愿,后有感应,得所愿。之后,又前往还愿,且打造这块石碑,立于洞庙的经过。可见,洞庙很灵验,声誉很高,颇深人们膜拜。

悬岩半空的国公洞,坐东朝西,居于高峰地区最高峰上,海拔1300多米。其下是深谷,谷底是西林河,东面有东林河,不远是漳河。四周群山莽莽,异峰林立,气象壮观。在这里赏景,心胸宽广、明净,真是居于世外桃源了。

4

国公洞是一座洞寨,它的前世今生,石屋里刻于清同治五年的石碑碑文是这样写的:

高峰寺东有洞曰:国公洞。国公未知名于何时间。其初咸曰王氏朝宰旧地,然当考予世牒。又云:四世祖显元公顺治八年生于洞。则洞为王氏与吾氏避乱之所也,明甚。又数年,王氏欲弃其地,并邀吾氏、都氏及其他王姓者共购之,以贻后世孙子,文契至今犹存,俱名目,未勒诸石。洞非无主之地也。

嘉庆中,予太外祖都公玉然倡议,于洞之中设玄武像。洞外数十步,有小峰适当其右,公复修石屋,供关忠义其上。......壬戌春,吾乡诸公朝于洞,见神像朽坏,命请丹青匠师,重装祖师、关帝,合洞庙宇金容,重修玄武帝、关庙公神殿。

由此碑文可知,国公洞最初是王氏家族来此居住,年代可上溯到清顺治八年以前。国公洞作为洞寨,至今有四百多年的历史。也许比这更早都有人居住。

此碑刻记述了洞中建祖师庙,洞外在小峰上建关帝庙之事,以及壬戌春都家整修洞庙、关公庙的经过。由此碑文和此处其它几块古石碑可知,国公洞作为庙宇,也有两百多年的历史。

国公洞内没有水流,不潮湿,冬暖夏凉,适合居住。水源在洞外,洞外左边十多米,岩壁下有个小石洞,洞上有两股泉水,流于洞底,流入山下的西林河,人称水洞湾,是居住国公洞的水源,是山民选择居住国公洞的根源。

国公洞,是战乱时当地群众的避难所。也因国公洞道路险阻,又有居住条件,战乱时,也是军队的秘密居所。

抗日战争时期,解放战争时期,都住过部队。

1939年,曾驻扎过国民党部队的一个连。洞寨城墙中间石门上原先挂有匾额,被毁坏,还有残留的石条。从残留的石条看,匾额落款刻的是“沔阳谢伟题”,时间是“民国二十八年三月”,均正楷,极工整。据说为国民党军人所刻。后来,八路军也在国公洞驻扎过。因此,人们也称此洞寨叫“国共洞”。

1946年7月,中原突围部队一部——江汉军区部队6000余人经宜城进入南漳。9月,中共鄂西北区指挥第四军分区的部队到达幸家坪,17日宣布成立中共荆山地委(又称第四地委)、专署和军分区,刘子厚任书记兼专员,吴云鹏任副书记兼组织部长,李人林任军区司令员,顾剑平任副专员。此后,在南漳山区组织地方游击队,摧毁乡公所武装,建立人民政权,粉粹了国民党多次“围剿”。

1947年春,一天,十多个新四军来碑垭、峰山做群众宣传工作,当晚有3个新四军住在峰山穷人任可玉家。可是,第二天却被住在离他家不远的坏分子王楚能发现,向保长秦红运告密。敌人包围了任可玉家。3个新四军在突围时,一名叫霍安泰的士兵受伤被捕。敌人把他带到国公洞,严刑拷打,要他交出新四军住的地方。但是他受尽各种酷刑,始终没有松口。最后被敌人折磨得实在难忍了,他从皮带里掏出仅剩的一角钱,对秦红运说:“别浪费时间了!我用一角钱买你一颗子弹,你枪毙我!”敌人实在拿他没办法,只好把他枪杀在国公洞附近的土河口。当地群众把他安葬在幸家坪的一个小山包上。解放后,迁葬到肖堰烈士陵园。

在国公洞左边的水洞湾,也有一名新四军战士临危不惧,被敌人残杀。

“这个新四军被关在国公洞,关了过把星期,不招供。坏分子王楚能、王统刚、齐长顺三个把他拖到水洞湾,往水里泡,这个新四军还是不当叛徒,活活泡死,齐长顺还补了一刀。他们把这个新四军弄死后,埋在水洞湾旁边的小沟沟田里。解放后,60年代,群众揭发后,政府派秦维慈、幸文先起这个新四军的尸骨。那天,来看的人多,我那时十多岁,也去看了。起后,葬在幸家坪。王楚能、王统刚是我们这儿的恶霸,为国民党办事。齐长顺是安徽人,流浪到我们这儿,是个杀猪佬,被敌人利用。文化大革命开批斗会,喊‘打倒齐长顺口号’。”在尹大爷女婿家,敖德重爷爷讲完这个残忍的红色故事,黯然地说,就是不晓得这个新四军叫啥名字。

尹大爷说,有一次攻打国公洞,打了好多天。

尹大爷女婿说他在村里读小学时,每年清明节,老师都带他们到国公洞背后这户人家的稻场上开会,纪念新四军。住在这里的尹德翠每次都讲革命故事,每次都讲得哭。

看完国公洞,和尹大爷一起又走到他老屋,又在他老屋喝茶。我边喝茶,边听他们讲发生在国公洞的红色故事,心随着他们的讲述而起伏。

发生在这片红色土地上的革命故事不止一个两个。如今,这里的人们,住有所居,病有所医,老有所养,一片祥和景象。可是,当年这里却是枪林弹雨,子弟兵们为我们今天的幸福抛头颅,洒热血。缅怀革命先烈,是我们看风景后,必须上的一课。

5

听完发生在这片古老土地上的革命故事,已一点多了,我们向尹大爷的女婿告别,去尹大爷家吃午饭。他女婿一再留我们吃午饭,说:“你看,饭都已做好了,吃了再走。”是从家里带的包子,又自个儿煮的粥,肚子也确实饿了,还是推辞了,因为给尹奶奶说好了的。他就给我们一人一个包子。

走到稻场时,尹大爷在屋檐下拿了一块木板扛在肩上,说拿回去解了做椽子。我家先生见了,连忙从他肩上拿过来扛着。尹大爷开始还不准,怕我家先生扛不了,累着了。

晴得真好,已是清明节,满山的青绿。眼睛清明,心胸清明。

翻越高高的山垭,走到屋角就闻到腊猪蹄的香味,是腊猪蹄炖香菇和干豆角。尹奶奶做了四五个菜,像待客样。尹大爷还拿出了酒,请我家先生喝,说是他儿子过年时带回来的。尹奶奶还做的是手擀面条。吃完饭,我家先生给尹家奶奶一百元钱,她说多了,我劝了又劝,说尹大爷带路蛮辛苦,说她做这么丰盛的菜,她才没再推让,可拿在手里摩擦着,很歉意似的。

告别老人,路上,我满心的是两位老人热情的模样。老人的善良,更是印在我心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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