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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耀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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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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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漳河记忆》连载

第二十章 河口扶贫记

夏日炎炎,高温持续不降。经过一昼夜的荫凉,清早,院子里的水泥墙还有温度。着了火的太阳照样高升,灼灼喷洒。张学涛已吃好早饭,带着行李,大步向汽车站走去。

街上已暑气腾腾,郁热难当,汗水浸湿了他的衣服。文化广场依旧是晨练的男女,练气功,打太极拳,跳广场舞,一脸幸福的表情。城乡要均衡,要同样享受公共资源,不是一日之功,需要全社会持久不懈的努力。这样想着,张学涛脚下的步子更快了。

汽车驶出城,郊外绿色的稻浪翻滚着,一派丰收景象。高温、干旱,似乎对这片土地没有毫发之损,这里有三道河水库护佑着。但河口村就更不一样了,高寒山区,海拔900多米。漳河虽流经河口村的五组苏家湾、四组长冲,可是,漳河地势低,村子地势高,落差四五百米,沿岸多是悬崖峭壁,引水上山难度太大,河口村用不到漳河的水。也还有一条小河——刘家河从村子东面绕山而过,可也是在悬崖下,村人吃不到。河口村也因处在漳河和刘家河汇合处而得名,可是村民吃的却是山泉水,靠挖堰塘蓄水。今年干旱,雨水少,河口村的庄稼老是在他眼前晃荡。

群山一重一重,似层层波浪,一拨一拨向后滚涌,张学涛的心也滚涌着。他从农村出来,自知熟悉农村,变了身份去做帮扶工作,已做了五个年头了,从丘陵乡村到这西南大山区,心里一直想着怎么完成好这么艰巨的任务。每到一个村组开初都胸有成竹,信心满满,可接触到农户的实际,障碍重重,有时就连交流都无法进行。流转土地、整合资源、水电路统筹安排,困难重重。村民各人有各人的算盘。要沟通做工作,打电话说不清,要满世界地找人。要修路,谁家田边有棵树,谁家有座茅棚要拆......一堆的问题。一个家谁拿主意,和谁商量,这些看似简单而又繁琐复杂的事都要一一去解决妥当,不然后续工作无法进行。

河口村有5个村组,207户,其中就有89户是贫困户。在村子里走访交流摸清情况后,张学涛的心一天也没有平静过。虽然身为南漳县高级中学办公室主任,可是在处理一些繁杂的事务时,脑子里一想起那里的村民,就没法在办公室安静地坐着。

汽车驶过崇山峻岭,到达离县城一百五十多里的板桥镇,河口村离镇上还有十多里。他来不及歇息,直接走着去,正好路上还有一户得去看看。

太阳释放着所有的能量,庄稼烤得泛了白,处于休眠状态。

余传华的烤烟揪心啊。干旱,他家种了18亩烤烟,急需抗旱,可抽水机还没到位,两千多元的抽水机,他家咋买得起?而抽水机需要村委会出面购买,给村干部打几次电话都没有落实,只好今天当面去说,一定要督促落实,不能再等了!余传华一家四口,两个女儿,一个读大学,一个读小学,妻子腰椎损伤,又长年有病,什么农活都做不了。大女儿读书是依靠国家助学金。一家人的生计,全靠余传华一人扛着。五十多岁的人,一脸的迷茫,跟他说扶贫的事,他憔悴的脸上露出憨厚的笑:“政策好,这日子才越过越好,要感谢党出这么好的政策啊。”针对余传华身体好,又有脑子,才动员他种烤烟。去年种烤烟23亩,风调雨顺的,收益好。但一个人忙不过来,今年种了18亩。偏偏今年遇上干旱,夏天应该长势旺盛的烟苗,却一天天打蔫,咋不揪心?

张学涛迅速联系村主任,督促着与他一起去买抽水机,并送到余传华田头,余传华黯然的眼睛有了晶亮的光。刻不容缓,立马帮忙抗旱。烟苗喝了水,烟叶舒展了,烟杆挺直了。余传华黑红的脸露着舒心的笑:“张主任,幸亏你来得及时!老天爷又不给场雨,你不来,恐怕收成就有问题了。”

这两年余传华种烤烟,从三月下烟苗,到五月大田移栽,防病除虫,打芽摸顶,批烟掰烟,上炉烘烤,分级扎把,冬季抗烟田,春季整田下肥,排行起垄......每个步骤,张学涛都得去查看、帮忙,丝毫不得马虎,生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影响收益。

翻过一个又一个山岭,走上一条土石渣小路。对陈兴千这一家,牵挂最多。

远远地,大黄狗就来迎接了,摇着尾巴,蹭着他的裤脚,跑前跑后撒欢。想起那次教育局张副局长来检查驻村帮扶情况,走上陈兴千家的这条小路,张局长开玩笑说:“若果他家的狗不咬你,就说明你来得多。”他脱口说:“肯定不会咬。”张局长眼睛睁得老大,以为他说谎。走上稻场,张副局长看到狗只冲着自己这边狂吠,才竖起了大拇指。

陈兴千一家三口,母亲85岁,陈兴千是大儿子,56岁,年轻时就多病,没有娶到老婆。陈兴差是二儿子,外出打工胯骨粉粹性骨折致残,行动不便,也没有结婚。第一次来到这家,看到家里的情景,真不知如何帮扶。政府给办了低保,关键是不能完全依靠政府,要教会他们怎样用自己的双手长久地养活自己。这一家除了6亩田,什么也没有。张学涛耐心地给他们分析情况,6亩田,建议3亩种土豆,3亩种苞谷。高寒土地生长这两样收成都好。土豆可以卖钱,再用自家的粮食养两头猪。钱有了,自家吃肉也有了。再养一头牛,也可以卖钱。一年还可以养两季蚕,不养多了,一次只养半张纸蚕子。这样四季有事做,有希望,有收益。家里两个男子汉,刚开始摸不着头绪,张学涛帮他们规划好了,有政策辅助,兄弟俩越干越来劲,越有希望。

陈兴千从地回来了。大热天,体弱的他还戴着帽子,穿着厚外套。一见到他,陈兴千的话匣子就打开了。说苞谷长得怎样,不知啥时下雨,担心苞谷减产。说三十几只鸡已半大个儿了,秋下就能卖,就是怕发病,也怕两头猪发病。这一说,倒提醒了张学涛,他连忙打开包,递过去带来的药品。说鸡舍要消毒,并当即示范,教他怎样配置药品,怎样用漂白粉给鸡舍消毒,之后并和他一起去给鸡舍消毒,检查透风情况,然后又去看猪圈、牛栏。陈兴千说还想养夏蚕,又怕气温高受影响。张学涛交代他,养蚕只要注意防范,没问题。

把这里点点滴滴都交待清楚了,还要到安置房去看望陈兴千85岁的老母亲。不去看看,心不安。张学涛也总忘不了前年腊月去看她的情景。那天他去看她,一眼看到她这么冷的天只穿着一件毛衣外套,没穿棉袄,瑟缩苍凉的样子,既心疼又纳闷。因为村里入冬以来已给贫困户发放了棉袄、棉被。细细询问,才知道她是因为发放的那件是半新的,且只有那一件,舍不得穿。劝她拿出来穿,她眼角溢出两颗混浊的泪滴,嗫嚅着:“穿烂了,就没有了。”返回县城后,他立即向学校领导请示,校领导又向教委请示,发动学校员工又捐了一次棉衣。当他冒雪和村干部一起把棉衣送到陈兴千家,给老太太穿上时,她眼睛里又蓄着两颗浑浊的泪。

走进村东安置房的院子,那棵盖房时留下的千年银杏树在烈日下似乎更健旺、葳蕤。树下坐着几个老人,乘凉、拉家话。陈兴千的母亲老远就看到了他,颤颤地向他走来,他连忙紧走几步扶着她,嘱咐她别在太阳底下晒,要注意防暑。看她身体还好,张学涛心里踏实了,快步向村东杨家湾走去。

站在山坡上的鸡场,放眼四望,山上山下,梯田,埫田,一派生机,苞谷、绿豆、烟叶坚强地生长,它们是农人的希望。经过土地流转,没有一块农田空着,视野之内,满目绿色。绿风拂拂,吹起了庄稼的头颅,播散了泥土里勃勃生长的芬芳。只有把脚下的泥土踏实了,乡村日新月异的日子就不远了。

然而,要用行动使老百姓永远有满满的幸福,丝毫不得掉以轻心。就说杨全录一家,张学涛总是时时惦念着,生怕有什么差池,让老杨失了信心。杨家就兄弟俩,杨全录58岁,哥哥63岁,因为贫穷都没有结婚,父母过世也早。也许从小贫穷,受歧视,一家人特别敏感,自尊心特别强。那,张学涛到杨家,杨全录不在,他去一家办喜事家里走人家,因牵挂着,张学涛就到那家去找他。当时那户主人就在院子里大声喊:“杨全录,县里干部找你了解贫困户情况。”杨全录出来了,一脸的不高兴,路上一直不说话,怎么问都不答话。张学涛意识到,可能是刚才那人当着众人的面说他是贫困户的缘故,之后说话就更加注意措辞。心灵的帮助最重要啊,何时能让这些贫困户昂头自信地生活,是所有帮扶的最终目标。根据实际情况,他帮助杨家在后山上建了个小型鸡场。虽然养鸡也不容易,但是苞谷收成好,有粮食喂养。高寒地区鸡瘟不怕,就是要防黄鼠狼、地老鼠。“人不能这么闲着,人都是越干越富有,越干越有劲儿。”他耐心地给哥俩鼓劲,哥俩有什么话,也不再闷在心里,愿意说出来,共同拿主意。这两年,哥俩田种得好,苞谷收得多,养猪做得也有信心多了,年前刚出栏一头,还有一头再过两个多月就出栏。依靠自己的双手挣了钱,杨全录不再觉得比人矮,话也多了,高兴处,哈哈大笑,过去嫌弃他的婆姨们也愿意和他答话了。

这会儿,杨全录正在鸡场打扫、消毒。两百多只鸡,叽叽喳喳,好不热闹。张学涛帮杨全录忙好鸡场的事,抬头望太阳,已快要落山了。

斜阳里,山下的房屋似镀上了金子,琉璃瓦流光溢彩,人家大门上红色对联闪着红光,溢满喜气。经过危房整修,所有土屋是琉璃瓦、红色钢化防水檐檩、雪白的墙壁、绿色的墙裙,簇新簇新。间或一栋红砖小楼房,彰显的幸福指数,无以言表。大山的村庄不再自卑,贫瘠的土地正在一天一天丰盈。

大山的夕阳去得快,很快暮色来临,暑气也少了些。不得享受这清风,村委会还有一堆的事情等着他。电脑又坏了,等着修;还有一些表格、数据,需要核对、校正。这电脑总是遇问题,村干部没人懂电脑,他在办公室工作积攒的电脑维修知识,在这里充分派上了用场,成了村干部的依靠。张学涛心里想着事,越走越快了。

月亮从山头升起来了。这一天,随着晚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渐渐消散,没入风中,没入莽莽的群山里。然而,张学涛的心还在每一个贫困户家里游走,想着明天应该做哪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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