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术课主要是学德国陆军的战术课程。德国顾问是一个日尔曼军官,高鼻梁,凹眼窝,头发金黄,军服紧紧地缚住他的腰身,胸前佩戴十字勋章;银纽扣,下穿马裤和一双漆黑长筒马靴。俞希是第一次见到外国人,他把头偏向同桌乔勇,用手遮住嘴巴小声说,喂,这就是洋人吧?乔勇头不动,保持笔直坐姿说,洋人就这样,卷头发。
德国顾问叽里咕噜讲一番,再由中方教员翻译过来,讲授的内容主要是第一次世界大战时德军的经验。所讲战例和经验都是外国的,不与中国军队的实际相结合,俞希觉得枯燥无味,学不进去。德国顾问教学认真,教地形学时,要求学员每人测绘一张五万分之一的军事地形图,必须独立测绘,等高线都要一一标示清楚。交作业时,德国顾问看出俞希和乔勇的军事地形图大致一样,脸孔拉得老长,叽里咕噜地表示不满,中方教员说,你俩谁抄谁的?俞希说,我俩测绘的是同一个地方,地形图肯定有点像,但绝对是各自完成。德国顾问挥舞着手臂叽里咕噜说了一通,那蓝色的眼珠子盯着俞希看,把俞希看得心里发毛。中方教员说,你俩必须有一个要重做,做一个和这个完全不一样的地形图。乔勇说,我来做。中方教员就向德国顾问翻译。德国顾问冲乔勇竖起大拇指,用中文说,顶好!俞希不想落后,赶紧立正说,报告,我也要求重做。德国顾问指指俞希,问中方教员。中方教员叽里咕噜说,意思是俞希也要求重做。德国顾问伸出两条胳膊,一手竖起一个大拇指说,顶好,两个顶好!然后叽里咕噜说一通,中方教员翻译说,这个地形图不能马虎,以后打仗,拿到军事地图,就能清楚地识辨出地形地貌,做出正确的判断和指挥。
没过多久,四区队学员上实弹射击课。那时候,黄埔军校武汉分校特别注重军容和军人仪表,学员全副武装外出打靶,三路纵队,步伐和队列整齐划一,学员唱着黄埔军歌,响彻街道上空,街道两旁站满看热闹的人,对黄埔军校流露出羡慕的眼神,“啧啧”赞叹声不断。
实弹射击之前是挖战壕科目。那日,天很暖和,风和日丽,训练地点选在一条河旁,河水悄无声息地流,河面上一片溟濛。俞希挖着战壕,时不时会望着河水发呆,不禁怅然起来,这会儿他想起了豁达村的瓦鲁河,河旁生满乱蓬蓬的野草,该绿的绿着,该青的青着。按照教员要求,学员们沿河边把战壕挖成一条曲线,战壕一人深,战壕壁每隔一段距离,挖有躲避炮弹的隐蔽洞。教员一边验收战壕,一边说,战壕里的隐蔽洞主要用来躲避炮弹。遇到炮击时,要张大嘴巴,用手指头死死塞住耳朵眼蹲下,千万不能整个人贴着地趴下,那样会震伤内脏。
挖完战壕,衣服也弄脏了,教员干脆训练学员匍匐前进。训练有素的教员手提步枪示范,他后退十几步,然后猫着腰朝前跑,突然身体前扑,如同腾云驾雾般飞了起来,轻无声息地扑到地上,接着在地上打了一个滚,目视前方,用两只胳膊拖着身子往前爬,果然是没有弄起声响和灰尘。接下来,姜醒吾、乔勇、俞希、曹严华四人一组训练匍匐前进,俞希提口气,爬得比兔子还快,他手脚并用“呼呼”朝前爬,把地上弄得尘土飞扬,宛如车队通过的情景。教员皱着眉头大喊,停!俞希以为是喊别人,还一个劲地往前爬,一头爬进草丛里,草丛晃动着冒起滚滚灰尘。教员跑过去,一把抓住俞希的后脖领子,把他提了起来。教员指着俞希对学员们说,像他这样爬,动静太大,目标早就暴露了。随即,教员对俞希喝道,掌握要领,再爬十遍。
匍匐前进训练结束,接下来利用地势训练山地战术,在一陡峭山崖下以抓钩往崖头一甩,迅速攀绳而上,俞希小时候擅长爬树,这是他的强项,手抓攀绳,脚蹬山崖,如同跑步一样,他第一个攀上了山顶。
中午在野外炊事后,是射击训练。教练将姜醒吾、乔勇、俞希、曹严华四人组成重机枪战斗小组,重机枪块头大,摆在那里就像个小马车。俞希很稀罕地围着重机枪这里摸摸那里抠抠,问教员,这么大个家什,咋打呢?教员看俞希手痒,就任命俞希和姜醒吾是主副射手,乔勇是装弹手,曹严华担任弹药递送和后方警戒。教员先教如何操作重机枪,再教把重机枪拆卸掉,在规定时间内再组装起来。在教员指挥下,四人把重机枪抬到用填满沙土的麻袋摞起的半圆形的重机枪阵地上,四人轮流当主射手,练习射击能力。
俞希是第一轮射击,教员指着前面山坡上一棵树,对俞希说,你先来,对着那棵树打,注意三点成一线。乔勇是送弹手,他掀开子弹箱,黄澄澄的子弹都卡在一条链条上,乔勇把链条头卡在重机枪一侧的送弹口上,双手托着子弹链条说,弹药填装完毕!重机枪没有扳机,只有开火键和刹车键。俞希盯着瞄准器,大拇指放在开火键上,教员一声令下,打!俞希摁下开火键,重机枪突然吼叫起来,差点把他震得弹起来。重机枪真叫那个好啊,不摁刹车键都停不下来,“哇哇”叫着跟小孩哭一样,眨眼功夫,就把一棵碗口粗的树打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