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进去后你会等我吗?”
“不会,我再找个男人。”
“说真的。”
“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因为你跟我提领证了,这事不能瞒你,等我把这些事处理好了再结婚,不然你会后悔。”
“不管你进不进去,我都要跟你结婚。”
三年前,躺在她身边的这个男人套用信用卡去填补一场工伤事故的赔偿款,那时候的他和合伙人胖李开了一家劳务公司。陆成竟负责联系学校,为工厂输入了大批的毕业生,他们在中间赚个人头费。
“10万,中间出了任何事情,我替你们处理掉。”当时银行的一名借贷人员向他们索要10万的担保费,并作出相应的承诺。
“给就给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陆成竟对胖李说。
“神经病,干嘛要给他!”胖李不同意,觉得那人太黑心,10万在那个时候是笔不小的费用。
上天跟他们开了一个玩笑,小男孩工作的时候一心二用,一边看手机一边另一只手被机器夹断,法院判决赔偿100万人民币。
“我当时跟你说给他10万,妈的你不给,现在好了!”陆成竟冲胖李发火道。
“实在不行我去借高利贷还。”胖李自责地垂头丧气道。
“你借高利贷不是找死吗?还不上以后想玩黑吃黑?”陆成竟冷静下来,说:“我这边只能拿出这些。”他把身上的全部家当,仅有的10万块钱掏了出来。
“我知道,当初也是我拉你要开这个公司的。”胖李将父母的房子卖掉后,拿出了40万。至于剩余50万,他们便套用信用卡去还。
那个时候,和胖李交往的女朋友因为这件事也离开了他。陆成竟回老家待了整整一年,那个一年里,他检视时间带给自己身体上的血糖一路升高,这是一次又一次的应酬喝出来的。还有每次创业后的失败,这些年来的起起落落,他越想越有挫败感,越想越抑郁,各种片段交织成错乱的记忆。从毕业后跟着师傅学木匠,接着被人骗到海上运输海鲜到朝鲜或韩国,航行从山东烟台出发。起初,他因晕船整日吃不下东西,每天闻够了鱿鱼海鲜味,闻到想吐。同行的船友来自五湖四海,那天晚上,他站在甲板上抽烟看着静寂的海夜,充满幻想的浪漫情绪跟着星光贴着海面涌动着,他想象着身边有一个女孩能陪自己看着眼前的一幕该多好,突然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咦,海上还有月亮哎。”一个来自贵州大山里的小伙伴说完这句话后,他笑得被烟给呛住了。
白天,海豚跳跃出海面上,那么的欢脱,自由,仿佛在他的眼中泅泳,也好像远处有那么一个人在向自己游来来。那一幕,他至今忘不了。更让人记忆深刻是,应该说惊心动魄。韩国海军的直升机停在他们的船上方,无数枪口对准他们,好多人吓得面色凝重,有人腿真的抖了起来。最后负责人交了罚款后才解决了此事。韩国罚了他们三万元,朝鲜罚了两千。一个月左右的航行结束后,老板一而再再而三地拖欠工钱,那些好几个月都没有要到钱的人都一个个地离开了。
蓬头垢面地回来后,舅舅带着他开起了废品站,在这行要想赚到大钱,黑白两道都要有认识的人。何况他们收的不是什么塑料瓶、纸箱子,都是些金属类,还有之前的许多老古董。这是陆成竟人生最得意的时候,赚了不少钱,也组了一个三口之家。富贵险中求,有一次收到了一批暗货,警察来调查询问,最后把他关进了小黑屋,没有监控,双手被吊起来,几个人轮流审问他,四根警棍一起电戳,麻完之后浇冷水再继续麻,他对这帮人黑暗的审问方式感到唾恨,但强行残留住自己的意识。最后空调打到最低,他冻得像被关进了冷库里。即使在这样的言行逼问下,他依旧忍耐下来了。若不是指导员担保,他岂止会被关那一个晚上,第二天,手腕处已被吊铐出血来。
倒霉不止于此,08年金融危机来临,铜的价格一路下跌,这时候他和前妻的感情也出现了裂痕。另外一边,强势的母亲背着他将货全部卖掉,并也改行不做了,而卖掉的钱也没有给儿子,她不想儿子再冒风险去创业。但母亲低估了他的事业心,陆成竟拿着自己剩下的钱和朋友办了生产螺旋藻的厂,那是保健品行业兴起的时候。后来又因为步子垮得太大,资金流一下子断了。
于是,陆成竟老老实实地进了超市上班,然后一见胖李深似海。
稻田吹来青苗的清香味,慢慢疏解着在家一年多的抑郁情绪,可骨子里的不甘让他不服输,他一点一点找回信心,回想在电影里看到的句子“不开心是一天,开心也是一天,我不能再这样颓废下去。”
打从这件事情后,他开起了长途拼车,一切从零开始。直到今年,银行催缴人员通过各种办法找到了他们手机号码,两人都一度侥幸地以为只要银行的人找不到他们,这笔欠款就会变成呆滞账,因为他们现在都穷得叮当响。胖李又回到了超市里卖猪肉,陆成竟不仅刚刚起步,家里还有一个儿子要养活。现在,该来的总归会来的,该还的也总要还。
“哪天电话找不到我了,八成是进去了。”陆成竟抽完最后一口烟,又说了句:“这事没处理好领证,会连累到你的。”
“我没事,那些人找到我也没用啊。”万霏儿天真道。
“你不懂,社会上的复杂你见过多少。”他朝她翻了个白眼,说这句话是因为他曾经替那些放高利贷的人追过债,他说:“那些人软的不行来硬的,硬的不行就来恶心你。”
“我知道。”陆成竟的经历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但如今的她反而都能接受,因为她知道她要的是现在这个人,而不是过去的他。
“胖李当时替我还了一大半,生意场上的输赢都会有,但是大家兄弟一场,我们从来没有计较过什么,当时赚的钱都在我手里,如果我心毒一点,完全可以带钱跑掉。”胖李对他的信任,和他对兄弟的情谊,陆成竟看得比钱更重要,可面对眼前的万霏儿,他像找回了主心骨一样,他看着她说:“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处理掉的,只是现在非常时期。”
这些历程对陆成竟来说,早已经变得轻描淡写,没有一句多余的感慨。而对万霏儿来说,那惊涛骇浪的经历是他生命的底色。也许在别人看来,他是一个失败者,可她反而钦佩他,钦佩他的一次又一次的敢闯敢拼和那份情义。在她眼里,这才是一个男人应该有的样子。而她现在能做的,就是给他时间,没有任何的犹疑,她是如此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