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重复的一天,却是一个新鲜的日子。
“为了让每一天稍显不同,首先在吃的上面轮换菜的品种。第二便是文章的修改上有了推进,总之,每天改一点,就觉得是种收获。就像老奶奶今天摘了自己种的长豇豆,而我也摘到了果实一样。除了改作,还得阅读,这也是帮助我学习知识和打开思路的办法之一。近日在看萧红的短篇小说,说实话,一开始看她写的内容总让我产生跳脱感,许多人物的话我得看上好几遍才能读顺。但习惯于她的写作风格后,慢慢觉得她是那种天生会写作的。从头至尾没有华丽的辞藻堆砌,没有炫耀式的咬文嚼字。如果文字也有高级的表达方式的话,我想她的许多描写堪称高级。比如她将一个母亲烦躁的日常——厨房烟和气,哭和闹,比作是六月里被太阳蒸发着的猪窝。既质朴粗暴又生动形象的比喻。还有对树林的描写——林梢在青色的天边涂出美调的和舒卷着的云一样的弧线。这句话乍一读,就跟喝了杯白开水似的。但细细咂摸,如同欣赏一幅简洁单一的风景画。我们看多了对于云,树的形容词,这样以绘画上线条式的描写,真是让人眼前一亮。突然间,我再看窗外的房子,打牌的人,晾绳上的衣服,一切都成了几何平面图似的,一切都可以成为描绘的片景。所以,写作和绘画,和音乐都是有想通融合的地方。只是,不管用什么样的方式描述,都不能给的太多,否则就像烧菜时加多了盐,整道菜的味道会大打折扣。”
萧红是一个富有诗意的作家,和古诗文的诗意不同,古诗讲究的是词句的凝炼之美,而她的诗意是更贴近于生活的,每每对生活中常见的场景,描写的又是那样的自然,不加任何雕饰。这样的阅读体验真是过瘾!
晚来有风,今晚是个凉快的夏夜,知了便不叫了。人们三三两两的在门口乘凉,一会儿聊着目前的疫情,一会儿讲起房价来。七点钟了,天还微微地亮着,但云的颜色是灰蓝色的,看样子像要下雨。
外公这会儿酒吃得差不多了,绿豆粥也喝得光光,万霏儿收拾完他的碗筷后,再给长鱼桶里的水换一下,桶里还有五六条左右,还能吃个两三顿呢。外公躺在床上,看着前方墙壁上的电视机,突然同情又疑惑地问:“这次河南的暴雨死了不少人呢,我就弄不懂,哪里来的这么多的雨水的呢?”
“天上来的呗。”万霏儿戴着洗碗的手套,笑着回答他说。
“天上的雨水是哪里来的呢?”外公又问道。
“是陆地和海洋的水蒸气上升到了天上变成了云,这是一个循环过程。”万霏儿粗略地解释说。
外公听后只“哦”了一声,然后微醺地听着电视机里的天气预报,万霏儿便走进厨房洗碗去了。
楼下的工作全部完成后,她就可以上楼了,或看会儿书,或写写。思绪停顿了一会儿,又突然想起和外公刚才的对话。常有人说“活到老,学到老。我并不是要赞扬外公的求知欲,他那一问只是随口问的,所有的知识对于他来说,一点意义都没有。他目前的心态是盼着死过的,因为孱弱的病躯和离散的亲情,让他感到生之无念。他没有了对快乐和幸福的渴望,如今,只想平静地,一天一天地耗到生命的尽头。虽然他已经练就了忍受孤独的能力,但每当屋子变得静悄悄地时候,他仍然会感到一阵恐惧,就像掉进了深井里。所以他睡觉的时候都得开着电视,听着声音才能入睡。他惧怕孤独,感觉比死亡更可怕。当然,他的每一次叹息里除了无奈,还有一种对自我命运的淡然接受。”而她,也在慢慢地学过淡然地去接受一切的发生。
可别说他了,她现在每晚睡前也都要打开手机,放着视频,然后听着听着就睡着了。不知道是不是年岁越长,越容易感到孤独。有人渴望孤独,珍惜孤独,那是因为有人能从孤独里获得内观和思考。可人不可能24小时都在思考,也不可能一辈子寄望于孤独。当孤独像爬墙虎一样茂盛的占据着内心的每一个角落时,“安静”两个字就成了可恨的敌人一样。她一会儿又在想:“如果我结婚了有孩子了,肯定就没有这些问题了,每天被哭和闹包围着,哪里精力再去想孤独的问题。可天不遂我愿,也或许姻缘不是我今生要完成的一件事。管他的呢,还是那句话,顺其自然吧,人生的完整或意义又不是以婚姻来界定的。”
窗户,夏虫吟鸣不停,她现在真是爱这样的夏夜,因为有“夏的夜曲”,打破着安静,让人仿佛在人间。
截止昨天,扬州累积确诊病例已经有448个了。镇上的餐馆,烧烤店都关门了,连面包房的门都上了锁,万霏儿只能去菜场买早点。从前天开始,还得带上通行证才能进菜场。她一边走着一边想着再买点什么菜回去,今年的猪肉价格跌了下来,可是受疫情影响,蔬菜却贵的要命。一个星期前,茄子一块钱一斤,现在两块钱一斤。丝瓜更是贵的离谱,据菜贩说,今年的丝瓜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不肯结。
万霏儿在菜场晃悠了一圈,只买了几根茭白。看见卖莲蓬的老爷爷老奶奶正在剥着莲子,便走上前问:“多少钱一斤啊?”
老爷爷一边剥着一边回答说:“老的嫩的都是十块钱一斤。”然后反问道:“你要哪种?”
“老的给我来一斤。”她想了一下后说。
“这个老的回去煮粥煮饭特别好吃。”老爷爷拿出袋子一边说,一个篮子里是外皮发黑的莲蓬子,另一个篮子里是碧绿的莲蓬子。她又馋那鲜嫩的绿皮莲蓬子,于是称了一斤嫩的回去生吃。
该买早点了。可来迟了,虽然韭菜饼已经卖完了,但意外地买到了小葱饼,还是最后一个小葱饼。这个小葱饼不是在面皮外面撒点葱花,而是像韭菜饼那种馅饼式的,葱花当馅,吃了着实惊艳!外皮的脆感和小葱的香味在齿间交相辉映,映照着这新的一天。
今天像是“小葱日”。上午十点钟开始料理午饭,葱花在油锅里滚着,然后倒入茭白一起翻炒,油炸过的葱花发出的香味和茭白的鲜味飘散在整个厨房里,她得意地心想:“今天这个炒的一定不赖!”最后倒点生抽,调入些盐,盖上盖子闷一会儿。这会儿时间,便切配着下一道菜,紫葛叶和青椒。第一次吃紫葛叶的时候很不习惯,那种吃在嘴里滑溜溜的感觉太奇怪了。对过的徐阿姨今天又送了一些来,想着这次切点青椒丝炒一炒。每天两样菜,一个汤,荤素搭配着。冬瓜排骨汤一早就在电饭锅里炖好了,盛出来前再加点盐就好了。这种天在小厨房里就像汗蒸,每次烧个菜都要弄得一身臭汗。
下午她就修改了两小节的内容,然后就不想改了,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想睡一会儿,却总是心神不宁的,也没有想什么。于是,点开手机听着视频,转移一下注意力。各种声音传入耳朵里,真正听进去的却很少,大数据会根据自己关注的内容进行推送,有关于疫情的,纵火案的,电影讲解,还有探索宇宙的……中间不时穿插着带货直播,这些直播她都是直接跳过去的,暂时没有要在直播里购买的东西。现在直播成了一种购物新趋势,还别说,这种方式是挺有意思的,它的互动性特别强,宣传效果也广的多,只要产品质量好,一个直播带货的收益相当可观。有时听见主播声音好听,说话令人舒服,是容易让人产生购买的欲望呢。还有人只是因为主播长得漂亮,长得帅而购买,但那种大喊大叫式的主播,她连听都不想听,感觉耳朵被轰炸了。突然感慨现在的网络技术进步真是快,不敢想象二十年后的网络科技又将会是怎么样的翻天覆地。
晚饭后,和对过的徐阿姨去散步,徐阿姨今年六十一岁,在镇上带着孙子。她是个生性乐观的人,一个人无聊的时候拍拍抖音视频,她的视频都是搞笑版的,一会儿装成长胡子戴墨镜的大老爷跟着里面的音频配合地演着,胡子是她用针线盒里的黑线剪成一根一根后粘在胶布上。一会儿又装扮成济公,腰上挂着葫芦,把包反扣在头上作帽子,为了显得穿着破一点,她特意把旧裤子从裤脚剪到膝盖,剪成一条一条的流苏状,然后拿着蒲扇跟着音乐拍成一段视频。有时候她还央求着十四岁大的孙子与她配合一起拍上一段,搞得她像个孩子似的。万霏儿很喜欢她这样的性格,永远带有孩童般的天真过着每一天。要说她的烦恼,她一直希望她那离异的儿子能重新找到伴侣。于是,她还希望万霏儿能做她的儿媳妇,在她向徐阿姨表示自己已经有男朋友后,徐阿姨还热情地说:“儿媳妇做不成就做干女儿吧。”
万霏儿笑着应声说:“可以啊”万霏儿当她是在开玩笑,但对这样的亲近感到温暖。人情交往是需要经营的,是真诚相待,以心换心,然而,在这个现实的社会里,总是说得容易做到很难。在经历过亲情的疏离后,她对这些亲近,既会保持一定的距离,又同时向往和追寻着那种温暖。
晚上七点半,路灯还没有亮,这会儿的乡镇可真是黑得很深邃,但心里却有一种喜悦之感涌了上来。正好想起近日来看王开岭的一篇文章《谁偷走了夜里的“黑”》,他表示道:“夜和黑夜,是两样事物。”他具体的意思是“黑的浓度不够,即算不上夜,俨然掺水的酒,不配叫酒。”
更令人喜悦到兴奋的是,当她仰头想见一见月亮时,却发现天幕上的星星特别多,每一颗的亮度都不一样,虽然比起儿时看星空,没有密集的感觉,但对于现在的环境下能遇到这样的时候,她高兴极了,颈椎因仰望之久,也发酸着,却仍盯着它们看,感觉它们离自己好像特别近,
在颤动着黑夜里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