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霏儿左手撑着遮阳伞,右手拎着西红柿、小藕、慢悠悠地走回去,突然有人从后面摸着她的后脑勺,回头一望,陆成竟已然把手搭在她的肩上,她本能的笑了。
“想什么呢,走路都在笑。”陆成竟跟着她一起往住的地方走。
"我也不知道自己想到了什么。"万霏儿说完,又疑惑道:“你怎么突然来了?”
“提前给你过生日。"说着把一个玉镯子套在她的手上。
“假的吧?”万霏儿看了一眼说。
“我也不懂玉。”陆成竟说。
“好吧。”管它真的假的,她觉得他在自己身边的才最重要。
“我来高兴吗?”陆成竟问。
“你不是说没时间来吗?”万霏儿故嗔道。
“跑长途拼车没办法,你以为我不想跟你待一个地方啊。”陆成竟解释说。
二十平米的出租屋里,为了不让烟雾警报器响起,万霏儿把电磁炉搬到洗漱台,公寓的明文规定不允许明火做饭,连电磁炉都不可以使用。租房的生活没有完美的,只能耍点小聪明,给不易的日子添些好胃口。
每次进屋第一件事,陆成竟就往床上一倒,万霏儿准备着今天的晚餐。
“要不要把门打开?”陆成竟歇了一会后起身后站在一旁,瞅了一眼锅里的菜,又担心地问。
“不用,起油的就不行,盐水虾没什么烟。”万霏儿盛起锅里的盐水虾,一边说。
“这花哪里来的?”陆成竟把折叠饭桌搬到床边,看到书桌台上有些凋萎的白色玫瑰花问道。
“哦,之前我不是跑场子嘛,人家活动结束后这些鲜花都不要了,我就拣了些回来。”万霏儿回答说。
“冰箱怎么不用啊?”陆成竟打开冰箱,突然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商业用电太贵了,白天我也不在家,索性不用冰箱了。”万霏儿把菜端到桌上一边回答说。
“不该省的别省。”陆成竟有些心疼,他一边拿出碗一边生气道。
“尝尝,我酿的。”万霏儿没理他,一边拿出一瓶杨梅酒,得意道。她给两个杯子都斟满了酒。然后又拿出手机,打开音乐软件,说:“等一下,虽然没有红酒,但气氛要到位。”
“什么音乐?”陆成竟用餐巾纸擦了擦筷子上的水。
“自己听。”万霏儿往碟子里倒了些酱油。
“您这是藕片藕段还是藕条啊?”陆成竟先是看了一眼盘子里的糖醋小藕,吐槽着万霏儿的刀功道。
“烧给你吃就不错了,挑三拣四的。”万霏儿对他说。
“乖!辣心!”陆成竟搛了一只虾蘸着酱油吃完后又呷了一口杨梅酒,称赞道。
“还好吧,我是用46度的牛栏山泡的,还添了一味相思呢。”万霏儿藏不住的笑着,看着陆成竟大快朵颐地吃着菜,万霏儿又说:“你怎么一点表示都没有?只顾着吃。”
“我得吃饱点,一会儿还要‘交作业’呢。”陆成竟坏笑道,万霏儿笑着斜睨了他一眼。
看着万霏儿吃鱼的时候总是把鱼刺挑出来再吃,陆成竟咬下一块肥肉块后,又开始调侃了,说:“要不要给你一个耳耙子?”屋子里顿时又生出一阵笑声,当万霏儿低头看到碗里的瘦的那块肉,她的眼里满是幸福的柔光。
“你才喝一半都没有,你喝不掉就倒给我。”陆成竟喝酒很快,他又斟满了一杯后对她说。
“喝的掉,我喝得慢。”万霏儿拒绝道。
“你这慢的把人尿都要急出来了。”说完,他习惯性地跟万霏儿做了个碰杯动作,万霏儿笑了一下。
“碗明天再洗吧,先睡觉吧。”吃完饭后,陆成竟困倦地倒在了床上,一边对万霏儿说。
"拉我一下。"万霏儿坐在凳子上说,陆成竟伸出一只脚,万霏儿一把抓住他的脚从凳子上跨到了床上。陆成竟将她揽在怀里,万霏儿突然提议说:“跟你认真的说,我们领证吧。”
“戒指呢?”陆成竟又顺着她的话做了一个索要的动作,一边问。
“烦人你,这会儿你能不能正常点。”万霏儿笑道。
“怎么不正常了,是你向我求婚,我当然要戒指了。”陆成竟咳嗽了几声,故意说。
“之前是你说要结婚的,现在怎么变成我在索求了呢,而且都说两次了。”万霏儿气得拍打了他几下。
“我老早就想跟你结婚了,年底吧。”陆成竟转而认真地说。
“到时候就买一对金戒指就行了,钻石就免了。”万霏儿听后,脸上挂起了笑容,并开始幻想结婚的事宜。或许爱情的美好不是一定要白头偕老,而是在那一刻,我想与你老下去。
“我直接用铜丝给你箍一个,或者拿块玻璃给你镶一个,你要多大的都行。”陆成竟白了她一眼后戏谑道。
万霏儿踢了他一脚,继续憧憬道:“到时候让你的那些车友们当婚车,在高速上飘一飘。”万霏儿又摇了摇头,说:“算了,到时候我们还是旅行结婚,反正我也没啥亲人,回来的时候请朋友们吃顿饭。哦,对了,我其实早就买好头纱了,一直放在我的衣橱里呢......”陆成竟听着听着打起了呼噜......
第二天他就要回去了,每次相聚的时间总是很短。早晨给他榨了杯黑芝麻豆浆,蛋炒饭,削好水果。
"啊!你有哈病啊。"临走时,陆成竟突然在她的大腿上咬了一口,万霏儿疼得眼泪快出来了,然后嗔骂道。
你知道那些事情把我弄的,我想着这几天是什么日子,所以带了礼物给你,那是生日礼物,大腿上咬你的是七夕礼物。"陆成竟倒是很得意地在笑。
"我不是要你什么礼物,我只想你心里记得,你陪我就好。"万霏儿不知道为什么,近来总是情绪很多,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似的。
"我知道,真是太多事情了,明年,等我们结婚了,我一定好好陪你过每个节日,七月十五都陪你过。"陆成竟转而认真地说。
"还清明呢,没正经。"他故意气她,又邪恶地大笑道"不对,结婚了更不需要陪你过了。"女人真是好哄,几句幽默的话就让她笑了出来,还撒娇式地打了他几下。
没想到两周后,那个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万霏儿看着验孕棒上的两条杠傻眼了,又赶紧拍了照片发给陆成竟。
“等我过来说。”陆成竟把客人送到上海后,赶了过来。
一开始,她更多的是惊喜,万霏儿很想有个孩子,却又问他:“怎么办啊?”她想从他嘴里说出怎么办的内容。
“先去医院里查一下。”陆成竟说完,万霏儿心里有了答案,同时感到害怕。
B超显示宫内早孕,根据HGC的结果推算有一个多月了,而她全然不知,那段时间里还跟卓莹说着要一起减肥,每天骑自行车上班,做仰卧起坐。
“老婆。”陆成竟一开口,万霏儿就知道他想说什么。
一路上她都看得出他并不喜悦的表情,她的心情也开始低落起来,并对他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我现在的经济不允许啊。”陆成竟无奈地、轻声地说。
“我一个人把他养下来,回乡下去。”万霏儿的手里拿着报告,站在医院二楼的栏杆前。
“你怎么养?再说了,你爸你妈知道了,到时候说孩子爸爸去哪里了?”陆成竟的态度其实很明确。
“我管别人怎么说。”万霏儿强忍着眼泪。
回到家后,万霏儿躺在床上,终于忍不住落泪,她突然有种感觉,她和这个未出世的孩子即将分别。他抱住她,说着现实的种种疼痛与残酷,这让万霏儿挣扎着:“难道真是我自私吗?”
“老婆,你如果真的要养,那我肯定要出去弄钱,到时候你要有个什么事情我又不在身边......还有最主要的,我那件事情还没有处理掉,万一我被抓进去了呢?坐个几年牢。我知道你舍不得,我也舍不得啊。”他抱着她说。
“你巴不得我打掉才好,你真是阴险,从头到尾你都没有讲‘打掉’这两个字,就等着我来说是吧!”万霏儿开始冲他发火道。
“行,你想养就养吧。”陆成竟现在说什么都是里外不是人,也大声道。
“因为你已经有个儿子了,所以对这个孩子要不要无所谓。”万霏儿把所有难堪的话都说了出来。
“你这是什么话,难道不是我的骨肉吗,我就不难过吗?就是因为我有小孩了,所以我才知道现实中带一个小孩有多么不容易,如果没有小杰,现在这个情况,我还是这个态度,不是这个事情,我早就和你有孩子了。”陆成竟委屈又坚定地反驳道。
“既然我们迟早要生一个,现在养下来有什么区别。”万霏儿依然希望他能转变心意、
“区别大了,事情处理了好了,我们两个人一起养。”陆成竟继续反驳道,还有一个原因是他不想再错过一个孩子的出生和成长,如果他被抓进入的话。
夜幕渐渐落下,车流声如潮水般冲向前行的方向。树叶下的路灯显得那么地孤单,万霏儿突然感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在没有能力给他一个家的环境的时候,她又怎么做一个合格的妈妈呢?还有小杰,他已经寄人篱下生活的那么多年。她又不能只考虑自己的不舍,还有,更多的是这些年经历的一些事情让她像一只失去翅膀的鸟,找不到飞起来的力量,她太想要一份结实牢靠的爱了,她的内心开始动摇,只是那种不舍来的太锥心、太残忍了。两种思绪在互相拉扯着,扯得她破碎不堪。
“我知道你恨我,但我宁愿你现在恨我。”一夜过去后,万霏儿沉默着看着天花板,右手食指一直扣着大拇指上的老茧。那一刻,她回想了很多事情,有关于自己的,有和他的。
“下午去打掉吧。在我后悔之前,下午就去。”说完,泪水汹涌而来,却没有哭声。“我们还会有孩子的。”他用力地抱着她,而她压根听不进这种话,只觉得命运为何发展成这样。
流产间里,有人痛经一样的表情,有人痛感还没有来临平静地玩着手机,有人已经流产三次了。万霏儿拿着药片毫不犹豫地吃下去后,也开始静静地等待。时间从一刻开始,变得何其残忍,她在心里默默自责着:“对不起孩子,希望你可以去到一个能让你安心的家。”
白色带血的胚囊排出后,万霏儿扶着走廊的墙面终于走出这凝重的空气中,陆成竟在‘男士止步’的门外等候,然后搀扶着她下楼、上车。药性的作用让她感觉手脚发麻,肚子间歇性的阵痛。
“你要骂我就骂我,打我几耳光都可以。”陆成竟以为她恨死他了,从上车到回家,万霏儿什么话都没有说,其实心里并不恨他,要恨也是恨她自己。
“帮我弄一下热水袋吧。”回到房间后,万霏儿有气无力地对他说。
“在哪里?”陆成竟急切地问。
“衣橱里。”万霏儿虚弱地回答道。
“你躺好睡一觉,我去买点菜。”陆成竟把热水插上电后说,万霏儿应了一声。
陆成竟一个人走去菜场的路上,不禁眼眶红了,看见有人经过身边,又憋了回去。那一刻,他知道自己将永远辜负这个女孩子,也为自己的无能感到羞愧。
陆成竟买了排骨、黄鳝、和一些熟菜,看着万霏儿没有盖好被子,又去给她把被子掖号。
“家里没有铲子啊?”第一次给她做饭,寻顾四周后一例茫然道。
“没有。”万霏儿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个脑袋回答道。
“那你之前给我炒饭都是用的什么炒的?”陆成竟更加疑惑了。
“不锈钢小勺子。”她面无表情道。因为公寓没法炒菜,她每次就用煎鸡蛋的小平锅给他做蛋炒饭,因为这点量不至于惹响警报器。
“你把人笑死了。”陆成竟不由地笑了起来,他不说的话她也还没觉得好笑,也不由地笑了。
“排骨烧汤是吧,汤没事的,煲汤煮饭没什么油烟。”万霏儿叮嘱道。
“黄鳝不行,要油煸一下的。”陆成竟一边清洗黄鳝一边说。
果然,烧黄鳝的时候,警报器还是响了。公寓管家闻声赶来,站在门口,问:“你们烧什么呢?”因为关系熟悉了管家又提醒道:“悠着点,尽量别起油烟。”然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走了。
“嗯,长鱼汤不错。”第一次吃他做的菜,味道确实可以。
“唉,不应该让你知道的,以后就得让我烧了。”他又戏谑起来。
“你暴露了自己。”万霏儿淡笑道,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今天也只是一个普通不过的日子。然而,前面如何轻便或佯装轻便,事情的后劲就会有多大!
“我也要吃一块老鹅。”看陆成竟吃着盐水鹅正香,万霏儿也嘴馋地说。
“这个你不能吃,盐水的东西寒性的。”陆成竟瞪了一眼。
此时,卓莹发来微信:“明天去看电影啊?”
万霏儿犹豫了一下,然后回复,道:“看不了了,我流产了。”
卓莹发来大写的讶异:“啊?什么情况?”
万霏儿回复道:“我现在在家躺着呢。”
她说:“那我明天来看你。”
人浮尘世,如夜方浓。夜里不得眠,二楼的KTV夜半酣歌,可是有谁能真正理解他人的故事呢?不过都是解笑而不解语的短暂的消遣罢了。万霏儿想像自己是一只鸟,正驭风归去,这样心事也会远了。但眼下,心绪杂乱丛生,试图这样消极地抵抗着。明知徒劳,却一再的不让自己走出来,只有这样,才能稍微减轻她的愧疚感。她试着闭上眼睛让自己好快入睡,可如今,又害怕做梦,怕梦见孩子,因为它来过,因为梦总是太过真实。这种痛苦的滋味比她想象中还要强烈,事已至此,她也分不清了,自己到底是在梦里还是现实里,总觉得都一样,都是那么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