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三十四分,陆成竟困倦地接了客人的电话,然后看了一眼时间,“哎呦”了一下,自己差点睡过头。他去工作了,但万霏儿却突然感到强烈的不安,这种空落落的感觉充斥着内心,像心脏失重似地往下坠,她变得越来越敏感,越来越依赖他。陆成竟一边穿衣服,一边给其他几个客人打电话:“起来了吗?我一会儿来带你了,大概十几分钟。”
“好的好的,差不多,我让我女儿在门口等你。”万霏儿能听到对方回答的声音。
那一刻她不明白,这种空落落的感觉其实早就蛰伏在前几天的事情里,只是在酒店这个地点里分别,让那种感觉愈加清晰明。陆成竟急忙地洗漱好后走到床边和她kiss goodby,“我走了哦。”
“嗯,晚上我在乡下等你吗?”万霏儿说。
“不一定,今天能不能回来还不知道呢。你睡吧,我走了。”陆成竟不确定道。
门一关上的时候,万霏儿开始多愁善感了,她回想起前几天的那些事情以及“我们的结局是否真的以离散收尾,近三年的坚持又是否会变成曾经拥有。真的很讨厌这种感觉,却也不得不接受这样的状态。”就在前两天,陆成竟说:“我过段时间要去北方寻找新的路子,那里有朋友开公司,那个朋友是我以前在上海相识的。如果“考察”可以的话再叫你过去。”当时因为这件事俩人吵了一架。所谓的现实再一次照进她对美好未来的幻想中,也再一次让她看不见他俩的未来。那次吵得很厉害,吵到最后第一次听陆成竟提分手,“实在不行你重新找一个!”
“你居然说出这样的话?为了你,我付出了这多么,你居然这么没良心!陆成竟,你会遭报应的!”万霏儿把积累的所有的负能量,终于恶狠狠地向他咒骂道,可她的眼泪却不值钱地拼命往下掉。
然后躺在床上试着让自己睡着,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劝自己算了吧,重新开始。万霏儿心里知道,她还爱着他,还轻易地断不掉。同往常一样,这次见面便和好了,只是问题还摆在那,她的脑海里仍在想着前两天在车里吵架的事情,想要从中间整理出一些思绪。
“你要再这样闹的话就真的重新找一个吧,我不能耽误你。”
“什么叫我重新找一个?你那会儿带我去医院的时候怎么不让我重新找一个!”
“事情已经发生了,过段时间就提,过段时间就提,你烦不烦人。”
“你知道我的痛苦吗?你关心过我现在很容易抑郁吗?疼不在你身上,你当然不知道,我陪你一起面对了,谁陪我一起面对了?我每天夜里失眠,眼睛都快哭瞎了,你问过一句吗?”
“我现在不配合你吗?你说你排卵期到了,我立马来配合,你还要我怎么样?”
“你是主动的吗,你看你回来这些天,是跑车了没错,空了的时间有几次是来主动陪我,哪次不是我要你来才来的?”
“红宛有多远啊?”
“能比到苏州远吗?”
“你现在是彻底无所谓了是吧?”
“你爱怎么想怎么想去,我没耐心跟你在这里扯皮。”
“什么叫扯皮?陆成竟,你就是畜生!”
“我是畜生,行啊!”说完,他扇了自己两耳光,然后说:“不行,我们先分开吧,我也受不了了!”
“是你受不了,还是我受不了,你太自私了!”万霏儿扯着他的衣服又给了他一耳光,陆成竟任她发泄,直到衣服被扯破了,她才松手。听到陆成竟退缩的话,万霏儿向他投去恶狠狠的目光,那目光里不仅有一团火,更带着泠泠逼人的寒凉,这股寒凉让陆成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冷静下来,他转而说了句:“胖李的孩子没了。”
“没了是什么意思?”万霏儿有些诧异,但心里并没有兴起一丝怜悯,她还冷笑了一下,感觉这是什么狗血的桥段。
“前几天和他通过一次电话,聊了聊,然后我就问他,你家闺女怎么样啊?他说,不要跟我提那个东西了。他的语气我听得出来……”这件事情让他意识到,曾经的过失导致身边的人要跟着受苦受罪,他也渐渐失去了再坚持下去的理由和力量。
“如果你们当初不那么折腾,不去搞什么平账,那个平账的人就是骗人的东西,早听我的意见,就不会发生后来的所有的事情!”这句话,万霏儿没有说出来,因为说出来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所以当她知道胖李的孩子没了的时候,她除了讶异,更担心的是她和陆成竟之间的关系,“你是不是已经不爱我了?”
“别问我,我现在很烦,根本没有心思想你问的这些问题,我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弄钱,现在车子也不怎么好跑,吃喝开销都成问题了,你还想着爱不爱的。”陆成竟一脸疲惫又不屑地回答。
“但银行的事情还没有处理掉,你就去那么远?”
“我上次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就等胖李那边签字。”只有折腾的够了,陆成竟才肯“缴械投降”,才肯放下自尊向父母求助。
因为这一点,万霏儿对他是有恨的,她也不屑地冒出三个字“早这样……”
“你别跟我说早这样的话就怎么样,银行那个时候不玩套路,我们会这么折腾法子吗!”
“过去的事情不讨论了,眼下你要去就去吧,我也留不住你。现在说有的事情都很糟糕,我自己的路都不知道该怎么走。”万霏儿知道现在根本没有心思上班,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你等我消息,如果可以的话我打电话给你去,如果不行了话我就回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不要总往坏处想。”说完,陆成竟又呼呼大睡。万霏儿闭着眼睛假寐着,这种状态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
退房后,万霏儿坐在回乡下的公交车上,各种欲念,回忆,还有邻居们的流言蜚语……在脑海中交织起伏,“是啊,只有先把自己过好了,过得开心了才行。在我的意识中,我们是否会被现实打败完全基于我们是否还爱彼此。我也非常讨厌拿性格不合作为分手的理由。慢慢理清这些心绪,焦灼就愈加明显,但为了尽量让自己过得不那么煎熬,又必须冷静地去疏解。我又问自己,如果有一天,他先放弃了,我会失望吗?肯定会,但失望过后,一切都归于回忆吧。而那时候的我,可能会选择一个城市,找一份工作平平淡淡地过完后半生。这样想下去,多少有些憾恨的色彩。但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只有感慨,毕竟爱过,真心地对待过。”
想到这里,结果对她来说依旧在意,只是没有那么在意。这个过程,足够她用后半生去缅怀与释怀的了,也算给自己一个孤独的安慰吧。
万霏儿看着手机里,一个男孩给她发来得信息,“刚去你家,你爹爹说你出去了,晚上回来有时间啊,我请你吃砂锅或者唱歌去,你想去哪里?”万霏儿也动摇过,如果和这个男孩在一起,人生虽然没那么“精彩”,可日子起码衣食无忧。
男孩叫张裕,在乡镇府里工作,瘦瘦高高的,皮黑黝黑的跟去过地里干过活似的,咧嘴一笑的时候显得很纯朴,但他每次开口就会显示出那圆滑的性子。
“你的性格是适合在官场上混的。”万霏儿笑道。
“还好,还好。”嘴上说上还好,张裕掩饰不住的开心,然后又以一副老成的语气说:“官场不好混,尤其里面的贪官特别多,而且个个都不能得罪。”
从他的话里听出来他是知道乡镇政府里的许多贪污的事情的,万霏儿笑道:“你贪过了吗?”
“没有!”张裕回答的很肯定,然后又补充了句:“我还嫩着呢。”他知道万霏儿能听出自己的言外之意,于是又说:“这里面确实有好多黑色的东西,很多东西又都是身不由己的,以后有机会的话我慢慢告诉你。”
“看得出来,你是有野心的。”万霏儿说。
“你怎么看出来的?”张裕有些激动,他喜欢聪明的女孩并认为和聪明的女孩子结婚以后也会令家族兴旺,他的欲望和企图都表现的太明显了,就像他说的“自己还太嫩了。”然而面对自己喜欢的女孩,他没必要隐藏,所以他坦承道:“之前我们妇联主任给我介绍你的时候,我就偷偷来你家那条路看过你了 ,个子小小的,在那晒被子呢。但我觉得你挺好看的 ,我还有点不好意思,觉得你肯定会拒绝我。”
“我可没答应你啊,只是当交个朋友。”万霏儿立马解释道,小镇生活虽然简单,可她在这里一个朋友都没有。至于别的想法,还真没有,打第一眼看到张裕,她就知道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
“我明白,可能我的表达太直接了,你需要时间。”张裕丝毫不退缩。
“你这话说的,脸皮真厚。”万霏儿调侃道。
“追女孩子就要脸皮厚。”张裕是能开得起玩笑的。
在音乐的氛围下,张裕说起自己的一些经历,有工作上的,有感情上的,他毫不避讳地向万霏儿袒露心扉道:“我以前谈过两个女朋友,第二个其实不算女朋友,我在第一个女朋友身上付出了很多,她一生气,我就拼命发红包,520,520的发,发了一万多,最后她终于消气了。”看到万霏儿不厚道的笑了,张裕立马解释说:“我知道这样不好,但为了哄她嘛,而且我也知道,钱是最快的方式。”
万霏儿只应了一声,然后笑道:“是我收到男朋友发这么多红包我也开心那。”但她又疑惑道:“怎么最后你们没有在一起呢?”
“我感觉她不是很喜欢我。”
“好吧,那第二个呢?”
“第二个只是在一次朋友聚会上认识的,她是那种混的女生,虽然她喜欢我,还把身体也给我了,但我心里很清楚我是不可能娶她的。尤其现在我的工作原因,我跟她是不可能有结果的。”说完,他突然哭笑不得起来:“有一次我喝多了,跟她那个什么了,妈的后来她打电话给我说她怀孕了,我说不可能吧,就那一次就怀了?我还不相信,但后来我跟她见面谈过以后,我也悔恨的要死,但我跟她说这个孩子绝对不能要,她虽然哭了但也同意了。”
“那你陪她去医院了吗?”万霏儿觉得他很坦承,能把自己犯的错说给自己听,从这些话里她知道张裕是个目的性很强的人,这样的性格在官场上是好事,但在感情中容易功利性,他身上有小镇青年的纯朴,也有身处官场上的圆滑。
“陪了,也给她钱了。”说到这里,张裕也自责道:“我知道,这对女孩子的身体影响很大,但我很清楚我跟她真的不可能结婚的。”
“你得找个跟你一条战线上的。”
“也不是,她可以在家里相夫教子,但最起码要门当户对,我不会找那种社会上混混的女人,但也不能太有钱,我也有自知之明的对吧,我家里也不是特别有钱的。我想的也很简单,因为门当户对了,比较好沟通,对以后的孩子教育也会比较好。”
惨淡的小镇KTV里,只有这一间包厢里流动着音乐,两个年轻人只唱了几首歌,然后聊了些话题就回去了。老板没有收张裕的钱,万霏儿在心里冷笑了一下,两人并排走在街上,此时的天已经黑透了,路灯下小镇显得格外温柔安静,街上还有几个初中生出来夜宵。
“其实我很喜欢这种感觉,和你聊聊天、散散步。”张裕掩饰不住地表达道。
“嗯,很安静。”她喜欢这种感觉,但身边的那个人却不是他。
第二天早上,万霏儿准备出门买菜去,但看到桌上的烧饼豆浆后,立马知道是张裕送来的,她发了微信过去,“谢谢你的早餐。”
“谢啥!这个烧饼是我早上排队去买的,我让他加厚定制了。盛豆浆的杯子有点复古了,是我舅奶家的,我实在找不出大一点的杯子了,你不要嫌弃啊。”张裕回复道。
为了追到万霏儿,张裕一下班又拎了一箱酒送来,说:“爹爹啊,这酒给你喝的。”
“不要不要,你拿回去。”外公拒绝道。
“送过来了哪里还有拿回去的道理。”说完,又递了一根香烟给外公,一边说:“爹爹啊,我陪你喝两杯。”有人能陪外公喝酒,外公还是很开心的。
此时的万霏儿正在楼上看书,过了20分钟突然收到张裕发来的信息,“你快下来救救我啊,你爹爹说的话我有的都听不懂。”
因为外公牙齿疏落,连万霏儿有时候也听不清晰。但见张裕现在都拿外公“下手”了,她觉得该和张裕讲清楚了。等外公吃好饭后,他老人家很“自觉”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万霏儿直接对他说:“张裕,我们不合适,下次不要再给我买早餐了。”
“没尝试呢你怎么不知道不合适?”
“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非要我说的这么直白吗?”
“我哪里做的不好,你可以告诉我。”
“不是你哪里做的不好,是我对你不来电啊,大哥。”
“好吧,虽然你这么说,但你不阻止我对你表达爱意,我会做到让你接受我的。”
这话听得万霏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同时也觉得他有点逗,张裕失望地离开后,万霏儿像松了一口气。她走进外公的房间去厨房倒茶,(进厨房和洗手间必须经过外公的房间),外公一边看着电视,一边问:“张裕走了?”
“嗯,他回去了。”
“这个男孩子挺好的,就是有点油腔滑调。”
“到底是外公,阅人无数。”
回去后的张裕虽然还是给她发信息,但不再有行动上的表示,他没有像他说的那样继续用实际行动去追万霏儿,但也算是识时务了。
上楼后的万霏儿又继续看了会儿书,她将新华字典一页一页地翻看着,居然捡到了许多儿时方言里的字,她感到很兴奋,就像在沙滩上捡到了贝壳似的。这些日子以来,她渐渐被这些字给疗愈了,而触发她去看字典的动机源于白天外公和她讲的故事。和外公生活的这段时间,她的心态也渐渐发生了变化,也终于找到了自己和整个家族的命运关系的答案。
然而,在邻居的流言蜚语里,她快30岁了还没结婚,这在乡镇来说就是老姑娘了。外公虽然也担心,但从没有给她施加过压力,就连工作方面也没有多问,每天吃饭的时候就谈论着桌上的饭菜,过去的故事,以及爷孙俩无聊地算着外公这辈子喝了多少酒了(以吨计)。“濩落人皆笑”,但在外公身上,她看不到所谓的濩落,当我们带着世俗的评判标准或者分别心的时候,才会有所谓的顺逆相迭的感慨,一切皆由心境罢了,有时逆境也是顺境。
这种真正的平淡潜移默化地改变了她的心境,但是遇到故事里的一些愤怒情节时,她也会忍不住和外公掰扯两句,然后气嘟嘟地回到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