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京的这段时间,万霏儿并没有去找工作,因为身体亮起的红灯导致情绪越来越低迷,这让她很容易想到这就是自己遭到的报应,她做好了承担后果的准备,却没有料想这后果对她的影响如此之重。失去孩子已经一年多了,痛苦反而越来越清晰,负罪感也越来越强烈。于是在去完中医院后,她拎着两包中药,坐地铁去了一家心理咨询工作室。她想,“是否可以通过这种方法让自己尽快地走出来。”
舒适安静的环境,温和礼貌的接待,万霏儿站在前台写着登记内容,一个中年女人站在过道里和咨询师说:“那我先买个十次咨询。”
接待她的是一个二十岁左右刚出头的年轻小伙子,他戴着眼镜,温和清楚地向万霏儿介绍他们公司的服务内容和收费价格,在签好保密协议后,他又带万霏儿去做了基础测试。报告打印出来显示近期的压力值是7,最高是10。其他的心理分析统计图表里,孤独,无奈和抑郁,分别排名冠亚季军。这样的结果,她早已深知。所以在咨询师对她的工作开始到结束后,她始终都带着质疑。心理咨询师的专业的声音对她来说过于温柔,因为实在太过于小声了。咨询师在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和下意识,而万霏儿也同样在心理剖析她的方法是否有效。全程下来,基本上都是万霏儿在诉说,用咨询师的话来说,前四次的面询都是专业上的收集资料。这样,就明白了,心理咨询不是打个针挂瓶水就好了,它或许就像吃中药似的,慢慢慢慢调理。
然,目前的万霏儿,哪有那么多的钱做这样“高档”的治疗,一个小时500的费用对她来说太奢侈了。当然,这样的方式的效果肯定是需要一定的过程的,咨询师需要对一个人全面了解,然后探索,用心理学地方式进行干预。这很像,近年来,在很多网络上常见的一个词,原生家庭。去探索到一个人的原声家庭后便更容易找到问题的答案。可万霏儿觉得,这只是影响人生的其中一个因素而已,不能完全归咎于原声家庭。每个人的经历各不相同,这世上是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这不是消极,只是事实确实如此。有的人身边有关爱TA的亲人或理解TA的朋友,能理解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心理咨询师的目的不是告诉患者答案,而是用专业的干预方法让患者自己去找答案。说回心理咨询的过程,一提到孩子,万霏儿泪如雨下,一边说一边折叠着餐巾纸。心理咨询师在适当地时候介入她的叙说,用的最多的就是反问句,万霏儿能感受到的是她在引导自己去找寻内心的那些线索,在这样的引导下潜意识地反应道,曾经经历过的一切早就在她每一次的选择里埋下了伏笔。
答案她已经知道了,可是回不去的 ,没有人可以回到过去改变当时的决定。
遗憾有深浅。
突然地,她发现自己不再是个“宿命论者”,她开始更加相信,“所谓的命运,都是我们选择后的结果,只是做的选择又是跟我们经历和性格相关。”
晚上,她还是失眠了。在这里的每一天,她夜里都会失眠,身体和心理上的双重负担让她总是凌晨两三点就会醒来,醒来之后又在黑暗的阁楼里胡思乱想,黑暗如无边无际的海,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说人生漫长,是那些煎熬的时间是多么的漫长啊。
既然已经知道答案,既然孩子已经没有了,那接下来该怎么走呢?她是指她和他的感情,这样继续异地的状态,还能坚持多久?
“我现在每天晚上失眠,一躺下来,肚子就不舒服,现在已经是慢性炎症了。跟你这么说,你是男人没法体会,我现在真的很需要你在身边,我想小泽也希望有个温暖完整的家。主动去找胖李反而是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因为你越是不在意,他也觉得无所谓了。只有把银行的事情处理掉了,你和胖李才能真正过的正常。这些道理你都懂,可我真的希望你和胖李能勇敢地去面对和解决。”在身心的重创下,万霏儿试着让自己重新冷静下来,她编辑了一条微信给陆成竟发了过去,但陆成竟没有回。
此时的他,正在和兄弟们打扑克牌,他瞥了一眼微信也知道她会发什么给自己,无非是孩子要么就是让他把银行的事情处理掉。他不需要她的提醒和催促,在老家的这段时间,加上疫情的管控,车子也跑不起来了,他只能在这种短暂的快乐中消磨时间,时间长了,便越来越没有对生活的奔头,至于承诺给她的未来,现在看来就是一个笑话,他有那么一刻希望,万霏儿可以去重新找一个,找一个没有那么多经历的男人,但负罪感也让他知道自己会一辈子对不起这个女孩。
“闷不闷?”牌友的话把打断了他的思绪。
“闷!”他看都没看一眼牌,直接加大了这句的赌资。这日子过的真是闷得要死!
凌晨三点四十分,万霏儿又从睡梦中醒来,远处高铁的声音延宕不尽,她的心像被掏空了一样,能强烈地感觉到火车的声音从自己的心里穿过去,这种感受已经不仅仅是焦虑了,她开始想着是否要结束生命。可是又想到这些时间,妈妈对自己的照顾,她又不该让妈妈伤痛。想了一夜,还是在早上六点又给陆成竟发了一条微信“我不想再去推测我们的未来了,我太累了,我不想再等了,你要去外地的话就去吧,如果去了,我们就是真正的分手了。”这句话还是在给他们俩的感情一个机会,女人啊,有时候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像她这样的女人,注定要吃感情的亏,但只要她觉得值得,她又是愿意吃这个亏的,有时候就是这么贱。在这个面积不大的门店里,前面是做生意的,放满了二手家电,后面是住人的。“麻雀虽小,五脏六全”,满屋子都是中药的味道,万霏儿下楼喝完药后又继续到阁楼上去躺下,躺得久了再下楼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脑海里想着俩人之间合适与不合适的理由有哪些?一会儿又放起欢快的音乐,摇头晃脑,像个无聊的神经病。一会儿又想起曾经的自己,从前,一直憧憬着未来,自己一定要做个有理想有追求的人。好笑的是,那时候的她并不知道自己的理想是什么,总之一定是不能平庸。直到今天,她终于知道自己想要的生活,原来自己的理想就是有个‘美满的家庭’,瞧,多么标准化的一个词啊!
陆成竟没有回复她的短信,他以为这又是她逼迫自己做决定而故意说的,只要一分开,两个人就容易吵架,他也烦了。而女人要的无非是他给的安全感,这个东西不那么重要,但在爱情里不可或缺,因为自己给的和对方给的是不一样的。失望的万霏儿也不再抱有希望,想着是时候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