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酬红颜秦仲哭坟 怄丈夫之蕙生气
谁在拉二胡?好凄美的琴声!
残阳里,坟冈中,一中年男子枯坐在一新一旧并排相依的两座坟前,正在非常投入地拉着二胡。他双眼微闭,头颅随着那琴声的节奏不停摇晃,时而低俯,时而高昂。晚风中,他的头发有些零乱,憔悴的脸上胡须满面,泪迹斑斑。
那新坟的墓碑上刻着:“爱妻钟雨佳之墓 公元二零零五年八月十五日 秦仲率女钟莲敬立”。
那旧坟的墓碑上刻着:“爱妻白梨花之墓 公元二零零一年八月十五日 秦仲率女秦思敬立”。
他拉的是《未了情》,凄婉哀绝的《未了情》!那琴声好凄苦!好无奈!
都说那有情人皆成眷属,为什么银河岸隔断双星?虽有灵犀一点通,却落得劳燕分飞各西东。劳燕分飞各西东。
早知春梦终成空,莫如当初不相逢!恨重重怨重重,人间最苦是情种!一步步追不回那离人影,一声声诉不尽未了情。
只说与你相逢三生有幸,又谁知好姻缘总是无凭!藕断丝连心欲碎,却叫我望断云天泪无声。望断云天泪无声。
早知春梦终成空,莫如当初不相逢!恨重重怨重重,人间最苦是情种!一步步追不回那离人影,一声声诉不尽未了情。
都说那有情人皆成眷属,为什么银河岸隔断双星?虽有灵犀一点通,却落得劳燕分飞各西东。劳燕分飞各西东……
也不知过了多久,从山下走来三个年约二十的少年,见状忙一起奔了过来,一起去搀扶那中年男子。
“爸,您怎么又跑到妈妈的坟前来了?您这样子,怎么让妈妈安心嘛?”说话的是一个美丽绝伦的女孩。她边去搀扶那中年男子边用纸巾去替那中年男子擦眼泪。随即,她自己也泪雨滂沱了。
“爸,您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嘛?您好让我们担心哦!”说话的是另一个女孩。她比先前的那个女孩略微瘦高些,也是一殊色女子。她脸色有些苍白,眼睛红红的,也边说边去搀扶那个中年男子。
“爸爸,我们回去吧!妈妈还在等我们回去吃饭呢!” 最后说话的是个男孩。他见同来的两个女孩已经搀扶起了父亲,就用手去拿父亲手里的那把二胡。
那中年男子的腿已经有点麻木,竟有些站立不稳。他的左右手分别揽着怀里的两个女儿,爱怜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说道:“思思,莲儿,去陪你们的妈妈说说话吧!我先和可可到那个大石头上去坐一会儿。”
那手拿二胡的男孩便过来搀扶那中年男子,口中说道:“思姐,莲妹,你们去吧!我来扶父亲。”
先说话的那个女孩便一脸凄然,走到那座新坟前,心中默默念道:“妈妈,您安息吧!莲儿和爸爸又来看您了!爸爸对您的感情好深哦!您感觉到了吗?他天天都要来哭奠您!”说着说着又泪如泉涌了,“您怎么就想不开嘛?好端端的为啥子非要自杀不可嘛?您怎么舍得撇下莲儿和爸爸不管嘛?”女孩不知不觉中又在心里抱怨起妈妈来,几乎哭出了声。
那个比莲儿略微瘦高些的女孩,却走到那座旧坟前默立,心里也默念道:“妈妈,思思看您来了!您在那边过得好吗?爸爸和我都很想念您!爸爸说您喜欢听歌,他就老爱到您的坟前来唱歌!这不,爸爸又来拉二胡给您听了!您听到了吗?是你最喜欢的《未了情》!” 说着说着,也流起泪来,忙掏出纸巾来擦拭。
大石头边,那中年男子却对那男孩说道:“可可,你是男人!将来你一定要照顾好你姐和你妹啊!”
那男孩便说:“爸爸您就放心吧!等大学毕业后,我们三姊妹一起闯天下,凭我们的本事,我们肯定可以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来!”
“我不要你们轰轰烈烈,我只要你们平安幸福!”
“我们知道。”
“你姐胆儿小了点,人又太倔强,什么事总藏在心里,你要多关心她,开导她,不要让她受委屈。”
“我知道。”
“你妹妹却又胆子太大,什么事都敢想敢干,你要经常敲打她,箍住她点,别让她捅出什么娄子来。”
“我会的。”
“你比较稳重,遇事沉得住气,又好动脑筋,比爸爸当年强多了!我对你还比较放心,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我会记住爸爸今天的话,我决不会让爸爸失望的!”
……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那男孩便冲那两个女孩叫道:“思姐,莲妹,我们回去了吧!妈妈还在家里等我们回去吃饭呢!”
两个女孩听到叫声,便各自收了眼泪,过来一左一右地去搀扶她们的父亲,口中劝道:“爸爸,我们回去吧!”
中年男子没有反对。于是,两个女孩一左一右搀扶着他们的父亲,男孩拿着那把二胡,一行四人,迤俪下山去了。
“你们哪天走?机票买好了吗?”路上,父亲问道。
“后天走。票早买好了。是20号那天妈妈叫我回去买的。”可可答道。
“哦!那你们明天先回城去吧!”
“您不和我们一起回去?”莲儿问。
“爸爸,我想,钟孃孃和妈妈一定都不希望您这样消沉下去的!您还是和我们一起回去吧!”思思劝道。
“是啊!爸爸,您明天就和我们一起回去吧!”莲儿劝道。
“爸爸,你再不回去,妈妈会生气的。”可可也劝道,想了想,他又说道,“事实上,妈妈已经在生气了。”
“我要30号才得上班,我想再在这儿待几天。你们先回去吧!可可,一路上照顾好你姐和妹妹!”
“我知道。”可可答。
“思思,听说你在做兼职?”父亲把头转向思思问道。
“嗯。”思思答。
“钱不够用?”
“够!我只是想练练胆儿。”
“不要过多地在那上面花精力,不要把学习耽误了!”
“放心吧,爸爸!我会有分寸的。”
“莲儿,你最会花钱!你的钱够不够?”父亲又朝莲儿问道。
“勉强吧!不过如果不是思姐和可可经常接济我的话,就差点儿!”
“爸爸,您就多给莲妹点钱吧!她们北外的人花钱一般都要比北大、人大的厉害!您没有必要搞平均主义!我和可可都会理解的。”
“是啊!爸爸,您就多给莲妹点吧——我们没有意见。”
“是啊,爸爸!免得到时候我又向思姐和可可伸黑手!每月只多100块就够了!可不可以嘛,爸爸?”莲儿也趁机撒娇,向父亲要求道。
“既然你哥哥姐姐都给你求了情,我就答应你吧!但你决不能再得寸进尺了!”父亲爱怜地抚摸着莲儿的头说。
“谢谢爸爸!谢谢思姐!谢谢可可!”莲儿喜出望外,当即夸张地向众人道起谢来。
一行四人说着话,不知不觉中就到了家门口。便有一中年妇人迎出来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那中年男子便愧疚道:“之蕙,对不起!又让你操心了。”
妇人却不理他,对三个年轻人说道:“思思你摆桌子,可可,你和莲儿去把你奶奶搀扶出来吃晚饭了!”
三个孩子应了声“哦!”,便各自按照那妇人的指令做事去了。
晚上,妇人躺在床上,对身边的男人道:“秦仲,我们明天回去吧!”见男人久久不答话,就又说道,“你也胡闹得差不多了!那钟雨佳下葬都已经10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过了半晌,秦仲方说道:“我们这么久没有回过老家了,就再待几天嘛!乡下的空气好。”
妇人强压了压直往上蹿的火气,又说道:“三个孩子后天就要去上学了,难道你放心他们自己回去?”
秦仲便说:“他们都已经是20岁左右的人了,大学都读两年了,北京的地皮早就被他们踩熟了!你担什么心?就让他们自己先回去吧。我们再在这儿待几天。”
“你干脆去为她殉葬嘛!世上哪儿有像我这么当老婆的?我再也忍受不了了!我明天坚决要回去了!”妇人终于火起来。
秦仲便不说话,任凭那妇人唠叨,自己却只管闭了眼去想他的心事。
于是,记忆的胶卷又再次被倒回到上个世纪的八十年代中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