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上,秦仲痛苦得直流泪。他想起了陈瑟楠说的那个血红色的痣,他知道陈瑟楠说的是真的。“雨佳啊雨佳!你怎么那么傻啊?”秦仲心疼得直呻吟。出租车司机还以为他是酒醉后的反应,也不去理他,只是认真地开着他的车子。
自从5年前与钟雨佳分别后,秦仲就再也没有见到过钟雨佳了。钟雨佳虽然其间时不时地会给钟莲寄些生活费回来,但是却再也不和秦仲通信,更不和秦仲通电话了。秦仲从汇款单上知道了钟雨佳的地址,就不断地给钟雨佳写信,不断地向她诉说自己对她的思念和忏悔,不断地向她汇报莲儿的成长情况,不断地向她汇报自己事业上的成功……但是,钟雨佳一封信也没有回过秦仲。虽然钟雨佳的地址不断地变化,但是,只要秦仲寄出去的信没有被退回,秦仲就知道他的那封信又被钟雨佳收到了。有好几次,秦仲都想利用假期带上莲儿去深圳看看钟雨佳,然而,每次临到出发时秦仲又都打了退堂鼓。他不想再去招惹钟雨佳,徒惹钟雨佳伤心;也不想再去刺激易之蕙,让易之蕙寒心。他知道,易之蕙一直都在努力地想办法弥合他和她之间的伤痕,一直都在努力地要做一个好妻子,讨他的欢心。他不忍心再去伤害易之蕙。然而,他怎么也忘不了钟雨佳,永远也无法忘记自己对钟雨佳的伤害。幸而工作上顺心顺意,成绩显著,儿女健康成长,学习成绩优异,秦仲才在心理上找到了一些平衡,得到了一些安慰。然而,今天,他得知了自己的这个校长原来竟然是这么得来的!他的精神崩溃了……
第二天上午10点时分,彻夜失眠的秦仲到了教育局,亲自将辞职报告交到了陈瑟楠的手里。
陈瑟楠看了一眼,一把把报告给撕了,板着脸说道:“你现在最应该做的,是向我道歉!”
“你该挨打!我为什么要向你道歉?”
“还是那副臭脾气!怪不得你的官升不起走了哦!”
秦仲没有理会陈瑟楠,他从包里掏出第二份一模一样的辞职报告,重新送到了陈瑟楠的手里,平静地说:“我这里还有第三份。”
“你真要辞职?”陈瑟楠有些恼火了。
“是!”
“我说你三十好几的人了,做起事来怎么像个小娃儿哦!算了算了,昨天晚上算是我的错,我们都喝醉酒了么!你还是回去好好地当你的校长!不要意气用事!也不要想七想八的!”
“我真的不想再当这个校长了!”
“为什么?”
“不为什么,当够了。”
“我说酒话你也当真啊?钟雨佳之事是我杜撰出来骗你憨娃儿的!”
“可我当真了!所以打死我我也不会再当这个校长了!反正我已经把辞职报告交给你了,随便你批不批!”秦仲说完,转身就走。
“你跟我站住!就是不当了,也要把话说清楚才能走!”陈瑟楠气得大叫道。
“我还有什么话没有说清楚吗?”秦仲又转了回来。
“你的话已经说清楚了,但是,我的话还没有说清楚!”
“你要说什么?”
“你跟我听清楚了:如果你非要不当这个校长不可,那么,你必须调离青龙初中!”
“没问题。”
“到时候调你到哪儿你就得到哪儿!就是调你到村小去教书你也得去!”
“悉听尊便!”
“真是不可理喻的怪物!”
“我可以走了吗?”
“你滚!”
1995年8月7日,秦仲终于接到了调令:到岷江一中任教。
岷江一中是县城里的一所省级重点高中,一般人削尖脑袋也调不进去。可以说,陈瑟楠把秦仲安排到那里,已经是给了秦仲这个昔日的老同学天大的面子了。
秦仲一接到调令,就赶去向叶校长报到。叶校长笑着对秦仲说:“你从来没有教过高中;多年来,又一直干的是行政工作;而你的本科文凭,又是管理专业的。所以,我想安排你去搞后勤工作,就不必去上课了。”
“叶校长,很感谢你为我考虑得这么周到!但是,我想教书!我想,我教个高中语文应该没有多大的问题。”
“你应该知道:在我们这儿,如果你所教班级的学科成绩在高考或者学年统考中不能在全县同年级一百多个班中排名前30的话,你就得下到区高中里去!而岷江一中和岷江二中每个年级就各有14个班!不是我不相信你,我是觉得你没有必要去背这个压力。”
“我这个人喜欢压力——一个人如果没有压力,就会无所事事,到头来必然是一事无成。人无压力轻飘飘么!所以,我还是想上课。”
“何必呢,秦校长?”
“我现在已经不是什么校长了,你以后还是叫我秦老师或者秦仲吧!既然是老师,我就不能不上课。我不能让人家说我的闲话!”
“你既然坚持要上课,我就先安排你上高一两个班的语文试一试吧。”
“谢谢叶校长了!我一定会努力把书教好的!”
于是,秦仲当起了一个普通的高中语文老师。
“我们家里有多少钱?”秦仲一回到家里,第一句话就这样问易之蕙。
“差点四万。你问这个干什么?”易之蕙很奇怪——秦仲以前是从来不过问这些的!但是,她还是如实地答道。
“够!不过,我们怎么会有那么多钱?”
“你这人才怪呢!难道我去偷去抢了?或者你拿过什么不该拿的钱?还不是平时省吃俭用攒下的!再说,这其中有一万五千块钱是人家钟雨佳寄给莲儿的生活费。”
“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别瞎想!今天我去报到,叶校长告诉我一中正好有一个老师调走,空出来了一套房子。但是,城里面已经实行房改,要住房就必须交钱。二万八!我不知道我们的钱够不够,所以问问。”
易之蕙便“扑哧”一声笑了:“你看你这个一家之主是怎么当的?连自己家里面有多少钱都不知道!”
“我相信你么!要是学校,哪一笔账目我不清楚?”
“唉!放着好好的校长你不当,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一提到这些,易之蕙不觉又抱怨道。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可可莲儿转眼就要读初中了,城里的教育条件要比乡坝头好得多,为了孩子,我们应该到城里去。这校长还能当一辈子?”
“不说这些了!你说的那套房子你去看过没有?好不好?”
“我没有去看。我还以为我们的钱不够呢!听叶校长说还可以。125个平方,三室两厅,93年才修的,半价房。”秦仲显得很高兴。
“进城后我去干什么?说实话,我很不想进城!”
“城里好找工作。实在不行,你就耍,专门给我们几爷子煮煮饭,洗洗衣。据说一中的福利很好,奖金多。”
“废话!你一个人养活得了这么一大家子?再说,可可莲儿将来拿什么钱去读大学?”
“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候再说吧!”
“那我明天就去把钱取出来,你早点去跟人家叶校长说,免得他把房子又让给别人住去了。”
“嗯!你也提前跟人家刘师傅说一声,等把这个月干满就不干了,叫他提前找好人。”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