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的白虎初中校园里又只剩下秦仲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秦仲虽然恼恨古校长,但也识得恩师的一番苦心,因此并不记恨。他对自己的工作仍然尽心尽力,一如既往。只是一到晚上,他便会不由自主地思念起钟雨佳来。也唯有现在,秦仲才真正地体会到钟雨佳在自己心中的分量有多么重,自己对钟雨佳的爱有多么深多么刻骨铭心。
秦仲和钟雨佳要见一次面很不容易。钟雨佳搬到青龙初中后,因为人生地不熟,她只得让自己的母亲跟着去照看小钟莲。因为钟雨佳母亲的缘故,加之秦仲是青龙人,青龙认识他的人又多,所以秦仲不能主动去青龙初中见钟雨佳,他只得被动地等待钟雨佳来见他。只有白虎初中才是他们的世外桃源!钟雨佳也只能时不时地找“同学聚会”之类的借口,利用星期天来和秦仲幽会。有时,实在受不了相思之苦了,她也会发疯一般地在放学之后赶去白虎初中见秦仲。而每当这时,秦仲就会心疼得不得了——他觉得钟雨佳为爱情付出得实在太多太多了!然而,这样的约会是短暂而不尽兴的,钟雨佳必须连夜赶回去,而且还不能回去得太晚。短暂的聚会之后,秦仲又不得不亲自把钟雨佳送回到青龙初中的校门口,在一阵疯狂的拥抱接吻之后,他们又不得不痛苦地分手惜别。之后,秦仲再连夜赶回白虎初中去。
然而,距离产生美,距离产生吸引力。在经历了分离,饱尝了相思的痛苦之后,秦仲和钟雨佳的感情更加深厚了,他们爱得更加如胶似漆了。钟雨佳还专门买了两本一模一样的精装日记本,要求秦仲每天都和自己一样记下对对方的思念,而在他们每一次见面时又互相交换日记本,回去再慢慢体味、享受对方储存在那日记本里面的爱。每当夜深人静之际,就是他们互诉相思痛苦之时。于是,钟雨佳看到了这样勾人眼泪的句子:“雨佳,我不寂寞!校园里的一草一木,都附有你雨佳的魂儿啊!无论我走到哪里,都有我心爱的小雨佳相伴!无论我走到哪里,我都能看到我心爱的小雨佳!呀!想死我了!我的小雨佳,还有我的小莲儿!”于是,秦仲读到了这样摄人心魄的话语:“呵,魔鬼!你为什么勾了我的魂儿,却又要留下我的躯壳?求求你!干脆一口把我吃掉吧!我就是被你吃掉,我也能抱住你的心儿死啊!”于是,钟雨佳读到了李商隐的诗句:“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矩成灰泪始干。”于是,秦仲读到了《上邪》诗:“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
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天空中下着蒙蒙细雨,秦仲刚给钟雨佳写完情诗,寂静的校园里突然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秦仲开门一看,立刻,《聊斋志异》中的画面出现在秦仲的眼前:微光中,细雨里,伴随着细细的“沙沙”声,一身着月白衣服,肩披长长头发的绝色女子,翩然向秦仲走来。
秦仲激动得奔了过去,一把将那女子抱住道:“雨佳,你怎么来了?”
那女子也抱住秦仲说:“我摔跤了!”
“摔到哪儿没有?”
“没有。但是衣服裤子弄脏了。”
“没关系!只要人没摔着就好!待会儿换下来我帮你洗。”
“今晚我不想走了!”
“不走就不走吧!快进屋喝口热水暖暖身子!”
“我的手冻麻木了,还没有锁校门,自行车也丢在门口。”
“先进屋喝口热水吧——杯子里的水是我刚才倒的。擦擦头,把湿衣服换下来。我去锁门,推自行车。”
秦仲回转来时,钟雨佳已经脱下了湿衣服,正在用干毛巾擦头发。秦仲便把钟雨佳抱在怀里,一边替她擦头一边心疼地责备道:“这么晚了还要冒雨跑来,你简直不要命了!下次不能这样了!”
钟雨佳便偎依在秦仲的怀里撒娇道:“人家想你嘛!再说,我走的时候天并没有下雨,我咋个晓得它要下雨嘛?”
秦仲就更紧地抱住钟雨佳,动情地说道:“雨佳,我也很想你!”顿了顿,又说,“你先洗了上床吧!小心着凉!我把你的脏衣服洗了再来睡。”
“不!你明天再洗!反正这儿我有应急的衣服,我要你也早点上床睡觉。”
“明天得等到学生放学后校园里没有人了我才能给你洗。”
“我不管!反正我要你也马上上床!”
秦仲便不再坚持,他将钟雨佳的脏衣服放好后,又问道:“你想吃东西吗?上次你吃过的饼干还在抽屉里。只是没想到你会来,没有为你准备得有水果。”
“今天不想吃。我们早点休息吧!”钟雨佳又说,“把你的日记本拿来我先检查检查,我要看看你在上面又洒了几缸相思泪!”
“雨佳!”秦仲便动情地把钟雨佳紧紧地搂在怀里,声音颤抖着。
钟雨佳的魂儿都差点儿被秦仲叫得没了,她偎在秦仲的怀里,带着哭腔道:“这样下去怎么行啊?我都快要发疯了!”
“雨佳!”秦仲觉得此时的任何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他只用他那含情的双手,用力地在钟雨佳的身上一遍遍地搓揉着。
“求求你想想办法吧!明年把我重新调回白虎初中来!我要天天都守在你的身边!我要天天都守在你的身边!!我要天天都守在你的身边!!!……要不,你干脆别当那个什么狗屁主任了——你去要求调到青龙初中来吧!”
“雨佳!哦!雨佳!雨佳……”
……
屋漏偏逢连阴雨,船破又遇打头风。正当秦仲因与钟雨佳见面困难而饱受相思痛苦之时,他的后院起火了。
这天下午,结婚后从未到学校里来过的易之蕙竟然跑到白虎初中来找了秦仲!她一见到秦仲,就哭着说:“怎么办?我爸爸被检察院抓起来了!”
“怎么回事?别急!别急!慢慢说!”秦仲忙把易之蕙让进屋里,一边替易之蕙擦眼泪,一边问道。
原来,易之蕙的父亲村支书易德华因为贪污挪用村上的公款,被检察院“请”进去了!易德华当村支书十多年来,经常利用职权巧立名目乱收钱并据为己有,这次又克扣了上级拨下来赈济村上今年六月份遭了洪水之灾的七户人家的救济款,终于激怒了忍无可忍的村民,将他告到了检察院。
“听哥说,只有我们主动交还了赃款,爸爸才可以不坐牢。”易之蕙说完后,又哭兮兮地补充道。
秦仲听了易德华的事情后,心里颇为感慨,他的潜意识里甚至有一种幸灾乐祸的兴奋,但是,他没有把这种感情表露出来,他只是简单地问道:“要交多少钱?”
“要交一万一千多块!”
“还差多少?”
“还差三千多块!哥说,他已经实在没有办法了,让你无论如何也要帮忙把这个数凑齐!”
秦仲默然不语。从参加工作到现在,他省吃俭用,也只存下一千块钱,还有两千多块你让他到哪里去找?他很想说干脆让易德华去坐牢算了,但一看到易之蕙伤心着急的样子,终于没有把这个意思说出口。
易之蕙见秦仲不说话,就又哭哭啼啼地说道:“我也知道你很为难!还有那两千多块钱你根本就没有办法筹到!”
秦仲边给易之蕙擦眼泪边安慰她说:“谁说我没有办法了?我估计我哥那儿有一千多,我妈那儿有几百块,若还凑不够,我还可以向古校长借点。”
“真的?”
“小姑娘,不要哭了!啊!等我下班后,我就回去跟我哥和妈说,他们肯定会答应我的!”
“我哥和我妈都说了,等我爸爸出来后,就变卖家里面的东西来还债。最先就还我们借的钱。”易之蕙的心里终于踏实了。
见易之蕙不哭了,秦仲便说:“桌子上面有书,你可以看看书混混时间。我还要去上一节课,等我上完课后就跟你一起回去。”
“你去吧!我昨晚没有睡好觉,我想在你的床上睡一会儿!”易之蕙说。
秦仲就把易之蕙抱在怀里,爱怜地抚摸着她的秀发,逗趣道:“你还敢在这张床上睡?你不怕我又……”
易之蕙羞得满脸通红,连忙用手捂住了秦仲的嘴,口中叫道:“不准说!不准说!”
看到易之蕙憨纯娇羞的样子,秦仲忍不住把易之蕙抱得更紧了。
秦仲上课去了。易之蕙正要上床睡觉,突然发现秦仲的床下有双脏袜子,就先不上床,却去替秦仲洗袜子。她在晾晒时,顺手将秦仲晾在铁丝上的一件已经干了的衣服收了起来,叠好后,准备放到衣箱里去。然而,就在放衣服时,她突然发现衣箱底下似乎有件女人的衣服!她急忙把它翻了出来。竟然是一套!还有内裤!易之蕙惊得呆了!
“他的衣箱里怎么会有女人的衣服?怎么会?怎么可能?这是哪个贱女人的?”易之蕙的耳朵“嗡嗡”地响着,头胀得几乎要爆炸!她发疯似地把衣箱掀了个底朝天,一屁股坐在地上“呜呜呜”地哭起来。
然而,只哭了一会儿,易之蕙却又从地上爬了起来,她一边“吧嗒吧嗒”地掉着眼泪,一边却又动手去收拾刚才弄乱了的东西。她把衣服一一还原放好后,才趴在桌子上面接着痛哭。她无声地抽噎着,她哭得好伤心好伤心!她的两个肩膀抽动得好厉害好厉害!即使铁石心肠的人,见了此情此景,相信也会为之动容!
下课的铃声,清清楚楚地传到了易之蕙的耳朵里。她连忙止住痛哭,用帕子擦了擦满面泪痕的脸,又抹了抹满是泪水的桌子,和衣倒在秦仲的床上,假装睡起觉来。
秦仲回来后,见易之蕙还在睡,就蹑手蹑脚地躺到易之蕙的身边去,想去拥抱易之蕙。
易之蕙便假装刚醒来的样子,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似乎无意之中躲开了秦仲的拥抱。她故意揉了揉眼睛,问道:“下课了?”眼睛却不去看秦仲。
“是,刚下课。我们可以走了。”秦仲见易之蕙起了床,就也从床上爬起来,答道。
“我们走吧!”
“走嘛!”
于是,秦仲推出自行车,搭着易之蕙回青龙老家去了。
秦仲浑然不觉易之蕙发现钟雨佳衣服之事,然而易之蕙却从此多了一个心眼,对秦仲处处留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