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两年前得知钟雨佳和郑昌华结婚的消息之后,秦仲的心就已经有些不属于自己了。他常常无端地要去回想自己的过去,回忆自己的年轻时代。他似乎已经老了。他开始整天整天地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足不出门,尽量不与外人交往。他开始留胡须和鬓毛了。
秦仲的胡子本来就多于常人,两年来,那胡须已经长得相当的浓密茂盛了。他蓄的是八字胡,胡须已经长及两三寸,又浓又密,微微卷曲上翘,煞是好看,就像法国大文豪莫泊桑的胡须一样。美中不足的是,那胡须不是纯黑的——在他那浓黑的胡须里面,间杂有几根或红或灰或白的须毛。
秦仲整天整天地读书,已经不再是为了汲取知识,他几乎纯粹是为了要打发自己那太多太多的业余时间,同时,也是希望自己的灵魂能够在书中找到一些安宁。近来,他终于有了一个强烈的愿望——他要把自己的故事写成一本书!他要在书中去怀念自己心爱的钟雨佳,去祭奠自己那段已逝的感情,去诅咒命运对自己的戏弄!于是,他买了台电脑,终于开始写作他和钟雨佳等人的故事了。
虽然已经立了秋,空气中却仍然没有丝毫的凉意,天气照样炎热难耐。2005年8月12日这天,一吃过早饭,秦仲就又坐到了他的电脑前。此时,可可等三个孩子已经读完大二,在家中度暑假。因为无事,便于两天前一起回青龙老家看望他们的奶奶去了。易之蕙仍然在红旗商场工作,她今天也照常上班去了。所以,家中就只有秦仲一个人留守。
秦仲在电脑前写作了一上午。午饭时,他胡乱地吃了点东西之后,就又接着去继续写他的故事。他正写到自己被迫向易之蕙提亲而不得不和钟雨佳分手的那一段,一时再也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竟然失声痛哭起来。哭了半天之后,仍是憋闷得慌,就又拿起那把他近来几乎天天都要拉一拉的二胡,又拉起了那支凄婉哀绝的《未了情》曲。
秦仲正拉得悲悲切切,却突然传来了“叮叮咚咚”的敲门之声。好一会儿,秦仲才终于反应了过来,他连忙擦干眼泪,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去开了房门。
敲门的人竟然是钟雨佳!钟雨佳突然又回岷江来了!
秦仲一阵惊喜,只一声“雨佳!”之后,便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他一把把钟雨佳拉进屋里,关上房门之后,就不顾一切地把钟雨佳拥抱在怀里,伤伤心心地哭了起来。
钟雨佳也哭着说道:“我听到你的琴声了!是《未了情》!你再为我拉一遍吧!”
“好!”秦仲说着,便放开钟雨佳,真的为钟雨佳一遍又一遍地拉起《未了情》来。
也不知拉了多少遍,秦仲终于停了下来,把他那泪眼拿来看钟雨佳。于是,两个人泪眼对泪眼,心中的千言万语,全涌到了那深幽幽的眼睛里。
终于,钟雨佳声音颤颤地问道:“秦仲,你还好吗?”
半晌,秦仲终于说道:“没你的日子,我能好到哪里去?”
“你还是忘不了我?”
“那你能够忘掉我吗?”
“可我是个赌鬼,已经不值得你爱!况且,我还嫁了人!”
“我知道!可是,我还是忘不了你!永远也无法不想念你!”
钟雨佳不接话,只把那幽幽的眼光定定的停留在秦仲的脸上。过了好一会儿,方才说道:“你真的老了!不过,你留八字胡很好看!很有气质,更像个文人了!”
秦仲便也定定地看着钟雨佳,说道:“你比四年半前似乎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也清瘦了许多!你看上去似乎很憔悴!怎么,那个郑昌华对你不好吗?对了,他怎么没有和你一起回来?”
钟雨佳便又定定地看了秦仲好一会儿,却问道:“秦仲,如果我现在要求你娶我,你还要我吗?”
“怎么回事?难道你和那个姓郑的离婚了?”
钟雨佳又定定地看了秦仲好一会儿,突然笑了笑,说道:“这实在是一个很无聊的问题!好了,你不用回答了!我们来说点别的事情吧!”
“雨佳,请你务必实话告诉我:你和那个郑昌华关系怎样?他是不是对你不好?他是不是欺负你了?为什么这次他没有和你一起回来?”
钟雨佳再次定定地看着秦仲,说道:“郑昌华的教养很好,他不会欺负女人。他很忙,脱不开身,所以我就一个人回来了。”
“真的?”
“真的!”
“但我觉得你好像过得并不怎么快活!”
“是吗?也许是旅途劳累,有点疲倦吧!”
“哦!”
“秦仲,我口渴,给我倒杯水吧!”
“哎呀!你看我——这么大热的天,怎么竟然忘了给你倒杯水呢?真是该死!冰箱里有冰淇淋,你吃冰淇淋吧!”
“好!”
于是,秦仲这才给钟雨佳拿了一支冰淇淋。
钟雨佳吃着冰淇淋,这才开始打量屋子,突然才想起了莲儿他们三个孩子不在,就问道:“咦!莲儿他们呢?”
“莲儿他们三个孩子回青龙看他们奶奶去了。”
“哦!什么时候去的?几时回来?”
“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按理说,他们今天也该回来了!”
正说着,三个孩子真的就回来了!接着,便是一番惊喜热闹的场面。亲热过一阵之后,钟雨佳给孩子们一一分发了带回来的礼物。之后,秦仲便给思思和可可开了张菜单,要他们上街去按单买菜,准备今天晚上为钟雨佳接风洗尘。秦仲还给易之蕙打了电话,告诉了她钟雨佳回来一事。思思和可可出去了,钟雨佳便又问起了莲儿一些学习和生活方面的事情,母女俩叽叽呱呱,着实亲热。秦仲坐在一旁,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又看看那个,有时也插几句话,心里感慨不已。不一会儿,可可他们买菜回来了。于是,可可加入了和钟雨佳谈话的行列,思思则和秦仲进厨房弄饭去了。
不一会儿,易之蕙也赶回来了。她一进门就叫起来:“钟姐,什么风把你吹回来了?我一听说你回来了,连班也无心上了,就急急忙忙地请假赶了回来!咦!我的姐夫呢?”
易之蕙的容貌并没有多大的变化,除了又添了几分丰韵之外,似乎依然还是那么年轻漂亮。钟雨佳看在眼里,不禁暗暗叹息:“这个女人的命就是好!”嘴里却连忙笑道:“他有事脱不开身,没能回来。嫂子是越活越年轻漂亮了!”
易之蕙就笑起来,说道:“我再年轻漂亮也及不上钟姐的一半!钟姐是十分大美人,我顶多得六分勉强及格;钟姐才艺双绝,我却是最俗不过的一个平庸妇人;钟姐如今是荣归故里的尊贵华侨,可我却只是一个一辈子连省都没有出过的土包子。我那能跟钟姐比呀?”
钟雨佳也笑道:“嫂子的嘴巴是越来越厉害了!我说一句,你就要还我十句!”
于是,两个女人便一起哈哈大笑,犹如两个很要好的老朋友多年不见,一日却又突然在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意外相逢一般,她们旁若无人地大声谈笑,简直亲热得不得了。
“你们亲热够没有?如果亲热得差不多了的话,我们是不是可以开饭了?”秦仲把饭菜摆好多时,却见两个女人视若无睹,只得说道。
“钟姐,秦仲妒忌我和你亲热了!走,我们边吃饭边聊!”易之蕙笑道。
于是,大家上桌吃饭。易之蕙又道:“这菜太少了!钟姐,将就一下,明天我重新为你接风洗尘!”
钟雨佳道:“嫂子何必如此客气?这么一大桌子菜,怎么吃得完?明天就免了吧——14号我得走——我要去办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可能,可能短时间之内我都不会再回来了!所以,明天我想带莲儿到她外婆家去耍一天,也该多少尽一尽孝道才是!”
秦仲问道:“什么事情这么急?”
钟雨佳道:“对不起——我不大方便说。”
秦仲便有些不悦,心想:“她怎么连我的生日都忘了?”
易之蕙却笑道:“钟姐这么千里迢迢地赶回来,肯定是要办很重要的事情了!既然不便说,就不说!来,钟姐,吃菜!”
于是,饭桌上的气氛又活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