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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艳阳乡，有不少比较闲、爱交际的老百姓肚里缺油水，想在家吃点儿好的油油嘴，可因家庭经济条件不好，家里人不舍得做。于是，他们就广交朋友、多攀亲戚，到亲朋好友家吃。和那些老百姓相似的公职人员，他们不吃亲戚朋友的，吃单位的。不好意思天天在自己的单位吃了报销，就到别的单位、或下级单位吃。
以前，桃花小学形成惯例:上级领导、其它学校的老师、社会名流等来桃花小学都算客人，桃花小学都要用公款招待。这些客人一般都在校长家招待，若校长家有事不能招待，就按顺序到主任、会计、普通教师家。每次有客人来，桃花小学所有民办教师都陪客。
除了校长，其他老师想到好不容易轮到一次招待客人，为了让家人也能陪着吃顿美味佳肴，为了能多剩余酒菜，都尽力将酒菜做得丰盛。有时，这些老师为了多招待，故意拉具备作为桃花小学客人的亲朋好友到他们家吃饭，然后写了报销单找校长签字报销。这样，就形成一个恶性循环，招待得越好，客人就越想多到桃花小学。
又是一连几天，桃花小学上午招待几个客人，下午招待几个客人。
冯建设感到这样下去，再经济条件富裕的学校也会被吃空。他想改变桃花小学招待客人的惯例。他召集桃花小学全体老师开会，说了他的想法，让大家讨论。
马文学说:“这怎么改？我们这是偏远山村，上级领导来检查，难道让他们带着锅碗瓢勺吗？”
冯建设说:“我们不让他们带锅碗瓢勺，但我们可以降低接待标准，比如弄个‘牛顶头’，做两个菜。不过，我们全体民办教师要轮流着管饭，学校不报销。”
赵少言说：“可我们学校每次来客，客人加陪客的老师共十来位，两个菜塞牙缝也不够啊。”冯建设想了想，说：“两个平常菜若不够吃，我们可将两个菜都弄成个数多的，如花生米、咸蒜瓣等。另外，将酒弄成大皮壶。当然，哪位老师若热情好客，感到过意不去，可以加菜。”
大皮壶，指散酒。因艳阳乡的散酒，一般用塑料壶装。
赵少言说：“冯校长，学校的钱又不是你私人的钱，吃光喝光，也不让你还，你这么抠干嘛？”
冯建设说:“学校的钱虽不是我的，但我是桃花小学的校长，我要为桃花小学负责。否则，我对不起上级对我的信任；老百姓会指我的脊梁骨；学校也迟早会经济运转不开，从而影响教学。我不叫在座的谁去陪客，谁肯定会不高兴。所以，谁个想去陪客还可以去。”
“那若是这样，”赵少言说，“就和我们家平常吃的饭菜差不多了，我们就没人愿意再担着混吃混喝的坏名声去陪客了。”
“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冯建设笑着说，“桃花村老百姓看到桃花小学一来客，全体民办教师都陪客，他们十分反感。实不相瞒，我在当班长时就反对用阴谋诡计来管理班级，喜欢用大家协商的规章制度来管理。我觉得用阴谋诡计搞管理容易产生内耗，用大家协商的规章制度管理高效。”
马文学不屑地说：“我们桃花小学向来以热情好客著称。你这样招待客人，像打发叫花子一样，招待一般的客人还可凑合，但若这样招待上级，恐怕上级要给我们穿小鞋的。你想改革，你带头招待上级。”
“我是校长，我当然带头。”冯建设一拍胸脯说。
众人商量好后没两天，李声明和杨来鹤又骑着自行车来桃花小学检查教学工作。
冯建设看李声明和杨来鹤不到上午十点就检查完了教学工作，却不想着走，和众老师侃起大山来。他想到赵少言以前说过李声明和杨来鹤为了节省家庭开支，一般早晨在家不吃饭，夜晚回家只喝点粥养胃，中午在各学校大吃大喝。他知道李声明和杨来鹤这次来是打着检查的名义来混吃混喝的。
他提前回家告诉他母亲赵翠花做饭。他想到他家的老公鸡已待客宰杀完了，老母鸡还要留着下蛋，将来卖了换钱贴补家用；又想到家里一百多枚鸡蛋也待客吃完了。他感到家穷不能硬装富，若硬装会让李声明、杨来鹤还频繁到桃花小学做客。他让他母亲炸一碗花生米、调一盆咸蒜瓣、再炕一盆红薯粉块、再炒一盆辣椒掺豆角。
赵翠花听罢，问:“这是招待谁呀，搞这么寒碜？”
“妈你别管，”冯建设假装不耐烦地说，“你只管做就是了。”
赵翠花说:“你若是待一般的客人，这些菜还可以凑合，但若待上级领导就万万不能。”
“为什么？”冯建设问。
赵翠花说：“我……我是瞪眼瞎，不识字，我说不好。你爸当队长，你爸懂得多，你让他告诉你吧。”
“你妈说的对。”冯解放从兜里掏出火柴盒点叼在嘴上的烟，可划了十来根火柴也没划燃，扔了火柴盒说，“这洋火质量真差，真是便宜没好货，以后要买贵一点的。你的升迁命运都掌握在上级领导手里，上级领导对你没有好感，你的前途就暗淡。接待上级领导，除非上级领导提前要求，否则就要尽可能将酒菜弄得丰盛些。不然，就会被上级领导误会你不尊重他。”
冯建设说：“我接待的是教育辅导站的语、数辅导员。”
冯解放说：“李声明和杨来鹤在教育辅导站虽官不大，但他们天天和站长在一起，官不大衙役大。若他们天天在站长面前打你的小报告就不妙了。”
冯建设说：“我这样做也是被逼无奈。我若不改变桃花小学的待客制度，桃花小学将很快被吃空。你们只管按我说的去做就行了，他们若在教学工作上给我穿小鞋，在董站长面前打我的小报告。董站长将我的校长免职，我绝不后悔。”
冯解放夫妇看冯建设犯了牛脾气，只好去做饭。
刚做熟饭，一阵狗吠，马文学领着李声明、杨来鹤、赵少言等来了。
冯建设从冯庄土井里挑了两大木桶水，倒了大半盆水给众人洗手。
众人洗了手，冯建设将大方桌搬到堂屋中间。由于是泥土地面，高低不平，他放了半天才放稳，让李声明和杨来鹤坐在大方桌的北面，让马文学和桃花小学的会计坐在东面，让赵少言等坐在西面，然后他坐在南面。
冯解放想到杨来鹤等都是教师，他和杨来鹤等不同行，没有共同语言，就让冯建设独自陪客，他端着碗坐在过道的门墩上吃饭。
吃了一阵，杨来鹤看没有鸡鱼肉蛋，李声明总是乐呵呵的，装着看不见，他实在忍不住了，讪笑着问冯建设今天的菜怎么鸡鱼肉蛋。
冯建设想说如实相告，但想到他和杨来鹤有拐弯亲戚，他和杨来鹤还对脾气说得来，感到说实话说不出口，只好笑着用家里忙来敷衍。
李声明和杨来鹤吃过饭走后，冯建设拿出笔墨纸砚，用毛笔将《桃花小学招待制度》写在红纸上，然后拿到学校贴在办公室里。他想到下次桃花小学来客轮到马文学招待了，担心马文学不招待。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突然，他想到赵少言虽工作能力一般，但为人处事态度都好。于是，打算私下让赵少言带头。
下午放学，冯建设将赵少言叫到校园外，说了他的想法。
赵少言挠挠头皮，犹豫不决。
冯建设说赵少言若带头招待，他自己掏腰包帮赵少言买一只老公鸡。
赵少言想到老公鸡是硬菜，有了硬菜，其它的菜就好弄了，点点头。
不久，杏花小学老师任方圆等来桃花小学做客。他们看到了办公室墙壁上贴的《桃花小学招待制度》，知道是老师轮流自掏腰包招待，他们想走。
这时，赵少言主动请缨招待，强留任方圆等。
任方圆等感到盛情难却，只好前往。
吃过饭走后，任方圆等将桃花小学的招待制度在艳阳乡传开，并给冯建设送个绰号叫牛顶头校长。杨来鹤得知，这才心里稍感安慰。
从此，前往桃花小学做客的人渐渐少了。
马文学看赵少言第二个招待桃花小学的客人，想到他是教导主任，是二把手，感到不好再说什么，也接受了《桃花小学招待制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