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建设看李半仙脸上有五道手指印,大吃一惊,问怎么回事。
李半仙含着眼泪,叹口气说:“咳,当媒人不容易啊,就是受气包。老彪那个杀千刀的,他怎么忘了将离娘肉上的猪鞭割掉了。杨丽君的爸看到了猪鞭大怒,说我们让她走闺女吃屌,对我的脸扇了一巴掌。幸亏杨丽君的母亲拦住,不然,说不定将离娘肉和点心都扔喂狗了……”
“不是老彪忘了,肯定是他故意的。”冯建设说,“怪不得他不肯在我家吃饭,原来他心里有鬼。你先上屋吃饭,我去找他算账!”
“哥,”冯新华拉住冯建设说,“马上到了你的大喜日子,你又是校长,你冷静点。”
冯建设感到冯新华说得有理,只好作罢。
“这可怎么办啊?”赵翠花又愁得掉下眼泪。
冯解放也愁得来回踱步,不住抽烟。
“李伯,”冯新华说,“我们一家去向杨丽君的父母道歉,说不定可以挽回。”
“这也是个办法,我们去试试吧。”李半仙说。
冯建设让胡来、冯猛代替他好好招待邻居,然后和冯解放夫妇、冯新华夫妇、李半仙带着礼物前往杨庄。
刚出了冯庄,冯建设见杨丽君又来了。
杨丽君埋怨李半仙说:“你遇到困难找我啊,你怎么不和我打个招呼就走呢?我给我爸解释了,说建设家都是老实人,肯定不是故意的。我爸冷静下来想想,觉得我说的有理,气消了。建设你们一家回去,让李伯还带着礼物去我家就行了。”
冯建设听罢回家。
杨丽君家接受了彩礼,冯建设家开始烹炸煮调菜肴,准备待客受礼。
傍晚,冯新华等妇女在冯建设大门前摆上两条长板凳,长板凳上摆上高粱杆做的箔,箔上铺上被里、棉花套、被面,准备搞缝被子仪式。
冯庄男女老少都来围观。
冯猛放了鞭炮,冯新华将三寸来长的大针在头发上蹭蹭,开始缝被子。唢呐班子鼓着腮帮子吹起《百鸟朝凤》,穿上花衣服扮小丑的胡来挑起花担,围绕箔转了起来。
众男女老少看胡来手舞足蹈,像扭秧歌,又像划旱船,像踩高跷,又像耍龙灯,笑得合不拢嘴。
缝完被子,搭好凉棚,冯建设请来赵卫国支客,马文学记账,赵忠诚收钱,赵少言等端菜。
夜晚,左邻右舍领着孩子就开始来随礼了。左邻右舍吃罢饭,冯建设收拾了桌子躺在床上,对男女之事浮想联翩,到半夜才睡着。
翌日,冯建设吃完便饭,穿上新中山装、新白衬衣、新黑牛皮鞋,胸前佩戴了红花,坐在牛车上。 胡来赶牛车,李半仙引路,冯新华、杨宝山、冯猛等簇拥着牛车,前去杨庄迎接新娘。
冯解放用两丈来长的竹竿卷了三千响的鞭炮靠在老椿树上,边抽烟卷边焦急地等待着。
如今,街上卖烟丝的少了,卖的烟丝质量也得不到保证,冯解放又感到旱烟没成盒的烟卷香,不再抽旱烟。
抽了几支烟,冯解放听喇叭声响起,向庄外观看,见冯建设和杨丽君坐着牛车来了。冯新华用红雨伞遮着杨丽君头上的阳光,杨丽君穿着一身红装,头上插着红花,比平时更漂亮。牛车后面,跟着杨丽君的娘家人。杨丽君的娘家人后面是冯猛、胡来、杨宝山等,他们扛着被子,抬着木箱,拿着洗脸盆、暖瓶、梳子等。
赵少言跑来点燃竹竿上的鞭炮放,举着竹竿,走在新娘前面。
冯建设和杨丽君手挽手下了牛车,进了堂屋。杨丽君向屋外撒了几把喜糖,数十人蜂拥而上争抢起来。
堂屋供桌上点着红蜡烛,冯解放夫妇坐在东侧的靠椅上,满面笑容。
李半仙高喊:“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步入洞房。”
冯建设和杨丽君跪下拜了天地,又给冯解放夫妇磕头。磕罢头,又喊爸妈。
冯解放夫妇眉开眼笑,给他们每人一个十元的红包。
他们对拜了,步入洞房。然后,冯建设出去帮忙打杂。
这时,杨庄的杨省肩上搭着褡裢,手里拿着五六尺长的打狗棒,领着二三十个要饭的来了。杨省乳名叫省,是桃花村和杏花村讨饭的头儿,人们戏称他为丐帮帮主,他手下有四五十个要饭的。这二三十个要饭的,一小半是桃花村的,剩下的是杏花村的。桃花村的乞丐大多感到在本村要饭丢人,一般都到外村要。那时,艳阳乡要饭的比较多,要饭的之间有联系。
冯建设看要饭的队伍后面,远远地站着陶仁龙,知道是陶仁龙将要饭的引来捣乱。他为了不让要饭的破坏气氛,给每人一支烟和一把米。
外村要饭的嫌少不走。
冯建设只好给要饭的每人一包烟和半碗米。
要饭的这才满意地走了。
这时,赵卫国将杨丽君的娘家人接到堂屋吃果桌,让赵少言等上水果、点心等。
杨丽君的娘家人吃过水果、点心等,赵少言等撤下盘子、碟子等,刚出堂屋门,有妇女、儿童就开始抢吃盘子、碟子里剩下的水果、点心,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杨丽君的娘家人开始吃正席了。正席是“三八席”,即盘、碗、盆总共二十四个。“三八席”是当时桃花村最丰盛的宴席。
赵卫国找马文学等陪酒,并告诫马文学不许闹事。
马文学感到莫大的荣誉,点头答应。
吃罢“三八席”,杨丽君的娘家人要走了,杨宝山燃放卷在竹竿上的一千响的鞭炮,唢呐班吹起喇叭。
杨丽君不耐烦地推开闹洞房的人,出了洞房,送她娘家人出冯庄。
赵卫国受冯解放之托,给杨丽君的娘家人一人一个两元的红包。
杨丽君的母亲为了避免杨丽君刚到冯建设家就上厕所,让杨丽君已一天没有吃饭了。杨丽君饿得肚子咕咕叫,感到人就是个动物,吃喝拉撒都是正常现象,新媳妇到婆家头一天上厕所没什么丢人的。于是,她到做饭的棚里盛了一碗滑肉和一碗米饭,坐在灶台旁吃了起来。
众人感到杨丽君胆大,都看着她。
杨丽君装着没看见,继续大口大口地吃。
赵卫国看杨丽君的娘家人欢欢喜喜地走远了,让赵少言等收拾残席,准备给接亲的、随礼的上菜。
陶仁燕前来随礼,唢呐班子看见了忙吹喇叭,冯解放上前迎接。陶仁燕看冯建设家的门上、窗户上都贴着喜联,院门东边有用竹席搭的凉棚,凉棚里坐着唢呐班子、记账收礼的。院门西边也有一个凉棚,是用破帆布搭的。凉棚里摆着六张大方桌,方桌四周坐满了男女老少。
走进院子,陶仁燕看院子里有临时锅灶,男厨师们系着红围裙,耳朵上夹着烟,拿着大铁勺正在做饭。她又出了院子,走到记账桌前,将五元礼金交给赵忠诚,马文学在红纸做的账本上记下她的名字和礼金数。
喇叭又响起,到了开饭时间了。陶仁燕到了西边的凉棚里和七位妇女围坐在一张桌。
赵少言等端着木托盘开始上菜,先上凉菜,然后上热菜,最后上汤。
冯建设家也像许多不经常受礼的一样,虽是“二八席”,但菜肴分量特别足,盘、碗、盆里都盛得满满的。
除了喝酒的人坐的桌子外,其它桌子坐的人都拿起筷、勺,笑着抢吃起来,筷子撞击盘碗盆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陶仁燕看她桌上的人都抢,毫无礼貌,她气得也想抢,但想到她是老师,要注意形象,只好继续慢慢地吃。
“各位嘉宾起立!”李半仙领着冯建设和杨丽君来敬酒了。
陶仁燕等纷纷站起,小孩还抢着吃。
李半仙接着说:“请允许我代表新郎冯建设和新娘杨丽君感谢各位嘉宾的光临!若有照顾不周,还请大家多多包涵。为了表达对各位嘉宾的谢意,新郎特敬各位嘉宾三杯酒。”
冯建设红着脸喝了三大盅酒。
陶仁燕想起和冯建设交往的一幕幕,感到今天的新娘应该是她,心如刀绞。突然,她的目光和冯建设的相遇,她顿时感到有千言万语涌到嘴边,可欲说又一个字说不出。
“各位嘉宾,”李半仙又接着说,“请和新郎新娘共同干一杯。”
众人举杯共同干了一杯后,李半仙让众人坐下。
冯建设和杨丽君进了院子里,陶仁燕听好多妇女在窃窃议论她和冯建设的事,她感到特别尴尬,说家里有事,和与他同桌的客人告别,默默地走了。
众人吃了午饭,又开始闹洞房。杨丽君此时肚子里有了食物,心情也好了,也不生气。
赵少言等先是让冯建设和杨丽君发烟,接着让他们同时吃红苹果。赵少言用红线拴住红苹果的柄,吊在他们的嘴之间,喊一二。他们刚去吃苹果,赵少言将红苹果猛地往上一提,闪得他们嘴碰嘴。
众人又被逗得哄堂大笑。
夜晚,众人散去,赵卫国、马文学、赵少言、李半仙等喝花桌。冯建设和杨丽君喝了交杯酒,开始敬酒,将赵卫国等喝得酩酊大醉。
喝花桌,在桃花村是指新郎新娘陪伴亲戚朋友喝酒。
赵卫国等也都散去,冯建设和杨丽君再入洞房。
冯新华的儿子帮助铺床。
冯建设给冯新华的儿子一个两元的红包。
冯新华将新床上撒了许多花生和红枣,祝福冯建设夫妇早生贵子,然后和她一家人回杨庄去了。
冯建设关上门,拉下窗帘,问杨丽君累吗。
杨丽君笑着说不累,就是想上厕所。
冯建设打着手电,送杨丽君到了屋后的厕所,关了手电筒。
杨丽君上罢厕所,和冯建设回到洞房。杨丽君看冯建设红着脸站着看她,笑着说:“过来上床睡觉啊,看你比我还害羞。”
冯建设坐到床上,心里更紧张了,仿佛听到了心跳声。他突然感到床下有东西一动,以为是狗,对床一拍道,“出去!”
可床下又没有动静了,隐隐约约发出笑声。
冯建设大喝道:“谁在床下?”
“我——”马文学从床下钻出。
冯建设本想揍马文学一顿,但想到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只好作罢,说:“你……你怎么能钻到床下听我们说话呢?”
“对不起!对不起!”马文学笑着跑出了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