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的艳阳乡庙会又到了,庙会的时间是两周。周日,是庙会的第一天,冯建设也去赶庙会。
艳阳乡街道上的人比平时逢集多了几倍,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中心小学对面的空地上有打把势卖艺的,有说书的,有算命的,有玩杂剧的,等等。街西头乡政府对面的空地上还有唱大戏的,看戏的百姓不下五千人,大多是中老年人。街北头有个二老庙,青砖灰瓦,香烟缭绕,里面供奉两位神仙,四面八方的善男信女带着零钱前来祈福:有求生子的,有求学生能考上大学的,有求得了癌症能好转的,有求家里牲畜兴旺的……
冯建设在街上东逛逛西逛逛,来到二老庙前,看陶仁龙在烧香拜庙。
去年,陶仁龙听说邻乡光明乡的皇寺庙是皇帝出家修行的地方,极其灵验,花了五元钱拜庙,求他能搬倒冯建设,结果没灵验。他气得不再去拜皇寺庙,再来拜二老庙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搬倒冯建设。
冯建设离开二老庙到了门市部,看到门市部里琳琅满目的商品,感到眼睛应接不暇。他突然想到门市部一般是街道上的人开的,乡下人看了他们的东西而不买,可能会激怒他们而遭到毒打。他虽极想看,但不正眼看,只是用眼瞟。
就在这时,有个穿着千层底的庄稼汉,被门市部的老板拉出了门市部用铁锹拍,那庄稼汉双手抱头,不敢还手,不住地辩解说:“你买得太贵了,我不买,你凭什么打我?”
“你影响我做生意了!”那老板打得更凶了。
老板娘从门市部出来拦住了老板,让庄稼汉滚。
那庄稼汉赶紧跑了。
冯建设逛到了中午,在小饭馆买了碗馄饨吃。吃过馄饨,他听了一阵瞎子说书,听大礼堂的喇叭吆喝:“各位观众朋友请注意!各位观众朋友请注意!马上放映最火电影《庐山恋》,请各位观众朋友抓紧时间买票进场……”他向大礼堂前走去。
大礼堂在中心小学东面,遇到乡政府有重大会议,就是开会的地方;若没有重大会议,就是放电影、文艺演出等的地方。大礼堂占地有六百多平方米,七八米高,红砖墙,红瓦顶,水泥地面。大礼堂外墙上贴着电影海报,大礼堂门前有用绳子围起来的停自行车场,自行车场有专人拿着扑克牌把守着收费。
冯建设看电影票一角一张,正要买票进场,见有个扎马尾辫的少女也来买票。那少女身材瘦削,脸色苍白,正是陶仁燕。他将手插进中山装外面的口袋去掏钱给陶仁燕和他买票,结果没摸到口袋里的一块钱。他低头一看,口袋被划了一道口子。他想到最近街上扒手多了起来,知道是扒手干的,从胸前内兜里掏出一块钱买了票。
二人进了大礼堂,见里面电灯亮着,一排排连椅上坐满了人。冯建设隐隐约约听见窗外传来汽油发电机的声音,知道街道又停电了,大礼堂的电是发电机发的。二人的座号挨着,二人找到座位坐下。
不到十分钟,电影《庐山恋》就开始放映了。冯建设看电影中庐山的风景如画,周筠穿着颇为新潮。看着看着,他感到自己成了耿华,周筠亲吻耿华的脸庞是在亲吻他的,顿时热血沸腾。
“电影结束了,”陶仁燕一推冯建设的胳膊说,“你怎么还不走?”
“啊……”冯建设这才清醒过来,看电影院里的人已不多了,赶紧跟着陶仁燕出了大礼堂。
二人出了大礼堂,冯建设看到大礼堂对面的新华书店,想到学校没了红笔水,买了一大盒抱着,边往桃花村走边和陶仁燕聊:“听说你在高中学习还可以,有比较大的可能考上大专,你怎么不上了?”
陶仁燕说:“我父母去世后,我向我大嫂要生活费,我大嫂说给我的几个弟弟娶媳妇都没钱,不给。我只好不上了。”
“那你怎么不找你大哥要?”
“我大哥更重男轻女,他可能不会像我大嫂说的那么直白,但也一定会婉拒。”
“你恨你大哥和大嫂吗?”
“既恨又爱。我爱我大嫂勤俭节约,但恨她自私自利。我爱我大哥担起了为他的兄弟娶妻成家的责任,但恨他爱玩阴谋诡计。”
“没想到你对你大哥大嫂竟有如此清醒的认识,佩服!佩服!”
“上高中,学习分析小说中的人物性格,你以为我是白学了吗?呵呵呵!”
冯建设终于看到陶仁燕笑了,在他的记忆中,好像陶仁燕自打到桃花小学任教就没笑过。他高兴地说:“《庐山恋》真好看!我看着看着就感到自己成了耿桦。”
“我也被带入了,我感觉自己成了周筠……”
陶仁燕突然意识到她说得有点不妥,顿时脸颊绯红,忙岔开话说,“周筠的衣服真好看,我也想买条喇叭裤穿。你说别人会不会说我太爱赶时髦?”
“谁个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冯建设说,“嘴在人家身上,你能管住?只要我们穿着感到好看、舒服就行。”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陶仁燕说,“人不可太任性。”
冯建设点点头,接着说:“老外真腐朽堕落,周筠一个女孩子家竟然敢主动亲吻耿桦。”
“那是老外开放,敢于主动表达自己心中的爱。”
二人正往前走着走着,迎面走来一个满嘴酒气的男青年,踉踉跄跄地走到陶仁燕的面前,动手动脚。
冯建设看那男青年歪戴帽子斜瞪眼,胳膊上刺着龙,个头儿和他差不多,只是比他瘦了许多,像条大扁担,知道那青年就是街痞子董超。
在冯建设上艳阳乡高中时,董超经常到高中偷窃、非礼女生。校长经常撵他,他怀恨在心,将校长引到校园外的树林里,让提前埋伏在那里的他的狐朋狗友暴打了校长一顿。他成了艳阳乡高中的“名人”,所以冯建设认识他。
冯建设冲上前拦住董超说:“你放尊重点!”
“嗬嗬嗬,”董超上下打量打量冯建设说,“你想英雄救美?你也不撒泼尿照照,你有那个能耐吗?”
“请让开!”冯建设义正言辞地说。
最近一年多,艳阳乡地痞流氓暴增,乡下人赶集经常遇到痞子拦路抢劫、非礼女性、无理挑衅。
冯建设以前也有些惧怕痞子,但遇到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不再害怕。
“好,我让开……我去你妈的!”董超假装侧身让路,冷不防一个右摆拳打向冯建设的太阳穴。
冯建设知道绝大数痞子都阴险狡诈早有防备,一看拳来忙用左臂格开,右手一个直拳打向董超的胸膛,将董超打翻在地,撇着嘴说:“你也不打听打听我是谁?我看你是找死!”
董超听冯建设口出狂言,以为他不但能打,而且后台强大,感到遇到了茬子,吓得拔腿就跑。
冯建设看董超逃跑假装去追,原地踏步,将脚跺得震天响。
董超吓得扎跟头跑了起来。
冯建设看董超跑远了,心中暗乐,问陶仁燕害怕吗。
“不怕,”陶仁燕平静地说,“我兄弟整天打打杀杀,我见多了。你你刚才那个直拳完全可以封眼,你为什么要手下留情?”
“没想到你不但胆大,而且还懂得打斗。是的,我刚才那直拳是完全可以封眼的,可我感觉那样太残忍,所以手下留了情。这也是我一贯的做人原则:得饶人处且饶人。”
“对痞子最好不要心慈手软,要痛打落水狗。”
二人说说笑笑回到桃花村,在桃花小学分别,各回各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