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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合计开店
既然事情已过去，翌日清晨，宝玉和黛玉即匆匆拜别芳芷下山了。
出了山洞，是一片明朗的山河。山野，一片绿幽幽。河水热情澎湃地哗啦啦一个劲奔流；风儿欢快地不断吹奏树叶；无忧的鸟雀们围绕芳林叽叽喳喳自在戏耍……置身在山野，眼望四周，起伏的群山间，袅袅轻绕着白色的薄的雾气，让人不辩此刻是置身仙境还是人间。远处，望不尽的群峦影，一直延绵到天边……天是无际的、淡蓝的、纯净的。天上偶尔卷着些洁白如冰雪的微云。邈远处，天和山相接，山如天的影子。
走在旷野间，人的心怀也如这茫茫天地无比阔大、宁静。宝玉一边走着，一边感慨：“人是多么渺小，生命是多么有限。不能避免衰老和死亡，只能好好珍惜每天。”黛玉道：“不要思考人生。很多东西都是生来就注定了的，无可改变。是啊！珍惜每一天，快快活活过。”宝玉点点头。他突然又悟到了什么，握着黛玉的手说：“娘子，以后我要好好爱你、疼你，不让你受半点委屈！直到白头、生命的最后一刻。”黛玉很感动，但是，她一听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几个字，不禁又有些伤感。人要是能不老、不死，像神话里描述的神仙一样就好了。“娘子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宝玉见黛玉似乎也陷入沉思之中，问道。黛玉被吓了一跳，神情有些恍惚，道：“过去相公一直都对娘子好，娘子很是感激。只是……只是将来也不要负我才好。”说完，黛玉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这话，不仅不吉利，还让宝玉觉得他的娘子信不过他。意料之外，宝玉并没有不高兴、生气，他只是顿时激动地高高举起右手，对天起誓道：“娘子，我贾宝玉如果今生今世有半点对不住你的地方，定遭五雷轰顶，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黛玉急了，她只是无意间随便说说，不想听者有意。她只好赶快阻止傻乎乎的宝玉发誓说任何对自己不好的话。宝玉被黛玉哄了半天，总算心平静气了。她想：“下次再也不要急这呆子了。我知道，在他的心里，我简直就是他的命根子。”她还在心中默默地祈祷：“阿弥陀佛，菩萨保佑，我与相公的感情任何时候都不会出现裂缝。”
平息了这一场风波，黛玉夫妇的日子又恢复了平静。
夫妇俩回到自己的家中，家里好些天没有人住了，房子里，到处落着一层厚的尘埃，挂满了蛛丝。宝玉一进屋，就直冲到他的书柜前，拿起鸡毛帚子轻轻拂去书柜上的灰，再耐心地将一本本书，用干抹布擦干净。一会儿，黛玉也走过来帮忙，说：“相公赶路想必也累了，不如让我来替你整理书案等。”宝玉高兴地道：“谢谢娘子有这份心。放心，我不累的。即使累，也不能让娘子也跟着累。不然我愧为男子汉。男子汉就应该好好让自己的娘子享清福。”黛玉道：“何谓享福？一般的人都认为，家财万贯，有人伺候，天天游手好闲就是享福。但拙荆认为，能够和自己相爱的人一起同甘共苦才是真的幸福！”宝玉自知自己说不过黛玉，就不再争辩。夫妻俩一起在书房里忙得团团转，却其乐无穷。
这时，窗外有两个人影正好经过。这两个人正是紫莴苣和徐兽医。本来他们想进去打声招呼的，不巧从半掩着的门缝里看见屋里宝玉和黛玉正拥抱在一起，卿卿我我的一幕，他们赶忙掉头就走。紫莴苣夫妇大步到了门外后，看看天上的日头逐渐升起，紫莴苣对徐兽医说：“相公，我们还是别打扰了人家的雅兴。他们刚刚下山，一定需要我们帮忙。来，我们一起来做一次田螺姑娘，悄悄给林姑娘、宝二爷做好饭菜，让他们大大地惊喜一下！”徐兽医很疼爱紫莴苣，他爽快点头答应了。“但是他们俩都在家，我们如何不被他们发现我们为他们做饭菜？”徐兽医不解地问。紫莴苣指着徐兽医的鼻尖，笑着道：“你呀！脑门不开窍。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不知道吗？他家柴米油盐什么都不齐，自然是咱们赶快回家去给他们做好饭拎过来呀！”徐兽医忙竖起大拇指夸赞紫莴苣道：“娘子真聪明！”话罢，夫妻双双急急匆匆回家去张罗黛玉夫妇的午饭了。
“相公，刚才是什么声音，好像有人拨门的声响……”黛玉突然感到方才屋子里有响动，警惕地对宝玉道。宝玉摇摇头说：“娘子，我啥也没看见、没听见呀！大概是风吧！风将门吹开一些是常有的事。”黛玉抿嘴一笑，并不再说话了。夫妻二人歇息了一会儿，继续忙碌家务活。忙累了，突然射进窗来的日头浅金色的影子，又如潮水一点点退了出去……太阳已上中天。宝玉夫妇才想起，该做午饭了。可是二人去厨房一看：水缸空的，柴不够烧一餐的饭，米缸也空的，菜还要临时去买……等这一餐饭做完，估计都快到晚上了。去客栈吃吧？又不合算。
正当宝玉和黛玉一筹莫展时，门自己打开了，飘进来一阵佳肴的清香。宝玉和黛玉惊讶地抬头一望：是徐兽医和紫莴苣。二人手里都提着一竹篮。黛玉正欲开口说话，紫莴苣抢先向黛玉夫妇问安，还笑眯眯地告诉他俩：“其实我们听到你俩回来的消息后，立刻赶来。见你们忙得屁股不沾凳，我们就悄悄去为你们准备午饭了……”宝玉、黛玉听了都很是感动，忙招呼他们坐。紫莴苣一一把饭菜、碗筷摆好。
“来，请尝尝，看我的手艺有没进步？”紫莴苣吃饭前，开心地笑着道。自从她嫁给徐兽医后，她很少有机会给宝玉、黛玉做饭了。“好吃！”宝玉和黛玉心有灵犀地一同夹起一片茄子，边吃边异口同声道。“真的吗？好吃以后我常来给宝二爷、林姑娘做饭。”紫莴苣高兴地道。黛玉摇摇头道：“紫莴苣，如今，我和宝玉都不再是你的主子了，你就不必再……”紫莴苣道：“林姑娘，快别说了。紫莴苣能有今日，一切都托您赐福。”黛玉莞尔而笑道：“不必谢我。这一切都是你应得的。你是个好姑娘，应该有个好归宿……”黛玉话还未说完，突然紫莴苣头晕过去，徐兽医忙扶住她，并替紫莴苣把脉。把完脉后，他高兴地对宝玉、黛玉道：“太好了！我要做爹了！”“是吗？恭喜仁兄！贺喜仁兄！”宝玉笑呵呵道。徐兽医开玩笑道：“你们夫妇俩结婚还在我们之前，怎么还未见嫂夫人肚里有动静？”一句话说得黛玉臊红了脸。徐兽医见黛玉脸红了，赶忙道声对不起，立刻调转话题，问宝玉和黛玉道：“二位将有什么打算？是继续做买卖呢？还是……”宝玉就直接把自己的心思道出：“不瞒仁兄，在下想开间药铺。”“哦？！”徐兽医对此感到惊讶。宝玉继续道：“虽然我目前还不是郎中，但是我有心要悬壶济世，救人于病痛之中。以前，我自学了先秦《神农本草经》、神农氏《皇帝内经》、张仲景《伤寒杂病论》、唐代孙思邈《千金方》等。”徐兽医更加惊讶地道：“哇！还真的看不出来，原来宝二爷还精医理，那咱们也算是同行了。我医禽兽，你医人。宝二爷，打算这药铺什么时候开张呢？如有什么需要我做的，请尽管吩咐！能为二位效劳，是我徐某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宝玉道：“不敢！有件事想请问一下，不知开间药铺大概要花多少银两？”徐兽医道：“少说也要上百两银子吧！”“要这么多啊？”宝玉马上睁大了眼睛，愁眉紧锁，细声嘀咕着说。黛玉也跟着轻喟一声。徐兽医关心地道：“如果二位担心银子的事情，鄙人舍下倒是尚存有好几十两银子，再想办法到他处凑凑就齐了……”宝玉想：“不可借用他家的银子，现在紫莴苣有孕在身，等婴儿一落地，处处都要开支。药铺刚开张一年内，都只能是保本，如此一来，岂不是拖累他家……”如此想着，宝玉故意骗徐兽医道：“仁兄不必了，我和娘子所愁的并不是银子，而是……”宝玉撒谎都不知道撒，结巴着，幸亏黛玉灵巧，忙接茬道：“他呀！羡慕你快要当爹了。呵呵！银子我们有，谢谢关心。”“哦！宝公子原来是这样啊！哈哈哈！真是不好意思，早知道，我就不告诉你们紫莴苣有喜了。不过你们也很快会有的，相信我！”黛玉忙向宝玉使眼色，宝玉吞吞吐吐地打哈哈道：“是的是的。多谢你吉言。等我们家宝宝诞生，一定请你来喝喜酒！”徐兽医突然想起什么，拍着手笑道：“好啊！要不，以后我们两家结亲？”紫莴苣跟着黛玉的时间比较长，很了解黛玉的思想。于是，她用力掐了一下徐兽医的手臂，眨眨眼，在徐兽医耳边嘀咕：“瞧你，都说了些啥？我毕竟曾经是他们的丫鬟，不可造次。”徐兽医并不管紫莴苣说些啥，依然大笑着说：“宝公子、嫂夫人不同意？”宝玉、黛玉皆不说话。徐兽医又道：“难道二位是瞧不起我，认为我们家不比官宦之家？”黛玉摇摇头，载笑载言：“哪有的道理。我们现在都已是一介草民。只是嘛，感情这事非同小可，还是等今后孩子们长大了，让他们自己作主岂不更好？！”徐兽医顿时心里有一丝不爽：“我还是看得你们起，没想到你这么不给我面子。”但是，他是识大体、顾大局之人。因此，虽心中略有不悦，但脸上还是显示出赞同和理解。紫莴苣倒是想到徐兽医此时的感受，打算回头到了自己家里，再和徐兽医好好解释，以免两家深厚、纯洁的友谊蒙上乌云。
药铺得开。待徐兽医、紫莴苣他们回去后，宝玉和黛玉打商量，这银子的事情到底怎么办。说来说去，只有一个死办法——借。如今走到这一步，只能这样了。黛玉突然感慨：“鱼和熊掌不可兼得，选择熊掌。金钱和爱情不可兼得，选择爱情。借钱虽是件令人难堪的事情，但是我爱宝玉，不能让生活的担子压在他一人的肩上。我要替他分忧。”想着，黛玉对宝玉道：“相公，我好久没有去舅父家探亲了，十分想念，要不，这次我去看舅父一家，顺便去看看他家是否有银子借好吗？”宝玉道：“好的。如果舅父大人不方便借的话，你也不要为难他老人家才是。”黛玉撇撇嘴，撒娇道：“相公！我又不是三岁孩童，怎么会呢？嘻嘻，你一人呆在家可别采外面的野花回来呵！不然我回来会打断你的腿。”宝玉看到黛玉如此淘气的样子，啼笑皆非，搂住她并在她漂亮的小脸蛋上重重地亲了一个。
说去就去。早点筹到钱，可以早点开药铺。黛玉匆匆忙忙回房去收拾行囊。宝玉也帮着一起收。待行囊打点好后，夫妻二人难舍难分，宝玉再三叮嘱黛玉：“娘子，一路小心啊！不管银子借到与否，都要尽快赶回来夫妻相见。”黛玉点点头，随后，跨上马鞍，两腿在马肚上一夹，挥鞭直奔苏州叔父家……
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这边，宝玉打算但凡与他认识的，不管交情深与浅的邻人，都碰碰运气，厚着脸皮，能借多少借多少。先去平日关系铁一点的，再去关系一般的。
长这么大，头一次屈身向人家借钱。宝玉心中兀自感叹着：“想当年我也是豪门公子爷，成日里锦衣玉食，仆婢成群，过着奢靡的日子。唐代国清寺禅师拾得《诗五十四首之五十一》云：‘人生浮世中；个个愿富贵；高堂车马多；一呼百诺至。’我也是俗类，这样的日子，怎不留恋，可是，情与钱只能二选一的情况下，我是只能舍弃这金钱的好处了。人若是心死了，躯体活着与死了又有何区别呢？……娘子为我，置生死于不顾；我为娘子，也应该是呵护备至，我与娘子要做一对同甘共苦的好夫妻。”
真是人不到穷极的低谷，不能真切地感受到世态炎凉和人心不古。宝玉尽管难以启齿，但还是抛开了面子，面带着微笑，和邻里借钱。态度好的、心善的普通人家只肯给几枚铜钱；宽裕点的人家也至多给个几两白银。多数借债的邻人同时担忧着：“话说，欠债者是爷爷。我今儿借钱出去，昔日想再讨回来，谈何容易？多少人借钱给别人，再也要不回自己的钱的。不知道钱借出是否有还？不过，给得不多，即便是不还也无所谓，就当送个人情。”而态度恶劣的，不给借倒罢了，还没有好脸色给人看，骂着诸如此类的话：“去去去！借给你这种败家子，今后你会还得起吗？”“要不是看到你像乞丐一样到处要人施舍，觉得很可怜，我真的不想借给你银子。”“鬼鬼祟祟、蹑手蹑脚地走来，谁知道你是来借钱的还是偷钱的。”……千人千面，但是，奔走了一天，该去的、能去的人家都去了，今天甚是劳顿！偶然，俯头看看，包裹里收获的银钱不多但也不少，宝玉想想今天所受的屈辱，心中骤然百感交集。眼圈一红，想哭。“天呵！没有金钱，寸步难行。没有感情，人生无味。婚前，我大肆挥霍，花天酒地，纸醉金迷；而今是何等的落魄，穷困潦倒。吃了这餐，看不到下餐的粮食。过了今天害怕明天的到来。难道这是老天给我的惩罚，叫我以后要过着勤俭节约的生活？放心吧！老天，我贾宝玉发誓，今后要是能再富，定不再挥霍……”他自语着。酸胀的脚下，此时有些迈不开，好像生了根的树。抬头看看天上，夕阳已牵着云彩，悠步下山去，就像放风筝的闲人，收了风筝线，玩腻了，该回家了。“有钱人的日子是用过，无钱人的日子只能用熬。穷人空荡荡的兜里只有几粒“米”，只能像煮粥一样，耐心地熬了。今天，他总算是熬过去了。”他望着这黄昏西归的太阳，无可奈何长吁短叹着，像只蜗牛，拖着满身笨重的疲惫，慢悠悠地回家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