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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回 逐客令
“我睡了一个冬天，方醒。
醒来已经不再见你。
你知道吗？
我是何等的心忧如焚！
你看！春天，离开了四季，又回来了。
百花盛开，是大地送给春天的一个惊喜！
你与我分离，何时会回？
再次回到我温暖的怀抱。
我也有一束漂亮的玫瑰要送给你。
……
全世界都知道，
你心里只有我，
我心里只有你，
我们心心相印，两情相悦，
彼此不能分离。
可是，一天，我们被迫分离了。
你思念着我；
而我，却中了魔咒。
一直在做着伤害你的心的事。
你的心，如凋零的花瓣，
当花瓣凋零得一无所有的时候，
思念已经只剩下最后如柴的枯枝了。
……
终于，乌云散去，魔法已解，
我们又能相见了。
我想，我们从此再也不要分开。
生命不是浮云，
可以不任其任意飘飞……”
宝玉一边望着远方，若有所思地道，一边不断地加快着赶路的脚步。晚空中的浮云，如冰，渐渐融化在夕阳的温怀里。天空一片纯净！月亮和夕阳在开心地玩着跷跷板，随着夕阳的沉落，月亮乍刻升起。宝玉想着，如今自己不明不白地多了个妻子，有了两个妻子，是否除了自己将新的妻子——月朦胧休掉外，才有机会和林妹妹再续前姻？想着，他的心里就很苦恼，担忧。担忧他要是抛弃月朦胧母子，他们无依无靠，恐将活不成。血浓于水，总不可以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因为自己心中的情爱而毁掉。他自语：“我会两面争取的。”
好久没有出来独自走走了，突然发现，星星很美，月色很美。丛星就像点点翠叶，而皎白的月盘，像玉兰花，璀璨地绽放在星星丛里。山，一座座相连着，永不分离。但愿来生与林妹妹分别化作一座山，永远相牵，永世再不分开！
“林妹妹！你可还活着？可还好？可会原谅我？不是我在情感上背叛了你，而我是被栽赃嫁祸的。天哪！我见了你，我该如何启齿？难道我老老实实地告诉你，我现在有了新的老婆、新的儿子了吗？不！我不能说，我也说不出口。我怕你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虽然你被假象蒙骗，写下休书，使我们夫妻分离。你心碎地走了，抛下我。但是，你知道吗？这一切，都是我所不愿意发生的。我相信，咱们分离只是暂时的。我们隔得再远，心也相连着，就像天地之间隔得再遥远，但是，思念的雨，总要将它们紧密连起！”宝玉边走边心中自语。
哭声，此刻离家时襁褓的啼哭声，还久久萦绕在宝玉的心头；虚脱的月朦胧，看见宝玉冲动地甩手破槛而去，满脸都写着无助与绝望。她只是一名无辜受害者。如今，一切都因为狐仙的仇恨，一个好端端的家庭，被拆得支离破碎。宝玉不想再去思考家中这本难念的经了。但是，他越是想要逃避，那些一幕幕不该成为历史的历史，偏偏要十分清晰地走进他的回忆里，就像阴天里，风驱之逐不尽的满天堆积的浮云。
此时，黛玉正在洞中迷迷糊糊入睡。梦中，她听到花月洞洞口一阵“娘子，娘子……”的唤声。“相公——”黛玉答应着，忙要下床去。可是她的肚子圆溜溜的像个快落地的南瓜。黛玉困难地缓缓侧将身去，两只手用力地支撑起，然后小心翼翼地朝洞外走去。
黛玉还没走到洞口，宝玉就已经越过那一帘清瀑，跳了进来。
“娘子——”宝玉一见黛玉大着肚子，他惊诧万分，问道：“近日可好？肚子是怎么回事？”黛玉含泪道：“谢谢你来看我！承蒙师傅和师姐的照顾，一切都还安好！肚子里是我们的宝宝。”“太好了！我要做爹了！”宝玉高兴地道，“娘子，我是来接你下山的。咱们回去吧！总在这里打扰师傅不好。”黛玉道：“不，不要。我在这儿挺好的。你我夫妻缘份已尽，我不能再和你回去了。”宝玉一听，顿时急了，央求黛玉道：“娘子，你当真不要我了？那我就只有用一死来证明我的清白。不过，在我走之前，可否再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请求？”黛玉怒道：“呆子，你别老用死来吓唬我。我见多了。男人的花言巧语要是可信的话，母猪能上树！”说罢，黛玉冷冷地转身就走。宝玉见黛玉再也不相信自己，冲到石壁前，迎头就是一撞。黛玉闻声这才赶过去，扶住宝玉，可是，宝玉此时已是奄奄一息。黛玉这回真的吓哭了，道：“呆子，你这是何苦呢？”宝玉道：“我是为林妹妹而生，为林妹妹而死的。只要你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要求，我就可以死能瞑目了。”黛玉道：“你说。”宝玉道：“来……来世再……再……再做夫……”“妻”字还没说完，宝玉双脚一蹬，两眼一闭，就已经撒手人寰了。“宝哥哥，不要！宝哥哥！你不能死！……”黛玉扑在宝玉的尸体上，极度悲伤地嚎啕大哭。黛玉哭着哭着，哭醒了。“原来是一场梦！”黛玉虚惊了一场，心有余悸地道，“唉！为什么越是想忘记一个人，越忘不掉，反而心中老记挂着他？虽然这呆子有负于我，虽然我们已经不再是夫妻，但是我还是希望他过得好呵！老天爷，你知道吗？其实，我是多么希望宝哥哥能够有一天不是以梦境的方式再在我的面前出现一次。可惜，大半年过去了，依然杳无音讯。难道这没良心的就此忘记我了么？……”
刚梦到宝玉，宝玉就到。这时，黛玉的睡梦被一串熟悉的脚步声惊扰。——绣着群鹤起舞的屏风外，一个人影走进洞来，正是黛玉日思夜想、既爱又恨的宝玉。
“冤家，你来做什么？消失了这么多天，我还道你是死了呢！”黛玉躺在床上，隔着屏风，淡淡地道。宝玉正要走近，黛玉又大声道：“别过来！不然我死在你面前！”“误会不解，我和林妹妹就算身在咫尺，心也隔着万里之遥呵！”宝玉一面心里叹道，一面忙挥手道：“好！好！我站在原地不动就是。林妹妹你千万不要做傻事。我日思夜想，都担心你的安危，如今你好好的，我就放心了。我只求看你一眼，就一眼好吗？”黛玉道：“你我现在毫不相干！哼！你不用假惺惺地来看我，也不用假装来关心我！我不会再上你的当了。你走吧！请你自重，赶快离开。我不想再见到你这个负心汉……”宝玉一听黛玉如此说，知道她一定还没有淡忘那天他被如雪暗算的情景。但是这些是黛玉亲眼所见，他有口难辩啊！宝玉哀声叹气着，几次张口，却欲言又止。他只呆呆地像只木鸟站在那里。黛玉见他既不走又不说话，觉得更是气，躁道：“走哇！还赖在这儿做什么？这儿不欢迎你。难道要我拿棍子赶你走，你才肯走吗？”这么快就下逐客令了，宝玉从袖中拿出帕来，轻轻地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渍，焦急地道：“林妹妹，你听我说，我真的是被冤枉的。”黛玉道：“这里不是公堂，不必替自己喊冤！你做了什么事，你自己心里最清楚！”宝玉频频点头，苦笑着道：“好！好！你既然这么想我走，想我消失，那么现在我如你所愿，死在你面前，以证明我的清白。”说着他转过身去。黛玉冷笑了两声，道：“你别每次拿死来吓唬我。我已经不吃你这一套了。你回去吧！就当我林黛玉从来没有认识你这个人。你也当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林黛玉了，因为，林黛玉的心死了。”黛玉说着，双手掩面哭着。宝玉本想当即咬舌自尽，但是想着，他还没看黛玉最后一眼，死而有憾，于是，他趁着黛玉顾着哭去了，赶紧猫腰冲进房内。
“出去！你出去啊！”黛玉透过指缝，看见宝玉已经不听话跌跌撞撞地进来了。“林妹妹，我来帮你揩泪。”宝玉刚要去伸长袖子替黛玉擦眼泪，黛玉用力推开他的手道：“你以为我是为你哭吗？别自作多情了。”宝玉喃喃地边哭，边对黛玉道：“林妹妹，我的心都已经给了你，但是你还是不满足，不相信我，天哪，我该怎么办呢？”……二人正陷入僵局。
这时，洞外传来响亮的春野的声音：“师妹，我回来了。还带来了你喜欢吃的烧饼。”
“你还不快走，春野师姐已经知道你的罪行。她和我说了，你要是被她发现了，后果不堪设想……”黛玉急忙对宝玉道。她虽然恨宝玉，但是，她也仍爱宝玉。宝玉听到黛玉竟然关心起自己来，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走呢？他右手拍拍胸脯说：“我没有做亏心事，也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那些你看见的所谓对不起你的事，都不是我做的，而是另有人用卑鄙的手段陷害于我的。我敢对天说，我贾宝玉这辈子，真的只最喜欢你一个！……”宝玉正在滔滔不绝，理直气壮。此时，春野已经大步闯进来了。
“贾宝玉！你这个十恶不赦、白死莫赎、千刀万剐、万劫不复的坏蛋，你怎么会在这儿？！你该死！休掉了师妹……师妹她舍不得动你、伤你，我春野今天来替天行道！乖乖拿命来吧！”春野一看到宝玉在黛玉的床前振振有词地说着话，而床上，黛玉泪痕未干，就迅速地拔出腰间悬着的那口锋利的宝剑，一个箭步冲上前来。宝玉百口莫辩，只好闭上眼睛，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说：“春野姐，误会太深，我一时无法说清。你想杀我，我绝对不还手。在这个世界上，林妹妹不再爱我了，我也万念俱灰了。来吧！请你动手吧！不过，我是清白的。我也是苦主。”春野从来不滥杀无辜，她犹豫了一下道：“竟然还敢矢口否认你犯下的罪行。好！你说你清白，那你就好好证明给我看啊！否则，我要将你剁成肉酱！”宝玉辩解道：“是林妹妹休了我。休书是她写的。她当日看到的只是一场误会。”春野狠狠地往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道：“我呸！还想狡辩、抵赖！？男子汉要敢作敢当！你害得师妹还不够惨吗？这些天来，师妹她夜不安枕……今天我要让你碎尸万段！”黛玉在一旁看着，心里担心、紧张起来，掀开被子要下床。春野忙跑过来道：“师妹，你切勿乱动，别动了胎气。”“胎气？”宝玉惊讶地道。黛玉点点头，道：“是的，腹中是你我的孩子，不过孩子晚产，不然早该来到人世间了。”宝玉喜不能禁，欢天喜地地拍着手道：“太好了！我又要做爹了！”“什么叫‘又要做爹’？难道……难道你……你已经是别的孩子的爹了？”黛玉向来敏感，疑心重。如今，她听到宝玉这话，险些气晕过去。春野见状，安慰黛玉道：“师妹你且先躺着，待我来好好收拾他！”黛玉激动地道：“你和那贱女人已经有了孩子了？是吗？亏你还有脸来见我！”“我……我……”宝玉结结巴巴地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春野担心宝玉这次来对黛玉刺激太大，以致发生什么意外，于是，喝住宝玉道：“还不快滚！”宝玉意识到自己再不走，事情将变得更糟，他心里道：“不如我今日暂且回去，改天再来。”想着，宝玉就躬身作了个揖出洞而去……
宝玉走后，黛玉伏在床上，断魂似地哭成了一个泪人儿。她不知自己该怎么办？本来她还想原谅宝玉，但是，他竟然和那个如雪有了骨肉……黛玉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委屈。
洞外，瀑布的急遽的流水也掩盖不了黛玉的哭声。一声声听得宝玉心里头更酸更苦。宝玉的心里好矛盾，好想再跑回洞内去安慰黛玉不要这么伤心。但是，他进去的话，黛玉只有更伤心。正当宝玉踯躅不前，一团朦胧的紫烟飞了过来，从空而降，宝玉定睛一看，是春野。春野拦住了宝玉的去路。宝玉问：“春野姐，还有什么事吗？”春野双手叉腰道：“你看你，害得师妹这样，说走就走。男人全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毫无责任心。现在师妹怀了你的宝宝，你就这样弃她而去？难道你没了良心，难道你就不该想办法去与她说个清楚明白？”宝玉着急得结巴着道：“那……那……那春野姐要……要我怎么做？我……我贾宝玉粉……粉身碎骨，全力以赴。”春野道：“事出必有因。你和师妹的为人，我都很了解。都是善良心慈之人。只是令我不解的是，你们一个说亲眼所见，一个说是遭人陷害。要么，你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细细地说来。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我不但可以饶你不死，还会帮你洗清误会。”宝玉哽咽了半天后，终于把家中的不幸事一一道了来，直听得春野咬牙切齿。她愤愤不平地道：“好一个狐狸精！亏她想得出来这样的法子来活生生拆散一个好家庭。”宝玉补充道：“她也是报仇心切，不怪她。”春野道：“不怪她怪谁？你真是顽牛木马，冥顽不灵。难道怪师妹？……”宝玉道：“林妹妹和我说了，她杀了了一只公狐狸，后来我总算知道，这只公狐狸即是狐仙如雪的丈夫……”春野打岔道：“丈夫又怎么样？禽兽生来就是人类的食物。好个狐狸精，这么不通情达理？”宝玉道：“禽兽皆是生命，都有思想。只是形体和人有些相异罢！死者是她的丈夫，也难为她了。我倒是希望他一刀杀了我，这总比施法控制我的灵与肉，让林妹妹误会我要强。如今，事已至此，春野师姐，你说我该怎么做？今天月朦胧刚为我产下一子，唉！孽缘啊！老天为什么要捉弄我？”
春野看着宝玉肝肠寸断和自责的样子，动了恻隐之心。她对宝玉道：“你也别太难过了。事情既已发生，也只能坦然面对。从今以后，你将功补过，再不要伤师妹的心，就行了。师妹那边，一方面，你努力挽回局面；另一方面，我也会劝通师傅与我一起做师妹的工作。”“谢谢春野姐，您的大恩小弟我结草衔环，来世再报。”宝玉施礼道。春野还了一个礼道：“不必这么客气。大家都是自己人。只是误会颇深，解铃还须系铃人。我看这事还得请出狐狸精，要她向师妹交代个清楚。”宝玉忙担忧地道：“那狐仙有千年的道行，只恐怕咱们不是她的对手。”春野道：“我就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找不到一个制服她的对手。贾相公，你等着我的好消息吧！”说完，春野又化作一团紫烟飞走了。
天昏昏，地暗暗，宝玉借着一天朦胧的月光和微小的星光，艰难地在山林中缓慢地摸行着。夜林里，偶尔有怪鸟的叫声，听得宝玉心里好不害怕。但是有什么办法呢？林妹妹已经下了逐客令，花月洞无他的栖息之地。
因为看不太清，加上对这儿的山路本来就不太熟悉，宝玉一阵乱摸，走了大半夜，连自己也不知走到哪来了。只听到不远处清晰的钟声杳杳传来。宝玉循着钟声望过去，隐隐地，丛林里，好像亮着灯火。“太好了！附近有庙宇，我可以过去借宿一夜了。”宝玉高兴地说。说着，宝玉又摸上了长着高而茂密的茅草的一条若有若无的羊肠小道。“哎哟！救——命——，救……”宝玉只觉得自己脚下一滑，踩塌了，身子马上顺着那些茅草飞快地像球一样地滚落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