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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回 冰释误会
“误会啊，
你怎么如雪球，
沿着时间的山坡，
越滚越大，
而且还结成了冰？！
误会啊，
你何时能溶解？
……
你使我们的爱，
暂时困在寒冷之中，
让我感觉好冷！
……
好怀念过去那段美好温馨的时光！
尽管我很痛苦、难受，
但是，我也不怪你。
因为，我知道，
这不是你的本意。
你的心只是不幸被寒冷的误会所冰冻！
只希望，
我心中无限的爱，无比的热，
终有一天要溶解这所有已经冰冻的误会！”
想起黛玉，想起往事，宝玉心中默默地道。
月朦胧看出从宝玉的神情里流露出相思之情。这个被思念的对象，不是自己，而是这间屋子曾经的女主人。不知道未来，未来会怎么发展。不知道，宝玉的心里……月朦胧想着，眼睛里湿漉漉的，两排乌黑细密的睫毛，如夏日清晨凝露的娇嫩的青草。尽管此刻的黛玉正陷入孤苦境地，但越是在困苦中，越能见真情。月朦胧心里羡慕极了，真希望自己就是黛玉，代黛玉受苦，也代黛玉享受人间至情！
翌日清晨，月朦胧在床上，透过小窗，目送着宝玉的背影渐渐远去。她在心中祈祷：上天保佑林姑娘能不再误会我家相公，也不要误会我。我们都是无辜者。我们的心都是善良的……
出了家门，宝玉一个人独行在郊野。夏天走了，先前催人入睡的酷热的南风，早已经跑得无影无踪。现在，吹过来的是秋味正浓、凉意入肤的秋风。天，一直阴沉沉的。似乎时间总停留在黎明之前。宝玉多么想，他和黛玉的感情，一直停留在过去的美好信任中呵！
“出门的时候，太阳还没出来。现在，出门这么久了，走了这么长的路了，太阳依然不出来见人。没有太阳的天气，是真正孤独的，连我的影子也不出来陪我。误会，是多么可怕的，它使知己也变陌路……”一路上，没有人陪自己说话，宝玉就自己心里叽哩咕噜，“我和林妹妹的缘份不知还有没有？现在我的心情就像这天气，是个阴的、沉的。我不知道未来是晴是雨……”
“林妹妹、林妹妹……”黛玉正在迷迷糊糊入睡，隐隐地听到洞口，宝玉一声声急切地唤着她，隔着一帘浅瀑清脆的水声，宝玉的声音，似幻似真。
“难道这呆子还没死？！我的天！”黛玉自语着。她想起昨日春野从外面带来的坏消息——宝玉昨夜里来见你，你让他吃了闭门羹后，他一路上失魂落魄。加上天黑无月，下山崖时，他不慎滑落深山谷中。不知是否已经丧命？据我所知，凡是从那个地方掉下去的人，从没有有幸者活下来的。……听着春野的如此描述，黛玉当时心惊肉跳，她突然抛开一切痛恨和后悔，替宝玉着急心忧着，落着一串又一串的泪珠呢！……春野先是把黛玉弄急，见黛玉也断魂死地哭泣，她忍不住背身偷笑着，什么“再也不见那负心汉了。世界上只有玩弄，没有真情。男人根本都是动心容易痴心难，留情容易守情难。……”这些抱怨悔恨的话语，如今在被唤醒的伟大的爱的前面，简直就是渺小如尘埃、蝼蚁。爱的力量真是远胜于恨的力量啊！春野一面感慨着，一面又急着安慰黛玉。她道：“不过古人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师妹你也莫要急着悲伤。小心肚子里的孩子。”黛玉一听尸字，就停止了大哭，她急匆匆起身要往洞外去。春野明白了，她是要去寻宝玉的尸。“师妹，等我一下，师姐陪你一起去！”
师姐妹二人一同来到山崖下。崖下只见一条宽阔的江。江水不断地用浪花拍打着岸。岸边无人烟。只有苍翠的竹丛、树丛，偶尔有几只彩色羽毛的水鸟，挥着翅膀忽悠——一下子飞过……
“宝玉——……”“贾相公——……”二人分头找着，喊破了嗓子，也没有人应。找了一圈，二人累了。黛玉望着江对岸：一片水茫茫。水波浩淼处，是水蓝的天。黛玉的脑海里，此时也一头雾水——茫然不知所措。
旁观者清。还是春野想起来了。她道：“这儿咱们是尽力了。我看纵使将这条江翻遍，也找不回宝玉了。”黛玉站在水边，水花溅湿了她浑身。她依然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呆呆地悲观地说：“该不会被鲨鱼吃了吧！”春野摇头道：“师妹，啥时候起你又变得悲观了呢？世界是美好的！你相信我，既然这儿找不着，咱们就换个地方找。一定能找得到的。”“还能去哪呢？你不是说凡人从这儿掉落，都不会有活口吗？”春野笑着道：“走吧！兴许他被人救下，大难不死，现在安安全全躺在家中也未可知也！”黛玉觉得春野说得有道理，她就跟着春野，又急急忙忙赶到过去他们的家中。
还没进家门，大老远就听到有婴儿宏亮的啼哭和母亲哄婴儿的声音。听得黛玉又心中升起无名火。她心里说：“他现在有了新的老婆孩子，我干吗还去打扰他一家的清净呢？何必自讨没趣呢？……”“师妹，你快些走啊！你怎么能停下？”春野走了一段后，发现黛玉没有跟上，赶紧转身回头催促着她。“我不想去了。师姐，他是死是活与我没有关系了。我走了！”黛玉爱使小性子的脾气还是没能改，尽管要做母亲了。春野看着此情此景，默默地摇头。她想起黛玉和宝玉已经不再是夫妻了，这屋里是宝玉新的家眷。换作是自己，或是其他任何人，也会肝肠寸断，伤感万分啊！既然心里清楚此刻，即使有九牛二虎去拉黛玉也未必拉得动。春野就不再唠叨要黛玉随自己一起进屋去了。她只“唉”地叹了一口气，就加快步伐，埋头先走了。
黛玉不好明着进屋，觉得没面子。但是，她心里依旧眷恋着、关心着宝玉。尽管她知道，这样拖泥带水的不太好。……思来想去，黛玉只好悄悄绕到房子外面，把右手的食指往嘴里伸了一下，沾了点唾沫，然后用湿手指，轻轻将纸窗戳开一个小洞，把眼睛贴在洞眼处，边偷看边偷听了。
只见屋内，宝玉的新妻子见有陌生人来访，忙叫吴大妈去开门。待春野进来后，月朦胧问春野：“请问您是……？”春野就施礼道：“我是贾宝玉的好朋友春野。幸会幸会！只是随便来坐坐的。相必少夫人您就是宝玉的新娘子了？”月朦胧似笑着道：“别客气！春野姐，我叫月朦胧。以后我们不如以姐妹相称吧！我一见你就打心眼里喜欢你！”春野点点头，道：“宝玉能娶到你这么美貌、贤德的女子，真是他的福分。”月朦胧忙摇着头道：“惭愧。春野姐，你别提了，我本不想毁坏人家的一段恩爱、美好的姻缘。……”黛玉听到毁坏这两个字，她真恨！恨不得马上变成一只小狗冲进屋去，咬她一口。但是，她又听到了下面的内容：“只因我只是一个乡野里平凡、弱小、与世无争的女子，这辈子，我更没有什么野心与抱负。我只是希望，把自己卖了，安葬我可怜的父亲。不料，因我相貌奇丑，无人来买。后来，来了一位衣着华贵，国色天香的自称‘如雪’的阔小姐，她竟然大脑也不动一下，就扬言要买我。我当时还觉得不可思议，简直是在做梦。我不敢抬起头来让她仔细看清我的面容，怕吓坏她……谁知，她竟然是只狐妖，还当众现出原形，吓得街坊上的人们抱头鼠窜。她怎么一点也不忌讳自己的身份。……尔后，她又施法将我变得美若天仙，就是现在的我的模样。……我本很高兴，也很感激。但是谁知她把我变得如此美丽是有目的的，我无需感激她，相反还恨她！她害得我背负着破坏一对恩爱夫妻的感情的罪名。我……我真是有一千张嘴甚至一万张嘴，也解释不清了啊！”春野听得感动了，事情并不是黛玉和自己所想象的那样。原来，破坏黛玉婚姻的元凶另有其人。
……又聊了些家常话题。春野逗弄着月朦胧怀里长得十分可爱的婴儿，玩了一会儿，想起黛玉挺着个大肚子，外面街上人来人往，万一出个什么意外，就麻烦了。于是，她匆匆告别。临走前，总觉得心里还有什么事情没办，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她的来意。她探头在屋里四面左顾右盼着。月朦胧见状问：“春野姐，可还有什么事情忘了说呢？你我情同姐妹，有什么话尽管说来。”春野见月朦胧只是一柔弱女子，万一宝玉真的也不在家中，确实遭不测，想必对她是个巨大的、残酷的打击。因此，春野不忍心直说，只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道：“宝玉这家伙呢？怎么不在家中陪你？该不会是去外面花天酒地了吧！”月朦胧马上护着宝玉说：“宝玉他不是这样的人。虽然他多情，但是，他的多情只是放在心里的呵！生活中，他还是个不折不扣的，负责任、专情的好丈夫！”春野又随便问了一句：“他大概什么时候出门的？那你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吗？”月朦胧摇摇头道：“彻夜未归。也许走亲戚去了；也许会老朋友去了，也许……我也不知道……”春野心中有数了：“看来宝玉凶多吉少啊！这个傻丫头还在这里也许也许的，难道，她就不想想，她的相公八成是小命难保……”春野心中叹着气，除了叮嘱吴大妈好好照顾月朦胧和月朦胧自己好好保重外，她不好再多说什么。她走了。出了门不多远，前面是一座山，山脚下，是一条小河，河边，几株翠色欲滴的柳树下，三三两两摆着几张桌椅。黛玉正坐在其中的一张桌子旁，狼吞虎咽吃着烧鸡。香味扑鼻。
“师妹，你还有兴致吃东西啊！？皇帝不急太监急！你可知道，我们找不到贾宝玉了！！……”春野说这话的时候，鼻子里都带着哭音。黛玉从手里撕下来一只肥得流油的鸡翅膀递给春野，道：“吃饱了才会更有力气寻找他啊！吃饱了，也才会更有力气报仇啊！”春野哭笑不得。但是她冷静地想一想，有些事情是急不来的。有些事情慌也没有用，只能坦然面对，这就叫“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好！我吃，我们一起吃得饱饱的。”春野弯腰吹了一下凳子上的细细的尘埃，也一屁股坐下。几行柳枝，在清风中飘摇。隔着疏疏柳枝叶，远处有山，山间隐约有人家。高远广阔的天际，浮动着瞬息万变的白云。黛玉一边吹着飒爽的清风，一边欣赏着这山野间的美景。好久没有出洞来看看了。深山里，有着一种仙境里的不问红尘的超脱凡俗之气，而这村庄里，到处充满了不惊天动地，渺小、平凡却真挚纯朴的人情味。
吃饱了，喝足了。黛玉和春野不知接下来去哪，她们就找店小二拿来纸笔，写了几个纸团，抓阄定行踪。抓阄前，师姐妹二人一齐双手合十，向天祈祷，由天来帮自己做决定。最后抓到的是回花月洞。二人相互商量，宝玉要走亲戚是不可能的，他为了黛玉已经众叛亲离。出门会朋友理应打声招呼，这不是他的一贯作风。其他的更不可能了。此事也别无他法了，只能这样，于是，二人就顾了马车，回花月洞了……
人虽回花月洞了。可是心还在外面苦苦搜寻、游荡。夜了，黛玉依旧背身站在花月洞外，仰面惆怅地望着一轮夜月如冰雪，点点星辰似流萤。
她的身影，漫步在草丛……来回地漫步。
她的心里，满是相思、相思、相思……
“为什么，我的心里只有他。我想，自从认识了他，我的心就不再是自己的了。如果是自己的，怎么不听自己的话，无法自控呢？”黛玉自语着，“那么我的心应该是属于谁的呢？……”
宝玉一路的跋涉，终于辛苦到达花月洞口。他站在洞口，犹豫不已，心中有一些紧张：“不知道林妹妹是否会依然拒绝见我。不管怎么样，我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我对他的爱坚定不移，总有一天，她会看清真实，洗刷误会。”想着，宝玉就继续走进洞去……
“林妹妹——”宝玉大声呼唤着，“我来看你来了。”
黛玉在洞口附近的林中，隐隐听到这呼声，她心中自语：“谢天谢地！真没想到宝哥哥他福大命大，今日竟又活生生地来找我了。……”但是想到以前，想到宝玉和自己已经不再是夫妻，黛玉又矛盾起来：“不知我是否要回避宝玉……”思来想去，黛玉最终还是无法按捺住她内心想要见宝玉的冲动。他可是因为自己而差点活不成了，可他依旧丝毫没有要怪罪我对他冷漠视之……他还在傻不拉叽地一次次跑来，祈求我能原谅他的过失。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得饶人处且饶人。我就抛开一切痛与恨，去看看他的伤势如何吧！如此想着，黛玉徐徐向洞口移去……
洞口，黛玉与宝玉相见了。这不是梦境，这是真的！黛玉顿时激动得双目里两行清泪顺着桃腮袅袅流下。
见黛玉终于肯出来见自己了，且还流着泪，宝玉高兴、激动地走上前去，欲牵黛玉的手。不料，黛玉却身子一转跳开，让宝玉扑了个空。“肚子这么大了，还是那么灵活，干脆以后你别叫黛玉，改叫袋鼠了。”宝玉心中有些失落和沮丧。黛玉看到宝玉满脸的委屈，忍不住低头抿嘴笑了。
“你还笑！”宝玉心里说。但是他还是没有灰心，他继续拥上去，面带笑容地道：“林妹妹，我知道我错了。你罚我吧！怎么打我骂我，甚至杀了我都行，就是不能不理我啊！”黛玉忍俊不禁道：“都做爹的人了，还这么幼稚、荒诞不羁！”宝玉两只手一起自己掌自己的嘴道：“别奚落我了。我只想做将来你孩子的爹。其他人的才不稀罕！”黛玉斜着眼睛，有点不屑道：“你敢当着月朦胧的面这么说吗？你们男人都是嘴里说的是一样，心里想的又是另外一样。”宝玉双目流着泪道：“林妹妹，我一直都当你是知己，尽管我们之间的感情蒙着一层深重的误会，但我依然相信，知己就是知己，和一般的朋友是有区别的。我不会令你失望，我对你的心天地可昭，日月可见！你如果不相信我，我现在就将我的心掏出来给你看看！”宝玉说着，从腰间摘下一把匕首。黛玉看宝玉还真的要割胸了，她低叹着：“这呆子，简直是疯子！我理他也不是，不理他也不是。真是难缠呵！想忘记他也忘记不了，真是前生结的什么怨？！”“住手！”黛玉及时制止了这场悲剧的发生后，边说边哭：“你这个没有良心的！何苦还寻来呢？让我这辈子再也看不见你，听不到你的声音多好，我清净，你也清净。”宝玉听着黛玉的哭声，他的心都快碎了。但是，他知道，他的心现在还不能碎。“不是这样的。林妹妹你听我说，听我说呀！上次我想要和你说，你不让我说。我是跳进黄河洗不清呵！”宝玉可怜兮兮地乞求着黛玉听他把话说清楚。黛玉说：“还有什么好解释的，休书已经写了，押也画了。我们不再是夫妻，如今你有了新妻子，你和我说什么都……都晚了……”黛玉说到这里，已是泣不成声。“不晚！”宝玉道，“我不在乎什么休书不休书的，我只在乎你！”黛玉听了，止住哭声道：“真的吗？你真的只在乎我？那月朦胧呢？她怎么办？”宝玉本想说：“你做正室，她做小妾。”但是他不敢，他怕再伤害他的林妹妹。虽然人家说黛玉爱使小性子，心胸狭窄，但是，宝玉知道，黛玉对他，还是很能宽容谅解的。于是，他大胆地说：“林妹妹，只要你不再恨我和月朦胧，随便你怎么做我都答应！”果然如他所预料，黛玉并不是自私的人，她善解人意。只听黛玉不紧不慢道：“你和月朦胧的事情我都知道了。这事不关你们二人的事。月朦胧是无辜的，既然你和她有缘，已经成为夫妻。就继续做夫妻吧！只是我容得下她不知他是否容得下我……”宝玉赶紧连声说：“容得下的，容得下的。她见我每天不开心，为了使我开心，也不为难你，她主动提出来请你回来，且把正室的位子奉还与你。至于她自己，只要不赶她走，哪怕做奶妈什么的都愿意……”黛玉听了后，觉得异常感动。宝玉一边帮黛玉擦眼泪，一边问黛玉：“我好想你！想得我的心都要飞出心窝窝了！林妹妹，既然你知道这一切都是误会，现在就跟我回去吧！”黛玉道：“不！事情还没有完。事情没有那么简单！都是那狐狸精的坏主意，我要去找它算账！”说着，黛玉拿起宝剑就要往外冲。宝玉担忧地赶紧上前阻拦，劝言：“林妹妹，事情既已发生，就算了吧！人哪里是妖的对手啊！更何况那如雪有千年的道行，是妖上妖。你不怕死，但是你肚子里我们俩的骨肉可不能出任何意外呀！”黛玉道：“你休要担心我！哼！此仇不报，你叫我如何解心头之恨！我管她千年万年妖，她害得我有家不能回，夫妻、骨肉分离。我一定要找她理论。不然，即使我不找她，她算出我和你又和好了，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而要再次掀起狂澜……”宝玉说不过黛玉，只好由着她去了。黛玉与自己之间的误会，这下总算解清了。但是，可能又要涌起什么新的风浪。宝玉的心，还没平静下来，马上又悬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