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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回 阴谋篡位
吹笛的人已经走远，余音还袅袅不散……那些跟着笛音起舞的狐狸们，依旧忘我地舞着舞着……直到舞累了，就趴在茵茵草地上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狐狸们才开始一一苏醒。
先是如雪缓缓睁开朦胧的双眼。满天的星晖，皆朝她柔情地眨着眼睛；月芽儿，在微笑……
“相公——！”如雪仿佛看到了她昔日的丈夫，正在眼前的天边，朝他走来。可是，正当如雪伸过手去，才发现，原来这是自己在幻想。
天空是那样黑，天空下整个世界也都跟着黯淡无光。朦胧的月儿，只能给予世界一片朦胧！在悲伤情绪里，回忆里往日的开心时光，也都变成现在伤心的原由了……
没有了丈夫的世界，就像不见了太阳的夜晚，是那么暗淡、无光、单调、孤独……想想丈夫在世的时候，这个世界上，最甜的是夫妻俩彼此相依相守；最苦的是夫妻俩分离时的相思。如今，丈夫不在世了，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相思都化为了悲伤……
望望横七竖八歪在地上沉睡的狐子狐孙们，如雪轻轻地低叹一口气：百闻不如一见，今日与芳芷交手，不得不佩服她神通广大。狐死不能复活！即使我杀了林黛玉，杀了与林黛玉相关的亲人，相公还是再不能回到我的身边……何况林黛玉有她师傅撑腰。不如化干戈为玉帛，停止这残酷的复仇。否则，因为报仇，不知道还将有多少狐子狐孙会丧失自己的性命。
……
醒了，狐狸们都醒了。踏着这月色，狐狸们纷纷爬进它们的窝——洞去。
进了洞后，如雪正感到困乏，想更衣就寝。这时，只听到珠帘外，传来一声：“报告王后，大事不好！林黛玉不见了！”一个狐狸的身影——狱卒，慌慌张张地地跑了过来。如雪听了心中一片高兴：“我正想赦免林黛玉哩！想来她现在应该平安无事了。”于是，如雪对狱卒说：“今晚大家都累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你下去休息！”“是！谢王后！”狱卒一鞠腰道。
“参见王后！属下亲手准备了一些酒菜，为王后压惊！……”狱卒还没退下，突然，宝珠一面热情似火地笑着，一面大步朝如雪走了过来。刚才如雪与狱卒的对话，宝珠都听见了。但是她敢怒不敢言，毕竟自己是下属。
压惊宴上，只有如雪和宝珠二人。如雪问宝珠：“这么大一桌酒宴，何不叫大家都来一起享用？浪费也是浪费。”宝珠摇头笑着道：“王后乃万金之躯，那些卑贱小辈如何能与王后同桌共餐？”如雪摇头叹道：“什么万金，什么卑贱，幸福就好！开心就好！我虽贵为王后，但是，没有了大王，失去了真爱的王后，真像落毛的可怜凤凰呵！”宝珠想起过去，大王在的时候，大王和王后天天成双成对，如胶似漆，真是令众狐羡慕、嫉妒。如今，王后孤孤单单一人，冷冷清清、凄凄惨惨，确实叫人怜惜。于是，她对如雪说些宽慰的话道：“王后不必伤感。这个世上，并不是除了爱情之外，就没有其他珍贵的东西了。比如我俩的主仆情……”如雪道：“我一直都把你当我的亲妹妹看。宝珠，你是个好姑娘。感谢你多年来对我的忠心……”听到“忠心”二字，宝珠深感愧疚。因为，近些天，她正在和一群狐子狐孙们暗地里商议，要叛乱。
“宝珠，宝珠。”如雪对着宝珠说了很长的一串话，发现宝珠走神了。她反复叫着宝珠的名字，并说道：“你这丫头，到底在想些什么呢？是不是有心上人了？”宝珠听见如雪在唤自己，惘然回过神来，一时之间，不好说些什么来搪塞阴暗的心思，只好草草地含糊地“嗯”了一声，夹起一块红烧肉给如雪，道：“王后，来尝尝这个！”如雪虽然真的有些饿了，但是心头的伤心，让她觉得一切美食皆索然寡味。她没有半点兴致好好吃顿饭。孤独，讨厌的孤独，像夏日草堆里的蚊虫，挥也挥不走，嗡嗡嘤嘤死死地纠缠住她。尽管心里无尽地悲凉，但是，为了不让宝珠笑话，她努力使自己振作。但强装的振作总是维持不久的。这不，如雪的目光呆呆地落在雪白的米饭上，一块油光闪闪的、通红的肉块——残尸上。“吃吧！王后，宝珠知道您定饿了。”宝珠在一旁催促着。如雪愣愣地端起碗、拿起筷来，夹起这块肉要吃。不巧，突然手一抖，本夹好了正送到唇边的肉，瞬间又迅速坠落了下来……——她由此尸联想道彼尸（亡夫）再也不能享受生之乐，泪珠，便像秋天的硕果累累。
“王后，您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宝珠望着如雪泪珠泪痕挂满桃腮，问道。如雪不语。宝珠继而放下手中的碗筷，站过来，轻轻地拍打着如雪的肩膀说：“或者，是不是想大王了？”如雪依旧不语，只是从眼眶里筛落下来的泪珠更硕大些。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王后，请节哀顺变！来，奴婢陪您饮几杯。一醉解千愁！”宝珠笑眯眯地说。说着，赶紧提壶倒酒。如雪愣愣地望着酒从玉壶里流到金色的三脚酒盅里。不知是因在油灯的照耀下，还是酒本身的缘故，酒看起来，有几分浑浊，然而，也有几分美丽，就像一条金色的小蛇一绕一绕……
如雪并不爱喝酒。以前是因为前夫爱喝，为了让他喝得更加开心，她总是浅浅地跟着一起喝一点。“前夫就是因为喝酒，葬送了自己的性命。假如他不酗酒，就不会重现狐狸原形，而成为黛玉的箭下魂。我为什么要喝酒，酒害了我前夫，我恨酒！”如雪心里道。如此想着，她对宝珠道：“宝珠，我困了，先回房歇息去了，今夜就不陪你吃了。”宝珠一听如雪要走，她急了，强力挽留住如雪。想起如雪最爱诗了，她眼珠子一转，笑着道：“王后，奴婢知道您心中烦闷，没有胃口吃喝。但是，带着烦闷就寝，晚上要是做噩梦的，岂不是更加影响了您的心情？……借酒可以消愁。据奴婢所知，王后喜欢作诗，要不咱们来作诗饮酒吧！一人轮流作一首诗，不需押韵，也不需讲究诗的格律，只要有诗味。如果轮到谁作诗，作不出的，就罚酒三杯！”“是啊！我确实喜欢作诗。呵！可是，从来没有听说宝珠也会作诗。做下人的，总是想尽一切办法讨主子的欢心，同样都是狐狸，也难为她了。反正回去白白地毫无意思地躺着也是躺着，又睡不着，不如在这儿吃喝作诗吧！有宝珠这个心细的丫头陪着，也许心中的烦恼、痛苦，会得以排遣。”想着，如雪便点头答应了：“好吧！就依你所言。”
“王后大诗才，就让我一马，先作一首吧！”宝珠拱手道。如雪沉思片刻，便信口吟道：
“《无题》
把乌云看作太阳的背影。
尽管此刻看不到太阳的脸，
但是太阳并没有离开我们。
它永久永久只给我们以光与热……”
“好诗！”宝珠拍手道，“大王永远都不会离开我们，他永远活在我们的心中，就像太阳，永远不离开他的天空。”
如雪微笑道：“该你了。”宝珠紧张了一下，道：“第一次作诗，只能来首简单的：
《无题》
太阳再强，
也只占有白天。
月亮再弱，
也占有整个黑夜。
太阳虽强，
白天也有乌云。
月亮虽弱，
满天星辰璀璨相伴。”
“妙！好一个月亮也占有整个黑夜。有气势！”尽管如雪并不是发自内心地觉得宝珠的诗有多好，但是，今夜，宝珠尽力为自己作诗了，这是她的一个美好的心愿。她想，不管她的诗是好是坏，都得多加鼓励才是。言为心声，但是，如雪怎么也没有想到，跟随自己多年、侍奉自己多年的丫鬟宝珠，竟然也有反心。她没有深思熟虑宝珠这诗中暗藏的含义。她只道太阳是比作她的前夫，月亮比作她自己。宝珠听到如雪夸赞自己的诗，赶紧劝酒道：“奴婢一首诗可要抵王后十首。”如雪不明白，问道：“为什么？”宝珠道：“奴婢这一生都未作过诗，也不会作诗。但是，今宵沾了一点王后的灵气，也产出了一篇。真是古今奇事！呵呵！王后，虽然您方才夸赞我的这首拙诗，但是，奴婢有自知之明，这诗算不得数，来！奴婢先干为敬！”说完，不等如雪发话，就麻利地为自己斟上一杯酒，端起就喝了个干净。喝完酒，宝珠假装被酒呛到，背过脸去咳嗽，然后，趁机从袖子里取出一粒药丸迅速吞服……
“你没事吧？”如雪轻轻地拍打着宝珠的背脊，关心地道。宝珠摇一摇头，又轻嗽两声。为了诱惑如雪饮酒，她有意笑着道：“这酒就是好喝！不愧是阴间阳间上好的佳酿！就是为它醉死也美啊！”如雪对酒本不十分感兴趣，一听是上好的佳酿，有些动心了，问道：“这是什么酒？能否让我尝尝？”宝珠道：“哈哈！成！只要王后您少作一首诗就可以多饮一杯啦！”如雪点点头道：“我不作诗了。你过来陪我喝酒！反正左右是难过，不如一醉方休！痛快一下！”“好！”宝珠应着，过去给如雪筛酒。因为做贼心虚，她一边倒酒，心里一边抖，手也跟着微微有些颤抖。“我是现在就下药还是等下？……不行，我不能优柔寡断，否则难成大事。不如就现在吧！待会别没机会了。好不容易才把她留下……”宝珠眼珠子在转动着，心里道。想好了，她趁如雪不注意的时候，赶紧背过身子，拿宽大的袖子挡着，利落地将药粉洒入酒里。
如雪接过宝珠手里的酒杯，还没饮，就闻到了酒的浓香了……她举杯畅饮，饮完，一边轻轻地拿罗帕擦拭嘴角的酒液星子，一边夸赞道：“好酒！”……不过两分钟，药性发作，如雪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渐渐变得模糊，天地开始旋转，身子更加摇摆得厉害，就像风中飘摆的一条柔软的柳枝。双脚无力，站不稳……“奇怪，我怎么今天这么容易就醉了？这酒难道下了迷药？宝珠，难道宝珠要篡位，故意给我下药？亏我平日对她如同姐妹，想不到，狐心难测……”待如雪意识到危机，已经晚矣。她的身子，似乎不再是她的身子，摇摇晃晃得厉害，像一栋马上就要坍塌的楼宇。“你！宝珠，这酒里有……”如雪话还未说完，就眼睛一眯，身子一斜，浑然没了知觉。
看着如雪又变回了狐狸的摸样，宝珠得意地赶紧将她装入麻布袋，再用绳子系紧，然后拎着麻布袋，就地一转身，就变幻到了山崖前。夜已深，林已静，宝珠站在崖前，望望四周，天昏地暗，幽林暗谷，正好趁此佳际，神不知鬼不觉，对着天空一掷，如雪的身体便随着麻布袋降落崖下……“如雪，王后，从今往后，这个世界上再无如雪了。狐狸洞的天下是我的！我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宝珠心里狂笑道。耳边，只有无影的冰冷的山风，无情地刮着，把一片片肥硕的叶子催黄催瘦催老……
事情已经办好，宝珠只等着回洞称王称霸了。她站在原地，挥袖转了一圈，又变回狐狸洞中。
狐狸洞中，安静异常。狐子狐孙们跳舞跳得累了，都各自睡得香。突然听到有狐狸大声呼喊：“王后驾崩了，王后驾崩了……”狐子狐孙们都一一从梦中惊醒。
丧事正在举行。刚刚走了大王，过不久又去了王后。狐子狐孙们一个个悲痛欲绝。狐狸洞，哭声盖过了哀乐。“王后，您不能走啊，狐狸洞不能没有您！奴婢自从一出生就无父无母，是您收留了我。您就像我的生身父母，对我好，带着我一起修行，照顾我。如今，大王已去，您心如死灰。大仇未报，您怎么可以就这么匆匆地去了呢？……您留下一纸王位继承书，委托我照顾狐子狐孙们，可是，敌人势力壮大，恐怕我不能保护好狐子狐孙们。早死晚死横竖都是要死的，不如，王后您请留步，奴婢现在就随王后来了……”宝珠假惺惺地当着狐子狐孙们的面，哭着，喊着，还假装迎头朝洞壁撞去……这戏演得跟真的一样，众狐子狐孙都感动了，有的赶忙上去拉住宝珠。
时光能够冲淡一切。不几日，狐子狐孙们的悲痛心情总算平静了。一日，狐狸洞一只年长的狐狸站出来为宝珠讲话：“众兄弟姐妹，‘蛇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大王和王后生前最器重宝珠，她是我们狐狸家族中，除了大王和王后，修行最高的了。加上她有王后遗旨，继承王位。以后，她就是我们的头了。你们看呢？”众狐子狐孙们都一一响应：“好！好……”
即日，狐狸洞举行登基仪式。“女王万岁万岁万万岁！”所有的狐狸们都跪倒在宝珠跟前。宝珠则坐在金銮宝座上。她的心潮澎湃：“从前，他人是我的主人，如今，我是他人的主人！”她似乎觉得自己从即刻起，马上变得无比高大，而周边的狐子狐孙们，都愈加渺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