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月英被打成叛徒,群众没有来过月英家。走进院子,筠篁忙迎出来,让群众屋里坐。
万清将茶碗洗了,重新泡茶。
“你这里有好茶叶!”群众笑着说。
“我也没好茶,还是孩子们送的猴王茉莉花。”月英笑着说。
月英说的猴王茉莉花,是指猴王牌茉莉花茶叶。
万清斟茶,一股茉莉花香洋溢在屋中。群众忍不住啧啧称赞。
“啥风把你吹来了?”月英笑着问。
“听说老七没考上,我过来问问,他有啥打算啊?想不想到大队里来帮忙?”群众笑着说。
“他不是那块料!玩心太重,不受约束。”月英笑着说。
“慢慢培养嘛!一个团支部书记,一个民兵连长,他挑哪个都行。”群众说。
“还是让别人干吧!我想让他在地里摔打两年,知道过日子艰难了,也许毛病就改了。”月英说。
“可是,大队这一摊子,总的有人挑啊。”群众尴尬地笑着说。
“咋,你年轻力壮的,想撂挑子啊!”月英疑惑地问。
“大婶啊,我也要吃饭啊。眼看着孩子们大了,花钱的地方越来越多。我想趁着还能跑的动,做点生意。”群众说。
月英点点头,说:“能顾这孩子不错,说话不燥,处事稳重,是个干部苗子。你应该对他多上上心。”
“太稳重,就是太老实。咱是大村,这个车辕,他驾驭不了。”群众笑着说。
万清赞同地点点头。
“慢慢培养嘛!何况还有群恩指点着呢!”月英说。
“我还是看好乌蒙。脑子灵,干事利索。”群众说。
“可你别忘了,这孩子五分钟热气,就是图个新鲜。从小到大,做啥事不是虎头蛇尾?”月英说。
“不是还有你和大姑吗?乌蒙怕你,不敢胡来的。”
群众说罢,月英、万清笑了起来。
“大婶,有件事,我一直想来问问你:文化大革命错了。当年把你打成叛徒、开除党籍的事,也是错的。你为啥不到县里找找啊?”群众问。
月英笑笑,说:“找啥呀?我这个叛徒,不是咱河曲的红卫兵定的,是上海江宜昌的那封信。董耀在临终前告诉江宜昌,委托他向党组织揭发我,我再申诉也没用!董耀是志愿军烈士,这个遗言没人敢改。”
“文化大革命的时候,没人敢对这封信产生怀疑。就是有人心里怀疑,嘴上也不敢说。可现在再想这件事,疑点就多了。这个董耀咋知道是你放走了力万狐?他咋知道力万狐是日本特务?”群众神秘地说。
“只有一种可能:这个董耀认识万狐!并且他和万狐一样,也是日本人的特务。”月英说。
群众、万清哈哈笑了起来。
“还有件事,先给你透个风:十二大马上就要召开了。大会上,要把计划生育定为国策。”群众低声说。
月英点点头,说:“收音机里说了,中央号召一对夫妻只生一个孩子,这有点绝对了。自古以来,独子不当兵。国家这么大,将来谁保卫?”
“所以说,工作难干呢!乌蒙年纪轻,脑子活,说不定能想出应对的办法。”群众说。
月英哈哈笑了起来,说:“原来是这样啊!可中央决定的事,咱基层组织只能执行。就像当年的文化大革命,咱们都是当事人。咱们不搞能行吗?”月英说。
“正是有了文化大革命的教训,我才不想干了。话再说回来,文化大革命,也就是挨点批斗,干点重活。可计划生育不一样,这牵扯到人家传宗接代的事。要是将来说计划生育搞错了,社员敢掘我家的祖坟!”群众说。
月英笑起来,说:“说的夸张了。咱大队的社员,没有这么不明事理的。国家的政策,咱一个大队书记能顶的住?”
说来说去,群众见月英始终不松口让乌蒙进班子,更琢磨不透月英的想法。
万清要做饭,留群众一块吃。群众只得告辞,悻悻地走了。
望着群众的背影,万清不由地问:“他咋惦记上老七了?”
“他惦记老七做啥?说不定,计划生育真要开始了,他来踩点呢!”筠篁轻蔑地说。
月英看着筠篁,问:“没怀上吧?”
“没有。这次,咱不怕他。”筠篁说。
“让你带环,就跟着去。想怀的时候,让静娴取下来就是。”月英说。
筠篁应诺着,说:“转过年吧。咋着,也得长城断了奶再说。”
月英一时没有猜透群众来自己家的目的,心里也是警惕。可看到万清、筠篁惊惶的样子,笑笑说:“群众这个人,外强中干,钻头不顾腚。老七回来了,他害怕的。说不定,他是真心想把老七拉进班子,捆住老七的手脚。”
“老六他都不怕呢,能怕老七?”筠篁疑惑地问。
“老六也就是瞎咋呼!老七是不干则已,要干他能豁的上。群众心里清楚着呢。”月英笑着说。
乌蒙来到月英这边的时候,群众刚走。乌蒙来到桌边坐下,端起桌上的茶碗,喝了起来。
“别喝,那是群众的茶碗。”筠篁连忙喊。
乌蒙顿时皱起眉,从水缸里舀了水,跑到外面,呕呕地吐起来。吐完,又漱口,忙活半天,才回来坐下。
“他来做啥?这个茶碗不能用了。”乌蒙说。
“他来找你,让你到大队干民兵连长。”万清说。
“娘,你说这帮人咋不知道死活?我干了民兵连长,不天天夜里砸他家窗户玻璃?”乌蒙气愤地说。
月英笑笑,说:“做不到的事,就不要乱说。写书的事,和你娘商量没有?”
“商量了,我娘不让我写了,让我做生意。”乌蒙说。
“咋回事?”月英问。
“群少在砖厂生孩子、卖孩子。我想以这个为题材,写一部揭露社会黑暗面的小说。我娘说写了就是给共产党脸上抹黑!不让我写。”乌蒙说。
月英点点头,说:“这种事,听你娘的,她经历的事多。”
“可我不喜欢做生意,就喜欢当作家。当个工人也行啊!”乌蒙说。
“你娘老了,稀罕人了!她愿意把你留在身边,和她做个伴。做生意不好吗?”月英问。
“问题是做啥啊?六哥做过的生意,我坚决不做。向家庄我姨的厂子,我一个没看上。”乌蒙说。
“娘也不懂,和燕草商量一下。燕草呢?从发榜回来,咋没过来看我?成天在家忙啥呢?”月英看着乌蒙,问。
“成天和她娘上坡呢!我从送了手表,也没见她了。”乌蒙说。
“燕草也是整瓶子不响,半瓶子咣当。能扑下身子,跟着她娘干点农活,这才有出息。约上燕草,不行再约上万娜、能顾,你们商量一下,自己喜欢做啥?自己能做啥?”月英说。
乌蒙见月英说起燕草没完,害怕自己说漏嘴,把两人吵架的事说出来。便以回去给云英做饭为由,急急忙忙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