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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马陆就亲自驾车带马向阳和董柳去教育厅。到了停车场，马陆说让马向阳在车里等，他和董柳一起进去。马向阳下意识打量了一下董柳，这才注意到她今天经过刻意妆扮，看上去比平日多了不少妖娆。他原本对走关系很抵触，不一起去也省心，但看到董柳和马陆两人并肩而去，心里就有了一种遭遗弃的酸酸感。
马陆和董柳来到教育厅社科处的门口，马陆让董柳在门口候着，他先进去。马陆进去，董柳听到里面说笑一番，门就开了，马陆探出头，示意董柳进去。董柳进去，把项目的情况简单向处长说了一下，然后把一个档案单放在了他的办公桌。马陆又示意她离开，她便起身告辞了。
她一出门，那位处长就问马陆：“这是几嫂呀？”马陆一时不知该如何表述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回道：“一个关系不错的老师。”那处长又说：“有什么可保密的，这年月，谁没有几个三嫂二嫂的呀。”或许马陆觉得有些暧昧关系更有助于办事，或许是想满足一下虚荣，呵呵笑了一下，没说话。这态度在那处长看来就等于默认了。他打开档案单，里边有一个信封，装了两千块钱。他把那信封掂了掂，然后退给了马陆：“咱们之间还用这个，嫂子的事就是兄弟的事，放心吧，保证一等奖。”两人推让了几下，看处长态度恳切，马陆就把那信封收了回去，对处长说道：“那好吧，改日我专门来酬谢。”
马陆回到车里，把信封还给了董柳。董柳脸色一下就变了：“怎么？马主任，事没办成？”马陆一边发动着车子，一边洋洋自得地说：“你马哥亲自出面，这事能办不成？放心吧，成了，一等奖。”董柳这才意识到，她没花一分钱，就弄了个一等奖。她立刻心花怒放——也只有这个词能形容她此刻的心情了——又把甜言蜜语的话给马陆说了一箩筐。奉承过马陆之后，他望一眼坐在车里一言不发的马向阳，心里就涌上一股怨气。那处长对马陆说的那些暧昧话，董柳在门口全听到了。她想男人没本事，女人就得跟着遭殃。
回到家里，董柳开始滔滔不绝地对马向阳上起政治课。说看人家马陆做事多艺术，说话办事滴水不漏。又说侯春明也是一个人精，说的都是掏领导心窝的话。要马向阳多学学。做人，做人，人就是做出来的。还说马陆为何办事不花他们一分钱，那是简单的老乡关系吗？不是，那是让他们欠着个人情。为何肯让他们欠？还不是因为马向阳是个副处级，民意测验时有一票。还说，如果没有这一票，你试试？看还有没有什么老乡关系。最后，又催马向阳赶快把正处解决了。正处一解决，格局就不一样了。
这样的政治课，马向阳可没少受聒噪。董柳说的那些他全懂。可懂是一会儿事，做是另一回事。升，是该升了，他的副处已当了整整十年了。十年啊，不但抗战胜利了，连全国都快解放了。不解决这正处，别说在外边，就是在家里，日子也不好过啊。可要升，就得会走关系。想到走关系，就让他烦，让他累。他好想歇歇啊，就对董柳说他想辞职。董柳没想到，一番苦口婆心的开导，换来的竟是这样一个结果。又失望，又懊恼，质问马向阳辞职能干什么。马向阳说搞学术。董柳讥笑他当官不成搞学术，有那么好搞的学术吗？评一次职称哪个不是像死过一回一样。马向阳想，是啊，这些年他可没少见为评职称被折磨得死去活来的老师。如今董柳评职称，他更是身临其境。生在俗世，的确难觅一块清净之地。想来想去，要生活，还是只有两个字：奋斗。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生命不息，战斗不止！可是伟人斗争的其乐无穷，他为什么体验不到呢？难道这就是伟人和凡夫俗子的差别吗？
农科院十佳教师候选人的民主测评结果出来了，旷国际的票获得了压倒性的优势。看到结果后，黄文化舒了一口气。按照程序，民主测评后，还要经过党政联席会议研究。党政联席会议由他主持。他宣布了民主测评结果后，要大家发表意见。
陈天一首先明确表态：“我认为旷国际不合适，他根本就没上多少课。十佳老师连课都不上，这算什么十佳老师！”
黃文化辩驳说：“旷国际的工作量是低些，可我们学院的教学情况大家都知道，总课时有限，僧多粥少，大家争着上课。旷国际经济上过得去，他没和大家争那点工作量。再说，大学的职能也不是光教学科研，还有社会服务。旷国际的公司每年安排不少毕业生实习。论起社会服务来，咱院，包括全校，没有人能和他比。评优就是要评亮点，我看旷国际的这社会服务就是最大的亮点。”黃文化曾暗骂旷国际说起谎来眼也不眨一下，现在竟也振振有词地当众重复起他的谎言来。
大学的三大职能，这是陈天一的口头禅。没想到黄文化竟拿它来攻击自己。以其之茅，攻其之盾啊，陈天一一时竟无话可说。
看到陈天一被他击中，黄文化乘胜追击，让副院长李守一表态。李守一嗫嚅了一下，说道：“我看就按票吧。按票谁也挑不出毛病。”其余的也都跟着附和：“按票公正。”
马向阳一直沉默不语，黄文化逼他发言，他望了一眼陈天一，有气无力地说道：“听大家的。”
黄文化在心中得意地冷笑了一下，知道这都是旷国际配合的结果。他想人内心的原则可真贱啊，两瓶酒，一顿饭，甚或几句讨好的话，就都给收买了。
陈天一孤掌难鸣，暗自长叹：扭曲的民主比暴政更可怕啊。
事情确定下来，黄文化很兴奋。他兴奋不只是可以给旷国际有个交代，更重要的是，他总算战胜了陈天一一次。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分秒不舍地给旷国际打电话。没过几分钟，旷国际就急匆匆地过来了。黄文化添油加醋把整个过程的复杂艰难渲染了一番，意思是没有他力挽狂澜，这事就泡汤了。然后，又教他如何围绕着“社会服务”整理先进事迹材料。旷国际听后，感激道：“还是书记英明呀，要我想怎么也想不到。”
黄文化摆摆手：“算了，算了，英明啥呀。”作出一副这事对他来说是小菜一碟、不足挂齿的样子。
装过大度后，又提醒旷国际：“学院推荐只是万里长征走完了第一步。学校还有许多工作要做。孟校长你们是同学，你找找他，让他给你呼吁呼吁。朱书记那儿，我给你打个招呼。其余的领导你就看着办吧。”
旷国际点头哈腰道：“谢谢书记哥了。”
旷国际 “书记哥”这一声轻佻的称呼，把黄文化的好心情一扫而光。他想这人可真够势利啊，刚利用完自己，本性就又暴露出来了。在那一刻他巴不得旷国际到学校过不了关。但又想到，他是自己拼力推荐出去的，到学校若被刷下来，高兴的一定是陈天一。这才拿起电话打给朱景云。他在电话中请朱景云对他们学院推荐的人选给关注一下。朱景云答应的很爽快：“放心吧，老黄，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黃文化没有给他说旷国际的名字，他也没问。放下电话，黃文化想，恐怕一百人给他打电话他对一百人都会这么说。管他呢，反正自己要尽的心意都尽到了。在学校过不过关，就看他旷国际的造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