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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成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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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1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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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血丹霞》连载

第一十三章 桃花野渡

赤水河千里驰骋,奔流闯荡,遇到悬崖陡坎,即喧吼咆哮,跳腾滚翻,掀起狂涛巨浪,造成激流险滩。就像人跑急了会累,累了要缓口气放松一下那样,在一阵狂奔乱跳之后,也会水势变缓。于是河水多情,鬼斧神工打造出来一个无限诗情画意的五里长滩。

大山深林有山货野味,城镇码头有油盐布帛。城里人要下乡来赏山光水景,乡下人要进城看稀奇古怪,对河两岸要你来我往互通有无,农村与城市要贸易沟通交流,但是江水阻隔,人们为方便来往,就在这五里长滩的一个转弯倒拐之处,辟了一个渡口。本来野渡无名。不知哪朝哪代,忘记猴年马月,河岸边来了位归隐的县令,也不晓得县令几卯时培植了一坡桃树,过几年桃花开放,如红霞似白雪,红白相映,竞俏放妍,拼奇比美,斗艳争芳,煞是好看,给一方的山水增添了不少的风光景致。桃花艳开的第一个春天,野渡口就有了个很美很好听的名字:桃花渡。

每天清晨,摆渡人袁六指大爷,会从河岸边的一个窝棚里出来,撑起他那“准载八人”的小渡船,把西岸人送到东岸去,把东岸人接到西岸来,风雨无阻,乐此不疲。袁六指左手多了一个小指,他父亲听看相的说,那多余的小指是修来的福分,就为他取名“袁六指”。他小时叫“袁六指”,后来年纪大了,一般人尊重他,就省略了姓氏“袁”字,叫“六指大叔”或“六指大爷”。六指大爷摆渡是祖传职业,到他是第三代了。前两代都似乎默默无闻,到了他这一代有所发扬光大可旌可表。因为他的船渡过红军。红军渡河的时候,他亲自撑篙掌舵,迎来送往出汗出力。这件事是他一生中的亮点,可以成为他将来,茶余饭后在人前夸耀的一个历史事迹。

摆渡人日出而作,但日落未必能“息”。乡里保甲,子丑寅卯,随时喊到随时要渡过,因为那是有公事,耽误不得。对河两岸的父老乡亲亲戚朋友,半夜三更喊倒起,也要即时摆渡过去,因为那是有急事有要事,也耽搁不得。因此,六指大爷摆渡,实际是迎春送夏,经秋过冬,披星戴月,阴晴不论,昼夜相继,风雨兼程。

热天,袁六指戴个草帽,奋战炎天烈日。雨天则披蓑戴笠,冒雨履浪行船。没有人喊叫他就在窝棚里歇口气,裹杆叶子烟烧起耍,或喝口白酒解解乏。喝酒只喝一口,怕喝多了误事。渡船是义渡,过河人不拿钱。但由于袁六指是有人呼叫即上工,服务态度好而深受乡民欢迎和好评,人缘就好。憨厚的山民,过河时有的送把笋子,有的送个南瓜,有的送把青菜,有的送米麦黄豆绿豆……能杀年猪的送鲜肉腊肉的也有。从腊月十六倒芽到正月十五的一个月之内,过渡人还会给摆渡人丢喜钱,多少不论。因此,袁六指摆渡,除能得到一份摆渡人应得的例俸之外,还会有余外的收益补贴生活。他也总是全心全意地尽着职责。

河边的窝棚是为摆渡方便而搭设的。六指大爷也有家,有子有孙。六指大爷的家,就在那坡桃花林左侧,河的上游方向。今天晚上,这里将要开一个很重要的会,是由中共泸县中心县委主持召开的。

黄昏时分,来参加会议的十来个人陆陆续续地到了桃花渡,前前后后地谨慎地走进了摆渡人的家中。六指大爷的儿子袁德方,儿媳余小芹两口子接待了这些人,把他们送进预先选好的、挨着桃林后山岩壁的一间清静屋子。屋子靠近树林和岩塄,有紧急情况时好疏散跑脱。袁德方两口子把泡的一大壶老鹰茶端进开会的屋子,放了茶杯,弄好了桐油灯,要保证灯油灯芯足够用。然后两夫妇一齐出来。他们的任务是放哨,担任会场保卫。在屋子附近巡游。

六指大爷的窝棚变成了哨棚。为了保证会议的安全,预先作了布置:如有异常情况,六指大爷就将河边那堆谷草点燃报信,开会的人就会立即离开会场,分散隐蔽,沿着预先选好的路线跑脱。

孙子袁彤彤今年八岁,此刻正陪着爷爷袁六指在河边的窝棚里一起放哨。这地方的人,把祖父喊成“公”,或喊成“爷爷”。袁彤彤喊祖父袁六指,就是喊“爷爷”。袁彤彤吃过晚饭后就来到河边,摸鱼搬爬海(螃蟹)的搞了一阵子,鱼儿摸不到,爬海搬不到,他又捡石片打水漂漂玩。耍了一阵,才回到爷爷的窝棚。他今晚瞌睡来了,就在爷爷的窝棚中板铺上睡。这是他爸爸妈妈预先跟他说好了的。彤彤是个乖孩子,总是爷爷和爸爸妈妈说要怎样才好,他就怎样做。虽然有时候他的心烦了,气燥了,搞毛了也会发脾气,但不管怎样说,他总会按大人教导的去做,还总会尽量做好。

“爷爷,我难得耍了,不好耍了!”

“我教你学三字经。”袁六指也觉得清坐无聊,想逗孙子开心快乐。

“我都背得好多了,”彤彤说,“我背给你听: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哪……乖孙子,你说咋样好?”

“我想听故事。你摆龙门阵嘛!……爷爷……”

“摆熊家婆?”

“听厌了!”

“摆孔融让梨?”

“听烦了!”

“摆安安送米?”

“听馊了!”

“哪……你要听啥?要是爷爷会摆的,都会摆给你听!”

“我要听岳元帅的故事!”

“好嘞!马上开始。你不许打叉哈!”

六指大爷喝了一口老鹰茶,把彤彤揽在怀里,两公孙紧靠着。六指大爷清了清喉咙,说:

“话说有一天,西天的如来佛祖爷爷,办学习班讲经说法。佛祖爷爷手下的人,包括观音菩萨,阿傩伽叶,十八罗汉等都参加了学习班,在下面恭恭敬敬地听讲。佛祖头上的大鹏金翅鸟,不知怎么回事,被佛祖认为是犯了规矩,要贬它下凡,到河南汤阴县岳员外家投生……

“那大鹏金翅鸟领了佛旨,即日离开西方飞向东土。在过黄河的时候,发现黑水鲛王在黄河上兴风作浪,毁田坏土,祸害黎民。大鹏鸟就一闪翅扑下来,在黑水鲛王的眼睛上,点啄了一下,想给鲛王敲个警钟……

“大鹏金翅鸟与黑水鲛王是熟识的,也可算是佛祖管辖下的同道中人。它这下可惹祸了,千不该万不该,它不该点啄了鲛王的眼睛,让对方恨它而心生恶念……

“黑水鲛王痛哭了三天三夜,到佛祖那里告大鹏鸟的状,但佛祖不理它。原来,佛祖派遣大鹏金翅鸟离开西天赴东土投生,并不是大鹏鸟违背了什么佛规,而是因为佛祖心血来潮,料定大鹏金翅鸟与黑水鲛王之间有这么一段冤孽因果,必须了结,才派大鹏鸟下凡走一遭……

“再说那黑水鲛王,被大鹏金翅鸟点啄了眼睛,到如来那里告状又没告准,回到水府便生闷气,怒火冲天。想到:大家都算是佛门道友,一条道上的哥们,老子惹都没惹你,平白无故遭你一星灾,眼睛瞎了。你格老子来这一手,太不讲交情太不够朋友了!佛祖还护短,偏袒你,让你去转世投胎!想我黑水鲛王,也算一条有头有脸有名有姓的汉子,无凭白故受了伤害遭了委屈,我要是话不说一句屁不放一个,这件事就阴悄悄地算了,这要让我那些上九流中八洞下三路的道上朋友们听说了,老子今后还咋个在道上立足在江湖上混?你大鹏妖倒安逸,要到汤阴县岳家庄去转世投胎为人。你安逸老子们就不安逸。你不讲交情,老子们也没了道义。老子们要搞点动作制造点麻烦,让你大鹏妖不安逸,生不安宁日子不好过……

“黑水鲛王立刻传令,扯旗放炮,派遣手下的鱼兵虾将,兴云布雨兴风作浪,水淹汤阴……

“大鹏金翅鸟飞到岳家庄,岳夫人当天就生了一个儿子。岳员外夫妇见儿子雄奇虎壮、红润乖巧,十分喜爱。岳员外给儿子取名“飞”,字“鹏举”。其实,岳飞的名字是佛祖爷爷暗中点化的,是为了让大鹏金翅鸟不要迷失了本性。因为“飞”与“鹏举”,都与大鹏鸟自身有关联……

“黑水鲛王水淹汤阴县,岳员外将妻子和儿子,放进一个特大特大的木桶之中,让木桶随水漂流。岳员外自己,却没能逃过洪水的灭顶之灾而葬身鱼腹……

“大木桶随水漂流,漂流到内黄县的一个村庄。庄主王员外救了岳飞母子,让岳飞和妈妈在庄上安身。王员外供给母子俩的衣食住处,还让岳飞跟儿子王贵一起读书学习……

“王贵和同乡少年张宪、汤怀都是好朋友,三个人都喜欢岳飞尊重岳飞,每天一起读书写字一起练功一起玩耍。后来又来了个牛皋,也一起耍。后来五个人结义成兄弟,尊岳飞为老大……

“王员外从外地寻访来著名武师周侗,教五个少年的武艺。周围曾经是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的师父,武功好得不得了,在当时是天下第一……

六指大爷摆着摆着,发现彤彤已经发出了鼾声,一看,彤彤不知几卯时已经睡着了。六指大爷将彤彤抱去,轻轻地放在板铺上,轻轻地为彤彤盖上了一床破旧的棉被……

中共泸县中心县委的会议,在凌晨两点的时候结束。这次会议经过对上级有关指示精神的学习,经过充分的酝酿计论,最后,形成了三条决议:

一、杨其生李世群王和廷等同志,迅速返回石顶山地区,抓紧部署石顶山起义的有关工作,并作好人事上的分工任命等安排上报。

二、中共赤合特友等方面的同志,全力配合,作好石顶山起义的相关工作,保证起义的顺利成功。

三、季武同志继续完成临河镇芸溪口一带红军伤病员的保护和救助工作。任务完成后立即赶赴石顶山地区,与杨其生等同志会合。

会议主持人李世群宣布会议结束之后,杨其生李世群王和廷等人,一路返回石顶山地区。季武将赤合特支的杨同志等人送走。他打算在天亮后再返回茅坪坝王家沟一带,去完成他肩负的保护和救助红军伤员的工作。

夜色朦胧的弯曲山路上,心急如火的郑玉贵,匆匆忙忙地奔向桃花渡。由于打猎人的习惯,他免不了偶尔会东张西望,左瞅右看,但脚步却是不停地向前迈进的。

郑玉贵没有读过书,也不认识字,但由于长期与郑玉虎秦雪珍们接触,也逐渐能认识得“一二大小”之类的简单字。他从小跟父兄上山打猎,练就一身钻林爬山的本领,却纯属是“四肢发达,性情直爽,头脑简单,行为莽撞”一类人。按秦雪珍的说法是:四肢身板胖胖壮壮,待人处世嘻嘻哈哈,走村串寨吼吼闹闹,围山打猎蹦蹦跳跳,直肠没有弯弯拐拐,说话不会啰啰嗦嗦。这次双枪兵清乡队到茅坪坝一带搜捕红军伤员,他要是稍微灵活一点,避免跟独眼龙们硬碰硬牛顶牛地干仗,也许就不会生出被逼离家出走这回事来了!虽然郑玉虎秦雪珍曾告诫过他,要他遇事时多动脑筋想想,然后再做,但这位楞大爷却从不理会,似乎“江山易改秉性难移”了!

这玉贵有一副倔牛脾气。本来这一次,秦雪珍要他先会会丁亮,然后找机会见见郑二爹父女。他本来答应得好好的,但一走出秦雪珍家门就变卦了。他想:我郑玉贵已经十八岁了,立着是牛高马大的汉子,倒下来沤粪也是满满荡荡的一大池。我已该自己有主张了,不能老是听爹爹和哥嫂的了。我应该要出去闯荡闯荡了。若依嫂嫂的主意,上山去见丁亮,再下山来,这上山下山一个来回就是十好几里将近二十里路,有这时间我都快杀拢桃花渡了。嫂嫂既然见到了我,又晓得我出去寻找红军这件事,她肯定会把我的情况说给丁亮听,也说给爹爹和莲妹听,这事情就结了。我假使听她的话,跑些冤枉路,就有点“脱了裤儿打屁——多此一举”了。我这回就不听她的了,我现在就直奔桃花渡。对,说干就干,从这边走,连夜奔向桃花渡。说走就走,趁我还没有改变主意!

桃花渡在临河镇下游约二十里处。郑玉贵从长风岩出来,没经过茅坪坝,却是从枫香坪,松树坳口,石夹口、胡栗沟这一路出来,因为这样走要捷近些。要说呢,他从小围山打猎,对山里的地形是非常熟悉,但偏偏就是这一条路很少走,他又是急急忙忙风风火火地在走,有两处岔道口还走幌了路,耽误了时间。

上半夜是月黑头,下半夜有了朦胧的月光,星星也是东一颗西一颗,在天上稀稀落落地眨着眼睛。竹木稀疏点的山路,给人一种灰蒙蒙的感觉,竹木茂密的丛林路,给人一种黑沉沉的印象。晴天夜里的山风很猛,松树、杉树、栗树、楠竹、箐竹、斑竹、绵竹、慈竹……竹树的枝叶都在风中摇曳作响。偶尔会传来几声猫头鹰或老鸦的叫声,凄凄凉凉,空空落落地让夜行人心悸。偶尔也会有路边人家的狗吠鸡啼,树林中的狐唱猴啸,给静寂的山野增添些点缀,让夜行人不至于太寂寞。乡村里习惯从正月初一起给祖坟飘纸,路边的坟墓上往往有坟飘在风中飞舞摆动。郑玉贵从来自诩胆大心粗,不相信鬼啊神啊的传说,但今晚走在山路上,忽然觉着毛根子有点发炸,有一种阴森恐怖的感觉。于是他赶紧加快脚步想走出去!

出了胡栗沟,很快就走拢桃花渡了,看得见渡口上六指大爷的窝棚了。路上边的桃花林边的屋子,就是六指大爷的家了。郑玉贵一高兴,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身体往前一扑,突地掉进一个坑里。有一个男人,抓住玉贵的双手,反剪到后面,玉贵用力挣扎。又来了一个男人,帮着先前那个男人,把玉贵捆绑了,从坑里拉上来,扔到了地上。

原来,为了晚上召开的中共泸县中心县委会议的安全,预先采取了一些措施,设置了陷坑等。走得急急忙忙的郑玉贵,先被绊马索绊倒,旋即掉进了陷坑,恰好被送客回来的季武擒住,他拼力挣扎时,又被下坡来背彤彤回家的袁德方碰上。袁德方协助季武,活捉了郑玉贵。

借着昏昏沉沉的月光星光,李武觉得似乎见过玉贵,低头一看,认出是茅坪坝郑家的儿子。袁德方低头一看,也认出了玉贵。于是,季武袁德方立即为玉贵松了绑。

“你们少使点力嘛,把我都弄痛了!”

“不知道是你,误会了,真要是敌人,我们当然会多用力。对敌人是不能讲情面的!”袁德方说。

“你姓郑,是茅坪坝郑二爹的儿子,打猎的,对吧?”季武说,“你深更半夜的,跑二三十里路,到这里来干啥?”

“我要见袁六指大爷!”

“哪个要见我啊?”六指大爷走过来,说。

郑玉贵迎上去,说:“大爷,我是茅坪坝的郑玉贵,我爹是郑华德,你认识的。我伯妈韩秀芝,就是你们桃花渡这里的人。”

六指大爷仔细一看,说:“果真是你小子,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差点就‘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了,去年你还跟你哥郑玉虎一起来过。这黑天黑地的,你跑来这里要干啥子?”

郑玉贵说了白天在茅坪坝、长风岩发生的情况,“双枪兵和清乡队那些龟儿杂种些整得好凶哦,还要想搜捕红军的伤员,还要想抓我去当兵,幸亏我机灵,在半路上跑脱了!”郑玉贵说了来桃花渡的目的,“送我过河嘛,我想马上就走!”

六指大爷说:“好,我渡你过去!”

季武说:“你可要小心啊!脚基湾驻扎有双枪兵。再有,路上随时可能出现危险!”

玉贵说:“我晓得!我晓得罗!”

袁六指大爷,撑开了船……

袁德方背了袁彤彤,上坡回家去了。

季武改变了主意,他要立马动身,到茅坪坝、王家沟一带去看看,了解一下情况,好采取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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