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家北门口的那两棵大槐树间一直挂着隔壁小女孩丫丫留下的那条皮筋。
尽管天很寒冷,但丫丫仍会穿着厚厚的花棉袄流着长长的鼻涕在风里等待着放学后的另一个小女孩来陪她跳皮筋。
如果赶上那个小女孩不来的话,丫丫也会恶作剧地用力敲打我家的门,然后笑嘻嘻地要我和她比赛,为此我不知跳掉了几只鞋底儿。
簸、簸、簸簸箕,
你躲躲我过去。
过去干啥去?挑水去。
挑几担?挑八担。
粳米干饭和鸭蛋。
你一碗,我一碗,
馋得大哥白瞪眼。
小四儿有家了,老三也好长时间不回家了,老三媳妇一下子消瘦了许多。以前的衣裳也变得松松垮垮的了。
我和丫丫跳皮筋的时候,老三媳妇就靠在旁边的一棵大树下愣神。听见我和丫丫唱完,她才发出两声“呵呵”的笑声。
我知道老三媳妇很无助也很寂寞,她渴望与人诉说,渴望有人能够静静地聆听她的心事。
我因又跳掉了鞋底儿而停了下来,站在老三媳妇的身边。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老三媳妇见我停下来,眼圈红红的,对我说。
“也不全是吧?”我说,“你不要自己受了伤,就一棒子打倒一大片。”
我能与她搭话,对她来说是一种安慰。她的眼神满含着幽怨:“现在小四儿心里只有那个侉子。他这个没良心的,居然把我忘得一干二净。”
“小四儿有媳妇了,当然要一心一意对他媳妇好,要不然他结婚干啥?”我劝她。
“可是我和他好了二十多年,难道他就对我一点感情也没有吗?就在隔壁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遇见我他咋也该有句话吧!可他连看也不看我一眼,你说说,我是不是很傻?我竟然跟他好了二十多年,做了二十多年的傻瓜。”
“你没听说过吗?女人要忘记一个人需要一生的时间,而男人要忘记一个人只需要一个星期的时间。我相信他真心爱过你,但现在他真心爱的是幺妹。这个世间从不缺少真爱,缺少的是永恒。”这是我的心里话:“你很幸福,最起码你这一生曾经有过梦,有过爱与被爱。可是你想想同你换亲的秀,再看看你身边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女人,她们中有几个知道爱是什么滋味呢?我想,如果你和她们去谈论什么感情,她们一定会把大牙笑掉的。”
老三媳妇点点头,她想起了自己矮小丑陋的哥哥,不由叹口气,说:“真是委屈了秀,那才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呢。”
临近春节的时候,老三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老三媳妇见了,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她知道老三老不回家肯定是在外面有人了,但她没承想老三会把这个姑娘的肚子搞大了而且还带到家里来。
我没看见那个姑娘的模样。但我知道不管她长相如何,年轻才是她向老三媳妇炫耀的资本。我从屋里出来时,刚好看见那个姑娘走进老三家的大门,从身后,我只看见了她染得黄黄的一头卷发。她的身材正好,还显现不出怀着大肚的样子,但是她走路的时候还是夸张地伸着手臂,像一只笨笨的鸭子。
老三媳妇倚在门口,一只手拄在门框上,挡着不让老三进屋:“你说,她是谁?从哪冒出来的野鸡?”
“谁?我的小老婆!”老三伸出手去扳她的胳膊:“你让开!”
“我不让!”老三媳妇的嗓门里带着一种哭丧的味道:“你的小老婆?老三,我看你真是有两个臭钱烧得你不知姓啥了!你的小老婆?你咋那么不要脸呢?”
“滚一边儿去!我懒得跟你废话。我告诉你,这个家你要是待,就老老实实地待着。不待,你马上就给我滚!”说着,老三一把将她拽开,拉着那个姑娘进了屋。
老三媳妇愣住了。她本以为老三会揭她和小四儿的老底儿并以此来要挟她,可她没想到老三根本就不屑搭理她,甚至连吵架都懒得和她吵了。
“我的老天爷啊!”老三媳妇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全然不理会有多少站在门口看热闹的人:“我没法活了!老三呀!你是真的往死里逼我呀!”
老三媳妇躺在地上打着滚的哭。曾经傲气十足的她此时已经完全没有了当初那种高人一等的感觉。落魄的凤凰不如鸡,更何况当初的她也不是凤凰,而仅是一只插着凤凰尾巴的鸡而已。
那个姑娘在老三家住下了。老三媳妇收拾好衣物回了娘家。她的小儿子在放学后得知妈妈被爸爸赶走了,便哭着去找大奶奶。
大奶奶一掀门帘进来的时候,那个姑娘和老三正坐在热乎乎的被窝里看着电视,大奶奶伸手一把将电视关了,厉声冲老三喊:“老三,你给我下来!”
“妈,你咋来了?”老三极不情愿的掀掉被子,慢腾腾地下了炕穿鞋。
“去!把你媳妇给我叫回来!”大奶奶命令着。
“我不去!是她自己要走。她死在哪儿我也管不着。”老三坐在炕沿上歪着脑袋嘟囔着。
“你说啥?她自己走的?那她为啥要走?这姑娘是谁?你说!”大奶奶气得举起拳头狠狠地捶了老三一拳。
“哎呀,妈!你就别管啦!你说,你跟着瞎掺和啥?她不回来,大不了我和她离婚!这姑娘往后就是你的儿媳妇。”老三不耐烦地说。
“啥?离婚?”大奶奶的声音颤抖了:“你妹子为了你把自己的半辈子都搭进去了,你说你离婚?老三啊老三,你拍着自己的良心想一想,你这么做对得起秀吗?不行,这女的你赶紧让她走!”
“我不走!”姑娘看样子是铁了心:“我怀了老三的孩子,我要让他负责任,你说让我走我就走?”
“姑娘,我不清楚你和我家老三到底是咋回事儿。既然你说到这儿了,咱就把话挑明了。你说你怀了老三的孩子,那你说你要多少钱吧!老三不是有钱吗?你使劲朝他要,要的他倾家荡产!要不然你就去告他,让他去蹲大牢!总而言之,你想要拆散我们老三一家,想进我们张家的大门儿,除非你们把我杀了!”
“我不要钱!我就是喜欢老三!我就要跟他好!”姑娘理直气壮地说。
“那好,姑娘,你说你喜欢老三,那么你忍心弄得他妻离子散,让两个孩子失去亲妈吗?”大奶奶苦口婆心地劝道:“如果你真心喜欢我们老三,就成全我们老三一家,把孩子打掉,再找个好婆家。如果你想害他,你就这么办吧!我给你三天的时间。三天之后,如果你还不走的话,你不去告老三,我这当妈的去告。”
当天,大奶奶派人把老三媳妇接了回来。老三媳妇有大奶奶给撑腰,也不耍不闹了。她回到家,该吃就吃,该睡就睡。也不搭理老三和那个姑娘,就当他们根本不存在一样。
三天以后,姑娘没走,一辆警车停在了老三家门口。
“老三,老三!快跑!派出所的来抓你来了!”老三媳妇见大奶奶真的带着警察来了,一时慌了神,不知怎的,对老三由怨恨一下子转为担忧。
老三一骨碌下炕光着脚从后门跑了,那姑娘却被堵了个正着。
“你和老三是什么关系?”警察问。
那姑娘没有想到大奶奶真的会去告自己的亲生儿子,她更没有想到老三会扔下她自己跑了,她支吾着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不是说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我家老三的吗?那我问你,当初你跟我家老三,你是自愿的呢?还是他强迫你的?”大奶奶刨根问底。
“我......我自愿的。”姑娘知道无论她哪种回答,她都不可能成为老三的媳妇。
警察把姑娘带走了,罚款五千,并处半月拘留。老三也一样。
半个月后,姑娘去医院做了流产,出院后,老三给了她两万块钱,事情就这样了结了。
老三媳妇依然跟着老三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从她的身上我看不出任何受过伤害的痕迹,就好像有些事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