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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就像一个喜怒无常的孩子，昨天还对你百依百顺，可今天就有可能和你翻脸。
老三死了，因兴奋过度而突发心肌梗，死在了城里的一家洗浴中心。据说，临死时他还赤身裸体地趴在一个小姐的床上。
“丢死个人了！”亮子妈听见村里人议论纷纷，也感觉脸上跟着无光：“都快五十的人了，还干这事？这回，把自己的命也搭进去了吧？真是丢人现眼啊！”
老三的尸体是亮子开车从城里拉回来的。尸体就停放在院中，上面盖着从浴池里拿来的白色床单。
“要不，和我三嫂好好说说，还是停到屋里吧？”小四儿和老二商量：“这样一丝不挂地摆放在院中，总不大好吧！”
“你们爱咋弄就咋弄吧！我不管。”老二嫌丢人，只在老三家的院中转了两圈，便钻出人群回家去了。
老三媳妇在屋里哭得死去活来：“老三，你这个挨千刀的！你在外面花天酒地不算，你死了还死在女人的身上，你让你的闺女儿子往后咋有脸出门啊？”
老二媳妇和幺妹在一旁劝也劝不住。外面有不少人都趴着窗户向里面张望。
“三嫂，我和你商量商量，咱们先把我三哥抬到屋里来，给他穿上衣服吧？”小四儿又来找老三媳妇商量。
“不给他穿！就让他在外边晾着，他不怕丢人，我怕啥呀！”老三媳妇拧了把鼻涕，冲小四儿喊。
“三嫂，如果你这样说的话，我就不管了，别人爱看热闹就让他们看吧！”小四儿不满意地看着老三媳妇：“咋说你和我三哥也是夫妻一场，我三哥人都死了，你跟个死人还计较啥呀？”
老三媳妇不哭了。她吩咐亮子帮小四儿把老三的尸体抬到屋里，找出老三平时最喜欢穿的那身西装给他穿上。
在太爷爷的坟旁，又添了一座新坟，老三媳妇这时才真正感觉到天塌了。老三活着的时候再不好，隔三岔五的倒能看见他个人影儿，如今连人影也见不着了，以后这让孤儿寡母可咋过呀？
老三死后的第三天，村里便传出闲话来，说是老三媳妇要嫁给有庆了。
“这么快？不会吧？”老二有些将信将疑。
“咋不会呢？男人是树，女人是藤。这女人离了男人哪能活哟！”老二媳妇肯定地说。
老二发愁了：“这老三媳妇是当年咱家用秀换来的，如果老三媳妇走了，秀也得回来。”
老三媳妇和秀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你跑了，她也就蹦了。
吃完午饭后，老二家两口子来到老三家找老三媳妇想问个真假。老三媳妇一听就急了，她拽住老二媳妇不放：“你是听哪个嚼舌根子的说的？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老三死了没两天，你们两口子就给我小鞋穿，你们这是容不了我，要逼着我改嫁咋的？”
“没有这事更好，我们就是问问。”老二捅了马蜂窝，怏怏地想走。
“你别走！今天你把话给我说明白。”老三媳妇抱住老二的腿，坐在地上死活不放手：“你们以为我是块棉花地，你们想收拾就收拾啊！今天你不把话给我说清楚，你就别想走。”
“我们又没说啥，你至于这样吗？再说，老三没了，你改嫁也是迟早的事，我不信你在我们张家能守得住。”老二皱着眉头说。
“我想守，可也得有个男人让我守啊？”老三媳妇边哭边喊：“没了老三还有小四儿，反正我是你们张家用闺女换来的媳妇，咋办合适你们就好好寻思寻思吧！”
老三媳妇心里充满了怨气。她怨小四儿为什么不能多打几年光棍儿？如果没有幺妹，她现在就应该理所当然地和小四儿在一起了。趁这个机会，她一定要把这事和老二家两口子说清楚，幺妹是个侉子，又一直没有孩子，大不了让幺妹走，这样她就可以继续做张家的媳妇了。
老二媳妇不傻，老三媳妇撅什么尾巴拉什么屎，她心里一清二楚：“老三媳妇你别哭了，你咋想的我知道，不过这事得看小四儿怎么说。晚上我让你二哥偷偷问问小四儿，看看他是啥意思，行了吧？”
“那我等你们的回话儿。”老三媳妇这才松了手。
这倒是个好办法。老二想，虽说幺妹和小四儿领了结婚证，可是一转眼幺妹跟小四儿也过了好几年了，到现在连个娃儿都没有，养只母鸡还能下个蛋呢！这幺妹连那母鸡都不如，小四儿要她干啥？再说了，老三媳妇也是打心眼儿里喜欢这个小四儿。她和小四儿明里暗里的好了二十来年，早就是小四儿的多半个媳妇了。肥水不流外人田，老三撇下的儿子往后就是小四儿的儿子，这样的好事上哪儿找去？
老二琢磨着这事准能成。晚上他把小四儿叫出来，刚和小四儿一提，谁知小四儿就极力反对：“不行，不行，我娶了她，那幺妹怎么办呢？”
“咱再帮幺妹找个人家，本来当初她也是你花钱买来的，她跟谁不一样啊？”老二怪小四儿死心眼。
“你真把幺妹当成了牲口，你想买就买，想卖就卖呀？”小四儿想起幺妹对自己的恩情，很激动。当年村里买媳妇的人都弄得鸡飞蛋打，只有他保住了脸面和媳妇。现在老二又把幺妹当成个牲口，他不由得急了：“幺妹是我老婆，我谁也不要，就要她！往后你少出这种馊主意。”
“我也是为咱家好嘛。”老二碰了一鼻子灰，悻悻地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为咱家好，那你咋不和我二嫂离婚，你娶她？”小四儿顶上一句。
“你……”老二被噎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好心被你当成了驴肝肺，我不管了！你们谁家爱红了就红了，爱绿了就绿了，与我无关。”
一个月后，老三媳妇真的嫁给了比她小五岁的有庆。她对小四儿彻底死了心。儿子是张家的种，她不能带走。在村里人的劝说下，她只好把儿子过继给了小四儿。她相信小四儿和幺妹会对儿子好的。小四儿不是个无情无义的人，她心里知道。
老三媳妇结婚那天没讲究排场。她只是简单地包裹了几件衣物，便拎着包跟着有庆妈去了有庆家。
已是初冬了，天有些冷，大人们懒得出去看热闹，只有菀菀带着穿开裆裤的龙龙和凤凤跟在老三媳妇的屁股后面喊：
桑树开花葚儿多，
红的倒比紫的多。
紫的染了红绫被，
红绫被里盖娇娥。
早早起，
冷呵呵，
梳好油头抱柴火，
大锅刷得好明亮，
小锅刷得赛铜锣。
鼓靠着鼓，
锣靠着锣，
新娶的媳妇靠公婆。
月亮靠着娑罗树，
老三媳妇靠着有庆过。
我不知道菀菀是从哪儿学来的这首歌谣，我问她，她说是亮子妈教给她的。龙龙和凤凤没学会，只有她自己学会了。菀菀说这话的时候，骄傲地仰着小脸看着我。
哪家烟囱不冒烟？从今天起老三媳妇就成了有庆家的。人们再喊她时，就得喊她“有庆家”。
秀也早在老三媳妇嫁给有庆前就离婚了。成则成两对，黄则黄两家，谁让她们是换亲呢？
秀抛下了与她共同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丈夫和儿子，草草地找了一户人家便结婚了。二十年的风雨同舟，没有爱情也有亲情，可是这一切却抵不过世俗的观念。
我不知道秀后来有没有后悔过？如果她第二次婚姻也只是用一个平庸的男人去取代另一个平庸的男人，那又何必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