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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芥菜一扑松，
老娘不给做陪送。
做的陪送我嫌少，
老娘不给做大袄。
做的大袄没扣门儿，
老娘不给做纱裙儿。
买个纱裙没有腰儿，
老娘不给裹小脚儿。
偷了条手绢擦眼泪儿，
离开了老娘我做媳妇儿。
十二个小姑管着我，
天天管着我拾柴火。
拾的多了背不动，
拾的少了挨吆喝。
回家给了个糖馍馍，
咬一口，好难过。
跳井吧？井又深，
跳河吧？河又宽。
思前想后死不了，
趴在河边哭老天！
当我怀抱着女儿为她轻轻哼唱歌谣的时候，她就会瞪着一双漆黑的大眼睛快乐得手舞足蹈。
在我不满二十二岁那年，我生下了女儿菀菀。因为有了女儿，我曾经瀑布一样的长发几乎掉光了。
成长就像蛹化蝶，美丽中带着伤痛。如果我是蛹，那么菀菀就是幻化而飞的蝶，那个夜晚，她从我的身体里破茧而出，带给我难言的阵痛与感动。
大奶奶说，一个女人如果这一生没有生过孩子，那她就算不上是一个完整的女人。
生一次孩子脱一层皮，大奶奶早在我快临产时，就悄悄地为我攒下了满满的一篮子鸡蛋。生下女儿后，大奶奶又隔三岔五的熬鸡汤给我喝。
有时候见我光着头上厕所，大奶奶会急急忙忙地喊住我：“丫头！等等！”她踮着一双小脚追上我，然后解下自己的围巾帮我把头包裹起来，嗔怒道：“月子里落下的病是吃啥药也治不好的！以后想解手就把尿盆拿到屋里，都是当妈的人了，还害臊咋的？不坐满月子，可不许再出屋了啊！”
大奶奶不许我刷牙，不许我洗头，不许我剪指甲。她说那样的话会受风，受风会死人的。
我不知道大奶奶当年生下那一群儿女的时候，是否也是这般金贵，因为我以前常听她说起她刚生下小四儿就下炕烧火做饭的事。但我很听大奶奶的话，因为我能从大奶奶那么多的不许中，感受到她对我的百般疼爱。
因为有了菀菀，家里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村里认识或不认识的媳妇们常三三两两的来看望我和孩子。
“你要多吃肉，那样的话奶水才会多。”亮子妈不计前嫌，也给我送来了一只猪腿和几包红糖，或许是因为我生了个女儿而使她心里稍感平衡。她眉飞色舞地告诉我，亮子如今找了个年龄和我差不多大的城里姑娘，听说已经怀孕五个来月了，而且怀的还是龙凤胎呢！
“我家亮子就是有本事，一下子就弄出个龙凤胎！”亮子妈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她恨不得把这个消息告诉全村人。
“哦！哦！”我附和着，想起亮子与我告别时忧伤又无奈的眼神。我不知道他再次闪电般地结婚是为了什么？是找到了可以牵手一生的那个人?还是只为了延续张家的香火?
“菀菀妈，过去的事你别放在心上，我是个粗糙的人，大字不认识一个，你千万别和我一般见识，再说了，左邻右舍同在一个屋檐下，哪有炊帚碰不着锅台的？”亮子妈跟我解释着那天的事情。
我淡淡地一笑，表示那天的事情我早已经忘记了。只是……也许，我该和亮子做个朋友的，最起码，亮子临走时我不该说出让他如此难堪的话。我知道他内心一定有着许多的痛苦和无奈，我也能感受到他深深隐藏起来的脆弱。然而，在他渴望被人理解的时候，我却像一只浑身长满了刺的仙人掌一样无情地将他刺伤了。
亮子妈没有和我计较什么。在她眼里我就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她只是忍不住要把亮子娶了一个二十岁的城里姑娘，并且怀有龙凤胎的消息告诉她身边的每一个人，而我也很感激她能在那个槐花盛开的初夏带给我关于亮子平安幸福的消息。
那年的槐花开得比往年都要茂盛，一嘟噜一嘟噜的槐花垂挂在枝头，压得树干“吱呀”作响。整个村庄都被一种浓郁的香气包围着。
那个傍晚，风中传来卖豆腐人的敲梆声，我笑了，不由想起海子的诗：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