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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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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6/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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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梦里花开的日子》连载

第二十三章 我依然会做那样的梦

23

我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真正食人间烟火的。

每天早上,当我喂好了猪,骑上三轮车带着菀菀去村口的马路边卖西瓜的时候,我就会想起那个卖鸡蛋的农妇。

“我不希望你有一天和她一样。”毛毛曾这样对我说。

可这就是生活。那年的瓜贩子很少,我不能眼看着这二亩地西瓜烂掉,然后填进水沟里。我只能和村里人一样每天在马路边摆个瓜摊,等待过往的司机停下来歇脚时买上几只。

“又甜又沙的大西瓜!一块钱一个啦!”老三媳妇早就站在路边冲偶尔驶过的车辆大声吆喝着:“快下来看看呀!”

一辆面包车停在老三媳妇的瓜摊前。老三媳妇刚要上前搭讪,谁知道司机又把车向后倒退两米。然后,把头从车窗里探出来,冲我喊道:“这瓜怎么卖呀?”

“一块钱一个,随便挑。”我笑吟吟地看着老三媳妇,她的鼻子快要气歪了。

“甜吗?”司机下来。

“甜,不信我给你切一个尝尝。”我拿起准备好的水果刀,顺手切开一个。

我的脸红了。白里泛红的瓜瓤像张小孩的脸,顽皮地向我翻着白眼。

“哈哈!生的!”天真的菀菀指着我的鼻子说:“妈妈吹牛。”

“过来呀!过来呀!我这儿的甜。”老三媳妇幸灾乐祸地拍着手,冲司机喊。

“要不,我再给你切一个?”我问。

“算了!”司机摆摆手,冲我说:“给我搬十个吧!”

我不好意思地给司机师傅搬了十个瓜,又抱歉地看了看老三媳妇。

“妈妈运气真好!”菀菀乐得抱住我的腿,然后看我把钱塞到她胸前挂着的小包里。

“不是你妈妈运气好,是因为你妈妈人长得漂亮。”有庆在一旁摆弄着瓜,说。

“哼!这些色鬼们。”老三媳妇没好气地说:“买瓜又不是买人,怎么偏偏爱往漂亮娘们儿的脸蛋上盯呢!知道瓜生还买,好像自己是大款似的。”

老三媳妇的话让我脸上有些挂不住。

这时有庆冲着老三媳妇说:“老三媳妇,谁让你长一个一百八十斤的大身皮呢?就你那一身肥肉,谁见了还不得吓跑了呀?”

“下午我也穿个连衣裙,好好打扮打扮,保准馋死你!”老三媳妇冲有庆扭扭屁股,逗得人们哈哈大笑。

“你快拉倒吧!怕是老三不在家,你想找我解解馋吧?”有庆逗老三媳妇。

“有庆,你再这样胡说,老三媳妇会下不来台的。”我劝有庆打住。

“她才不会呢!”有庆笑着说:“哎,你们知道吗?有一年老三媳妇拎着一篮子鸡蛋去集市上卖,走到半路上遇到了一个强盗。当时把老三媳妇吓坏了,她紧紧地抱着那篮子鸡蛋,问那强盗要干啥,那强盗用刀子指着老三媳妇,让老三媳妇把裤子脱了。你们猜老三媳妇说啥?她长出了口气,笑着说,哦,原来你是要干这个呀?那我就放心了。不过大哥你咋不早说呢?我还以为你要抢我的鸡蛋哪!”

老三媳妇又气又笑,她未等有庆说完,便脱了鞋举着去追有庆,有庆一边跑一边笑着求饶。我和旁边的那些大姑娘小媳妇们早已笑得直不起腰来了。

终于有一辆车停在老三媳妇的摊前了。老三媳妇一口气往车上搬了二十个大西瓜。车走后,老三媳妇举着手里的二十块钱,得意地冲有庆唱起来:

四月里来四月二十八,

有庆他得病奴家去看他。

愁着没什么拿哟哟,

愁着没什么拿。

买了一对鸡买了一对鸭,

买了一对螃蟹买了一对虾。

买了一对大西瓜哟哟,

买了一对大西瓜。

天上下小雨地上打擦滑,

一出门来闹了个仰八叉,

小胳膊一扎扎哟哟,

小胳膊一扎扎。

飞了奴的鸡飞了奴的鸭,

跑了奴的螃蟹蹦了奴的虾,

摔了奴的大西瓜哟哟,

摔了奴的大西瓜。

奴家回绣房两眼泪如麻,

叫了一声爹爹叫了一声妈,

哪个王八去看他哟哟,

哪个王八去看他。

老三媳妇在马路边冲着有庆又扭又唱,引得不少过往的司机都忍不住停下来观望。

那天我们的瓜卖得特别好,一天下来,竟然每个人都卖了有二百来个。

第二天我是一路吹着口哨去卖瓜的。我早已把那个卖鸡蛋的农妇和毛毛的话抛到了九霄云外。现实开始让我变得平俗和拙朴,菀菀坐在三轮车里几乎被颠了起来。

那天所有卖西瓜的大姑娘小媳妇都穿戴迷人,往马路边一站,就像一群刚从怡红院跑出来的姑娘。

有庆夹在这些女人当中,笑得直跌跟头。他问:“你们这是卖笑还是卖瓜呀?”

“那些司机愿意看漂亮脸蛋儿,我们就让他们看个够!只要能把我们这些西瓜卖出去,咋都行。”老三媳妇也穿了一条长裙子,站在那,活脱脱一个朝鲜大妈。

原来卖西瓜也能卖出这么多乐趣呀?我忍住笑,刚把瓜摆好,就见亮子开着一辆农用车向这边驶来。

“这回我可不用发愁啦!我姑爷肯定是要倒腾点瓜拉到城里去卖,这回我可是遇到大救星啦!”老三媳妇见了亮子像见了财神爷喜笑颜开。

“小妹,你这瓜还有多少没卖呢?”亮子停下车,下来问我。

“呶!”我伸手一指身后的那片瓜地:“这二亩地只摘了个地头儿。”

“一块钱一个,全都卖给我吧?我从城里找了个瓜贩子,一转手就卖一块五。”亮子一笑,神秘地冲我眨眨眼。

好倒是好,不过老三媳妇还不得把肺气炸了?哪有自个儿姑爷胳膊肘往外拐的?不帮丈母娘卖瓜,倒帮起别人来了?我偷眼看了看老三媳妇。

“见了漂亮媳妇连你丈母娘都不认得了?”老三媳妇嘴里小声叨咕着。

“妈,你这瓜我也全包了,等我拉完菀菀家的,就拉你的。”亮子嘿嘿笑着。

“那还差不多。”老三媳妇高兴了,一摆手说:“走,帮你们摘瓜去。”

人们都来七手八脚地帮着摘瓜,不一会儿,就装了满满一车。

临走时,亮子扭头冲老三媳妇说:“妈,咱先说好了,你的瓜咱可得按八毛啊!”

“凭啥菀菀家的按一块,我的按八毛啊?”老三媳妇楞住了。

“因为你是我丈母娘啊!”亮子笑着把车开走了:“再说了,等我把菀菀家的瓜拉完,说不定你的那些早烂啦!”

“你个兔崽子!”老三媳妇一见被姑爷耍了,想去追,可亮子此时早已经笑着开车跑远了。

“八毛就八毛吧!”老三媳妇自己安慰自己,说:“肉烂在锅里,反正钱也没让外人挣去。”

“菀菀妈,今天该你表现了吧?”有庆冲我喊:“大伙帮你摘了半天瓜,你咋也得帮大伙卖几个呀?”

“我,我真的不会。”我羞怯地说。

“不会唱就念首诗给我们听。”有庆不依不饶地说:“都说你是诗人,念诗你不能不会吧?”

吟诗吗?在马路的瓜摊前,对着过往的车辆和这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吟我的不食人间烟火,这是多么滑稽的一件事情!

想想我还是唱吧!

送情郎我就送至在大门以东,

一出门老天爷就刮起了大黑风。

刮风不如下点小雨好,

下小雨我的郎多待上几分钟。

送情郎我就送至在大门以北,

一出门碰见了一个王八驮石碑。

我问它犯了何等罪?

卖烧酒兑凉水外挂着扎吗啡。

送情郎我就送至在大门以西,

一出门我就碰见了一个卖梨的。

我有心买上梨两个,

又一想我的郎吃不得凉东西。

送情郎我就送至在大门以南,

一出门我就掏出来十块大洋钱。

这五块与我的郎打张火车票,

那五块给我的郎买上几条烟。

假如毛毛此时正好看见我,不知她会做何感想?她还能从这群下里巴人中找到曾经的阳春白雪吗?

生活的五颜六色将我涂抹得面目全非。只有夜深人静,当我独坐在孤灯下,铺开稿纸的那一刻,我才能找回我的灵魂。

我依然会做那样的梦:一望无际的旷野,随风起伏的枯草,罂粟般妖艳的花朵,我一个人快乐地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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