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一个小黄门用衣兜兜着几个馍馍出来。水玉千恩万谢地接过来,塞到妇人嘴里。妇人一嗅到食物的香味,一阵狼吞虎咽。几口食物下肚,妇人终于苏醒过来,母女俩一起向熊恽磕头。
熊恽问道:“你们是从哪里来的?”水玉含泪说道:“我们家住在荆山脚下。去年夏涝,田地歉收,不想今年又闹春荒,我和娘实在无法活下去,只得和村里的人一起逃了出来。我娘实在走不动了,听说官府在施粥,便去那边排队领粥。可是,我年小体弱,排了几次都被人挤了下来。粥也领不到,只得上这里来找我哥哥……”
熊恽道:“你哥哥是干什么的?”水玉继续道:“我哥哥十四岁那年,楚王派人到乡下去招黄门。当时也正赶上村子里闹饥荒,我娘说,与其一家人在一起饿死,还不如给孩子一条生路,于是就让我哥哥入宫做了黄门内侍……”熊恽道:“你哥哥叫什么名字?”水玉道:“他叫谷荆山……”
熊恽见说,当即吩咐道:“来人,快传谷荆山!”并将母女俩带进宫去。
此刻,文夫人正和几个宫女说着话,见儿子带进来两个民间女子,不由一怔。当问明原委后,文夫人不由点头赞道:“我儿有这副好心肠,实在难得!”
在一间杂乱的屋子前,一群小黄门正在收拾屋内的杂物。就在这时,忽听门外有人唤道:“谷荆山、谷荆山,哪个是谷荆山?”转眼一个灰头土脸的小黄门抱着一堆杂物出来,见是门尹在叫他,回答说:“哎,奴才便是。请问大人有什么事?”韩旭道:“你娘和你妹妹找你来了,二公子让你上二公子的宫中去见她们!”谷荆山见说,连忙放下杂物,高兴得差点跳了起来,忙用衣袖擦了把脸,赶紧朝熊恽的寝宫跑去。
当他来到熊恽的宫前时,看见俩个衣衫褴褛的民女正在同太后文夫人说话,便走了进去,忙向太后和二公子请安。文夫人道:“你看那是谁?”当他将头扭向母亲和妹妹时,一声“娘、妹妹……”当即扑上去,母子三人不由抱头痛哭。文夫人本仁慈之人,见水玉十分机灵,便将母女俩留在自己身边。
一天下朝,侍从伡畏问熊艰:“大王,你说在这世上,什么最好玩?”熊艰不假思索地道:“当然是斗蟋蟀了!”伡畏又道:“大王已做了三年的大王,贵庚应该是多少?”熊艰没好气地道:“满十三,进十四了……怎么,你当寡人是三岁小孩,连自己的年岁都不知道吗?”伡畏道:“是啊,并非奴才把你当小孩,其实你就是个小孩……”熊艰斥道:“大胆!”伡畏连忙道:“奴才胡说八道罪该万死……不过,大王,你说你不是小孩,那么斗蟋蟀可是小孩子家玩的游戏,你为什么还在玩?”熊艰道:“谁说斗蟋蟀是小孩子家玩的游戏?那集市上还有专门斗蟋蟀的蟋蟀场,不都是大人们在玩吗?”伡畏道:“那也是。奴才是说,你一天到晚斗蟋蟀,难道就不能玩点新鲜东西说不定比斗蟋蟀更有趣更好玩呢……说实话,奴才替你抱瓦罐都抱腻了……”
二人不知不觉来到后花园。就在这时,远远地过来一个宫女,穿着一条粉红色的裙子,体态婀娜,手中拿着一把洁白的羽扇。当经过一道花丛时,她竟然情不自禁地用羽扇去扑打蝴蝶,那模样仿佛风拂弱柳,柔美而又轻盈,看得熊艰目瞪口呆。大王年纪不算大,到底到了懂事理的年纪……伡畏心中不由窃喜,于是故意咳嗽了一下。宫女听见响动,回过头来,见是熊艰,一声:“奴婢见过大王!”跪在地上。熊艰跨上一步,托起她的下巴一看,果然粉面如玉,美貌绝伦,于是问道:“叫什么名字?在哪当差?”宫女答道:“奴婢名叫谷水玉,在太后宫中当差……太后正在园内赏花,忘了带羽扇,特地差奴婢为她取来……”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个宫女的呼唤声:“水玉姑娘,太后等着羽扇扑捉蝴蝶呢,还不快些去……”水玉“哎”了一声,又道:“太后等着,奴婢去了!”
望着水月离去的身影,熊艰不由咽了口唾沫。一旁的伡畏心怀鬼胎地道:“大王,比斗蟋蟀好玩的事多着呢。往后奴才教你……”
二人回宫时,再次听到院门内传出的喝彩声。原来,熊恽又在练剑。这时,前些天伡畏对他说的楚国昔日发生兄弟、叔侄相互倾轧篡夺王位的事后再次在他耳边响起:幼虎像小猫大小的时候不会吃人,竹子还是笋子的时候不能当扁担使。但有朝一日幼虎长大还能不吃人吗?竹笋长成竹子的时候还能将它撇得断吗?伡畏的话太有道理了……熊艰越想越觉得这件事不能小看。就在这时,令尹子元迎面走了过来。礼毕,熊艰道:“王叔,寡人有一事尚不明白,想请教一下王叔。按照目前的礼数,继承王位,是否应该有嫡庶长幼之分?”
子元不知道他是何用意,于是按常理答道:“自然应该有所分别。”熊艰道:“那么嫡庶长幼应该谁先谁后呢?”子元道:“当然是嫡庶在前,长幼在后了。”熊艰又问:“什么叫嫡什么叫庶?”子元道:“当然是正宫娘娘生的为嫡,庶母生的为庶……”说到这里,子元不觉一怔,很快明白了熊艰问他嫡庶长幼的真正用意。原来,熊艰出生的时候,文夫人只是一般的嫔妃,其弟熊恽出世的时候,楚文王熊赀已将她立为正宫。这样一来,熊艰虽长,却是庶母所生,而熊恽次之,则是嫡出。要真是如此,不久的将来,一场嫡庶之争就无法避免了……而熊艰偏偏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并开门见山地道:“寡人继承王位是否符合礼数?”子元灵机一动,用折衷的方法答道:“你们兄弟俩都是文夫人所生,都算是嫡出、嫡出……”而熊艰从子元的神色中,已看出几分敷衍和勉强,于是道:“王叔不须再说,寡人心中已经有数了!”
子元离去后,熊艰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想起那天散朝时看见熊恽练剑的情形,熊艰感觉到熊恽剑剑都对着自己的咽喉……伡畏说得没错,看来,这个兄弟确实不能留!回到寝宫,熊艰当即屏退左右,将贴身侍从伡畏叫到跟前,问道:“伡畏,进宫几年了?”伡畏道:“回大王的话,奴才进宫十年,侍候大王也有七个年头了。”熊艰道:“七年来寡人待你如何?”伡畏当即跪在地上说道:“大王待奴才恩重如山胜过再生父母,大王有用得着奴才的地方,奴才即使肝脑涂地也再所不惜!”熊艰道:“好,起来说话。寡人问你,你说的这事当如何做?”伡畏知道熊艰指的是对熊恽的事,当即做了个“杀”的手势,说道:“当机力断,以绝后患!”熊艰道:“你觉得该什么时候动手为好?”伡畏道:“为避免夜长梦多,当然是越快越好,不如今晚就动手,杀他一个措手不及,神不知鬼不觉,到时候还可以以其‘突患重病暴疾而亡’掩饰过去!”熊艰道:“好……只是,是否需要动用禁卫?”伡畏道:“奴才想大可不必,对付一个熊恽,只须奴才手下的那些人手就足够了。”熊艰道:“好,事成之后,寡人定有重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