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廉当即劝道:“谷儿啊,大王乃我大楚少有的明君,自继位以来,对内励精图治,走富国强军之路,对外结交诸侯,不仅同周边国家建立了睦邻友好关系,还得到周王朝的认可,赐封赠胙,这在我大楚的历史上是从没有过的事情,这样大好的局面来之不易。偏偏这时,国家又经历了子元之乱,国库空虚,朝纲混乱,人心浮动。如今国贼已除,内难已平,该是进行大治的时候。我若敖氏与王室同根同源。如今国家有难,我等身为若敖氏的子孙,岂能袖手旁观?”
斗谷於菟道:“五叔所言极是。只是斗谷於菟才疏学浅怕不堪此重任而误国误民……”斗廉用无可分辩的口吻道,“大王亲自来请你,足见大王爱才惜才求贤若渴非常人可比。如今这令尹一职你干得干,不干也得干!”
斗廉推荐斗谷於菟做令尹不是没有道理的。斗谷於菟不仅文武双全、足智多谋,而且人品在全楚堪称一流,连后世的孔夫子都称他为忠的典范。多年来,斗谷於菟随军东伐西讨,南征北战,为大楚的发展和强大立下赫赫战功。见叔叔斗廉极力举荐,楚成王熊恽亲自登门来请他,斗谷於菟还能说什么?只得应允。斗谷於菟姓斗名谷於莬,字子文。从此,人们便以他的字称他为令尹子文。
第二天早晨,令尹子文登车上路,准备上朝。沿途都是被战火摧毁的民房,人们无家可归,只能露宿街头。有倚墙而坐的,有随阶而卧的,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当车驶进一条十字路口时,突然拥上来一群人,一个个衣衫褴褛,满脸菜色,由远而近跪了一地。其中一人道:“这位老爷行行好,我们已经几天没吃东西了,请施舍一点吃的给我们吧,不然我们全都得饿死……”一个妇人怀里抱着一个孩子,更是连声哀求说:“大人行行好,救救我的孩子吧……”话音未落,突然又惊慌失措对着怀里的孩子叫道:“离儿,你怎么啦?你醒醒,你醒醒……我的离儿……”接着是一阵呼天抢地的悲号声……子文走下车去,擦了一把凝聚在眼眶的泪水,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各位父老乡亲,我是新任的令尹斗谷於菟。国家遭难,让大家也跟着受苦了,身为令尹,我实在是愧对大家。请大家不要着急,我这就去禀报大王,想办法发放饥粮,帮助大家度过难关!”众人见说,这才让开一条路。待子文的车驾过去后,跟随车驾一起拥向楚宫。
子文跨进殿内,几名早到的官员立即迎上来向他道贺。子文苦笑道:“承蒙大王不弃,各位的抬爱,令谷於莬诚惶诚恐。请问各位,在来的路上都看到了什么?”一个体态臃肿的官员当即道:“令尹大人今天是第一次上朝,或许觉得稀奇。这样的情形我等天天遇到,所谓司空见惯,见怪不怪了……”子文定眼一看,是前任司马景元之子景尚。前任令尹子元当政时,景尚用铜贝币捐了个官,靠投机钻营,如今已做到宫厩尹(即管理马匹的官员)的位置。子文问道:“景大人天天上朝,不知对沿途所见作何感想?”景尚不当回事地笑道:“下官说过,司空见惯,见怪不怪。”
子文脸色一变,义正辞严地说:“不对!战乱,使广大民众流离失所,无家可归,只能露宿街头。看着民众忍饥挨饿,受苦受难,身为朝廷命官,我们愧对民众,愧对大王的信任,更愧对这身官袍啊!”
大夫蔿吕臣道:“令尹所言极是,民以食为天,国以民为本,长此下去,引起民变,如何是好?待大王临朝时当奏请大王,火速开仓放粮救济灾民!”
熊恽临朝,子文将沿途所见陈述了一遍,并奏请熊恽开仓济民。子文的提议得到大多数大臣的赞同,熊恽准奏。散朝后,子文察看了国库帐薄。他这一看不打紧,只见国库积蓄几乎为零,不觉暗暗吃惊。原来国库所有的钱财早被前任令尹熊子元挥霍殆尽。他随后来到国库粮仓,只见几名库卒没精打采地坐在库房门口晒太阳。打开库门,里面除了几只硕鼠,也是空空如也……严峻的现状,不禁令子文忧心如焚。
此刻,跟随子文车驾来到这里的饥民仍在楚宫门口的大街上焦急地等待着,不时有人因过度的饥饿昏倒在地上,呼叫声、哭喊声此起彼伏,现场十分混乱。
不知谁说了一声:“来了……”对面台阶上坐着的、躺着的、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也有拖儿带女的全抬起了头……随后就像水中的浮头似的全爬了起来。见子文拖着沉重的步子从里面出来,一起拥了上去。子文望了大伙一眼,愧疚地道:“各位父老乡亲,坦诚地告诉大家,本官虽然将赈灾的事已向大王作了禀报,大王也准允开仓放粮赈济灾民。方才本官已经查看过了,粮仓没有一粒粮食,国库也没有一两库银……”
子文话音刚落,人群立即骚动起来。有的呼叫,有的哭泣,也有的当场破口叫骂。子文忙抬了抬手,说道:“不过请各位放心,虽然国库空虚,但我斗谷於菟说出的话好比泼出去的水,决不食言,请随我来……”
人们见说,忙让开一条路,然后跟在子文的车后,朝斗府奔去。
夫人宁月姑见子文上朝回来,还带回来这么多饥民,忙问:“老爷,这是为何?”子文道:“战难使民众流离失所,而国库空虚,国家没有能力安置他们。我身为令尹,不这么做还能怎样?”于是将所有的房子全腾出来让灾民住,同时打开自家的粮仓,支起炉灶煮粥做饭救济饥民,成语“毁家纾国”就是由此而来的。
此刻,一辆马车“吱”地一声停在了景府的门口。车上下来个人,短须细眉,獐头鼠目,乃前任莫敖昭箕之子昭淖。昭淖同样在子元当政时用铜贝币捐了个御士(给国君驾车的官员)的官。
听说昭淖来访,景尚满脸堆笑地迎了出来,拱手道:“哟,是昭淖兄啊?哪阵风把你吹来的?里面请!”
二人携手走进大厅,分宾主坐定。昭淖道:“景尚兄,你都看到了么?斗谷於菟上任的第一天,就在自家门口支锅施粥,还把房子腾出来给那些下贱的灾民住,他这是何居心?”景尚满脸不屑地道:“我看他是在作秀!”昭淖道:“作秀?我看不单单是作秀那么简单。”景尚道:“那,他还会有什么用意呢?”昭淖道:“收买人心,为日后谋权篡位作准备!”景尚见说不由一怔:“谋权篡位?没那么严重吧?”昭淖道:“仁兄你的心也太善了。你想想,他们斗家几兄弟,哪个不是重权在握,单单斗班坐阵申地,就拥兵数万。如今从他的父亲斗伯比算起,到他的叔叔斗祁,再到他,共经历的五任令尹中,他们斗家就占了三个,真的起起事来,还不是一呼百应,怎么不可能呢?”景尚道:“仁兄说的好像也有些道理。不过这样的事没有证据不可乱说……不知仁兄到此有何见教?”昭淖道:“令尊大人是被谁害死的,仁兄应该不会忘了吧?斗家可是你我两家的仇人啊!”景尚道:“爹爹被押送到郢都做苦力,给活活地折磨死了,小弟我怎么会忘记呢?昭淖兄,爽快点,要小弟怎么做,你就直说吧!”昭淖咬牙道:“他家里不多的是粮食吗?让我们两家的下人全扮成灾民,一起上他家去吃,看他能撑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