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娃子的父亲患病的1966年春上,他家草屋后面的一棵杏子树在开花结果的过程中,出现了许多病状。最开始,山娃子的母亲和他的兄弟姐妹并没有注意到这些。直到杏子树叶黄枝枯,青涩的杏子不断地从树上掉落下来的时候,他们才意识到,那棵杏子树可能会在不长的时间内,终结它那多少年来循环往复的生命。
那棵比碗口还要粗一些的杏子树,是新中国成立前后,连同那间草屋一起,从地主手里分给父亲的。
面对这种现象,山娃子的母亲和兄弟姐妹怎么也没有想到,它的命运竟然会同父亲连到一起。后来,那棵杏子树上压满枝头的杏子,随着杏子树的日益枯萎和衰竭,无一例外地全部夭折。这种自然界与人之间难以揭示的内在联系,最终演绎成了父亲生命历程的不祥之兆。
这之后的八个多月的时间里,山娃子的母亲想尽了一切办法。但是,极端落后的医疗技术和极度窘困的经济状况,根本无法阻止他的父亲的病情急剧恶化。次年二月,他那年仅44岁的父亲带着说不清的病因和对人世间的无限眷恋,在无尽的担忧与无言的绝望中,把梯子坎式的六个儿女如释重负地托付给患难与共的妻子,乘着西去的仙鹤,让自己的灵魂升上了倒座庙的天空。
一个贫困潦倒的穷户人家尽管发生了像天塌一样的灾难,但是对倒座庙这条古老而繁华的街道上的平静生活,几乎没有带来悲伤和冲击。在这里经商和在田间劳作的人们,为了自己的生计,依然有序地为各自的活路忙碌。
搬招子他妈是从山娃子家里传来的痛哭声中,得知山娃子父亲去世的消息的。因为她知道,春节过后的这段时间,山娃子的父亲一直处于昏迷状况。于是她径直来到山娃子家里,走到山娃子父亲的病床前,默默地帮山娃子的母亲擦去山娃子父亲生前在脸上留下的泪水,接着又抚闭了他在生命最后一刻与病魔抗争的那双睁着的眼睛。
在这个过程中,搬招子他妈像料理自己父亲的后事一样,每一滴泪水都表达了她对这位邻居病逝的悲痛和哀思。
稍后,搬招子他妈用搬招子的口吻说道:“张幺奶奶,我在这里和几个弟弟妹妹守着幺爷,你到街上去借副棺材,然后再请十几个人来帮忙。”
“我们家现在穷成这样,平时人家连米面都不愿借,我们咋还能借到棺材呀?”山娃子母亲悲伤而迟疑地说道。
“街中间的张货郎子有一副棺材闲在那里,他现在身体还好,你去试一下吧。”搬招子他妈接着又补了一句,“万一不行,你就去公社里找柏书记,请他帮忙想别的办法。”
山娃子母亲按照搬招子他妈的指点,含着泪水,向她们认为可以求助的倒座庙人发出了苦苦的哀求。
后来的事情并不是山娃子的母亲和搬招子他妈想象的那么简单,能够为之动容并愿意帮忙的,仅仅只有杨老五、杜强国、搬招子的父母和李光天、戴师德那几个平时就很怜悯山娃子家境的长辈。
无奈之际,山娃子的母亲只好抱着最后一线希望,踏进了公社的大门。
满脸麻子的柏书记听罢山娃子母亲泣不成声的哭诉,顿时恼羞成怒,他破口大骂倒座庙街上那些没得良心的东西,并下令张货郎子必须借出自己的棺材,街上的各家各户也必须出一个当家的劳动力,参加山娃子父亲的安葬仪式。
柏书记的命令,果然震撼了倒座庙上这条横贯东西的街道。人们纷纷带着安葬山娃子父亲的工具,在杜强国他爹的安排下,在晌午到来之前,将山娃子的父亲送到了灵庙垭子的山那边……
那天,柏书记亲自和大家一道安葬山娃子的父亲,中午也没让任何人在山娃子家里吃饭。
【题外音】柏麻子,即柏明清,南漳县板桥镇新集村人,新中国成立前参加工作,时任南漳县张营公社副书记,现住在南漳县城关镇老干部家属院。多年来,山娃子一直把他们夫妻二人视为再生父母,用自己的实际行动,维系着那份真挚难言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