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只要是丁洁青在家里,家里的电话准经常占线,“煲电话粥”一个接一个,而被动多于主动。“总机”都有意见,好在她表妹和同学在邮电局上班。何况只要见到她真人,谁也就没有办法生气,南山县城谁不认识她?
去年头,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误解和意外,春节期间,在母亲的唠叨声中,丁洁青终于免强同意和许丁才确定了恋爱关系,许家遂送上戒指订婚,以绝后患。
许丁才没有达到生米煮成熟饭的目的,还是诚惶诚恐,度日如年,常做恶梦,大汗淋漓,难受之极,梦里不是丁洁青被人抢走,就是遭遇车祸。他恨不得焊一个三角铁笼子,牢牢把丁洁青罩住,几个密码锁,再加几条狼狗看管。担惊受怕,时时刻刻折磨着他那灰色肮脏的心灵。
许家老太婆,说一不二,无论是正确抑或错误,就像公路边一株桉树挺立,宁愿被白蚁栖身,也不肯给老百姓做栋梁。如今,她看到孙子愁眉苦脸,急得像猴子一样躁动不安,心如刀割,恨不得批个条子把孙子的困难一揽子解决掉:逢山开路,遇水造桥。
不要看许丁才年龄才二十六虚岁,他已是南山县几何镇的风云人物啦,威风八面,横行霸道,绰号“铁螃蟹”。
丁嘉鸣在世的时候,对于许丁才这个“二流痞子”,总是教训多于呵护,恨铁不成钢,早晚误国害民。他若在世,不可能赞成女儿与他的婚事,故他的去世,许丁才认为天随人愿,扫清障碍,踢掉一块天大的绊脚石,幸灾乐祸。
清明节那天吃过晚饭,许丁才拔打丁洁青的电话,足有半小时后才接通,他满脸胀成猪肝色,几乎就要发疯了。
“你和谁煲电话粥,为什么老打不进去?”许丁才有些恼怒质问,可极力压制情绪。
“笑话!许丁才,我家电话又不是专门为你所装,你也没出一分钱。实话实说,刚才有一个同学来电话,说也想去听音乐会。废话少说,还有没有票?”丁洁青不高兴地问。
“男的?”许丁才疑神疑鬼地问,“男的,告诉他,半张票也没有,有也不给。”
“放肆!是男是女是你该问的吗?”丁洁青仿佛被野猪伤了自尊心,怒气冲冲。
许丁才马上陪笑脸:“我只是关心你么。你不是不知道,一票难求,真没有办法。不说了。我七点半准时去你家接你,你等我。”
“你不要来我家,七点半在戏院门口等。”丁洁青没好声气地回答,扣下电话。
许丁才仿佛左脸被扇了一巴掌,他摔下电话筒,奸笑:“死姿娘,看我晚上如何收拾你,叫你生不如死。”
许丁才终于下定决心,咬牙切齿,心中嘀咕:无毒不丈夫。他决定今晚必须采取奶奶的计策了:先下手为强。
来南山剧院演出的是首都一支专业音乐队,大名鼎鼎,然而这些典雅悦耳的乐声,在座者没有几个人能够听得懂。许家保姆阿姨口出狂言:“一点也不好听,一个长头发,男不男,女不女,手拿一根打狗棍,还必须听他的,举起来就高声,摔下去就低声,不动就哑雀无声。奇怪。潮剧《杀亲夫》还有一个出一个入,三弦琵琶铮,锣鼓响,雨大点。那些小丑、白鼻、媒婆、小白菜之类,我还是看得懂的。还是李老三《柴房会》好看,场内场外都有戏。”
丁洁青听了,笑得前仰后翻,笑她不学无术,孤陋寡闻,只知油盐酱醋柴……
因为听不懂,一个半小时的音乐会,许家阿姨就像上刑场一样,浑身难受,忍耐不了,半途假以小解为由,溜出去戏院对面录像厅看《霍元甲》。
“这是一次失败的音乐会。骗子!”左右也还有人发表意见,“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没有女人出来跳脱衣舞?”
黑暗中,看不清那人的脸蛋。
有老者高喊“肃静”,可谁也不“回避”。
九点钟,头场演出也就结束了,年轻人高喊“冤枉”,一张票五十元,说被剧院骗了,有人还声言明天找剧院吴经理退票。
……
丁洁青坐着许丁才的警用三轮摩托车来到他家中,他家是一座独门大庭院,楼高三层,有三厅十二个房间,长期有一辆公安牌吉普车停在这个庭院之中,以备急时之需。
许丁才住在二楼右边一间二十平方米的大套间,就这个大房间的装饰和配套,就花去上万元,也是许丁才准备结婚用的新房,香气扑鼻。
许丁才一进来,就倒在软绵绵的大床上,四脚朝天。
“软骨蛇。”丁洁青臭骂他一声,坐在办公桌前,移过小镜子,梳弄前额几绺刘海。
圆圆的验蛋,红扑扑的,手指晶亮,像刚洗净的姜笋,白里透红,稍微一拧就会出泉水似地。对自己的身材和容颜,丁洁青历来是极其自信的。
突然,她问:“丁才,我问你一个问题。”
“说吧,有求必答。刁民我都不怕,还怕一二问号。”许丁才顿时来劲,“在南山县,任何问题也难不住我。你有十万个为什么,我有百万个答案。我的绰号,路路通。逢山开路,逢水造桥。”
“那你说说,今天什么颜色?”丁洁青提出这个问题,确实令许丁才意外。
许丁才忽地跳起来,关了房门警告她:“回家不谈论外事。”
“哪来这个规矩?”丁洁青故意取笑,“门关了,外边听不到了,你回答吧。”
“乌鸦嘴。“许丁才不假思索地回答。
“那就没救了?”丁洁青反问,“按照你这逻辑,乌鸦至少没有说谎,言论自由,没有坑蒙拐骗。你这个人,远看是小生,近看风炉窗。说话毫无规律,牛头不对马嘴。”
“赤橙黄绿青蓝紫,大染缸内,何必分那么清楚。”许丁才又脱口而出,脸色憋得紫红,“我说谎也是善意的,乌鸦却恶意。”
“胡说八道!”丁洁青生气地骂他,“狗嘴吐不出象牙。”
“如假包换。”许丁才崭钉截铁地保证,“在你面前,我什么时候说谎?”
“那也是。”丁洁青点头相信,“谅你也不敢!”
“管这些无聊的事干吗?天塌下来我们也不怕,有老丁顶着。”许丁才无忧无虑地说。
“心血不就白花了。”丁洁青痛惜地说。
“那自然。”许丁才敷衍地回答,马上转换话题,“洁青,我们还是谈正事吧。”
“什么正事?”丁洁青一怔,反问。
“洁青,我们结婚吧,就晚上。”许丁才说着就抱住丁洁青的头脑,在她粉红色的脸上狂吻不停。
“满嘴臭烟味,你疯了,越轨了!”丁洁青推开许丁才的嘴巴,愤怒地说,“我爸尸骨未寒。”
“你不答应,我会疯狂的,我也不怕犯罪了。百日内你不愿结婚,要我等三年,那不是要我的命。为了传宗接代,你爸会原谅我的。”许丁才把丁洁青抱得更紧,使她几乎无法喘气,“这件事情,没有理智可谈。今晚不见红,我改姓‘十’了。”
丁洁青初始以为许丁才闹着玩的,故没有使劲反抗,却见许丁才得寸进尺,把她死劲往床上推,又把她压下去,疯子似地扯她的衣裙、胸罩和内裤,丁洁青才慌乱起来,可一切已经太晚了。她开始高声大叫,可一楼高音喇叭的“潮州大锣鼓”,把她的求救声彻底淹没。
“虽说你的处女地早晚也是我犁的,可只有让我接通你的下水道,我才放心。乡下人都未婚先孕了,就你保守。快乐销魂,无限风光,你如此反抗,是不是看上那个扫墓人?”许丁才气喘吁吁,口无遮拦,几个屎桶板牙紧紧咬住丁洁青的薄唇,粗暴,土匪。他的舌头,像一条搅屎棍,在她口里乱搅拌,丁洁青实在顶不住,打了他一巴掌,挣脱出来,呕吐不止。
一楼歌声又换词:
这是一头狡猾的公狼
正在吞噬着一只纯洁的羔羊
牧羊犬已经被迷昏
……
这时,许家老太婆耳朵贴在孙子的房门上窃听,却听到了孙子一声惨叫。老太婆使劲地敲门,披头散发的丁洁青开门冲了出来,几乎把老太婆撞倒。
丁洁青像一头受伤的鹿子,拚命地从西门开发区冲回东门家中,三公里路只用十五分钟,一进家门,她一头扎进母亲的怀里,放声大哭。
丁洁青委屈的泪水奔涌而出,就像东门溪小韩江的洪水泛滥,泥沙俱下……
“如此无礼!”蔡云芳听了着急万分,“无家教!”
“要不是他闹肚子痛倒在楼板,我就被他残酷了!”丁洁青收住哭声,痛恨地说,“许丁才,我誓不甘休。”
两道喷火的光线,开始植入丁洁青单纯善良的眼睛,后果不堪设想。
过了半个多小时,许家母亲打来电话,说不肖儿子刚才吓了洁青,道歉赔礼,另外告知:“丁才刚刚住进医院,以为是急性阑尾炎,却神奇地肚子不痛了,虚惊一场。”
洁青园楼门顶的燕子摇摇头,甩甩尾巴,仿佛义正辞严在质问:虚惊一场,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