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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春节刚刚过去，荷花村还沉浸在节日的喜庆气氛中。村文化大院内，一群中老年妇女身穿五颜六色的绸衣，手持彩扇，在舒缓柔和音乐的伴奏下，彩扇凌空翻飞多姿，舞步翩翩摇曳生辉。上午十一点村民期待已久的荷花村第一届新乡贤理事会正式成立。第一届新乡贤理事会，理事长五爷，理事史纪，大槐三人胸戴大红花，喜笑颜开，满面春风。镇文化站站长吴有才受艾书记委托前来参加揭牌仪式，刘墨水主持。荷花村在家的村民都前来参加，人人喜气洋洋，个个信心满怀。
吴有才站长的致辞热情洋溢：首先对荷花村第一届新乡贤理事会成立表示祝贺。然后讲到新乡贤文化是一个地域的精神文化标记，是连接故土，维系乡情的精神纽带，是探寻文化血脉、弘扬文化传统的精神原动力。古时人们将乡村德才兼备有为担当的人才称之为乡贤，传统乡贤文化是中国文化的生命家园，有着深厚的文化底蕴。弘扬乡贤文化，亦是助推乡村振兴战略的重要举措。新乡贤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在当代乡土的守护者，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在新农村的倡导者和践行者。最后希望荷花村新乡贤理事会积极参与乡村治理，在文旅融合，教化乡民，净化乡村风气，引领文明风尚，涵养文明乡风，呼唤村民家园意识，重塑乡土灵魂方面发挥积极作用。吴站长讲完话，刘墨水代表支村两委向新乡贤颁发大红烫金的聘书。众人鼓掌。
仪式结束后，大家又去参观了大槐民俗博物馆。博物馆内，在一件件见证农耕文化历史变迁承载着乡土记忆的老物品前，大家驻足观看，浮想联翩。岁月也曾乡愁，时光在此凝固，谁是留住乡愁的那个人呢？是大槐当然还有刘墨水。吴站长对随行的刘墨水说：最后再给你个惊喜，你的提案《关于保护民谣留住乡愁的建议》县政协已批复，今天人不留客也不走，请客吧你。刘墨水爽快答应。五爷、史纪、大槐凑巧有事都不参加。于是刘墨水又约了两位乡土文人画佳和书胜在荷塘月色饭店请客。荷塘月色餐馆门口两幅对联耐人寻味。
上联：天下熙攘利来利往何不听取蛙声一片；
下联：人生苦短你争我斗怎如欣赏萤火点点。
吴有才、画佳、书胜一边欣赏对联一边谈论着即将召开的县两会。坐进包间刘墨水向客人介绍黄河鲤鱼：自明代以来，黄河鲤鱼被列为贡品在当地久负盛名，嘴大，鳞少，脊梁上有一道线，肉肥味美，风味独特。不用说，一般来到荷塘月色的客人都能以品尝到黄河鲤鱼为荣耀。还有全藕宴、荷叶、莲藕、莲籽、莲蓬、因地制宜，荤素搭配。煎炒烹炸，炖焖蒸煮，醋溜火爆，肉丸水氽。文火细煨，沸汤猛浇，老汁快淋，新香慢滴，葱姜蒜辣子因材适宜。于是色香味意形养满满一桌子上等佳肴，等君品尝。刘墨水绘声绘色讲解，三人顿时唇齿生香、垂涎欲滴。
很快，七珍八馔上满了酒席。宴席开始前，刘墨水来了段开场白：承蒙吴有才老兄的错爱，本人呕心沥血，几十年如一日醉心不登大雅之堂的民谣，今个儿终于得到官方的认可了。劳动得到承认，汗水没有白流。得到消息，我万分高兴，特置薄酒一樽，佳肴一桌，以飨三人。咱们都是文化人，这吃是动物的本能，吃出文化来才是人的品位。诸位看着办吧。于是敬酒，三人表示感谢，冒着袅袅热气的黄河鲤鱼最后端上酒桌。刘墨水说：老规矩喝酒，谁也不能偷奸耍滑。于是围绕鲤鱼的各个部位，新词迭出：高看一眼，给你脸面，委以重任，肝胆相照，肺腑之言，展翅高飞，苦尽甘来。刘墨水把鲤鱼支解，每个客人面前的碟子盛满了眼、腮、鳞、翅、肝、肺。滋溜滋溜儿的饮酒声响成一片。画佳饮罢，无视众人朗诵莫言《酒色赋》：
如果世上没有美酒，男人还有什么活头？
如果男人不恋美色，女人还有什么盼头？
如果婚姻只为生育，日子还有什么过头？
如果男女都很安分，作家还有什么写头？
如果文学不写酒色，作品还有什么看头？
如果男人不迷酒色，哪个还愿意吃苦头？
如果酒色都不心动，生命岂不走到尽头？
众人鼓掌。纷纷向画佳敬酒，画佳来者不拒，抬头挺胸仰脖儿外翻盅儿：哧溜儿哧溜儿哧溜儿连干三盅。杀鸡用了宰牛刀，面不改色心不跳。吴有才对刘墨水说：行个酒令吧，咱们都是文化人，要喝出文人的品位。刘墨水说：酒风就是作风，喝不喝是态度问题，喝多喝少是能力问题；能喝装不能喝是品质问题。吴老兄说要行酒令，咱今个儿总的原则是：雅俗共赏，大俗即大雅。喝得不喝醉，人醉心不醉，心醉回家睡。吴有才刚要叫好，书胜迫不及待：你们谁知道古代文人雅士喝酒的七重境界？接着不等回答就用古诗词娓娓吟唱：
第一重境界：小酌
天来晚欲雪
能饮一杯无
第二重境界：浅醉
九环宝带光照地
不如留君双颊红
第三重境界：沉醉
常记溪亭日暮
不知沉醉归路
第四重境界：酣醉
我醉欲眠卿且去
明朝有意抱琴来
第五重境界：烂醉
醒复醉 醉还醒
灵均憔悴可怜生
第六重境界：酩酊
野意扶醉舞
山鸟助酣歌
第七重境界：癫狂
五花马千金裘
呼儿将出换美酒
与尔同销万古愁
书胜吟完，摇头晃脑，孤芳自赏。刘墨水说：古人心无机事，案有好书，饱食晏眠，时清体健，此是上界真人。古人厕身天地，道法自然，真性情饮酒故能饮出真境界。现代人俗事缠身，机心太重。喝酒倘若分境界，也只是庸俗的酒徒、酒鬼、酒仙三境界而已。红尘万千，人潮翻滚，谁不想达到五千年读史不外功名利禄，九万里悟道终归诗酒田园之境界？微醺的刘墨水想起自己半生扎根故土，守望故园，含辛茹苦。是厚重的乡土文化慰藉了自己寂寞疲惫的心灵。这时许多前尘往事犹如电影一样一幕幕出现在他的眼前。
二
读小学时，村里与他一拨儿的史纪、二能豆、大槐都是五爷的学生。那时文革即将结束，学校教学秩序逐渐恢复。文革刚开始时，五爷教授二十四孝之一卧冰求鲤的故事。五爷告诉学生，故事讲述了一个叫王祥的孝子为满足继母的愿望，在冰天雪地的冬天躺在冰面上，用自己的体温将冰化开。最终捕到了两条鲤鱼，他的行为被人们传为佳话，称赞他是人间少有的孝子。这个故事被历史奉为奉行孝道的经典故事，已成为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恰巧儿那时五爷他的父亲卧病在床。学校正在批判师道尊严，几个高年级的学生别出心裁，强迫五爷上演了一幕现代版的卧冰求鲤。隆冬时节，他们把五爷架到鸣沙湖，强令五爷脱去衣服，躺在冰冷的湖面用体温化冰求鲤。他们恶狠狠对五爷说：你这个臭老九不是教育学生卧冰求鲤吗？现在你父亲在家生病，弄几条活蹦乱跳的鲤鱼，让你父亲开开荤，不比成天价啃窝头儿，咽咸菜更能体现你的孝道吗？五爷神情黯然，苦不堪言。卧冰未能求鲤，最后被急匆匆赶来的群众及家人救走。从此五爷落下了胃病，经年寻医问药才得以痊愈。
五爷讲课风趣幽默，接地气。从不生搬硬套，同时把为人处世道理春风化雨般酒播在每一个学生幼小的心田。四个学生中，用五爷的说法，刘墨水：智；史纪：慧；二能豆：灵；大槐：执。具体讲：刘墨水智中缺慧，人生不贵。史纪慧中智少，仕途不好。二能豆灵活善变，财路不断。大槐心执一念，穿衣吃饭。五爷睿智。尽管那时五爷还没有钻研易经文化，我们对五爷的话懵懵懂懂，在五爷的教诲和呵护下如幼苗破土拔节生长。后来走出了一条属于自己的人生之路，五爷的话基本应验，这当然是后话。
那时在班里我和史纪成绩最好，学习也用功。二能豆是捣蛋鬼，大槐颟顸，班级考试经常倒数第一，五爷风趣地说：大槐力气最大，总是托全班的后腿。同学们都笑，大槐羞得面红耳赤。临近小学毕业，五爷用打油诗给我们上了一堂生动的朴素辩证唯物主义哲学课。就是从那时起，我对写作有了最初的向往。对诗歌创作有了朦胧的认识。对民谣懵懵懂懂，在通往崇高巍峨文学殿堂的漫漫长路上是五爷信手洒下了第一缕曙光。五爷那天声情并茂的讲解我记忆犹新。
雪霁登山观雪景，一秀才、一财主、一农夫。三人驻足，远眺群山巍峨，白雪皑皑；近看河流树木村庄银装素裹。相对无言，每个人心中似乎都有话要说。秀才打破僵局，信口吟出：大雪纷纷落地，真是皇家瑞气。秀才，学富五车，诗词锦绣，吟罢洋洋得意。下它三天何仿，财主随即跟上一句。财主万贯家财，酒肉穿肠。脱口胡诌，心满意足。农夫怒不可遏：放他娘的狗屁。天寒地冻，缺衣少食。农夫怼罢，一脸茫然。五爷抑扬顿挫，同学们笑得东倒西歪。五爷用教鞭敲敲黑板，请问同学们：三人所言包含着什么哲学道理呢？同学们一个个傻了眼，面面相觑。我心里像有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欲言又止。五爷笑子笑和蔼地说：你们这个年龄尚无生活阅历与社会经验，回答这样的问题有点难度。不过学学也好，哲学是一本人生的大书。它是有字的书，也是无字的书，还是心灵的教课书，弄懂哲学终身受益。学哲学需从娃娃抓起啊。接着他用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的方法跟我们进行了详细讲解，我铭心刻骨。
高中毕业后，我没有像史纪一样，十年寒窗实现父辈的期望。走进神圣的大学殿堂，用知识改写泥腿子的命运。我又回到了生我养我的家乡。故乡质朴的泥土与连绵的黄沙接纳了我，我成了大地的儿子。那时五爷已担任荷花村小学校长，无颜面对五爷。五爷偷偷找到我问我愿不愿意再复读一年，还说学费无需考虑。当时家里父亲多病，妹妹年幼，捉襟见肘的日子不容许我有丝毫犹豫。我谢绝五爷的好意，挺直腰板，扛起锄头，走向田野。
那时家乡已实行生产责任制，农民的日子芝麻开花节节高，正在由吃饱向吃好转变。商品经济也星火燎原，农民的钱包日渐变鼓。繁重的劳作之余，我又拿起了书本，在书中感受世间的美好，驱除生活的烦恼。乡村的夜寂寥而漫长，无数个夜晚，我用文字打捞上苍散落在民间的闪烁星光，总是在最深的绝望里发现最美丽的惊喜。一行行散发泥土芬芳的诗句从我脑海里汩汩流出。文字让我的生活变得充实，灵魂也日渐丰盈。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繁水县建成了有线广播三化县。为加强基层新闻报道宣传队伍建设，三花镇面向全镇招聘农民业余通讯报道员。我积极参加考试，最后以第一名的成绩被应聘，成了镇广播站一名通讯报道员。我特别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遇，虚心学习业务，听广播读报纸，时时刻刻关注国家大政方针。辛勤笔耕，当好党和政府的喉舌，农民的代言人。
生活水平显著提高后，乡村诸多社会问题也渐露端倪。攀比风盛行，厚葬薄养，结婚彩礼负担沉重，红白事大操大办。修房盖屋不量其所有，争比奢华，结果寅吃卯粮，落下饥荒，子女媳妇不孝敬老人，尊老敬老传统美德丢失。耳闻目睹乡村百态，我丝毫没有退缩，绝不袖手旁观，深知自己身份卑微，但责任重大。于是勇敢拿起笔，仗义执言，激浊扬清，大胆为老百姓鼓与呼。
杏花村一暴发户给老爹办二十周年祭日，出手阔绰，花样百出，人神共愤，留下耻辱。祭日头晚，暴发户在村中心广场设灵堂架喇叭，声音高亢，噪声聒耳，大半夜村民不得安生。翌日上午招待来客，为显其隆重，花重金从县大平调剧团请来一位演唱老包的演员做司仪，司仪声音嘹亮，中气十足。每有大款前来随礼祭奠，司仪就大吼：孝子就位，手持大哥大，腰挎BP机，玩大哩来嘞！今天是XXX老先生二十周年祭日，XXX宾朋携重礼前来祭拜。一鞠躬，再鞠躬，三鞠躬。礼毕，孝子还礼。那时老百姓随礼没有现在大方。碍于面子街里街坊一般就随个五元、十元的，你来我往，钱多钱少并不计较。但礼单是要上墙的，免不了相互比较。这样一来踽踽独行者少，扎堆儿者众。暴发户为富不仁，恐怕村民中间谁随礼随了假钞，以假乱真，混水摸鱼。于是不顾家人反对弄来一个验钞机交给了坐柜的，都是街坊邻居坐柜的磨不开面子，就把验钞机交给一少年。少年不谙世故人情，喜喜哈哈随手验钞。下台老村长昨晚喝劈，一觉睡到大上午。听到喇叭吼光知道有街坊办白事，随手从柜子里抓了几张毛票，家里开着代销点不差钱，掖进口袋前去祭奠。老村长在柜台前丢下五十元钞票，就鞠躬。仪式一完，坐柜的叫住他说：钱是假的。他一愣大骂：放你娘的狗屁，我刚从家柜里拿的，怎么能假。那少年晃晃验钞机，老村长如泄了气的皮球顿时蔫了。拔腿就跑，众人大笑。
中午上坟烧纸祭奠，暴发户弄来十个纸扎的小姐要给老爹在坟前烧掉。暴发户说：老爹死得早，没能享到现代社会的福，就让他在阴间补补吧。举小姐上坟亲戚街坊嫌丢人都不去，暴发户请来十名小学生，每人十块钱一递一个，小姐送到了坟上。祭日过后，村民都骂暴发户缺德。有几个臭钱烧得真不知道自己姓啥了。我连夜采访，几易其稿，最后写出标题为：《二十周年祭日本不该办 烧小姐验钞寡耻鲜廉》的新闻稿。县镇广播站播出后，反响巨大。
梨园村一在外工作的干部不孝敬老母亲方圆闻名。干部少小失怙，母亲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大。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后来又供其念书上大学，直到参加工作。母亲把青丝熬成了白发，吃尽人间苦，受尽世间累。终于盼到儿子有出息了，自己也该喝口气，享点清福。儿子在外地工作媳妇与老母在家，小日子本该和谐甜蜜，但媳妇是个二半吊子。儿子常年不在家性格也懦弱，对老婆逆来顺受。老母亲和儿媳妇的关系愈演愈烈，儿媳妇经常摔盆打碗，指桑骂槐，老母亲一忍再忍苦不堪言，最后提出分家另起炉灶。儿媳妇凶相毕露：好你个老不死的，终于说出了心里话。于是就把院子里养羊的一个羊圈拾掇拾掇，把老母亲的铺盖卷儿扔了进去。自己住进了宽敞明亮的大瓦房，街坊邻居气不过就给干部打电话，老母亲见到儿子长跪不起涕洒横流，儿子拗不过悍妻，无能为力。
我每次去梨园村经过这座堂皇的四合院，凝望一眼墙角阴暗潮湿的老羊圈，羊圈里因屈辱愤懑而瑟缩成一团的白发老奶奶的楚楚可怜的形象就浮现在我的眼前。新闻工作者的道义和担当促使我义无反顾拿起手中的笔。半月后一篇《儿住金銮殿 母栖老羊圈》的社会新闻在《濮水日报》社会广角头版刊发。新闻惊动了县镇，人们纷纷谴责，社会广泛关注。在一片铺天盖地的横眉冷对声中，儿子媳妇回心转意，重拾丢失的良知，与母亲破镜重圆，一时传为佳话。
基层新闻报道工作来不得半点虚假，还得投入全部真情。上吃透政策，下摸清民意，与人民同呼吸共命运。几篇力透纸背的文字报道使我迅速名声鹊起，我没有沾沾自喜，抄录《塞鸿秋》勉励自己：山里走。握城里走，乡里走茧手，握锦手，握绣手。风也受，雨也受，气也受。人还道：名也有，利也有，官也有。伐恶效狮喉，逢善魂相就，图一个天地无垢心无垢。在完成镇广播站所规定的采写任务后，我把关注的目光又投向了魂牵梦萦的那片广阔沙地。
历史上黄河多次改道在三花镇留下大片连绵起伏的沙丘。我的故乡荷花村依丘傍湖美丽宜人，西沙窝是儿时的乐园。那里有成片的杏树、柿树、梨树与枣树，一年四季花开不断，水流潺潺。各种鸟类还有野鸡、野鸭、野兔栖息期间。春赏百花，夏采红杏，秋摘酸枣，冬捕麻雀。童年的歌儿如袅袅炊烟总是萦绕在故乡的天空；少年的画儿如悠悠短笛，总是响彻在故乡的大地。
当市场经济的大潮风起云涌时，不甘寂寞的人们再也坐不住了。辈分再大不顶用，有钱才能受尊重，被财迷心窃的人奉为圭臬。黄河故道万亩沙丘很快被人承包，挂出了灰沙砖厂的牌子。城市建设如火如荼，灰沙砖畅销南北。一时间，机声隆隆，浓烟滚滚，昼夜不停。庞大的机器像一只巨大的怪兽张开血盆大口，疯狂地吞噬着成片的沙丘。根植在沙丘上密密麻麻的古树名木大面积砍伐，湖水受污染。昔日旖旎秀丽的黄河故道万亩沙丘危在旦夕。
那时刘墨水正配合县记者站在进行黄河流域水土流失及生态保护新闻调查。有了尚方宝剑，刘墨水如虎添翼，恨不得马上就把灰沙砖厂的内幕曝光。关停砖厂。镇有关领导听说他在搞砖厂的调查，命令他立即停止。他说，这是县记者站安排的新闻采访任务。领导批评他：县记者站安排的你让记者站来人，你不能插手。灰沙砖厂可是镇里纳税大户，没有税收全镇七八十口人吃什么喝什么。你只是个临时报道员，再逞能立马滚蛋。那个明月皎皎的夜晚，刘墨水一脸茫然走进五爷村小学办公室。五爷改作业，见他来阁下笔，招呼他坐下。他把自己的苦衷告诉了五爷。沉思片刻，五爷跟他说：你现在虽说去镇上从事新闻报道，但还不是正式的，不在编不是体制内的。有两条路任你选择：一安于现状，苟且世俗，进入体制；二守住良心，道义担当，名利浮云。五爷的话他整整思考了一夜，谋定而动，行且坚毅。
灰沙砖厂由杏花村村长承包，村长弟兄十个。个个人高马大，虎背熊腰，号称五虎三熊二豹，横行乡里，恶贯满盈。灰沙砖厂开业三月日进斗金，群众敢怒不敢言。刘墨水曾找到荷花村村委会，村长告诉他，沙丘是大家的，也不是我们荷花村一个村的。镇长让承包，我有什么办法？
接着委婉劝说他：大侄子别鸡蛋碰石头啦。人家是一群恶狼，你只是一只小鸡，别不识好歹，没有眉眼高低啦，你斗不过人家的。刘墨水也想，为什么村里就没人敢站出来振臂一呼呢？父亲得知他在搞灰沙砖厂的新闻调查吓得浑身哆嗦，只差没给他跪下，颤抖着说：孩子，咱好不容易在镇上谋了份差事儿，可不敢再节外生枝。灰沙砖厂不是咱一人的事，也不该咱管，咱也管不了。再说承包砖厂那一帮五狼混鬼咱也惹不起啊。他好言劝慰父亲，说自己只是配合上级搞一个调查。
县委宣传部及时通知镇里，要求三花镇就灰沙砖厂新闻调查事宜给予刘墨水必要帮助。镇领导口头答应，暗中不予配合。刘墨水白天在灰沙砖厂门口踅摸看到砖厂里面拴了两条大狼狗，工人虽进进出出，但戒备森严。夜晚在砖厂附近溜达，终于等来一名上夜班的工人。工人是梨园村人，热情健淡。刘墨水向他了解砖厂的情况他毫不畏惧，竹筒倒豆子干脆利落。把杏花村村长怎样与镇里狼狈为奸，官商勾结，利用公共资源，无视村民利益，更不考虑环境保护千秋大业，打着承包办厂致富一方的幌子，只为中饱私囊的违法事实，一个不留全说了出来。刘墨水非常感谢，那工人也预祝刘墨水马到成功。刘墨水又采访调查了其他熟悉情况的当事者，并偷偷拍下了十几张资料照片。反复酝酿，与县记者站联名分别写出一篇内参及新闻消息，寄给上级领导与新闻媒体。《中国环境报》图文并茂头版头条予以报道：
昔日黄河故道千年沙丘花果飘香
今朝树毁沙亡湖水污染狼烟砖厂
上级领导很快做出批示，县里成立联合调查组调查灰沙砖厂毁沙毁林湖水污染事件。砖厂关闭，植被不久得到恢复。鸣沙湖清凌凌的水倒映着蓝滢滢的天。看着天堂般的胜景重回人间，家乡群众奔走相告，交口称赞着三花镇新闻报道员刘墨水的功绩。那年刘墨水被评为濮水市环境保护卫士，中国环境报优秀报道员。荣誉的背后是艰辛地付出与无言的酸楚，但麻烦也接踵而至。
三花镇在灰沙砖厂关停后，杏花村村长扬言打断刘墨水的腿，剁掉他的手。一天晚饭时，一虎二豹闹进刘墨水家里找刘墨水算账。刘墨水不在，一虎二豹用砖头儿砸坏了刘墨水家吃饭的大铁锅，推倒了柜子、水缸、米面洒了一地，碗盆筷子一片狼藉。闹得鸡飞狗跳后，几个人大摇大摆走出家门，临走丢下狠话儿：不见刘墨水还会再来。刘墨水的家人在镇广播站找到刘墨水让他抓紧躲躲。刘墨水不信邪打电话要报警，家人说：强龙不压地头蛇。现在还不是惩治坏人的时候，等过了眼前这阵儿再说。刘墨水没有回家，那晚借宿在村小学。
半夜一虎二豹从镇里回来后，又去了刘墨水家。没有找到刘墨水并不善罢甘休，径直冲进了村小学。五爷留校值班，他们就找到五爷，要搜查学校宿舍。五爷不让，一虎二豹奉劝五爷：你是教书育人的先生，不和你一般见识，但你要识相，不要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惹急了连你一块揍。五爷怒怼一虎二豹：朗朗乾坤岂容泼皮无赖撒野！一虎二豹揪住五爷的上衣，捊胳膊卷袖，拳头直捣五爷的胸口。刘墨水忍无可忍，披衣冲出宿舍，一头撞在一虎二豹身上，四人扭打在一起。五爷不顾胸口疼痛，弯腰抄起一根短棒，正欲抡向一虎二豹，一虎顺手夺掉五爷手中的短棒照准刘墨水的后头勺狠狠砸去。说时迟那时快，五爷飞起一脚没有踢飞短棒却被短棒狠狠砸中，五爷哎哟一声倒在地上。这时镇派出所接到报案后闻讯赶来，把一虎二豹强行带走。短棒砸中了五爷的脚踝，虽经治疗，但从此五爷右腿微跛，走路一蹿一蹿像火苗。
一虎二豹被拘留后，县公安局迅速铲除了杏花村村长兄弟十人在当地的黑恶势力，民心大快。三花镇参与灰沙砖厂承包经营的有关领导也得到查处，镇村风清气正，生机勃勃。刘墨水也迎来了自己事业的春天，县电视台刚成立他就被借调到县电视台新闻部。登高望远，闻鸡起舞。更高的舞台，给他提供了更加广阔的天地，他如鱼得水纵横驰骋。那时农村改革已进入深水区，农民再没有土地分田到户家庭承包责任制初期丰收后的喜悦。农民负担沉重，三统筹五提留，刮宫流产催粮派款，干群关系一度紧张。干部吃饭腐败现象在一些地方相当严重，农民怨声载道。因此，加强党同人民群众的血肉联系，重塑党员干部形象，密切干群关系成了各级党委、政府部门工作的重中之重。作为县委、县政府重要舆论阵地的县电视台责无旁贷担负起这一重大使命，成为党和政府联系群众的窗口桥梁和纽带。新闻部成立伊始，台领导就给新闻部定位：当好党和政府的喉舌；传递党和政府的声音；深入了解基层百姓需求；常把人民利益挂在心上。刘墨水与新闻部其他人员一道谨记教诲，守土有责。在时政新闻后，推出来自我县三农的报道。记者深入田间地头，广泛听取百姓呼声。在家长里短中捕捉有价值新闻线索；于柴米油盐里倾听民声疾苦。来自三农的报道播出几期后，大受欢迎，小小县级电视台，收视率飙升，经济效益也随之提高。新闻部受到领导的表扬。几年的采访生涯，在与农民打交道的过程中，刘墨水听到并搜集了大量鲜活的带有质朴泥土气息的民谣。就是从那时起他深深喜爱并迷恋上了来自故乡大地的人文生态民谣。
电视台开播后，成绩突出，领导满意，群众赞誉。业务扩大，人员不足，随即面向社会公开招聘记者。招聘以笔试、面试为主，同时参考业绩学历。新闻部都为刘墨水摇旗呐喊希望他抓住机遇，续写人生辉煌。刘墨水奋战数日，满怀期待，在日升月落中终于迎来了改写人生命运的考试。在驾轻就熟顺利答完试卷后，他迟迟没有等来面试。询问台领导台领导闪烁其词。晚上，关系不错的同事告诉他，在三花镇任广播站新闻报道员期间，他因报道灰沙砖厂的事得罪了某领导。现在这位领导已调任县委宣传部常务副部长，这次招聘领导主抓，笔试一结束就以文凭太低为由将他除名。得知真相，刘墨水没有嚎啕大哭，也没有暴跳如雷，更没有怨天尤人，而是平静接受了本不该属于他的厄运。他想自己本来就是一名来自土地的农民，一切来自土地的最终都要回归土地。想通了也就释然了。
第二天一上班，刘墨水就叩开了新闻部主任的办公室。主任知道他的来意，没有天花乱坠给他讲大道理，而是开诚布公：干新闻如厕身宫场，处处步履难艰，不出差错就是最好的成绩。一个人在棱角没有完全磨光前最好不要从事这一行。一旦入行就要进山门，守山规，韬光养晦。道义与担当是指在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遇见正确的人。好在你入行不深，没身陷其中不能自拔，见路不走，回头是岸。接着开导他：与其在别人的世界里狂歌劲舞，不如于自己的天地闲庭信步。上苍向你关闭了一扇门，必定会为你打开一扇窗。错过了太阳岂能再错过月亮？刘墨水一言未发。来之前，心如止水。主任的禅思哲理如石子投在平静的湖面，在他心底激起层层涟漪，他反而一句话也没听进。主任感谢他在电视台这一段时间的工作，晚上设宴为其送行。刘墨水欲推辞，主任挺豪爽：人生何处不相逢，吃顿饭怎么啦。
刘墨水醉得一塌糊涂，新闻部派车把他送回了村里。第二天醒来，回想着自己这几年在新闻战线披星戴月，历尽艰辛，辛勤笔耕。忠诚地履行职责，大胆地鼓与呼，成绩有目共睹。到头来，落得如此下场，残酷的现实彻底击碎了他的人生理想。他扑倒在床上呜呜大哭。父母劝他说：孩子想开点，咱本来就是一农民，家里还有地种，饿不死人的。他何尝不知道自己是一介草民。自从同事告诉他事情真相后，内心平静坦然接受，到听了新闻部主任的话激起的波澜，再到最后回首往事心酸愤懑，诅咒命运的不公。刘墨水内心在煎熬在斗争。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吃不喝，直到父亲喊来了五爷。
刘墨水从父辈一生与黄土牛粪打交道，过小日子，享小幸福中明白了做人要本份，处世要规矩。从未想到过功利，因为人本是人，不必刻意去做人；世本是世无需精心去处世。
但晨鸡初叫，昏鸦争噪。那个不去红尘闹？路遥遥，水迢迢，功名尽在长安道。今日少年明日老。山，依旧好；人，憔悴了。刘墨水从农民春耕夏耘秋收冬藏中知道了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道理。他从不相信命运，曾固执地认为只要辛勤耕耘就会有所收获。
但郁郁间底松，离离山上苗，以彼径寸茎，荫此百尺条。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地势使之然，由来非一朝……。世界简单，人心复杂。对置身其中的世界，他愈加陌生了。茫茫人生路，究竟哪条路属于自己呢？
五爷见刘墨水胡子拉碴，神情颓丧。嗔怪他：我们的大记者这是怎么啦，人生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遇到这点坎坷就退缩，就畏葸不前啦。五爷把自己在文革中的遭遇讲给他听，给他讲历史：盖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司马迁多屈受辱，完成《史记》意欲以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诗》三百篇，大底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刘墨水深受感动。
五爷不仅是他的恩师，还是他人生的导师。五爷又谆谆告诫他：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历经沧桑于何求，只为一生不低头。五爷送给刘墨水三个字：尖、卡、斌：能大能小，能上能下，能文能武。书写了《易经》中的两句话相勉励：不事王侯，高尚其事。潜龙在渊，飞龙在天。
刘墨水谨遵五爷教诲，驱散心头的阴云，很快从萎靡中振作起来。一边打理庄稼振兴家业，一边读书写诗搜集民谣。结婚生子后，日子充实又快乐。快乐中也有酸楚。邻村二白话儿告诉他，县城西北角有一家文化人开的大酒店是民谣集散地，仕农工商各类人等聚此饮酒吃饭酒桌上新鲜民谣不断，气氛活跃，酒店人气忒旺。刘墨水得此消息兴奋异常。买了只录音笔带上笔记本和笔悄悄出发去了县城。找到那家酒店向老板说明来意，老板就让他扮成服务员，在宾客酒酣耳热大喷民谣时偷偷录下来。那天一个小老板请几个机关干部吃酒，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后，机关干部小脸通红，精彩的民谣脱口而出。他借上菜之机将录音笔藏在一个不易察觉的位置，走出房间。宴请结束，其中一不曾饮酒的干部突然发现这支录音笔，误以为是纪委八项规定暗访酒店，掂起笔扔进了下水道。刘墨水啼笑皆非，自嘲：得之民谣，失之民谣。
家中日子殷实，诗歌创作风生水起，民谣搜集整理步入快车道。他几次参加县文化馆方言谚语整理工作，被增补为县政协委员后，计划编辑一本《民谣里的中国》。这时老村长到任，推荐他竞选下一任村长。另外一名候选人是二能豆，二能豆当时承包村西黄河古道渔塘养鱼，是致富个体户。他本想放弃竞选，但村民联合写信给镇党委，政府强烈要求刘墨水竞选村长。民意难违，刘墨水只好就坡儿骑驴，参加竞选，结果全票当选荷花村村长。
竞选演讲时，刘墨水如是说：近年来，靠党的好政策和自己勤劳的双手，父老乡亲都过上了好日子。但富口袋我们还要富脑袋，物质富不是富，精神富才幸福。我们要抓住万亩黄河故道绿色生态长廊的地理优势，因地制宜，广植荷花，大力发展休闲观光农业。充分利用好当地文化资源，文旅融合，以文促旅。文化体验，休闲观光一石二鸟多措并举，把荷花村打造成闻名遐迩的旅游专业村。打造成镶嵌在黄河故道万亩绿色生态长廊上的一颗璀璨名珠。
二能豆竞选失败，心中闷闷不乐。他原以为自己在商界摸爬滚打多年深谙个中三昧，带领村民致富奇谋在胸，手到擒来，竞选一区区小村长志在必得。刘墨水于小日子里吟风诵月，卖弄风雅，酸文假醋。背几首民谣，诌几句顺口溜，得过且过，自得其乐，根本不可能也不屑于觊觎村长的职位。想不到民声鼎沸，势不可违，难道是天意？
刘墨水踌躇满志，履新后决心大干一番，使荷花村旧貌换新颜。想到恩师五爷，就抽空去了趟村小学。那天恰好二能豆也在，三人闲坐聊天。二能豆说：恭喜呀，大村长。刘墨水：歪打正着，谢谢谬赞。五爷：你们俩个不来，我也正想抽空儿见你俩呢。二能豆这次虽没当上村长，但进了班子成了委员。五爷说：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你们俩个玩尿泥光屁股长大，亲如兄弟。一定要携起手来，把咱村搞好。切不可为一已之私利你争我夺。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相互搭台，万不可互相拆台。农村干部无利可图，说到底就是良心差事儿。干好了群众记着你，干不好老百姓撸了你。二人不停地点头，并表示齐心协力共谋本村发展。
五爷还有点不放心，就给刘墨水写了个正字。阐释正字蕴含的禅机。五爷说群众选举为何喜欢画正字，并不仅仅是说正字易记，唱票方便，而是正字多了就成了一架梯子。你一旦当选就是被群众一步步扶上梯子的。正就是要你走正道，你若不走正道，梯子就会倾斜，随时随地有摔下来的可能。其次正字拆开就是一和止，从一而止。做人就要懂得止。知止常止终身不耻，知足常足终身不辱。你是怎么样的身份，你就止于何处，你就应该尽什么样的责任和义务，这就叫做止。守住一点，心无旁骛，这就是正。刘墨水深受启发。
二能豆这次竞选，其实就是为了当上村长这个不是官的官。五爷就给他写了个官字，并拆字详解。官上面是宀，下面由小口大口相连组成。冖代表体制，因而是固定的。小口表示上边有人替你说话，大口则是舆论是群众口碑。大小口相连表示群众舆论，民意是基础。有人替你说话美言，则是建立在群众口碑之上的，二者缺一不可。听了五爷的解释，二能豆汗颜。连忙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三
收回纷纷扬扬的思绪重回酒桌，刘墨水酒兴盎然。对吴站长他们几个说：刚才诵诗背词可谓雅，现在来个俗的咋样？书胜画佳连忙说：那就猜枚。吴有才突然想到曾经在网上看过的一个河南人与山西人用地名抬杠的段子，笑得人肚子疼。刚好书胜是山西人，咱就表演一次河南人与山西人抬杠的游戏，谁输谁喝酒。画佳自告奋勇，吴有才是裁判，刘墨水监督喝酒。于是河南人画佳与山西人书胜抬杠游戏精彩上演。
山西人书胜对河南人画佳说，你们河南多好，有座山吧还是平顶山的山；有条河吧还是个漯河；开个店吧，还是个驻马的店；交个朋友吧，还是济源（妓院）的；娶个媳妇吧，还是开封的；生孩子吧还是难养的（南阳）；做个河南人真南乐（难了）。哎。河南人画佳对山西人书胜说：你们山西女子，找个妈妈，还是后妈（侯马）；有只羊吧，还是瘦羊（寿阳）；有条鱼吧，还尽是鱼刺（榆次）；有点事吧，还是烦事（繁峙）；有个病吧，还得长治；买个东西吧，还得进城（晋城）；出个门吧，还太远（太原）；考试吧，总得零分（临汾）。二人平分秋色，众人大笑。
得到启发，刘墨水又出题。河南地名歇后语抢答，回答慢者罚喝，时间三秒钟。吴有才提个要求以后谁行酒令谁先饮杯酒。刘墨水就喝酒。喝罢酒就出题：日近黄昏。三人齐声抢答：洛阳；冰河解冻，三人抢答：开封；鸡蛋内心。二人回答：内黄；吴有才饮酒。春天的萝卜。一人抢答：太康；画佳、书胜饮酒。筵席开始，三人抢答：上蔡；驿站，三人抢答：驻马店；出门购物，吴有才抢答：上街；二人饮酒，珍珠如土金如铁，书胜抢答：宝丰；二人喝酒。个体户爬山，刘墨水抢答：商丘；三人饮酒。赤日炎炎耕耘忙，吴有才、画佳抢答：焦作；一人饮酒。仙禽上墙，书胜抢答：鹤壁；二人喝酒。夏至中午，三人抢答：正阳。
几个乡土文人雅聚，饮酒方式别具一格，个个喝得满面春风。刘墨水如厕脚高步低，刚巧碰上来饭店办事的荷花。就拉着荷花，让她给客人敬酒，荷花不好意思推辞就进了房间。刘墨水介绍：这是我们村的妇女主任，来给大家敬个酒，吴有才一见荷花就想起了那个关于妇女主任的经典笑话。即兴演绎：我是县委书记——派来的，是来搞妇女——工作的。昨天晚上，我和你们的妇女主任谈了——一夜工作，我摸摸她，她摸摸我的——脾气。大家笑得前仰后合。这时刘墨水冲着荷花对大家说：招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不一定胜，但是很勇敢。荷花激动一一敬酒，最后又陪每人干了一杯，众人伸出大拇指。吴有才：女人一般不喝酒，女人不喝一般的酒，喝酒的女人不一般。书胜、画佳给吴有才敬酒：高见、高见。荷花告辞。
人人微醺到半酣，众人兴致勃勃嚷嚷着非要猜枚嫌如此饮酒和风细雨，花拳绣腿，不刺激不够味。不激情澎湃，更提不上豪气干云。刘墨水脸红脖子粗，喷着酒气说：咱今儿个就八仙桌上摆夜壶，看谁不是盛酒的家伙儿。吴有才啪地一声又打开一瓶酒，往桌上一蹲说：咱四人今天就来个不怕醉，怕不醉，醉不怕。书胜画佳神情亢奋，跃跃欲喝。刘墨水抢走酒瓶汩汩倒了四杯，端起其中一杯凉水似的一口灌下。我再行个酒令，老规矩，猜不对者干一杯。接着就出题：新婚之夜，打《水浒传》五个人名。
刘墨水洋洋得意，不抽烟的他这时也叼起一支香烟点上，悠闲自得地往外喷着烟雾儿。吴有才想偷偷划拉手机被刘墨水逮住强令关机。书胜抢答：林冲、石进。画佳眼望天花板支颐在想。刘墨水提示：《水浒传》一百单八将，甭慌再好好想想。吴有才：说个相关联的，再提示提示。
刘墨水醉眼朦胧，雾里看花，瞅着酒桌上几个人头在晃动。吴有才：喝酒图醉，娶媳妇图睡。快说出答案吧，不喝酒憋哩慌。刘墨水：有本事就猜中。别光着屁股推磨转圈儿丢人，瞎胡咧咧个啥。画佳高叫一声：母夜叉（孙二娘）。刘墨水摇头。吴有才：高逑。刘墨水又摇头。见三人实在猜不中，刘墨水要求三人干一杯酒，然后揭晓答案：林冲、石进、宋江（及时雨）、阮小二、吴用。三人干完酒，一琢磨还真是那会事，挺有意思的。插科打诨，饮酒作乐，兴致愈发高涨，都想接着猜。
画佳忽地站起来猛干一杯，也行酒令。要求大家猜一字，规矩不变。于是出题：蜜月。刘墨水吴有才勾肩搭背，窃窃私语。书胜大手一挥：开封。画佳忙喊：不对，俩字多一字。书胜脸色酡红：日。画佳：答对一半，罚喝半杯酒。书胜干半杯，又猜：操。画佳又摇头：又答对一半，再罚再喝。刘墨水、吴有才瞧着书胜的狼狈样，呱呱大笑。笑罢直吼：答案，答案。画佳拿糖儿：量你们也猜不中。吴有才：别狗坐轿子不识抬举，快说。画佳作了一会假儿，不得不说出答案：耆。刘墨水捅了画佳一下：真不瓤想出来这么一个字，看能哩你。
这时书胜摇摇晃晃站起来攥着手机让大家看。屏幕上一个活蹦乱跳的小男孩正手持钢锯锯自己的小鸡鸡。书胜含糊不清：看一看图—打一打成语。众人又猜。刘墨水：一刀两断，书胜：不对。吴有才：藕断丝连。书胜：也不对。画佳：斩草除根。书胜：更不对。吴有才：断子绝孙。书胜：已经接近。刘墨水：恩断义绝。书胜：刚刚及格。画佳：忍痛割爱。猜中啦，书胜咚地一拳擂在了桌子上。菜碟儿呼啦蹿出老高，又咣当一声摔下来四分五裂。刘墨水难得一醉，今天上午乡贤理事会成立他期待已久，民谣提案被通过他梦寐以求。喜事临门岂能不醉？江山风月本无常主，闲者才是主人。岁月流年，庸常俗事，孤独难免，寂寞常在。惟愿一醉，以慰心怀。
刘墨水手机骤响，大妞儿直播开始啦。最近大妞儿蹿红网络，刘墨水就关注了公众号。准时聆听大妞儿直播。咱河南的麦田治不治愈这大地上满是绿色写下的诗句。但俺想说的是一些您没有说到的辛劳和艰辛。白天烈日炎炎，浇地灌溉，晒得俺黝黑脱皮又难耐。您一袭白衣赞俺河南的麦田很治愈。俺清早起来，打药追肥，结果一亩地卖不了一千元。春天给小麦浇水，这一浇就是一整天。晚上还得睡在水井边，顶着太阳浇完水。喷洒农药的时候顺风挥干辛辛苦苦半年，一斤小麦换不了一瓶农夫山泉。
要说治愈，俺河南的每一棵麦苗都是河南学子摞起来的高考线是俺河南学子难以逾越的高考大山和每年几万人有分无校上的艰难。河南麦田可以治愈，俺河南农民祖祖辈辈面朝黄土背朝天，
脚蒸暑土气，
身背炎天光，
力尽不知热，
但惜夏日长，
汗水湿满襟，
只为农活忙。
河南的麦田可以治愈年方七十的老汉黝黑皮肤上古铜色的肌肉线，是不用花钱就能买来的锻炼。河南的麦田可以治愈田间地头馒头就着白开水，汗水溻湿后背夜里假装睡觉浇地抢换水管，只为一斤小麦卖它一块六毛八分钱，连瓶矿泉水都不能兑换。
河南的麦田虽然没有高尔夫草坪上档次线，也抵不过一根雪茄的香甜更比不上星巴克的浪漫和办公室吹着空调读着报纸的悠闲。您可以遍身绫罗绸缎，双手寸泥不沾，但您大可不必超然物外歌颂苦难。古代圣贤都说汗滴禾下土，粒粒皆辛苦而您华丽文章写尽天下太平事都不肯俯下身子好好看看人间。
手机开着，刘墨水在裁嘴儿。吴有才书胜画佳东倒西歪。这时荷花慌里慌张跑来说：大槐因购买邻县文化馆收藏品卖掉家中存粮，与老婆大胖发生争吵。大胖一气之下喝了农药，命悬一线。刘墨水猛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