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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古历五月初六、七、八三天是荷花仙子庙会。庙会起源于何时已无从考究。但很久以前繁水民间一直有一个美丽的传说。相传荷花仙子是王母娘娘身边姣美无比的一名侍女——玉姬的化身。天庭清规戒律，富贵尊荣，但人性压抑。当初玉姬看见人间春花秋月，夏雨冬雪，田野炊烟，促膝相伴，女织男耕，其乐融融。寻常灯火，凡人生活，简单的爱，真心的痛，一点温暖，很多安宁，十分羡慕与渴望。从此动了凡心，在河神女儿的陪伴下，偷偷溜出天宫来到繁水鸣沙湖畔。鸣沙湖秀丽的风光使玉姬流连忘返，忘情地在湖水中嬉戏，天亮也舍不得离开。王母娘娘知道后用莲花宝座将玉姬打入湖中，并让她入淤泥，永世不得再登南天。从此宫中少了一位美貌侍女，而人间多了一种冰清玉洁，玉肌水灵的荷花。
于是为纪念荷花仙子人们就修屋建庙，使其永享香火。有了庙自然就有了庙会，庙会时时代代就流传下来。今年的庙会与往年有所不同，荷花村成立了新乡贤理事会，理事会搞了个艺术乡建，艺术乡建风格迥异很接地气。麦收虽已结束，但一些打工返乡的青壮男女，眷恋故土，缠绵踟蹰。三等两靠就捱到了庙会，家里人就揽：等过了庙会再走不迟。只有挣不完的钱，没有亲不够的家。于是今年庙会就明显人多。
人一多事就杂。五爷、史纪、大槐为办好庙会忙得脚打后脑勺。联系演出公司搭建舞台，安排梨园春俱乐部排戏，与村支两委协商后勤保障安全保卫事宜，一天下来人困体乏。红霞、文明、柳生、二杏竞相帮忙，诸事顺遂。吃罢晚饭，五爷迷瞪一会儿就掂起马扎儿踽踽去了村文化广场。明天庙会开始，今儿个万事俱备。五爷一高兴哼起了京剧西皮慢板《空城计》选段：我本是卧龙岗散谈的人。凭阴阳如反掌保定乾坤。先帝爷下南阳御驾三请。算就了汉家的业鼎足三分，官封到武乡侯执掌帅印。东西南北剿博古通今。周文王访姜尚周室大振，咱诸葛亮怎比得前辈的先生。闲无事在敌楼我亮一亮琴音，我面前缺少个知音的人。五爷右手轻摇蒲扇，左手慢打节拍，沉浸在美妙的戏曲中。
广场人越聚越多，不一会儿黑压压一片，五爷众星捧月被围在中间。五爷自幼熟读三国，爱讲三国故事，对三国人物了如指掌。尤喜诸葛亮，他常说关羽活在风俗中，诸葛亮活在风气中。民间敬仰关羽，诸葛亮长存天地间。夏日凉风习习，星光璀璨。村民中有人就说：五爷讲个故事吧，最好再说说三国，跟诸葛亮有关的。好多年不听了。中，中，有人就跟着起哄。也有人感叹：这年头手机电视看腻了，玄幻穿越，宫廷武打，抗日神剧，都市情感，简止扯蛋。五爷踌躇满志，调整一下思维讲了一段诸葛亮周瑜妙趣横生的小故事。
话说三国时，周瑜十分嫉妒诸葛亮的才智，总想找茬儿杀了他。在一次宴会上，周瑜对诸葛亮说：“孔明先生，我吟首诗你来对，对出来有赏，对不出来杀头问罪如何？”诸葛亮从容笑道：“军中无戏言，请都督说。”周瑜大喜，开口便道：“有水便是溪，无水也是奚，去掉溪边水，加鸟便是鸡；得志猫儿胜过虎，落魄凤凰不如鸡。”诸葛亮听罢，心中暗想，自己身为蜀国军师，今日落入周瑜之手，岂不是落魄凤凰吗？便立即吟诗以对：“有木便是棋，无木也是其，去掉棋边水，加欠便是欺；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周瑜闻言大怒，鲁肃早已留意这场龙争虎斗，见周都督意欲爆发，急忙劝解道：“有水也是湘，无水也是相，去掉湘边水，加雨便是霜；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风波总算平息了。
周瑜怒气未消，便更换内容，又吟诗一首：“有手便是扭，无手便是丑，去掉扭边手，加女便是妞；隆中有女长得丑，江南没有更丑妞。”诸葛亮听了知道这话是在嘲笑自己的夫人黄阿丑长得丑，便立即应道：“有木便是桥，加女便是娇，江东美女大小乔，铜雀奸雄锁二娇。”周瑜知道这话是在奚落自己夫人，怒发冲冠，几次都想发作。剑拔弩张之际，鲁肃在一旁和了句：“有木便是槽，无木也是曹，去掉槽边木，加米便是糟；当今之计在破曹，龙虎相斗岂不糟。”诗罢众人一齐喝彩。周瑜见鲁肃调解，无奈只好收场。讲完，五爷说：千年弹指一过，故人化为黄土，而鲁肃化干戈为玉帛的智慧表演，却一直流传在中国的历史上。
庙会这天，老家门口唱大戏。人流熙来攘往，人们呼朋引伴，扶老携幼，小轿车、电动车川流不息。看戏懂戏者汗流浃背，如痴如醉。不入戏瞧热闹寻自在者，眼扫舞台，直视粉面桃花。观俊男靓女想床第乐事，或怨或怒亦雅亦俗，大饱眼福。游乐园内，飞车喷火，大变活人惊心动魄；猴子作揖，小狗蹿圈忍俊不禁。套圈前，古董前，中年踌躇满志；秋千下，蹦床上，儿童欢声笑语；情侣车，过山车青年缠绵绯恻；八卦桌，算命摊，老年凝神皆思。
油条，烧饼，果子，胡辣汤，混沌，壮馍，八宝粥，肉夹馍，布袋馍，煎灌肠，煎凉粉，豆腐脑。煎饼，火烧，包子，水饺，豆浆，羊汤，羊杂，小米粥，凉皮，挂面，烩面，炒面，葱花面，手工面，凉面条，朝鲜面，担担面。蒸饺，卤面，大米饭，焖米饭，疙瘩汤，玉米糁儿，水汆丸子，杂粮馍等各种小吃琳琅满目，小吃摊前人头攒动，坐无虚席。
小吃摊前最热闹的去处当属胡老汉的胡辣汤。胡辣汤常见，但南北风味各异。北方偏麻辣，味道厚重，透出北方人性格中的豪爽与侠气；南方重鲜香，细腻清淡，蕴含江南人性情中的讲究与典雅。胡老汉的胡辣汤风味独特，南北皆宜，其色状如琥珀，其味酸辣鲜香。佐以手工面筋，脆酥的寸鱼寸虾。再撒上一些姜丝葱段，淋上几滴正宗的田不二小磨香油，一勺入口甘之若饴，唇齿留香，麻辣生津。一碗下肚，五脏六腑如熨斗熨过一般无一处不熨贴，无一处不舒畅。凡喝过胡老汉胡辣汤的食客无不惊呼：舒坦死了，给个女人都不换。
二
卜三卜四喝了两大碗胡老汉的胡辣汤，又要了四个烧饼，大快朵颐后，沿着村街溜达。想到过了庙会又要外出打工，卜三就问卜四：杏花节补偿的钱花完了没有？卜四一咧嘴：哥恁还好意思说，一千多块钱，刨去收割机收麦，您成天价酒呀肉的。光烧鸡您就吃了十几只，还有八斤猪头肉。到现在咱还欠着超市两件啤酒钱呢。卜三：就我一个人吃了，你就没吃。我看你一点也没少吃，一只烧鸡去掉两条腿全进了你的肚子。两个说着话就到了大槐民俗博物馆门前。卜三就埋怨：这年头钱不是万能的，但离了钱是万万不能的。卜四：富贵险中求，人不得外财不富，马不吃夜草不肥。卜三：先当流氓后当大亨，先做学生再做先生。卜四：英雄不问出处，富贵不问原由。卜三：我看你是撑死眼，饿死屌。兄弟俩沆瀣一气，一唱一和抬头瞅见了民俗馆。
太阳火辣辣地晒着，街上阗无一人。卜四就对卜三说：市里东南隅新建了一个古董交易市场。要不要进去以游客参观的名义，顺手牵羊弄几件值钱的东西去古董市场碰碰运气。说着朝民俗馆努努嘴，反正现在街上没人。卜三吓了一跳嗔怪道：你想钱想疯啦，还想让公安请去喝茶。这是什么地方，大白天的到处是摄像头。听没听说过盗亦有道的道理，卜四扮个鬼脸吐了一下舌头。卜三就跟他讲，乡下盗窃最好盯住有钱的老年人，偷了他还得让他说不出话来，碍于面子什么的，不主动报案。但我们要守住底线，只偷东西绝不伤人，适可而止，切不可偷光偷净。卜四小鸡啄米般地不住点头。
二人鬼鬼祟祟继续沿街踅摸。五爷这几天累得够呛，中午没吃饭啜了杯茶水倒头就睡，院门屋门敞开着。史纪喊他陪演员吃饭，他懒得动身。史纪坐在屋里就等，两根烟吸罢，五爷翻了个身儿觑见了史纪，一骨碌坐起来：恁来会儿啦。史纪：会不大，只抽了两根烟。五爷就笑。史纪：演员正在卸妆，我跟他们说了一会儿五爷陪大家一块吃顿饭。五爷：庙会是大家的事，都是在尽义务，吃饭也是应该的。说着话俩人就往外走。待出了院门，史纪用手一指身后：哎，哎，您咋不锁门呢。人逢喜事精神爽，遇到故人酒量长。五爷想到昨天哼唱的《空城计》选段，骤然童心萌发，决定学学戏曲，做一会诸葛亮，摆一场现代版的空城计。于是回首瞥了一眼老宅，笑着说：山人自有妙计。
卜三卜四穿街走巷累得气喘吁吁，也没窥到下手的目标。这时，见五爷史纪大步流星迎面走来，俩人敢快躲开。五爷史纪脚步声一远，卜三嘿嘿干笑了两声：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就悄悄跟卜四说：五爷是文化人，吃官饭。听说家里藏有不少古董，还有字画线装书啥的，这不已出门。家里肯定没人，大晌午，天赐良机，我负责望风，你入室行窃。把值钱的东西弄几件带回来，咱俩马上就去市里交易。五爷仁义之人，估计也不会报案。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弄俩个钱花花，不比上工地累死累活出死力气强多了。
卜三说完，卜四犹豫不决，嗫嚅道：哥，我可不懂古董，不识货呀。最好你去，我负责接应。卜三不耐烦：咱弟兄俩谁跟谁还想耍滑头，咱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蹦不了我也跑不了你。要不是手头紧，想弄俩零花钱儿，谁还干这偷鸡摸狗的事。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就这样定了，该干啥快点干啥，别磨磨蹭蹭，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卜四嘟囔了一句，支支吾吾：中。二人就行动。
卜三在五爷家门口晃悠，卜四快速溜进院子。见屋门敞开，听到小白狗汪汪咬着，屋里电视机正播着午间新闻，顿时吓了一跳。蹑手蹑脚贴着墙根儿连滚带爬，慌里慌张溜了出来。卜三薅住他的衣服，把他拽到院子拐角处，压低声音：你咋又出来啦？卜四浑身筛糠：屋里有人，电视响着呢。卜三：真倒霉，好不容易逮住个机会，就这样白白溜掉啦。又一想：不对，五爷可是一直独身一人在老家生活呀。也没见他家来过人，莫非其中有诈？卜四：实在不行，晚上再来，听说村里晚上放电影。二人怏怏离去。
晚上县文旅局联系数字院线有限公司来村里放电影。电影是流金岁月，经典回放：《朝阳沟》与《沙家浜》。乡亲们家家都有电视机，但电视里天天播放国共两党与日本鬼子三方上天入地的打斗，都市情感剧婆媳不和，青春励志电视剧都看腻了看烦了。偶尔有部乡村题材的电视剧，还是几个歪瓜裂枣的村民，围绕一个俏寡妇争风吃醋，演绎着虚无缥缈的农村生活。矮化丑化了新时代的农民，庸俗低俗媚俗。因此村里一放电影，大家都觉得新鲜，纷纷走出家门前来观看。
下午，五爷回到家里，三重门依旧敞开着，电视在响。但五爷发现小院过道里的一盆花似乎被谁挪动了一下，仔细瞅了瞅，他发现中午离家后，家里来人了。肯定不是邻居也不是熟人，那只能是小偷了。于是回到屋里察看房间里的东西，摆放整齐，完好如初，无一物被盗。微醺的五爷就笑：果然中计。下午休息了半晌，起床后照例读书看报。晚饭后擎着一只搪瓷茶缸，掂着小马扎，后背插着一把大蒲扇慢慢悠悠去看电影。去前把电视机移到了屋门口，旁边搁把躺椅，躺椅旁置一茶几，茶几上一杯茶水一遥控器。
晚上卜三卜四装做看电影，在村文化广场野狗似的闲逛几圈儿后，又偷偷潜伏到五爷家门口附近。村里的男女老少三三两两，肩扛椅子，身背杌子，手提櫈子，挈妇将雏，说说笑笑赶往文化广场。不老男神躺在躺椅上悠然地翘着二郎腿儿，正和快嘴莲打情骂俏：看啥电影，电视频道多得看不过来。这年头，电影已成古董，谁还稀罕？尽糊弄老头老太太吧。恁瞧瞧这是啥？说着从裤子口袋掏出一个粉红色小包儿。快嘴莲：啥主贵玩意儿？不老男神挤眉弄眼：专治阳而不举，举而不坚，坚而不久，久而不深入，深入不陶醉。要不要试试？说着挺起身子伸手在快嘴莲丰满的胸脯抓挠了一下。快嘴莲没躲开顺势歪在了老公怀里。
不老男神搂腰抱腚，一双毛烘烘的手又不老实起来，西游东逛，上摸下捏，撩拨得快嘴莲哼哼唧唧，如小兽在舒服地怪叫。不老男神与五爷家一墙之隔。卜三卜四贴着墙根儿，把里面的情景听得一清二楚。那边电影没开始，这边已开始上演。卜四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卜三踢了他一脚，因用力过猛，哧啦一声裤裆被嘶裂。听到墙外有动静，不老男神、快嘴莲二人倏地起身回屋。回屋后快嘴莲拢了一下头发，洒了点香水，端起水杯，拎条凳子就往外走。边走边说：好事多磨，性急吃不了热豆腐。乡下干这事谁不等夜深人静，让人家听见还不笑掉大牙。只要恁有本事，咱这不瘦不胖瓷实强壮的身体还能怕恁折腾？就怕恁银样鑞枪头中看不中用。不老男神点头哈腰：夫人所言极是，小的一定遵从。祈盼早点回来，重温鸳鸯旧梦。
快嘴莲暗香袭人，扭腰晃腚，款款向幕布走去。这时电影已开演，路上五升碰见快嘴莲就打招呼：嫂子也去看电影，二哥不是在家吗？快嘴莲：恁二哥在家就不兴我看电影了。五升：小别胜新婚，您俩不好好亲热亲热。快嘴莲：都老夫老妻了，亲热啥，哪像你们年轻人，亲起来没完没了的。刚说完一扭头，发现五升没有带着他老婆一块来，而是跟着未过门的妹妹。脸一红：不好意思，匆匆走开。
五爷家大门依然敞开，院子里灯火通明，小白狗静静卧着。电视机在开着，茶几上水杯袅袅冒着热气。卜三卜四瞅一眼，沮丧道：看来今晚又没戏了。卜四：是不是他家里庙会来了亲戚，亲戚不知道今晚村里演电影。五爷又不在家？卜三：你说谁家没人还敢大小门敞开，弄得一览无余，院子里还亮如白昼。虽说现在治安好转，已无小偷小摸。但路不拾遗，夜不闭户，那是上古遗风。只能存在于戏曲里，书本里，在现实中是不存在的，我看这事有点悬。卜四：那咱撤回去还是再等等。卜三想到刚才隔壁邻居两口欲行床第鱼水之欢之事，心里直痒痒。瞅瞅快嘴莲家西屋里还亮着灯，就说：回去干啥？两个光棍对花枪呀。待会儿再观察观察，卜四就不再吱声。
二人蹲在墙角，一个人假寐一人放哨。不老男神几天前为一大老板预测财运。告诉大老板：小成靠勤，中成靠智，大成靠德，人类的终极成功靠道。大老板问，何谓道？不老男神：道既是道法自然的道，也是天道，还包含人道地道商道的意思。二人从《易经》又聊到《道德经》相见恨晚。大老板生意风生水起后，特地赠送不老男神明崇祯绣像本《金瓶梅》小说，另带一瓶进口保健药。不老男神读完《金瓶梅》直叹人生半百蹉跎，平淡日子奈何。趁着麦收与庙会匆匆回家，急欲和老婆老妻寻欢，聊补缺憾。
快嘴莲端着茶杯看着电影心不在焉，东瞅西瞧，手机嘀地一响，她顺手划拉一下是老公的微信：
销魂灵丹已服，
爱在腹中踟蹰。
半个钟头速归，
故事美妙人催。
她搜肠刮肚，字斟句酌，编了条颇具文采的短信回复：
老公金枪不倒，
故事讲得更好。
风花雪月就回，
累你半死怨谁？
不老男神接到老婆的短信，欢天喜地。熄灭电灯，换上一对大红蜡柱。又燃着了纹香，沐浴更衣，床头摆上水果，室内光线柔和，格调暧昧。直待佳人归来，缱绻悱恻，宽衣解带，醉卧梦里温柔之乡。
快嘴莲迫不及待返回，家里顾上不锁门，径直进屋去了卧室。不老男神穿着睡衣，目光迷离，直勾勾瞅着她，快嘴莲见老公把房间布置得有情有调，久违的情欲如火焰瞬间升腾，心底溢出阵阵甜蜜。抹去衣服洗了个澡换上睡衣，并肩与老公躺在了一起。不老男神拿出那本《金瓶梅》递给她，她先是羞羞答答，继而大大方方翻看了几个插图，然后紧紧抱住了老公。
卜三卜四一直守候在五爷家门口附近。电影《朝阳沟》演完后是《沙家浜》，陆陆续续有人搬着凳子回家。这时又刮起了东南风。卜四一直睁着眼在观察，人困体乏，连打两个哈欠，睡意袭来就晃醒了卜三：哥，起风了，天也不早了，不行咱回吧。只当运气不好，搁这呆着偷偷摸摸也不是办法。别介一会儿电影散场，再给逮住了。卜三一激灵站起身，瞅了一眼快嘴莲家，见屋内灯火闪闪烁烁，知道人回来了，就说：要不要去这家听一场大戏？卜四不解：啥大戏？卜三神秘一笑：鸳鸯戏水。卜四顿时明白：白天闲着没屌事，晚上屌闲着没事，无逼寂寞。撑死眼，饿死屌，也算过把瘾。就说：中，中。卜三卜四本想翻墙进去继续偷听。见大厅虚掩就悄悄溜到卧室窗下，仄耳细听。不老男神：朋友送的《金瓶梅》刚读完，书中说男人泡女人需具备五个条件。快嘴莲：哪五个条件。不老男神：潘驴邓小闲。快嘴莲：啥意思？不老男神：潘安的貌，驴大行货，邓通般有钱，脸皮厚，还得有闲功夫。快嘴莲：真会说，好处不全占完啦，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男人。不老男神：是呀，还说男人服侍女人要深送浅抽，说着就翻身压住了老婆，长驱直入。如在波浪中行驶的小船上下摇动，水高船底，风高浪急，骤然沉入谷底。渐入佳境时小船被高高抛起，瞬间从浪尖跌落。于是左冲右突，欲罢不能。飘飘然，茫茫然，梦兮魂兮，但见深谷幽兰，气象万千。
快嘴莲下身葳蕤湿润，如一块急待耕耘的水田：犁耙过处阵阵惬意，犁耙深耕细耘，心旌摇荡，欲醉欲仙，寻死觅活。水田耕罢，恍然若梦，回味无穷。不老男神翻身下来，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快嘴莲兀自呻吟，呀呀依依。卜三卜四身临其境，极尽想象之能事，还没听过瘾，不老男神与快嘴莲就草草结束，不免有些扫兴。腿已僵直麻木，俩人就要打道回府。这时屋里又传出对话声。不老男神：恁别说，这药还挺管用，到现在还硬得像钢棍儿。快嘴莲：谝能，您要有那本事倒好了。不老男神：又短又粗，麻麻酥酥。卜三卜四嘿嘿一笑：又细又长哭爹叫娘。谁？窗外有人偷听，快嘴莲锐声尖叫。不老男神手里拎着一根木棒，迅速拉开门：看我不把狗日的腿打断。卜三卜四惊慌失措，逃之夭夭。
这时电影已散场。五爷上床歇息。卜三卜四飞快地经过五爷的家门，见院门紧闭，街上空无一人。卜三料想五爷识文断字，懂阴阳会八卦，墨水喝得多，学问大。老夫子孤芳自赏，肯定是下了个套儿，摆了一出空城计，越想越来气，就跟卜四说：咱不争馒头争口气。明儿个中午再来，我就不信得不了手。治不了这个酸文假醋的老五头儿。卜四：听你的哥，反正咱俩也是光棍两条，这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三
大清早，快嘴莲在村口大骂：哪个不要脸的缺德玩意儿，昨晚听墙根听到了老娘家里。娶不上媳妇这家里还缺女人了，不是还有姐姐妹妹吗？照样可以干事。一街筒子人在围观，不老男神急急忙忙把快嘴莲拽走。五爷吃罢早饭，在小院里静坐，想到昨晚家里又安然无恙，随口吟唱：我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旌旗招展空翻影，却原来是司马发来的兵。
中午五爷照例去陪客。五爷信心满怀，故技重演。史纪说：刘老师，这空城计只能使用一次，一而再再而三就不灵了。现在的小偷可都精着呢。五爷：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小偷不可怕，就怕小偷有文化。咱这穷乡僻壤有文化的小偷还真没出现呢。不必担忧，我心已决。史纪不好意思再说什么。
晌午错，卜三卜四又偷偷溜到了五爷家门口。大门敞开屋里电视继续播放，按照事前的分工，卜三鼻梁上架着大墨镜，戴着口罩，手里拎着空塑料袋子，登堂入室。卜四望风。五爷的房间物品摆放井然有序，各种用具码放整齐。卜三翻箱倒柜，没找到存折金银财宝古董啥的贵重物品，又在一排排的书架上踅摸。摸摸这个看看那个，线装书倒不少，却不知哪是珍本孤本善本。一册册字迹发黄的古书被他弄了一地一无所获，遂再瞅字画。墙上几幅画字迹漫漶，不像名画，柜里的几帧画山水鱼虫，飞禽走兽。卜三看着像信手涂鸦，旁门左道，根本登不了大雅之堂。于是不屑一顾，弃之如敝屣。卜三急得满头大汗：他妈的，还是文化人呢，一屋子破烂玩意儿。实在找不出称心如意的硬通货，他瞅瞅客厅，索性拔掉插销，抻开口袋，把液晶电视机装了进去。临出门一脚踏翻了一盆纹竹，又飞起一脚把穷追不舍的小白狗踢出去老远，溜之大吉。
五爷参加完饭局，回到家里。门口一盆纹竹破碎，大白受了委屈似的呜呜咽咽。屋内书籍遍地，柜子东倒西歪。心里咯噔一下，知道空城计失败，李鬼撞上了李逵。就跟史纪联系，史纪大槐赶到后安慰五爷。五爷：还好，除电视机被盗走外，啥也没有损失。史纪就报了案，不一会儿马所长与几名警察匆匆赶来。勘察完现场，又调取了附近的监控录像，犯罪嫌疑人基本锁定。马所长带领民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将卜三卜四抓获，并收缴了电视机，物归原主。五爷紧紧握着警察的手激动地说：感谢人民警察，办案神速，情系乡梓，小偷没文化，损失没有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