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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卜三卜四去村委会找邢老歪要求吃低保，村里刚开罢会，二鬼与卜会计也在。邢老歪：恁俩这人高马大的，成天东游西逛，咋看着面黄肌瘦的，是不是家里又揭不开锅啦？卜三伸出三根手指头：快三天了水米没打牙了。卜四补充说：一天三顿方便面，喝得胃里直干哕。说着瞅见了窗台上搁着的半瓶雪花啤酒，伸手抓了过来，用牙咯嘣咬开瓶盖，扬脖咕咕嘟嘟灌进了肚里。用手背抹了一下嘴接着说：哪像你们当干部的，成天酒肉穿肠过，吃香的喝辣的，也不考虑考虑我们小老百姓的生活困难。唉，气死我了，真是有苦难言。哟嗒，你个狗日的卜四，刚喝了点猫尿，大白天就胡吣，你是来解决问题的还是想没事找事？二鬼熊起了他。卜三：是来解决问题。一家两口申请两名低保，实在不行，也可解决一下，另一个指标让给更困难的家庭。卜四：刚好您三个都在，现在就可以开会研究特事特办，不行俺哥俩就先回避一下。
邢老歪：这低保是照顾老弱病残，没有或丧失劳动能力困难家庭群众的，上面是有严格标准的。得开会研究集体讨论并交村民代表大会审议，还得公示按程序步骤进行的不是谁上下牙齿一碰，嘴一开一合说了算的，当村干部的既要对上级负责还得对群众负责。这不卜会计在这你们是一个家族的，咱们听听卜会计的看他咋说。卜会计狠狠瞪了卜三卜四一眼：你们俩就是懒种，身强力壮的自食其力干点啥不行，还好意思来抢着吃低保，就是屡教不改，哪儿凉快上哪儿呆着去，丢人现眼的还不快滚。
卜四：叔您说话咋这么不甜和人呢，好歹俺俩也是您侄儿。是亲三分向，哪像您这胳膊肘咋还朝外拐呐，真是的。卜三：俺俩真是生活遇到困难啦，村里再不救助就要饿死啦。二鬼：少拿饿死人吓唬人，你俩货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缺吃少喝还想怨天尤人，咋这还赖上村委会啦。媳妇不愿意就想和说媒的不拉倒是不是？再胡搅蛮缠我就给派出所打电话啦。卜三卜四一见二鬼想动真格的，一下子蹦了起来：好你个二鬼竟然想给派出所打电话，是不是想让公安再把俺俩弄进去你就好受啦。这一个村里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俺俩是杀人放火啦还是强奸妇女啦，只不过是小老百姓向你们当官的要求解决点实际困难，至于这样吗？再说俺俩没功劳也有苦劳，当初刨坟埋狗时，你是咋说的，俺俩可是一直记着呐，你的承诺到现在可是一直都没兑现呐。别用着人朝前用不着人朝后，卸磨杀驴翻脸不认人呐。俺俩可不是好欺负的，这光脚的可不怕穿鞋的啊。
二鬼：承诺我承认，咱一人做事一人当决不反悔，这不文旅融合项目花落谁家现在不是还没最后确定嘛。照恁俩说今天这低保恁哥俩是吃定啦。卜三卜四嬉皮笑脸：话也不能说得那么绝对，这不主要是想让村里解决点实际生活困难嘛，你们都是救苦救 难的活菩萨，就发发慈悲，起起善心，帮俺兄弟俩度过难关吧。反正咱村也是家大业大的，损失一点也没有啥。卜会计：这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树没有皮必死无疑，人无脸天下无敌。我看恁俩今天这是死活论堆儿哩。真他妈那个逼丢八辈祖宗的人。我走啦，眼不见心不烦，我不在这丢人啦，说完就推门。别介，别介，老卜您可不能开溜儿，您是他俩的活祖宗，您这一走这事就更不好办啦。二鬼伸手拽住了欲夺门而出的卜会计。邢老歪：这狼行天下吃肉，狗行天下吃屎。猪往前拱，鸡往后刨。我看你俩连畜生都不如，靠劳动吃饭又光荣又有尊严，而恁俩总想不劳而获。我就奇了怪了，村里出了恁俩这二逑货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卜会计坐下，屁股还没有把椅子暖热又气鼓鼓站了起来，指着卜三卜四的鼻子说：今儿个我就替两位村长做一回主，给你俩下最后通碟，低保的事根本没戏，找谁都白搭，就不要再提啦。从现在起你俩洗心革面，脱胎换骨重新做人，自食其力走人间正道。如果想干点啥的话村里可以考虑提供优惠政策，创造宽松环境，尽心尽力帮助你俩过上好日子。否则立马走人，再胡闹我就大义灭亲一回，给派出所打电话，对你俩绳之以法。你俩先考虑一下，俺仨商量点事儿。说着卜会计就把邢老歪和二鬼叫进了里屋。
不一会儿，邢老歪、二鬼、卜会计从里屋走了出来。卜三卜四正摽着膀子亲热地比划着。二鬼：到底是亲兄热弟，好得跟两口子似的，可惜都是光棍儿。夜里睡在床上只能对花枪。卜三：真是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还说风凉话儿呢。卜四：那就把他老婆借过来用用。二鬼：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邢老歪：行啦，行啦，别闹啦。卜三卜四刚才您叔说的话你俩考虑得咋样？卜四看看卜三，卜三站起来说：想想俺俩也老大不小的啦，到现在连个媳妇也没有，不能再这样混下去啦，那就洗洗心革一回面吧。大不了人生从头再来。说完又看卜四，卜四站起来：俺听俺哥的，俺俩商量好啦自力更生艰苦创业不给政府找麻烦，看看村里有啥合适的项目没有，正好俺俩在闲着。卜三：就是，就是，这样就省去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卜会计：小鸡不尿尿各有各的道，别老幻想着天上会掉下馅饼。现成的项目没有，村里倒可以给你们推荐。你俩宅基地后面不是还有一块空地吗？村里打算临时让你们无偿使用。那一块场地村里好多人都瞅着呢，少说也有三四分吧，村长都没答应，你俩考虑考虑想干点啥。比如收个垃圾，拾个酒瓶啥的，总比闲着强，多少干干咋得也能顾住生活，积少成多，说不定啥时候就会有大闺女小寡妇相中你俩，一高兴就和你俩成家过日子啦。卜会计一番话说得卜三卜四裂着大嘴嘿嘿直笑。邢老歪：要是没有啥，这事儿就算定啦。回头卜三卜四跟您叔签个协议，以后有啥困难村里再给解决，条件是不许添乱。卜会计刚要锁门，卜三：哎哎，叔我的手机忘里面啦。说着嗖地一声又钻了进去，片刻手里拎着一袋慰问剩下的大米，胳膊里夹着一箱方便面大大方方地走了出来。邢老歪、二鬼一看，嘀咕道：这家伙贼精。
卜三卜四回到家里就房屋后面的空地儿如何使用又你一言我一语争论了起来。卜三：这收酒瓶拾破烂可不是人干的活儿，又脏又累不说还赚不了几个钱，走街穿巷，这可都是上岁数的人干的，咱俩干这活儿是不是有点大材小用。卜四：那你想干啥？这年头要么脑子里有东西，要么出力气。咱俩是五大郎攀杠子两头够不着。哥，这违法乱纪的事咱可不敢再干啦，村里对咱已经不错了。咱就痛改前非，重新堂堂正正做一回人吧。卜三：你看你，我也没说让你再干坏事啊。看吓得你那怂样。咱把屋子后面的场地拾掇拾掇，待跟村里签完协议后再偷偷租赁出去咋样？这样坐收渔利多少弄俩钱花花再说，又不用出力，舒舒服服过日岂不更好？卜四：不行，哥。乡里乡亲的，恁租赁给谁？谁愿意当这个冤大头？咱这儿是乡下，可比不上寸土寸金的北上广。别再瞎琢磨空手套白狼的好事啦。咱就俯下身子，踏踏实实干活，人穷志短，马瘦毛长，该认怂就认怂，努力过好自己的烟火小日子吧。卜三见卜四已回心转意，也就顺水推舟，打消自己的鬼主意，只好如此了。
二
卜三卜四铆足劲用了两天时间把屋后的场地儿拾掇得一干二净，还砌起了围墙装上了铁门，门口矗立着一个大牌子：杏花村废品收购站。卜三卜四平时吊儿郎当偷鸡摸狗惯了对做生意却一窍不通，村里有人从门口经过，见他俩蹲在地上如斗败的公鸡一副垂头丧失，一筹莫展的样子。就跟他俩说：荷花村的大槐早年就是收破烂儿起家的，看看人家现在大槐民俗博物馆可是一块响当当的金字招牌，村里乡贤当着，民俗博物馆里钱挣着，这大槐摇身一变也成了大人物啦。你俩可以找人家取取经学学成功之道啥的，大槐那人可好啦。卜四受到感染就跟卜三说：哥，咱别成天在家憋着啦，到大槐那儿走一趟吧，说不定这一去一看一交谈办法就有啦。思路决定出路，出路打开销路，一来二去咱俩就财源滚滚啦。卜三：不是俺不想去，就是一想到狗日的二鬼忽悠咱刨坟埋狗的事心里就打憷，咱对不起人家大槐啊。卜四：都时过境迁啦，干嘛还耿耿于怀呢？想必人家大槐也不是鸡肠鼠肚的人，人家都当乡贤啦，还能和咱一般见识。好说歹说，卜三终于答应与卜四一块去见大槐。
史纪与大槐正在新乡贤理事会办公室筹备乡村文化大讲堂的事儿，见卜三卜四突然出现在面前吓了一跳，以为大白天遇见了鬼，接着就没好气地说：两个大忙人哪阵香风把你俩刮到这儿来啦。是忏悔来啦还是又要起啥幺蛾子。卜三卜四低眉顺眼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大槐继续：没脸说啦，这脸皮比大名府的城墙都厚，攮一锥子都不出血，今儿个这是怎么啦。卜四：俺俩改邪归正啦。这次来就是再次向您道歉表示诚意，并打算跟您学习收破烂的技术呢。说完就用眼瞟大槐。大槐听罢哈哈大笑，然后就隔着窗户往西瞅：这太阳也没打西边出来啊，就开始说梦话啦。圣人不死，大盗不止。改邪归正，简直是痴人说梦，继续干你俩的鸡鸣狗盗的勾当去吧。三尺高的汉子在这杵着，我看着就恶心。屎克郎搬家滚蛋去球吧。这时卜三看看卜四，觉得走也不是站也不是。史纪忙完了手里的活，忙接过话茬儿：大槐中啦，出出气算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则改之善莫大焉。既然他俩想自食其力捡垃圾，咱搭一把手，也算帮他俩一把，你是这方面的行家，有啥经验不妨说道说道。大槐见史纪这么说语气就缓和了下来，但忽然话锋一转：帮他俩可以，但我有个问题还是得提出来。
史纪：啥问题，你说。大槐：得先问问他俩叫啥？卜三卜四抢着说：俺俩叫卜三卜四。噗嗤，史纪差点没笑出声来。大槐：恁俩不叫卜三卜四叫不三不四。我不和不三不四的人打交道，你俩请回吧。卜三卜四躁眉耷眼，面面相觑。史纪见大槐与卜三卜四之间的芥蒂一时难以消除，就好言把卜三卜四劝了回去。
卜三卜四悻悻往回走，路上卜三就埋怨卜四：咋样，大槐为那事儿还窝着一肚子火光想发泄是不。你还说他是乡贤呢，真是乡贤能有这个德性，小肚鸡肠连出家的和尚都不如，和尚还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呢。这小子心胸狭窄，一条道走到黑。再看看人家史纪，文化人就是不一样，那才叫乡贤呢。你说这事儿咋弄？卜四眨眨眼儿：还能咋弄都听你的呗。卜三：镇上还有一家废品收购站，不行咱再去看看。卜四：咱与人家素无瓜葛，去了能行？
卜三：咱就说家里有不少废品想卖给他们看看能给开了啥价？然后借机考察考察。卜四：没白多吃两年粮食，倒底脑子灵光。卜三：难兄难弟的就别互相吹嘘了，这出水才见两脚泥呢。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两人就往镇上赶。
路过梨园村，卜三突然又改变了主意。他琢磨着又到了冬季鸣沙湖黄河故道湿地的野兔、野鸡又肥又大，味道鲜美，能红烧一碗再抿上两口小酒那日子简直比神仙都强百倍啊。这时他就想到了梨园村的三响，就决定找三响拉呱拉呱。卜四一见卜三改变了主意就说：哥，咱干事业得有个目标，一旦目标确定咱就得盯死目标切不可轻易改变，哪儿黑哪儿住店啊。卜三：你少给我装蒜，还大言不惭提啥事业，事业是咱说的吗？就咱俩现在这屌样儿，人不人鬼不鬼的，有口饭吃就不错啦。咱是啥人？咱是凡人中的凡人，凡人是干啥吃的？凡人只活在世上，只有伟人才活在史上。凡人上为嘴巴下为鸡巴，吃着鸡玩着鸟舒服一秒是一秒。现在咱俩屌蛋精光，身无分文，鸡巴的事儿以后再说。现在先说嘴巴吧。接着又安慰卜四：小让大别害怕，有哥在没有啥。
二人在村口的大槐树下见到了三响。三响正坐在躺椅上晒暖儿，旁边搁着一根拐杖。三响一见卜三卜四来找他，慌忙站起：你哥俩今天这是咋啦，还一齐一合的，是相亲来啦还是有啥喜事儿。
卜三：没啥事儿，就是想你了呗，想和你唠唠嗑。三响瞧瞧四周无人：打野味咱可是不干啦。已经金盆洗手，马放南山刀枪入库了。现在成良民了。卜三看看旁边的拐杖又瞅瞅三响的左腿：这是咋啦。三响：唉，别提了，打了一辈子鹰最后叫鹰啄瞎了一只眼睛。有一次在鸣沙湖湿地左腿脚脖子让别人下的铁夹子给夹住了，于是被逮了。人脏俱在，猎枪没收又缴了些罚款，老本差点没赔光。孩子吵老婆闹，环保志愿者还三天两头来帮助教育。想想也是，这几年咱家乡的生态环境变好了，各种不知名的鸟禽兽类都到这里繁衍生息。这天蓝了，地净了，水绿了，空气也不污染了，多好的人间仙景啊。人为了满足口腹之欲非得把自然界搞得鸡犬不宁，天怨人怒，结果大自然再报复人类，这样的悲剧还少吗？想想以前咱造的孽我真是后悔莫及啊，说着从兜里掏出一个揉皱了的红袖箍，亮了亮，告诉你俩咱现在也积极上进啦，当上环保志愿者了。卜三卜四目瞪口呆。卜三原本打算跟三响狗皮袜子没反正俩人一聊话一投机，在他这儿撮一顿呢。没成想三响打野味不响了，教育他哥俩又响了起来。于是领着卜四蔫头耷脑回到了家里。
第二天，卜四驾驶着一辆二手三马车，卜三在车上坐着沿街吆喝，兄弟俩终于做起了收破烂儿买酒瓶儿的生意。一个月后家里的废品和酒瓶就堆得像小山一样高了，兄弟俩于是就分拣，把酒瓶码整齐，垃圾分好类，装上车就去了镇上的废品收购站。收购站老板王大海盘踞镇上多年，破烂儿行业闻名遐迩。废品生意风生水起，人送绰号破烂王。破烂王为人豪爽仗义，平时喜欢饮酒，且一喝就醉，一醉就吹，吹得天花乱坠时，众人齐声叫好，方才酒兴阑珊，晕晕糊糊回家。这天卜三卜四交售完废品酒瓶，时近中午，俩人攥着花花绿绿的钞票，眉开眼笑。卜四：哥，这回听我的总算没错吧，还是劳动光荣啊。卜三：那是，那是。肚子咕咕叫了，先解决晌午吃饭的问题吧。卜四：中，中，说着就抽出一张五十元人民币交给了卜三，二人就向饭店走去。
没走出几步，卜四就喊：哎呀，咱的三马车忘那儿啦。说着回头就去开三马车，正好收购站打烊破烂王抖抖身上的尘土，准备回家，一眼看见了卜四就说：走跟我回家吃饭去。叫上你哥哥，咱哥仨抿两口。卜四：别介，别介，哪能吃老板的饭呢。您跟我们走吧，今天就算俺哥俩请您一次。以后还请您多多关照呢。破烂王：算你小子懂规矩，进山门有山规，你俩是刚进庙门的小鬼，今儿个就好好拜拜我这尊山神吧。破烂儿事小，环保事大，这里面的水也深着呢。说说笑笑，三人就进了饭店。
两荤两素还没上齐，破烂王的舌头就大了。他攥着卜三的手，脸红得像猪肝：老弟，知道我表哥是谁吗？说出来吓死你。
卜三喷着酒气：公安局长？破烂王：看过电影《中南海的保镖》吗？他在中南海当保镖，中南海那可是国家领导人居住的地方。卜三吓得扑通趴在了地上。破烂王得意地大笑：看看吓傻了吧。我告诉你不是北京的中南海是咱三花镇的中南海，三花镇人民政府。卜三连忙爬起来：您真会开玩笑。三花镇政府能叫中南海？说实话，您表哥到底是干啥的？破烂王：俺表哥是镇政府门岗老杜，别看只是个门岗，他和艾书记的关系铁着呢。艾书记正在党校学习很快就要高升。妈拉个逼绕了一大圈子，原来他表哥只是镇政府一个看大门的。卜三一下子失去了兴趣，就嚷嚷：好啦、好啦，王老板咱换一个话题。
破烂王：换啥？你说。这时一个半老徐娘丰乳肥臀端着盘子晃晃悠悠走来。卜三双眼直勾勾盯着，那娘们觉得怪不好意思放下盘子扭腚掉胯就走。卜四急忙插话道：聊女人。卜三一愣神也跟着说：对对就闲拉女的。破烂王：看你哥俩异口同声的样子好像八辈子没见过女人似的，真没出息。
卜三：大哥您是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啊。俺哥俩长这么大了，都五尺高的汉子了，到现在连女人的手都没碰过啊。老是做梦娶媳妇，光想好事呀。说着说着趴在桌上抽泣起来。卜四一见卜三动了真性情，眼圈也立刻发红。破烂王就纳闷：难道这俩小子现在还打光棍？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瞧人家本事大的男人一找女人就成群结队，而且个顶个漂亮。这俩活蹦乱跳的大男人俩个加一块都六七十啦硬是没找到一个女的，真是人比人气死神啊。这当儿破烂王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老婆打来的，老婆：抓紧回来，家里有事。二两猫尿一灌，你又开始胡溜八扯放着骆驼不吹牛了是不是？破烂王：与兄弟在饭店喝酒，正聊女人呢，娘们家家的别打破头楔。老婆：你就作吧，喝死拉倒。卜四就劝破烂王回去，破烂王站起身想走，卜三就拽住他：再聊聊女的。卜四见状上前推了卜三一把：还聊啥女的，咱哥家里有事，嫂子叫他呢。破烂王挣脱开卜三摇晃着就走，边走边说：弟兄们的事包在我身上了，不出三月一人给你们说一个媳妇，我可䞍着喝喜酒呢。卜三卜四：那就拜托哥啦。
斜愣眼是镇上的一名寡妇，女儿与前夫外出打工常年定居在深圳很少回来，斜愣眼就在破烂王的废品收购站谋了份差事。斜愣眼除了眼斜，模样还算说得过去，人也勤快就是话不多。一来二去就和卜三卜四兄弟俩熟了，时不时见面打个招呼，偶尔也插科打浑两句，每当这时斜愣眼就赧颜一笑走开了。一天又送完货，卜三就跟卜四说：破烂王这个鸡巴玩意说好了给咱俩一人说个媳妇，咋又没信了呢？不是诓咱的吧。卜四：咱俩都这年龄了，哪有恁现成的呢。哥先给您说吧，我再等等。卜三饥不择食，寒不择衣，贫不择妻地说：斜愣眼不就挺好的嘛。卜四为了哥哥就去见了破烂王，没等卜四开口破烂王就直叹息：看这事弄得，看这事弄得。卜四：啥事让您这么焦心。破烂王赌气：还不是恁俩说媳妇的事嘛，可真麻烦啦。本来是想把斜愣眼介绍给你哥做老婆的，谁知道人家死活没相中他，偏偏看上你了。那可不行，再咋说那是俺亲哥，做人得讲良心，得有个先来后到。卜四愤愤不平。我看这样吧，你先在我这歇会儿，我这就去见斜愣眼就说你不同意，看还有没有回旋的余地，破烂王说完就走了出去。
不一会破烂王就回来了，头摇得像拨浪鼓跟卜四说：没戏。人家斜愣眼说了，俺又不是牲口，哪能胡乱搭配，卜四愿意就成，不愿意拉倒，俺和卜三没缘份。
卜四见这事闹大了就让破烂王喊来卜三，把事情来龙去脉说清楚，破烂王说完摊开双手：我是无能为力啦，你哥俩看着办吧，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回家的路上，卜三像霜打的茄子蔫头巴脑。卜四就安慰他：哥，实在不行，俺也不娶媳妇啦，就陪你白头到老吧。卜三：傻兄弟话可不敢这么说，咱俩都打光棍，卜氏一门的香火何以为继？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断子绝孙那可是大逆不道啊，百年以后如何面对死去的父母？我想好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咱兄弟俩能有一个找到女人总比都找不到要强。哥哥忍痛割爱，斜愣眼就归你啦，哥哥在这里向你祝福了。面对哥哥突如其来的转变，卜四心头一热，几颗豆大的泪珠禁不住籁籁滚落下来。
卜四和斜愣眼结婚那天，卜三偷偷躲了出去在外面逛悠大半天。傍晚准备回家吃饭，路过村委会见里面亮着灯，闲情逸志的二鬼在练习毛笔字。见了心事重重的卜三，二鬼就揶揄道：弟弟新婚大喜，当哥的不在家照应，孤魂野鬼似的逛悠个啥，再游逛还能遇上仙女，抓紧回家在你弟弟的窗户根儿下当门神去吧。说完兀自信笔涂鸦。卜三听这话一阵心酸拔腿要走，二鬼：哎，哎，大喜的日子要不我送你一幅对联吧。卜三不置可否，二鬼刷刷就草成了一副对联：
上联：要想生活过得去；
下联：身上就得带点绿；
横批：忍者神龟。
卜三无心欣赏对联，扫了一眼又走了。二鬼气得就骂：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杇也。照这样混下去，我看这货到老死也挨不上女人的边。
三
卜三溜进厨房风卷残云干掉三个馒头，吃了两盘剩菜，又喝了一碗大米汤，然后就摸到后院。在垃圾堆旁边蹲了会儿，感觉到身上有些凉又站起来溜达。这时天渐渐黑了，村子里除偶尔传来几场狗吠外，一片寂寥。卜三就瞅卜四的窗户，窗户内还亮着灯。卜三就想像卜四与斜愣眼新婚之夜的种种情景，越想越烦躁，越想也觉得自己窝囊，越想越内心狂躁不己。见屋内迟迟没有动静，如一只发情的野兽恨不得立即破门而入，三下五除二把斜愣眼剥得一丝不挂然后翻天覆地如鱼得水，酣畅淋漓地干它个地动山摇如痴如醉。
幻想着躁动着意淫着亢奋着，卜三不知不觉就来到了超市门口，要了一瓶白酒二两花生米复又回到了家里。再次经过卜四的窗前，屋内一片漆黑，不一会儿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放慢脚步，仄耳细听狸花猫叫春一样的呻吟声断断续续飘入耳中，他心头躁热正欲离去，突然哎哟哎哟天崩地裂般的呐喊声狂风一般刮进他的耳朵。恣肆汪洋的呐喊声过后是阵阵喘息，喘息声慢慢由强变弱悄无声息，最后屋内又死一般的沉寂。卜三又卧在了垃圾堆旁拧开瓶盖就着花生米猛灌一口，一口白酒下肚五脏六腑火烧火燎，他咳嗽一声，风中传来弟弟卜四喊他回屋睡觉的声音，他哎了一声：说我在后院哩，不用担心一会儿就回屋了，然后继续有滋有味地品咂着白酒。夜深了，万籁俱寂，他醉意沉沉摇摇晃晃站起来，扔掉空酒瓶儿又哆嗦着手点燃了一支香烟，头重脚轻，刚吸了两口扑通一声就重重地栽倒在废品堆旁。
香烟点燃了干燥的废品垃圾，火苗由小渐大，火借风势，风助火威，大火腾空而起。火焰迅速蔓延，天空中浓烟滚滚。垃圾堆一侧是码得整整齐齐的废旧酒瓶饮料盒，火舌一接近酒瓶和饮料盒空中立即响起毕毕剥剥的声音。这声音惊醒了四邻，就有好心的邻居立即拨打了119，待消防救护车火速赶来时，全村群众手提肩扛，男女老少正在奋不顾身地救火，消防战士如神兵天降，英勇顽强义无反顾，大火很快被熄灭了。卜四斜愣眼一对新婚夫妇烧伤严重，已被120拉往县人民医院急救中心，卜三醉酒昏迷尸体被烧焦。卜三卜四家里墙倒屋塌，废品收购站一片狼藉，惨不忍睹。
会议室内，邢老歪、二鬼、卜会计神色凝重。邢老歪：多行不义必自毙，您看看卜三卜四弄的这叫啥事。胡治副镇长一再嘱咐特殊时期村里千万不能再出啥事了，尤其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这下可好，一场大火竟然活活烧死了一个大活人，真是千算万算不如天算，真他妈逼倒霉。一会儿镇里胡镇长与马所长将陪同县应急管理部门、公安局、环保、商务调查事故原因，我们一定要搞好配合。二鬼：昨天傍晚卜三这厮因卜四结婚心生闷气，东游西逛。当时我在这儿练书法他幽灵一般飘来，我见他垂头丧气的样子就给他题了一幅励志对联想鼓励他开启新的生活。想不到这家伙死狗扶不上墙竟对我的良苦用心视而不见，扭脸蹿了，你说气人不气人。卜会计：二鬼平时也没见你学习过，你这又是书法又题对联的，啥时候也变成舞文弄墨的文化人啦。这可不是你的性格啊。
二鬼：读书学习如春起之苗，不见其增日有所长。难道我学习还得告诉你一声，还有我是啥性格，我是双重性格。如果都一根筋那不都成傻屌啦。卜会计：你小子狗掀门帘全仗嘴儿。二鬼：您这老小子我看也是茶壶里煮饺子心里有数。二人正斗着嘴，邢老歪的手机突然响了。邢老歪一看是胡镇长打来的，于是一边接听一边说：走，出门迎迎，调查组来啦。
胡镇长一行陪同县公安、应急管理等部门组成的联合调查组通过现场勘察分析论证走访知情人调查当事人初步得出结论，这次火灾事故系卜三醉酒吸烟所致，属意外事故。送走调查组，胡治副镇长又在村会议室临时召开了班子会。胡镇长：群众生命重于泰山，安全责任无小事。天天讲，月月讲，年年讲，你们就是无动于衷，麻木不仁。这次卜三失火造成重大生命安全与财产损失，事件又一次给我们敲响了警钟，防范于未然，何其重要。我们一定要从这次事故中吸取教训，亡羊补牢犹未为晚。当务之急要做的有三件事：一善后处理卜三安葬。二卜四夫妇救助刻不容缓。三社会募捐重建家园。目前你们的中心工作就是卜四家的这档子事，因势利导办好这件事，给全镇乃至全县做出善行义举，弘扬人间大爱的表率，有啥困难及时跟我联系。胡镇长讲完就回了镇上，邢老歪、二鬼、卜会计各行其事。卜会计带着一拨人去了县急救中心，邢老歪、二鬼做善后处理。
卜三卜四家失火的事儿传到了荷花村，五爷就召开新乡贤理事会商量捐款慰问的事。五爷：杏花村的卜三卜四家这次失火，家破人亡，想必大家都听说了，咱不提过去只说现在。乡里乡亲的遭了难，咱帮一把他就有可能迈过这个坎儿。我想是不是咱理事会带个头义务捐款，然后号召村民各尽所能自愿募捐。搞个一家有难邻里支援爱心一日捐活动。史纪：我看这事中，咱村马上要举办乡村文化大讲堂，这也是弘扬优秀传统文化的一个生动事例，利用身边事来教育身边人是非常接地气的。大槐忸怩一会：刘老师，不是我觉悟低，也不是不听您的话，就是一提到卜三卜四我就觉得嘴里像吞了一个苍蝇一样，既恶心又难受。看来这心结一时半会打不开了。我不愿做违背良心的事，因此这款我就不打算捐了。五爷：强扭的瓜不甜，不过这积德行善的事我劝你还是好好考虑考虑。
回到家里大槐闷闷不乐，拂了五爷的意愿他心生愧疚，但又不想屈服心灵的召唤，于是就矛盾着焦虑着。柳生见大槐愁肠百结的样子，就问：爸，你这是怎么啦？大槐就把五爷召开新乡贤理事会义务捐款的事还有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儿子。柳生莞尔一笑：爸，卜三卜四一个死人一个病人，恁说恁还和他俩记较啥。鲁迅先生曾经说过：我以为别人尊重我，是因为我很优秀，后来才明白，别人尊重我是因为别人很优秀。这话网上都传疯啦，您是民俗博物馆馆长又是新乡贤，咋能……正说着五爷吱扭一声推门进来。大槐、柳生赶紧让座，又是倒水又是沏茶。五爷坐下后，柳生说：五爷，我正教育俺爸呢。大槐就嘿嘿笑了笑。五爷：你爸也成文化人啦，文化就是以文化人。文化人不仅要过物质生活，精神生活更要有灵魂生活。这物质越简单越好，精神越丰富越好，当然灵魂越高贵越好。这人和人的区别在哪里？在灵魂的高下。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生活中得学会放下，不是有句话叫断舍离吗？舍是为了得，得必须舍，有时候欲成大树莫与草争。五爷刚说完，柳生就赞不绝口：五爷讲得真好，后辈当须铭记。大槐心头的坚冰慢慢在融化，五爷春风化雨般的教诲终于使他幡然醒悟了。
新乡贤理事会组织的一家有难邻里支援爱心一日捐活动在荷花村如火如荼地进行。村文化广场前设立了募捐箱，卜三卜四家的不幸遭遇大家深表同情。卜四夫妇的病情更是牵动荷花村父老乡亲的心，一大早村民就排起长龙似的队伍踊跃捐款奉献爱心。五爷当场捐款一千元，大槐五百元，史纪二百元。刘墨水、二能豆、荷花、不老男神相继捐款，接着一个个村民陆续走过捐款箱，把凝结着勤劳与汗水，闪烁着人间大爱的人民币投了进去。这次爱心一日捐一共收到村民捐款八千一百元。村里委派新乡贤理事会五爷、大槐、史纪还有不老男神代表荷花村去县人民医院对卜四夫妇进行慰问。
经过抢救卜四、斜愣眼已脱离危险，不日将康复出院。在医院病房，当五爷、大槐几个把代表荷花村村民的捐款及慰问品亲手交给卜四时，在场的卜会计等人激动得热泪盈眶，连声说着感谢的话语。卜四紧紧攥着五爷、大槐的手泣不成声，愧疚得久久说不出话来。邢萍萍、刘红霞制作的短视频《老家身边事》跟踪报道：世界上最广阔的是海洋，比海洋更广阔的是天空，比天空更广阔的是人的心灵。一场大火点燃了一次爱心接力赛，大火无情人有情，一家有难邻村支援。从这次杏花村卜三卜四家失火事件中，我们再次看到了荷花村人比金子更加纯洁高尚的心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