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邢老歪二鬼见到二丫时,二丫正坐在小区附近公园里的凉亭下嗑瓜子。邢老歪一见二丫就说:二侄女,大槐树照片收到了吧,够不够清晰。二丫:谢谢叔,照片收到啦,拍得还挺不赖的。二鬼提溜着个箱子,箱子似乎还在晃动。二丫见状:二鬼叔,您纸箱子里装的是啥稀罕东西,快搁下歇会儿。二鬼放下纸箱子诡秘一笑:猜猜。二丫调皮地眨眨眼:是不是从家里逮了只正下蛋的老母鸡?二鬼:猜对了一半,不是老母鸡是老母鸡的小情人刚会打鸣的一只小公鸡。二丫:二鬼叔见多识广还挺幽默的。邢老歪睃了二鬼一眼:当着二侄女的面儿说那是啥话,恁大的人啦,咋还胡溜八扯,没有一点正性。二鬼:正经话儿哪儿有恁些,缺盐少醋的,找个乐子。说完就又嘿嘿一笑。邢老歪:不说正经话儿,那咱就先说正经事儿。
于是三人就商量起了项目的事情。邢老歪把镇里胡治常务副镇长主持工作,梅总在项目问题上持观望态度的情况跟二丫又分析了一遍。二鬼:现在咱村赶上了抢抓项目的大好机遇时不我待,这次决不能再前功尽弃。全村划拉一遍,出门在外的比牛毛都稠,能像二侄女这么有本事有能耐的比牛尾巴都稀。一村老少爷们可都眼巴巴盼星星盼月亮,只盼望二丫侄女在事关全村利益问题上出一鼻子力呢。二丫心情愉快地说:二叔又高看我啦。咱只是个保姆,戏词就叫丫环,不然怎么叫二丫呢。哪能像二鬼叔说得那样神通广大。咱只能尽最大努力,至于结果如何谁也说不准。邢老歪:有二侄女这句话就行啦。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谁能保证事情一办就成,果真那样的话不就成神仙啦。
二鬼狐疑:二丫侄女急着要荷花村大槐树的照片是为啥呢?邢老歪:是不是领导想来大槐树参观考察或者微服私访?二丫人小鬼大地说:都不是。领导的父亲年岁已高,近来特别眷恋故乡,尤其是对家乡村口的大槐树魂牵梦萦记忆犹新。领导几次携家父寻根故里,都没有找到父亲铭心刻骨的那棵大槐树。领导是孝子啊。为了抚慰父亲孤寂的灵魂,就仿照父亲记忆中故乡的模样儿建造了一座住处,大槐树是人造的。老爷子搬到住处一下子就认出了大槐树是冒牌货。镜子里的马不能骑墙,墙上的画饼不能充饥。老爷子最近一直为这事儿郁郁寡欢。您想老爷子不高兴难道领导会痛快?领导不痛快,您想找他办事难道他会爽快?领导一旦不爽快项目的事儿不就黄了。因此,好钢用在刀刃上,好女嫁给称心郎儿。大槐树就是块敲门砖,这事儿办好了,项目的事想办不成都难。
二鬼:二丫侄女一语惊醒梦中人,高见高见。还是环境造就人呐,这常和领导吃饭提拔是早晚的事;常和富人吃饭发财是早晚的事;常和情人吃饭肾虚是早晚的事;常和女人吃饭上床是早晚的事;常和骗子吃饭挨搉是早晚的事。邢老歪:看看,看看。这二侄女刚说出个眉目,话儿又下道了是不?二鬼:习惯啦。遇见自己人光想谝几句这有话不说搁在肚里难受啊。二丫痴痴地笑:二鬼叔能说会道一看就是干大事儿的。邢老歪:您二鬼叔是江湖中人被窝儿里放屁能文能武,只可惜咱杏花村这座庙太小啦搁不下他这尊大神儿。二鬼:猪八戒啃猪蹄儿咱们就别骨肉相残啦吧。一个村里住了半辈子啦,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谁还不知道谁,听听二丫侄女怎么安排吧。
二丫说:我把大槐树的照片已转发给了二旺,二旺看了高兴得不得了。还说没见过这么儿沧桑虬劲,蓊郁挺拔,根深叶茂,博大广阔,葳蕤盎然的大槐树呢。这树少说也有一千多年了吧,我说这棵大槐树是我县唯一存活的唐槐。他说那就尽快移植过来吧,钱的事儿要多少给多少,你们不用发愁。我说:钱的事儿二哥不要再提,只当是给老爷子送了个见面礼。话说到这里邢老歪、二鬼倒愣住了,关键是大槐树不是自己村里的现在先别说钱的事儿,就是大槐树能不能被移栽都是个不小的问题。刘墨水五爷那帮荷花村的文人把大槐看得比命都重要,要想弄走估计比登天都难。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邢老歪、二鬼、二丫决定兵分两路,二丫等待大槐树的消息。邢老歪、二鬼返回去先见梅总说明情况,让梅总出面与刘墨水交涉。视谈判结果再考虑下一步行动方案。邢老歪、二鬼回去就见了梅总。梅总巴不得想通过二丫牵线搭桥结识贾连副市长,来之前曾提出过一块去市里先见见二丫。邢老歪、二鬼私下商量,邢老歪:梅总想和咱俩一块认识认识二丫。你看咋样?二鬼:秃子头上的虱子这不明摆着呢,绝对不行。梅总何许人也?大生意人,大生意人不光无利不早起,还拔屌无情。不让她去。她就不知道这么多底细,咱们遇事还能打打掩护。一旦啥事都让她参与,她知根知底任何事也就瞒不住她。再说她如果认识了二丫,咱俩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你我就得像屎壳郎搬家一样滚蛋去球,她就会一脚把我们踢开,另觅高枝。邢老歪:人心隔肚皮,说得有道理那就依你吧。
邢老歪就把梅总搪塞了过去,并说,二丫好比农村飞出去的草鸡,虽说落入了凤凰窝她也孵不出金凤凰。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只是个端茶倒水、洗衣做饭的小保姆,狗肉上不了大席面。市长家深宅大院侯门深似海,啥情况咱也不清楚。俺俩先打个前站侦察侦察情况䠀䠀路儿。放心吧梅总,您是谁?您是我们的财神奶奶,得罪谁也不敢得罪您呀。邢老歪的嘴巴比抹了蜜都甜,三言两语说得梅总心里乐开了花。
梅总得知他俩已见过二丫就问:二位劳苦功高,啥情况?二鬼:托梅总的洪福,有戏。梅总:有话快说不要拐弯抹角,用你们的话说别拿糖儿。二鬼就把购买荷花村大槐树移栽到贾连副市长父亲住处的事儿跟梅总说了。梅总沉吟一会儿就问:这事儿胡治镇长知道吗?邢老歪说:镇里刚出了上吊的磕碜事儿,咱这事就先别打扰他了,反正现在也是运作等有结果再告诉他也不迟。梅总爽快地说:行, 反正最后拍板的也是胡镇长。那现在就看荷花村的了。邢老歪:这正是俺俩来找您的真正目的。不行咱这就去见见刘墨水。梅总翻翻办公桌上的台历,见今儿个并没有安排啥重要的事情就说:子丑寅卯今日正好。于是三人就去见刘墨水。二鬼突然说:我就别去了,您俩一个总经理一个村长,我去就多余了,办这事儿人多并不好。邢老歪一指二鬼:这老小子一肚子鬼主意,又想耍滑头了是不是。二鬼就笑。
二
梅总把移植大槐树的事,跟刘墨水说了,刘墨水关掉电视机呷了口茶没吱声。场面一下子僵了下来,邢老歪沉不住气了开口说:刘支书真没别的意思,村里的二丫不是在市里领导家服务嘛,家里的老爷子思乡心切一直寻找儿时的大槐树。听说荷花村有颗唐槐就想移栽过去圆了自己的故乡梦,知道杏花村荷花村是好邻居就委托我和梅总承办这件事儿。
刘墨水不卑不亢地说:照你这么说移栽大槐树的事儿,就是市领导安排的了。既然领导发话啦直接来人把树刨走不就算啦,这用不着跟我商量只要镇政府同意就行啦。一句话把邢老歪噎在了那儿,邢老歪讪笑一下:也不能算是市领导安排的,咱们只是替领导排忧解难。这不我和梅总过来先跟您通融一下嘛,有话好好说好事多磨。你看您一说话就书生意气的上纲上线,咱俩打小光屁股长大少作假。刘墨水呵呵一笑:替领导排忧解难,真是大言不惭啊,飞机上搁暖瓶高水平。全市三百多万人市领导有几个?再说咱是老几?戴草帽的老百姓。提鞋人家都嫌咱的手指头粗,有多少人想巴结都巴结不上好事哪能抡到咱,还好意思说替领导排忧解难。你们排吧解吧,俺小民一个只想让大领导替俺排忧解难,绝对高攀不起。
刘墨水、邢老歪二人唇枪舌剑,梅总一时插不上话,就站起来续水。刘墨水:让梅总见笑啦不好意思。梅总莞尔:不客气。邢老歪:这话越说越清,理儿越辨越明。刘墨水:你这话只说对了一半,话越说越清不假,但理儿越辨越明不对。邢老歪一愣:为啥?刘墨水气静神闲,你一开始就没说实话儿,还好意思当着梅总的面说咱俩打小光屁股长大。我还不了解你邢老歪,你一撅尾巴我就知道你屙的是啥屎。百分之百是因为项目的事儿找的二丫,挖空心思投其所好,不惜牺牲他人的利益,说起话来冠冕堂皇还振振有词。刘墨水一语中的,邢老歪羞得无地自容,仍强做镇静:话题扯远啦,扯远啦。刘墨水微微一笑:梅总初来乍到,有些事儿您还不甚了解,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会慢慢清楚的。今天我把话儿摞在这儿,也不想打您的破头楔儿,移栽大槐树门都没有。不但我不答应,荷花村的任何人都不会答应。大槐树是啥?它不是一颗普通的树,它的生命早已与荷花村人的生命融为一体,是荷花村的根与魂。有大槐树在,故乡就在。乡愁就在,我们的灵魂就在。请问,在这个世界上有谁愿意出卖自己的灵魂呢?
在刘墨水这儿吃了闭门羹,邢老歪不以为然。梅总觉得很没面子,心里就后悔在没弄清楚盘根错节的乡村关系之前不该贸然与邢老歪去见刘墨水。看来这城里乡下一样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水深须当小心。因此,当邢老歪建议再去找二能豆商量商量时,她推说有事一口回绝了他。梅总回去后,邢老歪就给二鬼打电话,让二鬼叫上卜会计捎上一箱酒去二能豆的饭店。路上邢老歪就想这事儿要不要跟胡治副镇长汇报一下,想到刚才刘墨水的态度觉得说也白说说不定还起负面作用,到时再让胡镇长被动事情就办砸啦。
到了二能豆饭店,二能豆正在屋里看电视,见是邢老歪忙让他坐下。激动地告诉他:这回荷花村又出名啦。刘文明这小子歪打正着因祸得福成了名人啦。说起来还得感谢他二叔我呐。邢老歪一脸迷茫:啥事儿把您激动成这样?刘文明当选县长啦,还是荷花村入选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啦。二能豆一脸欢喜:比县长事大也不比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事小。邢老歪一边瞅电视,一边直嚷嚷:哎呀急死人啦,别拿糖了快说吧。二能豆就把刘文明去上海跑销售签订合同又去见连红蕊求爱被拒绝失恋后心灰意冷黄浦江畔溜达偶遇落难女青年跳江寻死,黄浦江中救人成了见义勇为的英雄名扬上海滩的新闻来龙去脉,枝枝叶叶添油加醋绘声绘色做了一番描述。直说得邢老歪瞠目结舌。好大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您说的是真的吗?二能豆:我哄您干啥?
时来运转,刘文明这小子拽啦。邢老歪愤儿愤儿地:你们荷花村今年吉星高照算是撞大运啦。先是网红村,现在又是见义勇为英雄的故乡。好事都让你们占尽了。二能豆:怎么眼红啦?可别眼馋肚里饱啊。这时卜会计驮着酒与二鬼说着话走了进来。二能豆:哟嗬,今儿个是啥日子呀?三大金钢都来啦来都来吧还捎啥酒,见外了是不。邢老歪:别装蒜,得了便宜还卖乖。今儿个我请客大家吃好喝好。二能豆:您是有啥事吧。这不年不节的请啥客,无事不登三宝殿。二鬼:二哥边喝边聊,赶快安排个房间吧。
于是几个人就入座,然后服务员就端上来两盘盐水毛豆和煮花生,接着素菜荤菜次第上桌。邢老歪给二鬼使眼色,二鬼激灵一下就给二能豆倒酒。边倒边说:二哥,弟兄们遇到了个难事儿,想让哥给出个主意。二能豆:啥事儿?二鬼:有人想移栽咱村的大槐树。看生啥法才能刨走呢。二能豆:这事您得见刘墨水,他是村里的人头。他不点头儿谁敢同意。再说是谁想要呢?人挪活树挪死,老态龙钟的一颗古槐有啥价值呢?想买树这不遍地都是,为啥非来荷花村?邢老歪想烧香求真佛这事不能再瞒了,就把详细情况都告诉了二能豆。二能豆思忖片刻狡黠一笑:既然双方都挑明了,明修栈道不行,那就暗渡陈仓。神不知鬼不觉偷偷弄到市长老爷子那里栽上,这边再找刘墨水负荆请罪。刘墨水不同意再找人说和,反正生米已做成熟饭。大槐树没了,他还能上市长家去要?
邢老歪、二鬼几个想想也觉得有道理,虽然这事办得有点缺德但是毫无办法,车到山前必有路。现在的缺德正是为了将来的不缺德,那就先小人后君子先做事后做人吧几个人喝到高潮迭起时,二能逗突然插话儿:不过咱丑话儿说在前面,事情成与不成都和我无关。都在江湖混说话别乱吣,都是千年的狐狸谁也别给谁玩聊斋。邢老歪二鬼点头哈腰:谁坏规矩不是人,出了屋门没有魂。二能豆脸红脖子粗:这个赌咒太轻,我看您俩货早就没了魂。邢老歪又赌咒发誓:都在江湖走,谁坏规矩是条狗。二能豆喷着酒气:勉强通过。又手指二鬼:你哪,咋不发誓呢?二鬼偷偷一笑:刚才代表啦。邢老歪:十八的光想忽悠二十的,说着用脚踢了他一下。几个人酒足饭饱,外面已是夜凉如水。
刘文明在上海滩勇救落难女成为见义勇为英雄后,刘墨水俩口儿高兴得合不拢嘴儿。老婆说:看看咱生的儿子去趟上海,合作社的活儿干得漂亮又因失恋做了一件大好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又上电视又上报纸的成了大名人啦。据儿子说被救的还是杏花村的女大学生邢萍萍。她由于被骗才自寻短见的,人长得还标志,在上海也有工作。刘墨水:您说得没错,就是有一点我一直在考虑。文明成英雄的事儿咱做父母的一定要低调,等儿子回来要求他也不能高调。任何事物都是一分为二的,文明的英雄是邢萍萍造就的。可以说没有人家的痛不欲生,就没有咱儿子的风光骄傲。咱凡事要换位思考,咱越高调人家越伤心,英雄的事儿就此打住。善欲人知终非大善,恶恐人知必为大恶。忘记有恩于人,记住有恩于我。至于媒体如何报道,爹死娘嫁人由它去吧。但是咱一定要管好自个儿,切不可太过张扬,还是本分些好。这时大槐打来电话儿,刘墨水突然想起昨天梅总邢老歪找他说大槐树的事,于是勿勿去了村委会。
村会议室。五爷、史纪、大槐坐着等刘墨水。刘墨水赶到后,大槐告诉他昨晚和今天早起杏花村的几个人总在大槐树下转悠,鬼鬼祟祟的好像要干啥坏事。刘墨水听了就把杏花村想让梅总购买大槐树移栽到贾连副市长老父亲家里的事跟大伙儿说了。大家一听都特别来气儿:岂有此理?这伙人胆大包天,天良丧尽为一己之私利,竟敢打起大槐树的主意。大槐树可是咱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古树名木,是荷花村的图腾。大槐树见证了荷花村的沧桑巨变,那里抛洒过英雄的鲜血,流下过父老乡亲的热泪。承载着村民世世代代的爱恨情仇悲欢离合,寄托着每一个荷花村人的浓浓乡愁,是我们共同的精神家园。头可断血可流,千年的古槐不可丢。大家同仇敌忾,誓死保卫大槐树。
三
刘文明黄浦江英雄救美的事迹刘红霞是在东方卫视综合新闻频道看的。电视上的刘文明手捧鲜花俊朗挺拔,刚毅的脸庞略显憔悴,淡定的神情中透着几分忸怩,正在接受采访。当记者手持话筒问道:面对落水者,您当时救人的动机是什么?刘文明有些慌张:生命重于泰山,一见有人落水第一感觉就是跳江救人否则落水者就有生命危险。记者又问:有没有考虑到后果,您的内心是否产生过激烈矛盾斗争?刘文明:黄浦江水湍急奔流不息,落水者千钧一发,哪有时间多想。看到这里,刘红霞扑哧笑了:傻小子,怪可爱的。看完电视新闻,刘红霞就制作了一期《老家身边事》短视频传到了网上,刘文明的英勇事迹家喻户晓。
在刘墨水的记忆中,唐槐高大挺拔蓊蓊郁郁像一个千年的长者屹立在村西。虬枝遒劲蓬勃旺盛,树枝上系着一些随风飘扬的红布条寄托着善男信女的美好祈望。微风起拂,唐槐好似恢复了青春,临风起舞,为静谧的村庄增加了灵动。古槐树心裸露沟沟壑壑,好似百岁老人古铜色的脸庞饱经风霜的皱纹,又像雨水常年冲刷留下的依稀可辨的木雕小河沟,显得苍老无比。但仍顽强地的蓬勃生长着,昭示着不屈不挠的大美生命轮回。
古槐下搁着个小石桌儿,桌上立有供奉槐仙之神位的牌子,每到年节村民焚香叩拜虔诚无比。树下宽敞平坦冬暖夏凉,是一块风水宝地。有不少走南闯北的手艺人在这里支摊摆摊做活卖艺,走街串巷的货郎担儿在此落脚儿给童年寂寞的乡村生活增添了不少生机。锔盆子锔碗锔瓷缸的箍漏锅的打锡壶的打风箱的拴簸箩簸箕的张箩的扶炊黍捆扫黍的,还有崩玉米花儿的卖面人的吆喝着售冰糖葫芦花里弹儿甜杆儿梨膏糖糖稀磨剪子、戗菜刀拿烂鞋儿换针头线脑的。打铁的也在这儿支摊,风箱拉得不疾不徐呼呼的炭水把铁具烧得通红,大小铁锤叮叮咣咣有节奏地演奏着古老乡村美妙的旋律。
穿过悠悠时空,刘墨水清楚地记得六岁那年的一个冬天,大槐树下来了一名旋木人儿木哨儿木猴儿木玩具的手艺人。手艺人支下摊儿用铁皮喇叭对着街筒子大声吆喝:旋木猴儿木哨儿木玩具,废木头烂棍子花上二分三分让孩子喜欢半辈子。手艺人抑扬顿挫的喊叫在大街久久回荡,不少小孩子儿纷纷从家里跑出来围着手艺人观看。手艺人现场加工,旋刀儿锋利飞快地旋转,嗤嗤声中,一个个木哨儿木牛木马木狗木兔木鸡木猪维妙维肖。有了玩具的小孩儿爱不释手欢天喜地。刘墨水也挤在人堆儿里瞧热闹看到二能豆的爹给他旋了个小木哨儿,二能豆嘟嘟地吹着一蹦一跳的煞是神气。刘墨水就眼里噙着泪跑回家里,爷爷用三分钱给他旋了个小木狗儿,刘墨水拿着小木狗左看右看看个没够儿。这时一不小心木狗儿掉在了地上,狗头被摔坏狗腿儿残缺憨态可掬的小木狗瞬间四分五裂。刘墨水哇哇大哭,惹得一帮小孩子哄然大笑。那个手艺人看到这种情景忙弯腰捡起摔碎的木狗儿,仔细瞧了瞧,二话没说眨眼功夫又旋制了一只崭新的小木狗递给了刘墨水。刘墨水破涕为笑高高兴兴地回到了家里,刘墨水的爷爷很快就给那个手艺人送来三分钱。那手艺人死活不肯收下刘墨水爷爷的三分钱,只是淡淡地说:木头有点槽是俺刚才没做好。手艺手艺靠的是手,也靠的是守,要守住良知。守住了才是真正的手艺。如今小木狗儿早已灰飞烟灭,但那手艺人的这句饱含朴素哲理的质朴话语刘墨水记忆犹新。孩子们最开心的事儿,莫过于村里来了玩把戏的草台班子,这时已场光地净村民都在家闲着。当当当铜锣一响,大人小孩子潮水般涌向村西的大槐树。大槐树下玩把戏的草台班子早已安营扎寨,见人来得差不多了往往先站出来一位气宇轩昂的中年人,中年人武林中人打扮趋步向前抱拳施礼,老少爷们叔叔大爷兄弟姐妹们: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话儿刚说完腾地凭空翻几个跟头,打上几通拳脚两腿劈叉,嗖地弹起众人鼓掌叫好。这时主人便牵着一只瘦骨嶙峋的黄褐杂毛猴子粉墨登场,猴子两只前爪举着个托盘,主人一手牵猴一只手握鞭。主人后面往往跟着一个小孩掂着一面铜锣,主人:向乡亲们鞠躬,小孩子儿咣敲一下铜锣,猴子忙不迭施礼。围观的孩子嘻嘻笑个不停。耍猴儿戏最能吸引小孩子。那猴子戴着面具做各种表演,猴子窜圈儿猴子打滚儿猴子坐揖儿猴子剥花生猴子学老头走路,常常逗得老少爷们开怀大笑。猴子不听话或戴错了面具,耍猴人就用鞭子抽猴子凄厉的惨叫让人们揪心。并不富裕的乡亲动了恻隐之心,四分五分一角两角的钱币纷纷扬扬飘洒到盘子里。
夏天的夜晚大槐树下是欢乐的海洋,妇女投莛子掐辫子纳鞋底儿纺棉花,身强力壮的男子汉嘴里噙着旱烟袋或坐着麦秸草墩或卧在麦秸草苫上听拉呱儿谝闲话儿悠然自得。小孩子们三五成群玩捉迷藏或凑堆儿听故事猜谜语。掐辫子的沙沙声,纺花车子的嗡嗡声,纳靯底哧哧地拽绳子声,男人的咳嗽声,女人不时发出的笑声,小孩们嘎嘎地叫喊声构成一部宏大的交响曲。大槐树下男人一堆儿,女人一拨儿各唱各的调各吹各的号。女人家常里短盐米油盐,张三相了媳妇李四离了婚,东家闺女刚见了面西家儿媳妇昨晚与婆婆吵架打破了一只碗。麻六的老婆不会生育结婚两年了肚子一直瘪瘪的,气得麻六破口大骂:我娶你还不如娶只猪,猪少说两年也得下几窝儿生它一二十只四条腿儿的猪崽而你两条腿儿的一个也生不出来。瘸五不能下地干活儿饭量大如牛一顿三五个馒头两大碗稀饭,于是他爹就叹息:照这个吃法不几年光景就把家里吃穷啦养你还真不如养一头会拉磨的毛驴儿,小小的驴儿大大的劲儿少吃点草儿多屙点粪儿。
大槐树下,夜晚这块得天独厚的空地儿正好是瞎子拉板胡唱坠子说书的绝佳之地儿。伴随着有节奏的梆子响和缠缠绵绵的板胡音乐流淌,演唱者如泣如诉如怨如慕的唱词都缓缓留在了老百姓的记忆里。瞎贾妮儿与他老婆是邻村的一对中年瞎子,膝下无子嗣。瞎贾妮儿夫妇半路出家学说书,靠着勤奋和悟性把一个个历史故事民间传说演绎得精彩绝伦生动无比,听者无不为之动容潸然泪下。瞎贾妮儿说书开场白总是: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东风吹战鼓擂,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如铁锤彻底砸烂了帝富反坏右黑五类。天上下雨地上滑,各位父老乡亲想想今儿个听点啥。开场白一过弦子一拉,竹板一打,话说……说书就算正式开始啦。瞎贾妮儿眉飞色舞讲述故事如行云流水高潮处设个悬念: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忠奸善恶被他演说得美伦美奂,多年后村民还津津乐道:大槐树下听瞎贾妮儿说书那真叫一个过瘾。
大槐树还有很多神奇的药用价值。槐肉即槐耳可以治痔疮便血脱肛崩漏等。主要用于肠热便血痔肿出血,肝热头痛眩晕目赤等症。刘墨水至今记得童年的美味最难忘的就是煮槐豆了。每年霜降一过,大槐树的叶子慢慢落了一地不几天树上就只剩下一串串的槐豆角了。每当这时,乡亲们就会把树下打扫个干净,站在板凳或杌子上,用镰刀或钩子钩住树枝使劲晃满树的槐豆角就落满一地,乡亲们捡去树枝和叶子,把槐豆放进大缸里盛满水等水把槐豆的皮泡烂就用木棍或叉子在大缸里用力搅动槐豆籽就沉淀在缸底,槐豆皮就漂浮在缸面用罩滤捞走槐豆皮再用清水把槐豆籽浸泡几天就可以下锅煮了。
童年缺衣少食乡亲们靠槐树生活蒸槐叶煮槐豆就成了大家的美味佳肴,煮槐豆就是把洗净的槐豆泡上一天一夜晚上用大火煮沸一个小时后佐以葱姜蒜辣椒盐和少许萝卜片文火煨一晚上,第二天早上出锅时再淋上醋盛盘碗后滴几滴小磨芝麻香油,整个菜吃上去香酸咸粘爽口诱人,至今想起馋诞欲滴。
看了二丫发来的大槐树照片,二旺喃喃自语想不到爷爷苦苦寻找的故乡大槐树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他决定再去趟荷花村,于是就约了几个哥们儿驱车径直来到了荷花村大槐树下:几个人这儿摸摸那儿瞧瞧兜兜转转拍了几张照片就回去了。临走二旺看到大槐树杈上搭着几个老鸹窝就抬头往上瞅,这时一只老鸹从空中飞过正在树上盘旋嘟啦拉下了一摊,刚好落在二旺的眉头上稀里忽拉腥臭难闻。二旺大骂:狗操的老鸹,瞎眼啦吧竟屙在您二爷的头上。秋后的蚂蚱你蹦达不了几天啦,到时候看我不红烧了你。不远处值班的大槐几个人看到这一幕嗤嗤笑个不停。
回来后,二旺就催促二丫让她抓紧跟邢老歪、二鬼联系赶早不赶晚移栽大槐树。邢老歪接到二丫电话火速跟二鬼商量今晚阴天月黑头儿正好可以行动。二鬼立即联系了挖掘机吊车大货车,又从镇上找了十几名临时工。按照白天勘察的路线凌晨一点月黑风高一帮人开始行动,挖掘机吊车大货车沿着公路浩浩荡荡向荷花村开来,十几把雪亮的手电筒把大槐树照得亮如白昼,村里万籁俱寂偶尔有几声犬吠从不远处传来。
二鬼领着一帮工人刚赶到大槐树下,挖掘机吊车就突突着开了过来。挖掘机张开长长的臂膀高高举起又落下,锃亮锋利的钢齿犹如巨兽的利牙张开血盆大口正要吞噬大槐树坚实厚重的泥土,霹雳一声住手刘墨水五爷马所长带领荷花村村民犹如闪电般从天而降,愤怒的人群组成了一道无坚不催的人墙横亘在了挖掘机面前。挖掘机师傅面如土色乖乖放下了机器,二鬼和十几个工人战战兢兢。马所长厉声呵斥:你们兴师动众盗窃国家古树名木是违法行为必须依法严惩,走跟我到派出所去一趟。人群中立即走出来两名警察,用手铐铐住了二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