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贾义豪成亲不久,花员外家也传出了喜讯。李财主介绍的媒人为花无愁找好了婆家,在李财主家二十里开外的一个小山村里, 虽说这男的家底子极薄,只有三间土坯茅屋,可是人的长相还说得过去,人又十分机灵勤快。以前四处跑腿贩卖东西为生,眼下在一家饭店里打杂。
花员外虽不太满意,但也勉强同意了。毕竟他不想让闺女变成老姑娘,眼下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只得将就了。
眼看婚期将至,男方才在媒人的催促下送来了几担聘礼。
花员外打开一看,只有两箱布匹,还都是一些家常的粗布,连一匹绸子都没有。再看另几箱子,也只是一些茶叶之类的土产。连一件象样的首饰都没有,寒酸极了。不禁心凉了半截。再看那箱子,个个都是又破又旧的,连红漆都掉了好多,要不是外面罩着红布,简直拿不出手。其余的他连看都没心思看了,连忙吩咐下人,赶紧抬到屋里,切莫叫外人见了笑话。
花员外的脸绷得紧紧的,暗自叫苦,没想到这男的家也太小气了,竟寒酸成这样?如此礼品,也好意思拿出手。
花夫人来到厅堂,见花员外脸色十分难看,问其原因。花员外只道女儿恐怕是要嫁给一个叫花子了。花夫人也觉得委屈了自家女儿,如此人家,恐怕要让女儿吃苦受累了。为今之计,只得多陪家一些物品与她,方能顾及她的体面了。
大喜之日,花轿早早地来到大门外,一行人皆由乡下青壮年男子和一些能言善语之人。花无愁由丫环搀扶着,顶着绣着红牡丹的盖头,身着大红丝绸霞披,在鞭炮声里小心奕奕的上了轿子。来接亲的妇女们皆穿戴一般,身上全是棉布素衣,见了新娘子的绸缎衣服,连声惊叹,羡慕不已。
花员外本来欲乘马车,但媒婆却道距离太远,又多是山路,坎坷不平,且十分狭窄,又要翻山越岭,恐怕只能坐轿了。
花员外满心不情愿,也只得依从。
迎亲和送亲的人马总共二十来人,一路上晃晃悠悠,颠簸不停。连个吹吹打打的人也没有,虽和山间树木、花草景象相比,若一道亮丽的风景,却不显得热闹,倒觉得冷清。翻越山头之时,由于山路陡峭,轿子倾斜,吓得花小姐和花员外在轿里拼命地抓拄轿杆,生怕被颠了出去,坠入山谷。
下了山坡,花小姐早已被折磨得面色苍白,汗珠如雨。那些骑马、走路的人就不用说是疲惫不堪了。
花员外连声叹息,不该把女儿送到这穷乡僻壤之地,真是悔之晚矣!
到了家门口,聚集了看热闹的男女老少,花小姐被人扶进洞房里。花员外出了轿子,看了一眼房屋,就觉得寒心。只是三间破旧的土坯茅草屋,屋里黑洞洞的,摆设更是极其简陋,连张象样的桌子和凳子都没有。和自家的深宅大院相比,简直天上地下,寒酸之极。
一群婆子媳妇们听说新娘子的陪嫁十分丰厚,都拥上前来想看个稀奇。只见那二十担大红箱子里面装满了贵重的物品,有金银首饰、玉器、上好的丝绸、棉布、整套的新衣、纱衣;还有精致的酒器、妆盒、胭脂水粉等。让这些乡间的女人们大开眼界、惊叹不已!都直夸新郎官这穷小子这回可是发大财了!
酒席开始了,花员外被敬为上宾,他尝了一口那些饭菜,连自家的家常饭都不如,实在难以下咽。酒也是浑得要命,真不知道是怎样勉强入口的。
未等宴席结束,花员外就以路途太远为由,匆匆离开。
回到花宅之时,天色已黑。花员外一直闷闷不乐,只喝了几口酒,就歇息了。
三天回门之时,新郎官柳福林从邻居那儿借来一头毛驴。他在前面牵着,让新娘子骑上去,丫环兰心挎了个篮子跟着。三人天不亮就一同上路了。
花无愁一直闷声不语,这三天她没笑过一次,但也懒得发火。只是麻木地活着,眼前一片凄凉灰暗。对那满脸欢喜的新郎带理不理的,话也不想说。
路上经过望月镇大街时,新郎官让丫环牵着毛驴,自己去买了大包的点心、糖果之类放入篮子里。又割了一大块肉带上,算上回门礼物。他让丫环牵驴,自已挎上篮子。
到了花宅,花小姐自己下了毛驴,花老爷及夫人并未出门,只是让下人将他们迎了进去。
花员外及夫人见他们进了厅里,不冷不热地寒暄了几句。快中午了,就吩咐下人速备酒菜。
那新郎官倒是机灵,嘴上岳父岳母地叫个不停,花夫人勉强陪笑答应着,花员外却是满脸愧色,带理不理。内心只恨自己没能看好女儿,害她如今这地步。漫长的人生路啊,可怜这如花似玉的姑娘,要和这泼猴一般的乡间的野夫相伴终老啊!想到这里,就心如刀绞。
柳福林倒是勤快,又是帮岳母劈柴,又帮忙打水,又急着上菜端饭的。花员外看着有些不耐烦了,就提醒他道:“你大老远地来一趟,就歇会吧!这些活儿让下人去忙吧!
柳福林才坐下来。待酒菜上满了桌时,柳福林又格外欢喜,急着向岳父母敬酒夹菜。那花小姐也不言语,只是慢条斯理地坐下来,随意吃了一些。
柳福林大饱口福,一个劲地吃菜喝酒。倒让花员外心生不悦,也不便阻拦,只是任由他喝去。心里却想:幸好没有别的亲戚作陪,否则不笑话才怪!这姑爷咋看都象个八辈子饿死鬼儿投胎的。
这顿饭除了柳福林,一个个都觉得索然无味。
花小姐自觉无趣,饭后不久,就提出早点回去。花员外知道女儿心里委屈,很是心疼。临行送了大量的糕点和糖果回去,生怕粗茶淡饭亏待了女儿。
柳福林依旧让丫环牵毛驴,自己好提着满满的篮子。恭恭敬敬地向岳父母道别。
花小姐与柳福林回到自己家中,花小姐和丫环先下来进屋,柳福林去给邻居送毛驴了。丫环将篮子放下,花小姐走进卧室,就吓了一跳,发现屋子里东西少了许多。
除了一张大床和被子还在,其余的桌子、柜子等几乎都被人搬空。再细数自己的嫁妆,也少了许多。那柳福林回到家中,花小姐怒目圆睁,哭鼻子抹眼泪的,质问他东西都弄哪里去了?这才出门一天,就招贼了?
柳福林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地道:“屋里的东西原本都是借来的,现在都还给人家了!我本来就是一无所有,为和你成亲,将大哥家里唯一的一头牛也卖掉了。全部的礼金都如数交给他们了。就连这三间茅草屋也是借钱从邻居家买过来的。我穷得娶不起亲,是媒人说你是个聋子,找不到婆家,我想只要是女人就行,才娶进门的。”
“那我嫁妆里的首饰和布匹还有一些值钱的东西都到哪儿了?”花小姐气得浑身发抖,逼视着他问。
柳福林带着一脸怨气道:“估计是被老母亲和两个嫂子拿去当成银子还债了!”
未等花小姐发话,柳福林六十多岁的老母,蓬松着一头白发,穿着破旧的衣衫,蹒跚着走了进来,对准花小姐恨薄薄地道:“你进了我们家的门,就是个乡下媳妇了,就别再摆你大小姐的臭架子了!我们是穷困潦倒,所有欠的债还不都是因为娶你!不拿你的嫁妆还,还能拿什么去还!难不成要我这老太婆卖身子去还!你们的婚事,要不是两个哥嫂操心能行吗?两个嫂子一年到底连件象样的新衣服都没有,不过是拿了你几匹上好的丝绸做两件衣服罢了!还值得计较!你的首饰和值钱的物品也是我们婆媳三人拿了,怎么样?想把我们三人杀了不成?为了你们成亲,我们三人将压箱底的旧银货都拿出来当了。如今你这里几样首饰闲放着只顾自己享受不成?除非我们三人都死,否则你休想再要回去!刚进门就想耍威风,门儿都没有!反正你现在已经是我们家的人了,陪嫁也把我们花的老本给赚回来了,不愿呆在这里,就滚回娘家好了!再也不是黄花大闺女了,又是个废人,看谁还会再娶你!自古以来‘穷生奸计,富长良心’,你娘家有的是银子,才陪嫁这一点东西,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我们这些人本来就是破落户,原本不讲什么仁义道德的!倒是你娘家,看那脸皮子往哪儿搁!”
这声音特别大,花小姐听得十分真切,气得暴跳如雷!立马蹿过来,揪住这老太婆要与之拼命,边撕打边声嘶力竭地喊着:“我跟你拼了,与其窝窝囊囊地活着,不如趁早死了算了!你也别想活了!我与你无仇无冤,一进门就得受你们的摆布!想算计我,你去死吧!”边说边揪住老太婆的衣领不放,另一只手对准老家伙的脸狠狠地扇了两耳光。
柳福林见状一个箭步冲上来,奋力将二人拉开。丫环也被突如其来的情景吓住了,没想到一向柔弱的小姐发起疯来竟也如此张狂,连形象也不顾了。连忙也过来死死拉住花小姐!
柳福林使劲儿地将母亲拖出门外,将其送到哥哥家里。再回到家中,花小姐正在嚎陶大哭。边哭边收拾自己的衣服,扬言非要离开此地,哪怕出家为尼,也不必在这里忍屈受辱了。
丫环也跟着掉眼泪,没想到小姐的命可真苦。
柳福林见花小姐是铁了心了,只得苦苦相求,跪了下来。求她不要离开,他保证再也不让任何人进屋里面偷拿东西了!他发誓今后一定好好做人,努力赚钱,一定加倍补偿她!
丫环此时也只得跪下来苦劝小姐道:“就算看在姑爷的份上别再闹了!权当为了老爷的面子,先留下来吧!俗话说得好,嫁鸡随鸡,你就认命吧!”
花小姐悲痛欲绝地道:“我刚进门他们一个个都开始兴风作浪,明目张胆地欺负我!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主仆二人抱在一地起伤心痛哭。
好不容易平静了几天,柳福林向花小姐道别,他要去镇上给人家打杂跑腿去了。他本来是想自己做生意的,可是没几天就赔光了,如今只是给别的掌柜做下手,赚一些糊口的银子。再耽搁下去,这个月的月钱就没了。花小姐也不理会他,只是摆摆手让他出去。柳福林走了,带着一脸惆怅。
花小姐痛悔不已,早知道新婚蜜月,竟是如此惨淡,还不如不嫁的好。可是接下的日子可怎么办呢?她不得不为将来打算了。
数日之后,花小姐与兰心提着木桶来到离家二十米远的路边,有一口用大石条堆砌的井口边,准备打水。二人都没干过这等差事,合计着用绳子拴住桶梁,攥紧绳子另一端,将桶抛下去,打水。好久,晃来晃去的,才装了半桶水,又将桶提起来使劲朝水里一丢,才装满了一桶。花小姐拼命地往上提,就是提不动,只得让兰心与她一起,二人合力才将桶提上来,都累得直喘气。做午饭时,叫兰心去备柴火,自己洗米,却发现盛米的瓦盆已空了。她气得一屁股蹲在地上,暗想:老天爷,难道真要将我困死这里不成?
可巧娘家派了下人骑马前来,驮了半袋子米和半袋子面来。交于花小姐,只说是老爷怕小姐日子难过,才送一些粮食过来。临走又留下三十两银子,作为家用。
兰心本想将小姐来这里之后遭遇的境况说出来,还未开口,花小姐就递眼色与她,示意不要声张。兰心只好一脸怨怒,不敢言语。
下午,花小姐又和兰心一起,爬到屋后面远处的山上。砍了半天,筋疲力尽,衣服又被划破了几道口子,才勉强砍了一担柴。两人用扁担串着,抬起来走,从山间的羊肠小道上跌跌撞撞地走下来,山路陡峭,一不小心,就会坠入深谷。二人才向下一望,都吓得魂飞魄散。
到了晚上,躺在床上,浑身象散架了一般,疼痛难忍。
花小姐思前想后,决定想办法维持生计,坐吃山空,不然还会有捉襟见肘之时。与兰心商议,两人带上银两,换上粗布衣服,扮成一副村妇模样,天不亮就带上干饼,一块来到快二十里地的街上,买得了几样菜籽,抓了五只鸡,六只鸭放进篮子里,又买了一只小羊和一头小猪仔回去。
回去的路上,小姐一手挎着篮子,另一手牵着羊。兰心将小猪装进布袋子里背着。一路下来,两人走走停停,累得半死。
天快黑时,两人总算回到家中。先用绳子将猪仔和羊拴在屋前的树下,鸡鸭也先安放妥当。次日中午,柳福林回去了,三人合力,在村子后面的山头砍来树枝,搬运石头,用来做猪圈羊圈和鸡棚鸭棚。
过了几日,柳福林早出门了,花小姐和兰心两人动手,又在屋子外面不远处的空地上开垦荒地,预备种一些家常的疏菜来。
此后每日,二人便忙个不停,又是喂鸡又是放鸭放羊的,顺便再给猪弄野草。有时候没菜叶子时,两人还一起到外面挖野菜来吃。屋里粮食不多,可是乡村的野外,青草遍地。她们每年天忙碌着,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
两个月后,玉娇坐着轿子前来看望,下人骑马,驮着两个筐物品。
玉娇看上去比先前更丰满、圆润了。脸色红红的,格外精神、艳丽!
当她看到眼前又黑又瘦、一身村妇打扮的姐姐时,吓得目瞪口呆。这才几日不见,就恍如隔世。
玉娇来到姐姐跟前,又仔细打量了一番,心疼不已。含泪道:“我可怜的姐姐!你前世遭了什么罪,此生如此受过!”
花无愁脸色微红,有点惭愧,叹息地道:“万般皆是命!不认又能如何?”
接着又道:“妹妹快屋里坐吧!”便拉起玉娇进了茅屋。吩咐兰心去灶房里烧茶。
玉娇进了屋,见桌子上黑乎乎的,又破又旧,连凳子也是旧的,坐上去又晃又歪的不稳,生怕一下子倒了。
玉娇十分怜惜地道:“没想姐姐嫁到这种人家,真是可惜了!那媒人可将你害苦了!”
兰心将茶水端进来放下,花无愁已从房里找一些茶叶来,泡好。又交待兰心,早些备饭。
花无愁不好意思地笑笑,道:“不知妹妹前来,家中无什么好吃的,只有一些家常素菜,和一些鸡蛋,这里离街又远,割肉已经来不及了。只好委屈妹妹将就一下了。”
玉娇知道此地荒僻,吃喝不便。就道:“都是自家人,姐姐不必慌张,我带来一些家中储备的咸腊肉和风干鱼,另带一些点心,大家一起来品尝。”
花无愁又从房中搬出一坛娘家陪送的好酒,好招待客人。
玉娇见姐姐面色发黄,双手又很粗糙,衣服也是极差的布料,知道她一定吃了不少苦头。忍不住问:“姐姐的日子好苦,以前的好衣服都哪里去了?才过门几天就变得如此寒酸?”
花无愁涨红了脸,道:“我将那些上好的衣服都锁起来了,只等逢年过节之时,走亲串友再穿也罢!反正在这里每天都是干的粗活,养鸡喂鸭,种菜煮饭的,穿好衣服不等于白白糟蹋了。”
玉娇十分同情,只好摇摇头,心痛不已。
玉娇令下人将物品抬进屋里,又差人去帮兰心烧火做饭。
花无愁见一大堆物品,玉娇找出来几套新衣和几匹上好的缎子,还有一块干肉和两盒茶叶,还有一些粗粮水果。花无愁看着看着,心里顿感羞愧。
玉娇不住地劝导,一再强调,姐妹情深,所做的一切都是应当的,不必拘礼。
饭菜还算可以,有几个菜上桌,外加好酒,大伙吃得还算开心。
临走之时,玉娇不忘从衣袖里拿出一包银两,塞进姐姐手中。花无愁再三推辞,玉娇恳切地道:“姐姐务必收下,这是妹妹的心意,他日若有难处,一定告知。姐姐早年不是学过骑马吗?来日我再让下人送匹好马来,姐姐可以骑马上街,不再疲于奔波。”
兰心本来想将花小姐婚后的遭遇全说出来,可是花无愁嫌丢人,两眼寒光,直逼视着她。兰心欲言又止,不敢再言。
过了两天,玉娇果然命下人送了一匹黑马来,又驮了一些粮食和几样首饰。还有一些油盐之类日常用品。
花无愁含着泪激动地道:“我的好妹妹,难得你有心,我这是几世修来的福份!”
凤妃娘娘半夜时分,轻轻飞入梅心若的房里。梅心若知道她的来意,本已入眠,又悄悄起身。凤妃满脸喜色,笑问:“凡间如何?比起天庭要有趣多了?”
梅心若有些疑惑,道:“娘娘,虽说我和这吴刚是段好姻缘,可是我看他并不喜欢我。除了新婚之夜,再无恩爱之意。才成亲几日,便急于离开。”
凤妃娘娘浅浅一笑,道:“傻丫头!跟人斗要比跟神斗省心多了!在天庭可没这里好受!再说,你这不是怀上了吗?腹中的胎儿便是你的筹码了!他会让你长久立于不败之地的。在这里没人敢为难你的。我在天庭还天天得看王母的脸色呢!你吃喝穿戴,皆为人间上等。又是正房的地位,和那个嫦娥投胎的凡人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你可以亲眼目睹。凤妃说着,从衣袖里摸出一块铜镜来,略一施法,便将花小姐成亲那天的情景浮现出来,又将婚后的遭遇一并展现出来。梅心若显得十分吃惊,没想这才几日,一个大家闺秀就沦落到一个落魄的村妇了。
凤妃依旧得意地笑着,幸灾乐祸地道:“她此番本来就是自讨苦吃!玉帝让她历劫,我只不过是顺手推舟罢了。趁月老酒醉之时,略施小计,在她和柳福林之间续了一根极细的红线而已。这线极其脆弱,只要轻轻一碰就会断了。所以呢,他们的缘分很浅,等着瞧吧!好戏还在后面呢!”
梅心若这才知道,花小姐的一切苦难,原是凤妃娘娘一手安排。
这天黄昏,花小姐与兰心从河边洗衣服回来,发现鸭子少了一只,再收鸡蛋时,发现鸡窝里空空如也。去菜地时,发觉菜又被人偷走了一片,刚下过雨,地里还留着深深的脚印。
二人互相对视了一下,都觉得奇怪。
次日花小姐让兰心看门,自己骑马去街上又抓回了几只大白鹅,过几日又回娘家牵回了两条凶猛的大黄狗来看门。
一转眼数月过去,这个家已被花小姐经营得井井有条。花小姐见日子过得红火,总算觉得舒心了。方才想起,柳福林已好久没回家了。她虽然讨厌他,毕竟已是夫妻,关系一直冷冰冰地僵持着,也不是件好事。才将箱子里的一块蓝布找出来,裁成衣服,预备等柳福林再回来好穿。正在缝制,可巧一个邻居大婶从门前路过,便过来细瞧,觉得手艺不错,好生羡慕。花小姐便谦虚道:“从前学习过裁缝,略通一些罢了。若阿婶不嫌弃,有布可拿来我帮忙裁剪。”
之后,邻居们的大姑娘小媳妇渐渐和她熟悉起来。都让她裁剪衣服。她偶然提起,自家丢鸭丢鸡蛋和菜一事,问阿婶家可曾丢过。
那阿婶才悄悄地告诉她,这恐怕是她两个嫂子所为,此二人见不得别人比自己日子过得好。花小姐方才想起,刚进门时,自己的嫁妆被她们婆媳三人偷盗之事。
再说柳福林,只有一个月才回来一次,只捎带一些油盐糖醋之类。银子却是极少,问之,总是支支吾吾,应付了事。
阿婶方才道出实情,原来这柳福林父亲早死,她母亲又没能力养家,全指望三个儿子。后来将两个女儿卖给两个老财主,才换得一些银子,盖了两座茅屋,娶得两个媳妇。几年下来,两个媳妇所生的女孩子也被卖掉了。只有他二哥家生得一子,才养下来。如今他大嫂又有了身孕,恐怕这柳福林又将平日所挣的银子交与他们了。他两个嫂子平日除了纺花织布,再不会别的,换得的银子也极少。两个哥哥虽然刁钻狡猾,只给财主家里做一些苦力,种田、放羊、喂牛之类。手头平时紧迫,少不得向他弟弟要了。
花小姐甚感诧异,不禁皱起了眉头。
柳福林总算回家了,花小姐盯着他的行踪,果然是先去他两个哥哥家里,后回自家。
花小姐盘问他这几个月为何总是不见拿银子回来?
柳福林见事情瞒不住了,想必是花小姐发现了什么端倪。只得硬着头皮,有恃无恐地道:“我都拿去分给两个哥哥家了!我们本来都是穷人,兄弟一心才能一团和气!先前我不曾成家,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所剩银两留着无用,全部补贴他们了。如今你进门了,一下子添了两个人,我自然是招架不住!理当不再管他们了,可是他们依赖我惯了,不给就拿老母亲来要挟我。我若不给,他们就合伙将老娘赶出来,赶到我们家来吃住!我想着你有个好娘家不断地送米送面,还送银两,就不用我操心了,只得依了他们。否则就老母亲那臭脾气,还有那张破嘴,你受得了吗?她不把你祖宗八代骂死才怪!”
花小姐气不打一处来,立即大动肝火,拍案而起,厉声道:“养家糊口本是你的份内之事,却推到我娘家身上,你还好意思说!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再这样下去,你就跟他们好好过日子去吧!我宁肯回娘家,也不愿这儿里吃苦受累还被人当猴子耍了!”
柳福林又被花小姐骂了一通,气得甩门而去。花小姐一气之下,搬出酒来,猛地狂饮起来。任凭兰心怎么劝都不行,最后醉得不省人事,才被兰心扶到床上,沉沉睡去。
兰心一时不知所措,正发愁时,柳福林回来了,也带着满身酒气,冲进屋里一脚把门给踢着关上了,兰心也不敢上前,只得退了回来。柳福林揪住花小姐狠狠地摁在床上,发疯似的扒掉她的衣服,紧接着一口气吹灭了烛火,盯着花小姐的身体,饿狼般扑上去疯狂地折磨起来。花小姐拼命地挣扎着哭喊起来。张开口对准柳福林的手狠狠地咬起来………
天色微明时,柳福林出门了,兰心从背后叫了声:“姑爷——”
兰心追了出来。
柳福林扭过头来,有点烦躁地问:“有事吗?”
兰心手里捧着花小姐做的新衣服,平静地道:“这是小姐为你做的新衣服,要不要带上?”
柳福林接过来,打量了一下,态度有些缓和,抓起衣服道:“难为她了,还有此心!”
言罢,掉头就走。
兰心回到屋里面,再去看花小姐,已经醒了。躺在床上,两只眼睛瞪得象死鱼一样,一言不发。
兰心唤了一声:“小姐——”
花小姐漠然地道:“他走了。”
兰心道:“是的。”
花小姐回想昨夜的情形,满心悔恨,流着泪,仿佛自言自语道:“ 我怎么会稀里糊涂和他在一起了?”
兰心红着脸道:“是你酒喝多了!本来你以为他不再回来,没想到他还是回来了,也沾了满身的酒气,就毫不客气地进屋了……”
花小姐痛心不已,抱紧了被子呜咽着哭了起来。
过了两个月,花小姐正在门外喂鸡,忽然觉得头晕,接着就吃不下饭,躺下就起不来。兰心有些害怕。此时,花员外又派人来送 粮食和肉来了。见花小姐很不舒服,就回去转告花员外。不出三天,花员外又派来了一年长的女仆,又带来了一些花小姐爱吃的点心和几个猪腿。好给花小姐补身子。
这个时候,花小姐已面色憔悴,形消骨立,看上去象老去了十岁。整个人两眼无神,形容清瘦,模样十分可怜。
花小姐和兰心都称那年长的女仆叫喜婆婆。这喜婆婆一直精心照料花小姐,不断地给她做酸味补品,好让花小姐早日好起来。
后来,柳福林又回家了一趟,见花小姐果真病着,时好时坏,不但浑身没力气,还又吐又晕。才给她请了大夫。一号脉竟是有喜了。柳福林大喜过望,握住花小姐的手,激动不已。
花小姐却一脸羞怒,使劲儿将手抽了出来。翻了个身,背过脸去,她不想看到柳福林那可憎的面孔。
花小姐身边没人的时候,就试问喜婆婆:“有什么好法子可以坠掉胎儿?”
喜婆婆吓得脸色发白,吃惊地问:“小姐这可是病糊涂了?姑爷他对你不好吗?好端端地干吗要打胎呢?弄不好会要了大人的命!断不可再有这样的念头!”
花小姐的眼泪马上掉下来了,伤心地道:“我也不忍心杀害自己的孩子!可是他来的不是时候,这个家贫困潦倒!眼看朝不保夕,这柳福林根本不与我同心!他总是把赚来的钱都交给了哥嫂养家。对我根本不管不问,我在这里不过是靠娘家接济,自己再拼命干活,才勉强维持生计。不过是为了面子苦苦挣扎着过日子罢了!根本没有半点儿的幸福可言。”
喜婆婆听了,也很同情,含泪道:“那也不该拿孩子撒气啊!”
花小姐苦笑着道:“我不是撒气,我只是不想让孩子跟着我受苦罢了!”
喜婆婆咬咬牙道:“小姐要是真憋屈,就干脆回娘家算了!何必在这里活受罪!我回去和老爷夫人说去!”
花小姐摇摇头,道:“我不能回去,现在这个落魄的样子,会让人瞧不起!会给爹娘丢尽脸面的!混到如此地步,实在没脸见人!”
喜婆婆叹了口气道:“这分明是死要面子活受罪!自己作践自己!”
花小姐的嫂子和婆婆听说有喜的消息,又见花家派专人伺候,心生恨意。因为她们从来没人伺候过,何况花小姐的大嫂也是肚子高高隆起,要不了多久就生了,依旧自己烧火做饭。三人商议之后,气势汹汹地一同前来找茬儿。
三人来到门口,先是老太婆破口大骂:“别以为有喜了就娇贵得不得了了!要是生个儿子来算你走运!要是生了女儿,就马上给我弄死!不然看我们怎么收拾你!成亲都几个月了才有这么点动静,还成天吃香的喝辣的!老子们整天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谁问过?”两个嫂子也跟着闹起来,又是骂又抢东西,一边抓鸡抓鸭一边就要牵走羊儿。兰心和喜婆拼命地阻拦,却拦不住她们。情急之下,花小姐只好下了床,冲出来,咬牙切齿地骂道:“想打家劫舍是吗?是该给你们点颜色看看了!”说着,将两条拴好的狗放出来,大喝一声:“给我咬去!咬死她们!”
两只大黄狗箭一般冲上去,“汪汪”地叫着又扑又咬,撕住三人的衣服不放。花小姐又将一群鹅赶了过来,“嘎嘎”地叫着,扇动着翅膀,伸长了脖子向那三人扑去。
那三人吓得面色如土,奋力躲闪,撒腿就跑,落荒而逃。两条狗还追了很远才被唤回来。
兰心吓得心惊肉跳,喜婆婆从未见过这场面,吓得浑身发抖。
花小姐早已疲惫不堪,两眼发昏,很快晕倒在地上。
兰心和喜婆婆急忙将她扶回屋里躺下。
邻居的阿婶听说花小姐有喜了,便来串门道贺,坐了一会,和她说话解闷。
花小姐一直不明白,那婆媳三个为何总视她为仇人,想不通什么地方得罪了她们。从成亲开始,一直在仇视她,不断算计她。如今倒好,公开地找上门来欺负她,还在光天化日之下抢东西?如今她也被逼得快变成泼妇了!
那阿婶不以为然地笑笑,道:“人善被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她们那两个刚进门也没少和老太太干架,一个个都是动不动都是拿棍子动刀子地和老太太较量,常常动手。老太太没少挨打,如今是怕了她们。你那两个哥哥都怕老婆,一心刮柳福林的钱养家,你来了自然就显得碍眼了。再想要柳福林的钱就怕你不依!只要把你逼走了,柳福林自然就是他们长久的‘摇钱树’了。俗话说得好:老太太吃红薯,拣软的捏。你娘家又离的远,谁轻易会来给你出气呢!你那两个嫂子的娘家都不到一里地,再加上二人又是泼辣货,凶狠无比,先前也和你一样把你婆婆整得很惨!所以现在她什么都听她们的摆布,欺负怕了!如今被她们两人当枪使,单就对准你下手了!”
花小姐冷笑了一下,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