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中午,午后太阳很毒,花无愁腰酸,只得躺下休息一会儿。外面装车的声音很大,她没有听到。等醒来出门一看,才发现玉米堆少了一半。就奇怪地问:“玉米怎么少那么多?”
老两口白了她一眼,也不吱声。
牛春生将她拉进房里,道:“那玉米好几亩呢,有留根娃他外婆家一半,刚才被人家装车拉走了。”
花无愁吃惊地道:“原来你们把我当傻子捉弄哩!给自家干活都算了,还得牛马一般给别人干活!”
牛春生脸一扭,不悦地道:“平时你不在家,人家也派人来给咱们家干活了!”
花无愁这时感到腹胀,痛得难忍,这才想起,自己已经三个月没有月事了。告诉牛春生,牛春生反倒惊喜地问:“不会是怀上了?”花无愁很纳闷又心烦,她一看到老太太就来气,并不想生孩子,另外对自己的身体有点担心。
牛春生见她满怀心事,一脸不悦,就道:“要不找个郎中瞧瞧。”
小两口来到药铺里,老郎中把了一下脉,吃惊地道:“脉象异常,但并非怀孕。至于断了月事,那恐怕是血气不活,生气太多所致。要是长此下去,恐怕不能再生育了。”
花无愁吓了一跳,差点晕过去,牛春生忙将她扶住。
那郎中不慌不忙地道:“这病也不大紧,只要慢慢调理,不生气就会好的。不必吃药的,心胸一定要豁达,就能好的。”
花无愁回到家里,一脸沮丧,躺在床上不想动弹。
牛春生一人下地了。天不黑老两口都回来了。见花无愁还没起床,老太太又破口大骂:“年纪轻轻地就想装病鸭子啊!活都不干了!一天三顿饭都吃哪去了?还不如死了算了!懒得跟猪精一样!老子一大把年纪了还在拼命干活呢!装死人哩!钻屋里不出来!”
由于嗓门太高,花无愁腰痛,但不想忍气吞声,硬撑着起来,一步一挨地来到院子里,与老太太又展开架势,对骂起来。
“想死你自己去死吧!干半天活又有啥了不起!搁得住逞凶作威!再骂我一下也不干了!累死了也不叫歇一下,干下的东西都被你们卖的卖,锁的锁!我干到底也捞不到一个子!给自己家干,还得给外人干!到了也没人承个情!动不动还挨骂!”
花无愁骂着,将脚边的篮子一脚踢飞。又进屋收拾东西,说啥也不干了。她要回店里去,起码干一个落一个,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
牛春生一进门就看到婆媳俩象鸡叨架一样吵。心里烦透了。
老太太恨恨地骂:“想滚蛋立马滚!这个家一分钱也没你的!有老子一口气在,谁也别想翻了天!不饿死你就算抬举你了!”
牛春生火冒三丈,冲老太太吼道:“你就不能安分一点,明知道她身子不舒服!还在这儿骂!我看你是累得轻!”
老太太又骂道:“我就是好骂人!我就是看见她心里不痛快!三十年媳妇熬成婆,谁变蝎子谁蜇人!想成精门儿都没有!犯到老子手下了就是活该!”
花无愁抓起包袱就往外走,牛春生奋力阻拦,硬是把她堵在大门里面。邻居在大门外已聚了一大群看热闹的,都指指点点,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第二天早上,牛春生又强拉着她来到地里,花无愁心里很恼火,不紧不慢地摘棉花。牛春生安排她在棉花地里,又和父母一起去砍玉米杆子了。花无愁心里有怨气,摘一筐就歇一会儿。心里一直别扭着,不知道怎样才能不生气,调理好身子。她真想离开这个家,但是又似乎不可能。这时候一个年长的女邻居从一旁的地里走过来,和她打招呼,表示很同情她的遭遇。说了几句话才向她透露,她的公公年长婆婆十几岁,早些年娘家穷困的很,将她卖到这个家的。婆婆是一百个不愿意,只嫌公公长相太丑,幸好家境还算富余,有十几亩地,才勉强娶进门的。偏这老头一辈子也不知道疼媳妇,动不动就骂,害得她憋了一肚子怨气,没处发泄。先前总是两口子干架,自打媳妇进了门,就合起伙来把媳妇当出气筒。他们把儿子看得跟命根子似的,宝贝得不得了,怎舍得骂?只有拿媳妇狠狠地出气了。第一个媳妇便是被他们活活整死的。说是服毒自尽,也是被逼的,好端端的怎么会自尽呢!还是早点长个心眼吧,反正那老太太可是这三乡五里出了名的疙瘩蛋女人,名声极坏!老公公也是个阴险毒辣的家伙!
花无愁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她不敢想象自己将来会是什么样的下场,但是目前的状况也已经够她担惊受怕了。
中秋节到了,天气也有点凉了,庄稼收得差不多了。花无愁没少和老太太吵架,总是生闷气。牛春生好象也受够了,同时也麻木了。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带管不管的。花无愁提出要回娘家,牛春生从朋友那里借了一点钱,和花无愁一起到街上买一些礼品和水果提上。花小姐坐上马车,牛春生赶着马就走,都垂头丧气的,一路上一语不发。
到了花府,牛春生出于礼貌,才拉起花无愁的手,一起进门。另一只手提着礼物。花夫人和花员外将他们迎进屋里,见两人都憔悴不堪,脸色也不太对劲儿。就吩咐上茶,花夫人将女儿拉到后院屋里去问个明白。
花夫人质问:“到底怎么回事?不高兴还回来干啥?”
花无愁强忍着泪道:“娘,我只想回来喘口气。”
花夫人见女儿脸色难看,想必心里一定痛苦,就问:“这都好几个月了,咋会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家里是不是又生气了?”
花无愁不语,低着头直掉泪。
花夫人心疼了,忙将她搂在怀里,帮她拭起泪来。又心疼地道:“有什么心事说出来,别憋在心里难过。”
花无愁才哽咽着道:“我和他总是聚少离多,他母亲经常兴风作浪,处处与我为难,动不动就吵架。以前逼我去先前的亲家认亲,我没去就记恨在心,见缝扎针地报复我!由于生气过多,我连月事都没有了,大夫说只有不生气就好了,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花夫人也跟着落下泪来,叹息道:“我可怜的孩子!这可如何是好?当初媒人将他们夸得天花乱坠,说得跟菩萨一样好,没料到你进门了却是这样!”
花员外和花夫人见女儿日益憔悴,态度也冷淡下来。只是留他们小两口吃了顿简单的便饭,话也不愿多说,心里却不得不慎重起来,为女儿的未来犯起了愁。
牛春生也不想多说话,知道花小姐心里的委屈,可是自己也是有苦难言。毕竟父母高高在上,有些事他也左右不了,只能过一天算一天了。丢下碗筷,便起身告知辞。每个人都各怀心事,却又都心照不宣。
小两口驾着马车回到家里,老太太扫了花小姐一眼,撇撇嘴,冷着脸不语。
花无愁收拾起东西来,包了几件自己喜欢的衣服和陪家的首饰以及金银细软。牛春生出去牵毛驴。等他回到屋里,花无愁早已候着了,她要去街上的店里,这个家对她来讲,存在不存在已没啥两样了。
牛春生并不言语,领着她来到大门外,牵来毛驴,扶她上去。花小姐骑上去,扭头又看了牛春生一眼,打量了一下他那略带痛苦和冷漠的脸庞,无奈地走了。牛春生一直沉默,直到花无愁走得远了,才抬头注视着她那模糊的背影,眼神里充满了迷茫。
花无愁来到店里,兰心迎出来,问:“小姐这么快就回来了,正好这几天活儿有些多,我正愁呢!”
花无愁不紧不慢地道:“这个家对我来讲,已经是名存实亡了!我今后恐怕要以店为家了。生活上得自力更生,再也不回家要吃的要喝的了。你们都被婆婆手捧着,我却整天被看成眼中钉、肉中刺一般。”
兰心安慰道:“小姐何必如此绝望呢!难道姑爷也不管不问,任由你们婆媳闹下去不成?”
花无愁冷笑了一下道:“人家是个大孝子,为了我已多次顶撞老人了,以后怕是不敢再护着我了!”
花无愁象变了个人似的,一连几个月都没再回过家,在她看来,平静的生活或许比什么都重要。也非常清醒,长期冷战将意味着什么。她和婆婆的矛盾一触即发,表面十分平静,其实仇恨一直在酝酿中,只有时机一到,随时都会爆发。
当整个院子又成了老太太一个人的天下时,她又开始趾高气扬起来,在邻居面前得意忘形,经常炫耀自己手段高明,没有一个人敢和她较量。无论先前的媳妇还是现在的大小姐,也都不过是她手心里的小蚂蚁罢了。每天大摇大摆地在院子里晃悠。
牛春生象霜打的茄子一样,无精打采的,守着空房待了几天,带上盘缠和一伙人出远门干活去了。他也很希望摆脱家庭阴影的纠缠。
没有对手的日子也是无聊和寂寞的,老太太眼巴巴地盼望着花无愁回来和她操事。她一直想再好好地施展一下自己的手段,可惜花无愁早已无心恋战了,令她有些失望。老太太见花无愁数月不回家要粮食,乐得心花怒放,对老头子发狠话道:“这么多粮食,要么卖掉,要么喂狗!我也不会叫那小贱人再吃上一口的!胆敢回来要粮食,我就把她往死里整!不回来也罢,反正地里活也干完了,没用的人就不能白吃饭!天也越来越冷了,我可要好好地歇一歇了。”
花无愁一心扑在生意上。天冷了,她又为孩子和爹娘做了棉衣棉裤。眼瞅着兰心婆媳俩日夜操劳,也为她们和孩子缝制了新缎子棉衣和棉裤。兰心和婆婆都十分感激,一直同情她,常常不解地叹息地道:“这么好的姑娘,为啥她婆家人总是不拿她当人看待呢?”
到了寒冬腊月的时候,生意更是很忙,花无愁难免要经常熬夜干活,兰心自然相陪。花夫人心疼女儿,见店里住得太挤又太冷,便将言欢接回去住了。花无愁十分欢喜,做活就更省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