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孩子一满月,玉娇就满面春风地跑来报喜讯,说门店找好了,她正命下人在收拾东西。不日便可以进货开张。先给她的一家四口做上几套衣服,再给酒楼里所有的伙计也做上一套,算上捧场。
花无愁喜上眉梢,总算熬出来了。她可以自力更生了。前面是柜台和货架,一旁是裁剪的桌子,后面是制衣间。还带了个后院和两间房屋。可以住人和做饭。花无愁十分满意,真不知道该如何感谢玉娇了。
花无愁和兰心就在前面经营,裁衣绣花,孩子则由喜婆婆照料。喂奶的时候再抱到跟前来。
花无愁人既善良,做工又极其精细,款式也十分好看,所以颇得好评。生意渐渐好起来,一年之后更是十分兴隆。喜婆只哄孩子,她和兰心好经营门市。
后来,经玉娇介绍,给兰心找了个离街很近的人家,男的就是酒楼跑堂的伙计,十分机灵能干,面目清秀。家中只有一个老母亲,脾气也是极好的,兰心自然乐意嫁了。成亲之后仍来店里干活。
不到两年,兰心生了个胖小子,婆婆视媳妇和孙子为心头肉,欢喜之极,一家人非常和睦。
五年很快过去了。花无愁的孩子也早会走路会说话了。便交与花夫人照看。自己一心经营生意。
花无愁一直自给自足,忙于生计,向来不思婚嫁,倒也开心自在。花员外和夫人却不想让女儿孤苦伶仃一辈子,虽然不敢再轻易拜托媒人了,但仍希望她有个终身的依靠。
令人想不到的是一个远房亲戚登门拜访,因好些年不见了,花员外格外热情,备下酒肉,盛情款待。酒喝得差不多的时候,不经意间提到了花小姐来。花员外感叹地道:“我这闺女,脾气极好,模样也不算丑,咋命运偏就不好呢?上一次嫁个穷小子,不争气罢了,还又打又骂,吃里扒外!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要不是我经常接济,早把女儿给饿死了!婆婆和嫂子还不断地挑起事端,逼得她怀着身孕逃回娘家,不然性命难保!那混账东西,休书上还写着他连闺女肚子里的娃娃都嫌弃!真是禽兽不如啊!我原本打算等孩子出生之后,就把他们三口都接过来住,将一处别院分给他们,再陪上几亩地,这生活就有保障了。没想到这混小子心术不正,辜负了我的一片苦心!”
说着,触景生情,痛心不已。
这亲戚也极同情花小姐的遭遇,当即拍拍胸脯表态,要为花小姐操心。寻思了好久,想到正好他家不远处的一个邻居就有一个丧偶的,年纪相仿,二十出头,十分般配。
花员外一再强调,不知底细的万不能提,婆婆狠毒的人家是不可以再嫁的。不能再叫女儿去跳火坑了!
那亲戚再三保证,这户人家都是厚道的庄稼人,人品好得没法说。
花员外将对方情况问清楚了才让花夫人去店里找花小姐商量。
花小姐大感意外,好端端的干吗非嫁人不可?她可不想去受别的人窝囊气了!俗话说得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谁还敢轻易再嫁呢?
花夫人笑了,道:“这回提媒的是咱家的亲戚,向你爷爷叫舅舅的,只因多年没来往,才疏远了。他说的对方刚好是他家不远处的邻居,只隔了几户人家。对方的情况他都了如指掌。说他先前的老婆十分任性,服毒自尽。留下一子才六岁,由奶奶照料。这回可是独生子,咱再也不找兄弟太多的人家了。他家位置也不算太差,就在这离街不到二里地的村庄里。有一座大院子,上屋是四间漂亮的大瓦房,还有几间厢房。另外还有两头牛和七、八庙旱地可种。应该说是吃住无忧了。这男的长相一般,但也五官端正,只是个头有点矮。农忙时节回家种地,闲时到处做工。他是泥瓦工,也常常帮别人犁地干活,都是有报酬的。虽然算不上大户人家,但至少日子过得去了。比起先前的柳家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穷山窝里,还生不完的闲气要好多了。过去自己委屈求全,还不被人抬举,这回可要强百倍了。好象院子里还有一口井,烧的柴也全是自家庄稼杆之类,不够了还可以买。总之,你再也不用上山去砍柴、跑很远去挑水了。还有,咱家的亲戚在村子里又是有名的大户人家,自然会给你撑腰,和他们住得很近,量他们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欺负你!”
花无愁不动声色地问:“那么好的人家,为何媳妇会服毒自尽呢?”
花夫人道:“我都问过了,那媳妇在娘家的时候就因和爹娘怄气服过毒了,后被人用解药救活了。到了婆家因为吵了几句就又以服毒来要挟别人,结果没有及时救治,就一命呜呼。据说,她娘家如今还和这边来往甚密,关系很好呢!这男的还年年去给先前的老丈人犁地干活呢!要是先前的媳妇的死真的和这婆婆有关的话,那娘家人咋不来闹事呢!没准早断来往了!”
花小姐半信半疑,有点茫然。她是不想再轻易相信任何人了。
花夫人紧接着又道:“这回可比上回强多了,对方还答应做新床新被和新衣服和梳妆台。还要明媒正娶,一定要风风光光地让你进门呢!想想一嫁从亲,再嫁从身。合适的人不好遇啊!”
花无愁有些担忧,认真地道:“看来,母亲觉得不错!要知道咱这边的情况人家知道不?孩子才五岁,我不能扔给你的,一定要跟着。那边也有孩子,不知道那老太太难缠不?我可是吵架吵够了!”
花夫人也体谅女儿的苦楚,思索了一下道:“媒人跟咱们提过之后,又对那边说了咱的情况。人家那边的人可上心了,他们似乎早几天来过店里打探了一番,在店里扯了一块布,又让你剪成衣服,自已带回家缝制去了。表面是看布的,实际上是来看人的。说是来了三人,有老人还有那男的本人。好象年岁比你小三岁,个头比你略低。但他本人确实是个老实本份的好男人,比那个诡计多端、虚心假意,又整天爱耍小聪明的柳福林正派多了。所以,你的情况人家早摸透了,才向媒人承当条件的。咱的孩子人家也表示当亲生的看待。你还有什么后顾之忧呢?”
花无愁确实无话可说了,但还是皱起了眉头。以前的种种,给她的心头留下了抹不掉的阴影。
不出十天,未等花无愁回话,那边已催促媒人几回了,急着要送聘礼。还说要定做家具和床呢!
媒人跑了好几趟了,花员外考虑再三,决定同意。花夫人不得不和花无愁再沟通一回。花无愁一直犹豫不决,总认为有什么不妥处,却又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回想和贾义豪退亲时的伤心往事,又想到柳福林的那张丑恶嘴脸,仍是恐惧万分。不敢再想嫁人,可是总不能孤独终老,长久赖在娘家吧!
想来想去,到底还是遵了父母之命,咬咬牙同意了。
花员外与夫人喜出望外,媒人很快就传来消息,那边早将聘礼备好了,目前正在赶做家具呢!连大门也刷了新漆,上房里外都重新收拾一遍,还差人缝了八床大被子。万事俱备,只待择日成婚了。
花员外数了数聘礼,三十担啊!比那柳福林要好上十倍,这回面子总算争回来了,想着想着,满意地笑了。
花员外命花小姐赶紧缝制结婚的衣服和用品,还要她给父母也做两套上好礼服来,这回老两口也要好好地气派一回,装装门面。
三个月后,花无愁头戴高高的凤钗,顶着锦缎红盖头。身穿绣着丝绸喜服,脚上穿着珍珠翡翠绣花鞋。比起上次的欢欢喜喜的情景来,这次反倒有点愁眉不展,她仍对未来没有一丝希望。
花夫人花员外看女儿上了八抬的花轿,一阵阵惊天动的唢呐声和鼓声在“噼哩啪啦”的炮声中沸腾起来。一大群迎亲的人马浩浩荡荡在路上行进,甭提有多派场了。花员外和夫人对视了一下,满意地笑了。
三天回门的时候,花小姐特意梳洗了一番,换了一身玫红色的衣裙,衬着粉色的纱布罩衣,更加光彩照人。
新郎官牛春生找来了马车,也找了身新衣服换上。之后对着镜子左看右看,直到满意了才扮了个鬼脸,冲花小姐笑笑,又走近一步亲热地道:“娘子,该上车了!咱们出去吧!”说着,拉起花小姐就要往外走。花小姐忙道:“等等!我要给你看一样东西。”牛春生只好满怀期待地看着她。花小姐又道:“去把留根娃叫过来!”
牛春生出去把儿子叫过来,教他向花小姐喊娘。小家伙躲躲闪闪,一直笑就是不肯叫。
花小姐从衣柜里拿出几套新做的小衣服来,让牛春生帮忙给留根娃试穿。
这小孩子一见新衣服,马上高兴起来,乖乖地站着不动了。花小姐和牛春生将一套枣红色的新缎子衣服给他套上了。这孩子左看右看,满心欢喜。高高兴兴地叫了声:“娘——”牛春生和花小姐舒心地笑了。牛春生又哄着小孩子说:“去吧!叫你爷奶奶看看!”那小孩子欢快地笑着跑出去了。
花小姐满脸幸福,略带笑意,腮边微微泛红。细瞧了一下新郎官,个头不太大,也算得上眉目清秀了,可那神色笑里含情,却似一张娃娃脸。
来到大门外,刚要上车,老太太却追了出来,抱着一坛酒,急急地喊着:“把这酒也带上。”牛春生接过来,放进车里。花小姐仔细打量了一下老太太,是一个头不大,比自己还矮了一头;再看面相,却是小头小脸的,一张厚厚的嘴唇高高地翘起。确切地说,简直可以拴下一头驴了。她只愿这老太太少来纠缠自己,可以清静度日就好。
牛春生扶着花小姐上了车,他在前面驾车。到了街上,割了一大块肉,又买了一大盒糖果和一箱子糕点放在马车里。一路上赶着马车,欢喜地吹起了口哨。
到了花宅,早有下人等候着,迎了进去。牛春生又帮忙将东西拿进厅堂里。花员外款款地走出来,看着女儿含羞带笑,和女婿双双归来,自是满脸欢喜。想必这回是没有看走眼了。立刻招呼他们到厅堂里喝茶,又命厨房备好酒菜。
午餐开始了,花员外和花夫人入座,又找来两个叔叔作陪。菜已备齐,下人又搬来好酒,花员外见女儿高兴,自然开心,命大家开怀畅饮。花夫人还吩咐端来了香喷喷的饺子,以示庆贺。她很看重这桩亲事,大家欢聚一堂,她很开心,才特意盛情款待。叫大家好好吃个痛快!牛春生见了更是不不胜欢喜,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饭后,花小姐将女儿也抱上车,两人又欢天喜地地离开。
花员外及夫人望着匆匆离去的马车,满意地笑了。
花小姐一直担心自己的女儿,怕婆家人不喜欢,总是小心奕奕。还好,老太太并不排斥,果然十分疼爱。有一天,她和牛春生走了趟亲戚,没有及时赶回来,孩子居然发起烧来,老太太背起孩子就往街上跑。找了郎中,抓了药回来煎好服下,很快将孩子医好。花小姐不胜感激,当即承当要为老太太做两身上好的衣服。
老太太不好意思地笑着说:“有穿的就行了!这都是自己的娃娃,应该照料的。”
一天,花小姐走到院子里,无意间听到老两口激烈的吵闹声,只见老头子抓出一个刚出锅的馒头一把摔在地上,直骂老太太窝囊废,连个馒头都蒸不熟。看着老太太低三下四、满面愧疚的样子真有点狼狈和可怜。
起初几天,牛春生在家呆着,日子还算平静。看在刚进门的份上,老太太还对花小姐客客气气,并没有为难。可是不到半月,牛春生有些为难地说:“手里紧,银子不多了,他得出门一趟,寻点活儿干。交待花小姐凡事多与婆婆商量,毕竟人生地不熟的,不要乱跑。”
花小姐有点迷惑不解,道:“我得到街上去,布庄已关门好久了,也该开门了。我不能老是闲在家里。你可以走你的,我要骑上娘家陪送的小毛驴去街上,继续做我的买卖。也好养家糊口。”
牛春生不乐意了,道:“这事我不反对,可是咱娘恐怕不会同意。”
花小姐有点生气了,道:“她干吗要管这么多呢!难道要我天天在家里闲着吃吃喝喝不成?再说,我做的又是正经的生意!”
牛春生垂下了脑袋,没好气地道:“咱家原只是庄稼人,老辈人只许种地,不许干别的。要不你自己和他们商量去吧!”
牛春生走了,走得很不愉快。
花小姐收拾好衣物,拉着女儿正要出门,却被老太太拦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