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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雨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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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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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之梦》连载

第一章 类似伟大

曾经阿什利以为安妮塔和他分手之后他会一蹶不振。夜里他强装镇定地把开尔文约到足球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自己十七年的挚爱就这么离自己而去了,他的世界已然坍塌,仿佛自己的一切在安妮塔的离去面前不值一提。一想到从此开始自己和安妮塔真的就要分道扬镳,阿什利就愈加的悲从中来,抱着球门紧紧不撒手。

那天开尔文凌晨两点才回家。地铁已经收班,街头的出租车也少得可怜,开尔文只有背着阿什利从文法附中的足球场走回特洛伊茨克,回到自己和凯茜暂住的公寓。凯茜本来想尝试唤醒阿什利,但是醉醺醺的阿什利倒在沙发上就沉沉睡了过去,开尔文就示意不要再管他了。凯茜一边给开尔文倒水一边抱怨,“阿森西奥叔叔对他也没你这么细致。”开尔文只能苦笑。凯茜就掀开被子让开尔文赶紧睡觉,把作息调整到雅尔塔时间。

在最初的一两个星期阿什利把所有失恋的小男生会做的事情全都做了一遍,比如求和,寻死觅活,寻找机会报复,甚至想过放弃卢日尼基航空航天大学的录取通知而再准备一年,去雅尔塔做安妮塔的学弟。后来安妮塔把他的联系方式全删了,把自己锁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阿什利才算是安静了一点,随即就又走向了另一个极端。有三五天阿什利音信全无,尤其在安妮塔把Genius Maidens的通讯群解散之后,阿什利好几天都没有登陆Skype,而开尔文、凯茜和马库斯轮番打电话他也总是提示关机。开尔文不由地开始担心这个从小玩到大的好兄弟。凯茜私下联系了安妮塔,劝她实在不愿意见阿什利就给他打个电话,好歹把事情交代清楚。安妮塔却说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就寻死觅活的人将来也不可能有什么出息,还是死了好。这话是气人的,毕竟阿什利是发小五人中成绩最好的一个。可面对安妮塔气急败坏的词句,凯茜又实在找不出什么关键词来反驳。让痛下决心的安妮塔去劝说悲从中来的阿什利,最终却不能让阿什利得到他想要的结果,这不是适得其反吗。反倒不如用沉默代替所有回答。

除了安妮塔之外,阿什利最在意的东西是什么?开尔文冥思苦想。航展?战争年代,即便乌萨克本土没有战火,抽调现役部队来进行表演却也着实是天方夜谭。动漫?心烦意乱的人最难沉下心来欣赏,更不用说阿什利本身就多愁善感。足球?也许这是一个突破点。稍作思索,开尔文开始着手筹办一场社区足球赛。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中学同学们大都在这个春假放飞自我,昼夜不歇的电子游戏让他们只有在格林威治时间才能看到开尔文发去的消息。开尔文每天辗转反侧,夜不能寐,还好没怎么影响到凯茜的睡眠,因为她也睡不着。抱持着担忧与关怀,睡眠缺乏的开尔文和凯茜的黑眼圈一天比一天沉重。所幸社区足球赛的时候,开尔文还是准时见到了阿什利出场。他终于能长长舒了一口气。

比赛极沉闷,凯茜看得都睡着了,然后靠在马库斯的肩膀上流口水。这场比赛阿什利一共有四次传中机会,但是每一次的传中质量都不是很高。开尔文同样心不在焉,被对面的前锋晃倒在地上。他不时地瞥眼观众席,但观众席上始终没有出现开尔文期盼的那个身影。不过这也没有出乎开尔文的预料就是了。赛罢,开尔文再次望向观众席,一眼望到正在打盹的凯茜和生无可恋的马库斯,便向马库斯使了个眼色。看到马库斯尴尬地点头,开尔文径直走向阿什利。

“你爸把你养这么大不是为了让你去谈恋爱的。” 开尔文随心所欲地脱下汗湿的球衣,又换上干净的衣服,“你能吸引到女孩子的喜爱,其本质也是出于你的优秀。”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讲道理。我只是希望我们去了雅尔塔之后,你一个人留在卢日尼基,还要永远保持着原来的那份优秀。”

“也许总有人可以从你身上夺走一些你不愿意放手的东西,但是自己的意志品质和美德,只要自己不放弃,就没有人可以从你身上夺走。”

“你怎么跟我妈一样。”

刹那间开尔文有了泪水夺眶而出的冲动。缄默已久的阿什利能够开口,就算他脱口而出的是一句毫无意义的抱怨也足够让开尔文心满意足了。开尔文凑近到阿什利的身边想搂住他的肩膀,混杂着香水味的汗臭让两个十七岁的男孩都各自后退了半步。开尔文说兄弟几个要不一起出去吃一顿,阿什利说还是等春假结束大学报道之前再说吧,他现在有些不得不去做的事情。开尔文就放他走了。当年凯茜和他的感情出现危机的时候,从泥潭之中解救他们的正是阿什利和安妮塔。也正是因此,开尔文一面坚信着阿什利自己一定有办法走出困顿与迷惑,一方面又对安妮塔的行为感到不解和愤怒。然而,每当他拿起手机输入安妮塔的手机号码的时候,他终究又退缩了。“大概率会适得其反”,“不可能说得动安妮塔”,诸如此类的顾虑让他无法做出任何有效的帮扶。当自己同时是分手双方的好友,开尔文的处境就好比同时拿着两部对讲机听从上级指挥的工人,无所适从又焦急万分。开尔文唯一可以庆幸的是大姐头安妮塔已经做出了决定,那么不论这个决定带来的会是怎样的后果,她都有自己承担的能力。而阿什利不论多么撕心裂肺,最后也还是在时间之中找到了自我康复的路径,尽管开尔文还不知道这种路径是什么。

提起背包,夕阳西斜。马库斯找到开尔文,“凯茜说自己出去有点事情,叫我们自己去吃饭然后回家。”开尔文点点头,又搂着马库斯说去吃顿好的,“我真是整整两个星期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啊,凯茜也是。”马库斯沉着声音挤出一句“你俩不好好睡觉不要怪到他们的头上”,然后头顶就挨了一巴掌。两人就这样打打闹闹地走出球场,头也不回地向西侧的美食一条街走去。

目送着兄长和老友走远,凯茜终于敢提高自己的音量。她深吸一口气,又极力压抑住愤怒的情绪,向身前正泪流满面的栗色头发女孩子大声说着:“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原因,我希望你充分地考虑阿什利的感受。”

“当天晚上马库斯就给我打电话说过这些了,不要再说了。”安妮塔一面摆出镇定自若又高傲冷漠的姿态,一面却又在言语中几度哽咽。

“不要再问我的态度了。我说过,我爱过,但是为了他好,也为了我好,没有必要继续下去了。”

“你不就是没有考上卢航吗。”凯茜没好气地说着,“说得直接一点,你成绩也从来没有比阿什利好过吧。雅尔塔大学也是很好的学校啊。我和开尔文不也是要去雅尔塔大学的吗。大学又不是不放假,实在想他坐个飞机就会来咯。两情若在久长时,又······”

“我说了,我只是不爱了。和这些,都没有关系。”安妮塔低着头,许久没有认真打理的栗色头发已经开始分叉,红肿的眼圈深深凹陷,与那不需要化妆也分外精致的脸庞毫不相配。

“那么。”凯茜一字一顿,“如果你真的不爱的话。”

刹那,夕阳透过球场外的玻璃门反射到她的身上,转瞬之间夕阳又自顾自地滑走。

“我今天为什么会在这里碰到你呢。”

安妮塔的哽咽逐渐变作啜泣。随着啜泣的声音逐渐放大,风声和广播的嘈杂全都宁息了下来。泪滴变作淅淅沥沥的雨点淋湿了地面,世界仿佛回到那个安妮塔头也不回地背离阿什利而去的夜晚一样。凯茜轻叹一声,张开双臂。微寒的初春世界只剩下凯茜尚有一丝余温。四下打量,啜泣不止的安妮塔埋下头扑到了凯茜的怀里。凯茜轻抚安妮塔的后背,泪水也在眼眶里打转。她没有什么真知灼见可以和安妮塔讲述,因为这些道理其实安妮塔比她更加明白。也许安妮塔有自己的苦衷,也许安妮塔真的是为阿什利在考虑,也许,这是成长道路上必然会经历的阵痛。作为Genius Maidens的领袖,当安妮塔亲手将这一段十七年的缘分剪断的时候,她所承受的痛苦应该比谁都要深刻吧。

凯茜不再去责难任何人,她只希望大家在分道扬镳之后还能顺着梦想的轨迹继续走下去。可正当她在安神倾听安妮塔的倾诉和苦衷的时候却又一次接到了开尔文的电话,说又和阿什利失去联系了。联想到阿什利说的“有不得不做的事情”,微醺的开尔文紧张得如临大敌。那一瞬间凯茜是有点厌烦的,可安妮塔强装镇定之下所隐瞒的担忧与自责却又让她没法再表现出一丝一毫的烦躁。趁着夕阳还没有完全落下,凯茜带着安妮塔来到文法大学附近的向日葵咖啡馆,她们就这样凝视着散落在向日葵上的最后一抹夕阳香消玉殒。安妮塔提起咖啡勺不断在杯子上方搅拌空气,恍然意识到自己的愚蠢行为后又把勺子插在了凯茜的蛋糕上,而当时凯茜正在给漂亮的蓝莓慕斯蛋糕拍照。局促的气氛让凯茜又一次紧张起来,过不了五分钟她就要看一次手机。明明应该醇厚可口的榛果热可可,凯茜到底什么味道都没有尝到。所幸这一次的危机没有持续多久,因为阿什利在两小时之后给开尔文发了一张自拍,说自己做了自己一直以来想做的事。

“他有和你说过这个?”凯茜把手机屏幕展示给安妮塔,“倒是不丑,甚至比他平时的样子还要帅点。就是觉得,不像现实生活中的人,像动漫男主角。”

“像就对了。”安妮塔揉揉发红的眼圈,“他和我说过上大学之前一定要去染头发,要染得像‘折棒’一样,所以他现在就染了这一头黑发。”

“他到底是喜欢足球还是喜欢动漫还是喜欢飞机啊。”凯茜伸了个懒腰,衬衣里的T恤被拉起,肚脐都露了出来,安妮塔连忙提醒她注意形象,尤其上了大学,没安好心的坏男生可多了去了。凯茜撇撇嘴,说反正自己有开尔文保护,而且这也没露出什么,倒是穿着黑色丝袜的安妮塔自己到大学里面是不是该提防下没安好心的坏男生。于是安妮塔低头一笑,眼神又一次向窗外的向日葵飘忽而去。凯茜猜她的思维已经神游到文法附中的足球场上了。一阵坏笑,凯茜小声说道:“你看窗外是不是阿什利?”

“诶?”安妮塔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整理起衣领。待她红着脸反应过来,便只好撇过脸去,双手抱胸,摆出一副“拿你没办法”的表情,默不作声。

此时的阿什利已经回到了莫诺索夫斯克的切诺宅邸。母亲见到他的新发型和破洞牛仔裤后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是不打算管你穿衣打扮的,但是你爸可能会生气。”

“谁知道这场仗还要打多久呢。”阿什利叹气,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他本能地伸手去捋起左手手腕上的表,却发现自己早就把安妮塔送给他的手表收在箱子的最底层。于是他重新将目光聚焦在墙壁上。墙上装裱着祖父和父亲的军功章。对于两年半之前父亲带兵出征克里米亚,现在又带兵继续深入推进到琴科本土的行为,阿什利嘴上说着永远支持自己的父亲,事实上又不是很理解。作为司卫军总司令,阿森西奥·维尔加利·绍伊古少将大可不必自告奋勇地带领部队去冒这个风险。陆军海军空军空天军哪一个拿出点家底不能把琴科打成平面,为什么就一定要大动干戈地把司卫军从卢日尼基调到南方。而且那个时候,祖父维尔加利·切诺·绍伊古虽然身体每况愈下,但仍然坐在国防部长的位置上。如果真的如父亲偷偷和母亲所说的那样,“中央要进行新一轮的改革,又要拿我们这些萨尔马特的权臣家庭开刀。老爷子位高权重但身体不好,我手上又有兵权,偏偏还是从萨尔马特时代遗留下来的司卫军,他们想不先从我们身上动手都难。”那为什么不先从祖父的身上下手呢。祖父是因为身体的原因从国防部长的位置上退下来的,接任者是他极力推举的副手克拉森诺达尔·阿什拉夫·马泽平。马泽平是布列斯特主席的亲信,但也和阿森西奥交好。能让一个祖父和父亲的亲信接手国防部,恰恰体现的是中央军委对绍伊古一家的信任。只不过后来的事情出乎意料。没过多久维尔加利被检出肝癌,晚期。手术之后半年,维尔加利疼痛过度使用了过大剂量的吗啡,一觉睡过去再没醒来。维尔加利走的时候阿森西奥不在他身边。阿什利噙着眼泪迎来送往,吊唁者除了怀念维尔加利生前的作为之外,无不称赞阿森西奥为国效忠的高尚品格。其中,规格最高的要数克拉森诺达尔,他甚至下令全国部队降半旗一天。阿什利一面责怪父亲没有回到祖父身边尽孝,一面却偷偷观察到祖父和父亲在中央依然有着巨大的人脉关系和威信力量。既然如此,中央即使想要铲除绍伊古家族在政治和军事领域的势力,也无法将其下辖的羽翼清理干净。更何况,父亲还是一个那样精忠报国的伟大存在。

感觉是一回事,父亲说过的话犹在耳畔。未满十八岁又方才经受了有史以来最大的打击的阿什利,到底对自己的未来有些畏惧而迷茫。

“爸要是能快点回家,我倒宁愿被他骂一顿。”阿什利瞥眼桌子上祖父的遗像,摇了摇头。母亲便也默不作声,端来一杯牛奶后就转身回自己房间办事了。

得益于乌萨克辽阔的幅员和强劲的军事实力,除了克里米亚地区外,乌萨克联邦本土尚未受到战火的侵蚀。一开始,这场战争被称为“塞姆战役”,而后,一并发作的又有“克里米亚战役”、“勘察加战役”,再后来,战役开始升级为“黑海战争”、“太平洋战争”、“东欧战争”,直到这年年初,联合国正式定义世界进入“第三次世界大战状态”。

不管战争是否进行,不管家事国事如何发展,书都是要读下去的。偌大的国土在国民军的奋勇斗争之中远离了沙场狼烟,而阿什利也结束了自己最兵荒马乱的年纪。在各奔东西前往大学报到的那个暮春,大家最后一次举杯相聚。阿什利的头发成了被调侃的核心,开尔文因为输了每一局石头剪刀布又替凯茜挡了四五杯,已经喝到不会说话了。饭毕大家开始哭着鼻子稀稀落落地离开,饭店的包间又只剩下了四个人。马库斯一面给开尔文捶背一面还是提醒他说,雅尔塔到底离琴科近,又濒临黑海。战争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在那边千万注意安全。凯茜就说,她和开尔文的父亲,也就是伊达尔·兰斯·米高扬的亲传弟子克莱门特·罗森博尔顿·格鲁涅夫早就已经到那边去把原来米高扬在雅尔塔的航空器生产线重新建设起来了,格鲁涅夫设计局最近已经拿到了国家指标。工厂离雅尔塔大学不远,格鲁涅夫设计局计划与雅尔塔大学展开深度合作。这既是凯茜和开尔文合理的实习场所又可以提供临时的住处,他们两个真的遇到了什么事情家里也多少可以帮一点忙,一切都在稳中向好地进行。

“退一万步说,战火真的烧回来了,还有阿森西奥叔叔保护我们呢。”开尔文满脸通红,笑着望向凯茜。凯茜点点头,宽慰马库斯道:“加上我们家祖籍其实是雅尔塔的,我们去那边就像回老家一样,不必太担心我们。倒是你,去了部队,上了战场,真的真的真的千万要保护好自己。”

“你从小就励志要做战斗英雄,想要亲自握起枪杆去保家卫国。”阿什利颔首望向马库斯,“只是没想到,在我们各奔东西的年代居然真的碰上了席卷世界的浪涛。”

“我真切的希望,五年后,十年后,我们几个再聚首,还能听到马库斯将军讲述战场上大破亚特兰蒂斯空军的故事。祝兄弟你武运昌隆!”说到这里,阿什利突然愣了一愣。不是因为他的言论中说错了什么,他甚至觉得自己的一语双关说得非常精妙,可这严肃又深切的词句却让阿什利陷入了沉思。凯茜同样愣了一愣,而后她便想起,往常的聚会当中,在最后像这样有板有眼地做总结的,通常是那个出身自教师家庭的,一直以最年长者的身份担任着五人的领袖的,今天却恰恰没有到场的人。

“愿我不负各位未来的航空器工程师的厚望。”

散场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开尔文被凯茜背回家之后倒是稍微清醒了一点。散场之前凯茜提议要不要最后来一次“Genius Maidens Never Fail”,并且已经伸出了右手做好了准备动作,阿什利却说队长人不在,还是尊重点的好。躺在床上,开尔文思索着阿什利的话。他希望阿什利是发自真心地这么说的。阿什利的表情毫无波澜,可几个星期之前他在别人提到安妮塔的时候都会大发雷霆。不知道他是真的与过去的那个依赖于安妮塔的自己作别了,还是仅仅强行逃避了那一段记忆?似乎是前者吧,可是开尔文的Skype又收到了阿什利的信息,里面是阿什利到底在会面的时候没敢说出来的话。

“我知道不需要我说什么。但还是请求,她在雅尔塔的时候,你和凯茜,还有克莱门特叔叔能多帮衬一点。她那个性格你也知道,不是说她性格不好,是上了大学有些人会容不下她这种一本正经的人。工作了也是一样。我估计她大一会有很多不愉快的经历,到时候就拜托你和凯茜了。【动画表情:拜托】”

开尔文一句话也没有回复,他只知道第二天十点多他醒来的时候手里还握着手机,未读消息是马库斯发来的照片。照片的主角是凌晨的普希金机场,迎着微薄曦光起飞的班机飞往索契。凯茜不在床上,开尔文起身去找,发现她在阳台上打电话,大抵是打给安妮塔的吧。开尔文就默默地转身走开去洗漱准备早午饭。案板前他控制不住地去想,为了和阿什利分手,安妮塔做出了这么大的牺牲。她果真是为了大家的长远利益在考虑的话,那可真的称得上是个尽职尽责的好姐姐。伟大说不上,这只是几个小孩子之间的私事。不过安妮塔舍己为人的思想已然内化为自己的一部分,是小孩子世界的类似伟大。

一直以来作为Genius Maidens的队长,安妮塔责无旁贷地尽到了作为一个大姐姐的责任。说是姐姐,其实也就是大了几个月罢了。安妮塔,阿什利,凯茜,开尔文和马库斯毕竟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义务教育阶段全都在文法大学的附属学校同班同学,没有很大的年龄差异。只不过,其中相对年长的安妮塔,确乎是从小学开始就一直担任着五人之中大姐头的身份,默默凝聚着团队,担当着核心。这可能和她从小受到的教育有关系,因为她的父亲保尔·戈尔什科夫·雅辛是文法大学文学院的院长。小学三年级开设安菲尔德语课程。因为乌萨克和亚特兰蒂斯的关系不好——现在席卷全球的战争更是深刻地映证了这一点——阿什利和开尔文经常在安菲尔德语课上捣乱,最严重的一次闹得年轻的老师在讲台上嚎啕大哭,而畏惧着权力体系的老师甚至不敢向教导主任汇报绍伊古和格鲁涅夫家的“小少爷”欺负了她的事情。安妮塔黑白分明,眼睛里揉不得沙子,更为劳动者对于国家机关的误解感到担忧。深知阿森西奥叔叔和克莱门特叔叔行为作风的安妮塔在下课后主动以父亲的名义宽慰老师,又开始暗地里策划起计谋,让调皮捣蛋的二人长长记性。

转眼一周过去,老师为了安排课本上的情景剧表演,把全班分成了若干个小组。为了加强分组活动的趣味性,老师让每个小组起一个名字。安妮塔就召集了凯茜,阿什利和开尔文加入小组,灵机一动,想出了“Genius Maidens”这个名字,即“天才少女”。从没认真上过课的阿什利和开尔文好奇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安妮塔说,是聪明的天才的意思。既然是如此张扬又自信的名字,他们当然是举双手同意,然后就在小组名称公布的时候承受着来自全班同学的哄堂大笑和自己的无地自容。从那之后,阿什利和开尔文再没有在安菲尔德语课上闹过堂,学习成绩也因此突飞猛进。最初的Genius Maidens是没有带上马库斯的,因为安妮塔存心想惩戒两个调皮鬼。不过相对腼腆且那个时候还是个小胖墩的马库斯始终没有找到同组的伙伴,安妮塔于心不忍,在望见阿什利和开尔文知道悔改了之后,接纳了马库斯加入小组。至此,Genius Maidens正式组建完成。五人小组亲密无间,情同兄妹,本来调侃性质的名称也被他们化作了舞台和球场上的一个个冠军,成绩单和录取喜报上的一次次佳绩。而这个名字也一直沿用到了中学毕业舞会的那个月明星稀的夜晚。

“她总是比我们先成熟一步。”凯茜站在开尔文的身侧,若有所思地说着。

“嗯。”开尔文点点头,轻叹一声。

“就像你那已经和平底锅融为一体的培根一样。”

开尔文猛然低头,这才发现锅里的肉蛋面包全都烤糊了。把失败的早餐倒入垃圾桶,开尔文一面洗刷着平底锅一面嘀咕:“但愿这一次,她也是对的咯。”

金色的阳光洒入厨房,把凯茜面前的空碗充盈得满满当当。

“也但愿阿什利这一次能够理解她的用心。”凯茜撕开燕麦的包装,小心翼翼地倒着,“站在她的角度来看其实她想的很有道理。我都有点被她说服了。”

“只不过,即使阿什利不理解,不接受,也不能说明他做错了什么。”

“他们都没错啊。”开尔文苦笑。阿什利不是那种朝三暮四,春心荡漾的幼稚小男生。作为足球队的队长和常年名列前茅的优秀学生,家境殷实相貌英俊的他是从来没有缺少过追求者的。但他不止一次地和开尔文说过想择一人终老,只愿择一人终老。青梅竹马安妮塔绝对是各方面都和他匹配的不二人选,何况两人确实两情相悦。开尔文不希望好兄弟阿什利受到任何委屈,却又希望自己可以信任安妮塔姐姐做出的决定。总之,眼下的一切都木已成舟。想要等待它迎来改变,至少也是四年之后的研究生时代了。那时候他和凯茜也许会留在雅大读研究生,而安妮塔如果与阿什利重新相遇的话,接下来又会发生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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