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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雨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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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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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之梦》连载

第一十二章 绞肉机的双手并不会沾满鲜血

因为没能按照计划完成侦查任务,975部队受到了批评。

“这不是东虹王牌该有的水平。”克拉森诺达尔对风铃的实战表现大为不满,“基本功确实扎实。可是没能摆脱不带制导的防空系统,那只能说明她没拿出自己的本事来。”

“我们一定敦促我国的飞行员拿出应有的职业态度。”东虹的特派员低眉顺耳,连连鞠躬。克拉森诺达尔不想难为这个胆战心惊的传话筒,可是他每次带来的信息却几乎都是混淆模糊的词句。

“和稀泥,拖时间,这不是他们的惯常套路吗。”贝尔纳特露出不屑的表情,“寄希望于他们还不如寄希望于那个染头的小子呢。”

“那小子太温柔了。”部长耸耸肩,“不然我为什么吸纳了你那个软件工程的孩子呢。他本事不差,但是没什么创意,所以会斩钉截铁地执行我们的任务而不会顾虑那个东虹小姑娘的感受。这其实和我们的初衷相违背了,但是特殊时期特殊对待。”

“那我这就联系轻刃,把哈提德和阿什利对调。”贝尔纳特说着就要写邮件,克拉森诺达尔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你早干嘛去了。”苏昂立即就明白了部长的意思,“人家尤尔根和安妮塔都不是傻子,让阿什利跟着去肯定有他们的理由。我看看,那小子他爸是不是刚好在伊吉普特那边啊。”

“你的意思是借他爹的口传我们的话?”贝尔纳特思索着,“阿什利戾气太重,对我们也不太信任,强制执行只会进一步恶化国防部和科研单位的关系。但是他爹应该能镇得住他。”

阿什利就这样在机库灰头土脸的时候见到了自己风尘仆仆的父亲。

迷茫的视线隐秘不住锐利的光彩,凹陷的眼眶埋藏不了宏大的气度。阿森西奥少将迈步入975部队的时候仅仅穿了一套沙漠迷彩作训服,可门口的哨兵甚至没有看到军衔就识别出了将军的身份。

“首长好。”情绪低落的风铃依然强打起精神向阿森西奥敬礼。在那个风雨飘摇的夜晚归航后,风铃木讷地爬下登机梯,仿佛意识不到瓢泼大雨一般,愕然向指挥大厅踱步。阿什利本想举着雨伞冲出大厅,终究停下了自己的步伐,而是找出毛巾和一套换洗的衣服。瑟瑟发抖的风铃像包裹襁褓中的婴儿一般把自己裹挟在被子里。蜷缩着坐在床上,她的目光凝聚在阿什利的身上。

“你骂我几句吧。”风铃含糊不清的词句让阿什利愈加揪心。

“是协同作战的问题。前期勘察部队和无人机部队没有摸清楚情况就贸然让我们出动了。这不是你的问题。”阿什利头也不回地处理着信息,“一定要我说你两句那就是节约燃油。冲压模式本来就费油,苏60载油量也不是很大。”说到这里,阿什利的声音不住地小了下去。他尽可能压抑住自己焦躁不安的情绪,是因为他在风铃深不见底的瞳孔中读到了如同惊弓之鸟一般的胆寒和连斩千人后的杀意。正是为了避免她被指挥大厅那些直率又刻薄的言语刺激到,他才会选择在她颤颤巍巍的归来之后领着她回房间洗澡更衣,避开人头攒动与满城风雨。如果不是风铃陷入回忆与情绪的网线而让自己身陷桎梏,975部队大可以借助漫天飞舞的炮火找到敌军的据点并以超音速潇洒地留下两个傲慢不羁的背影,再以地面部队的火炮狠狠还以颜色。可如今除了尽可能用温柔的词句去安慰风铃,假装调试数据的阿什利别无他法。

阿什利不敢想象国防部得知了这件事情之后会以如何雷厉风行又义正言辞的态度来对着他们大发雷霆。而雪上加霜的是,因为不能上报风铃的心理问题,风铃自己不得不对国防部的批判照单全收。

就在阿什利一筹莫展的时候,父亲的到来似乎暂且掩盖了堆积如山的烦心事。

“这是你说的那个宇都宫风铃吗?”关心过儿子的左手之后,阿森西奥小声在阿什利的耳边发问,“你不会是因为她才不要安妮塔的吧。”

“才没有。”阿什利对着父亲挤眉弄眼,回头打量四周,确认风铃没有跟上来,这才小声说道:“倒不如说快麻烦死了。”

“麻烦死了你还那么照顾她呢。”阿森西奥回以同样意味深长的表情,“东虹人不行,东虹人总是喜欢藏着掖着。你看她和你相处这么久了,结果一到前线就把本事收起来了。这不是明摆着不给你面子吗。”

“爸,有些事情比较复杂。”阿什利把父亲拉近自己的房间,“她和你一样是血雨腥风里面过来的人。她面对的是数量更加庞大的敌人和状况更加激烈的战斗,年纪又小,还是女生。这么多年下来,她的心理多少出了点问题。”

“就那个PT什么SD呗。”阿森西奥沉下脸来,“然后你怕拖慢进度或者她被停飞,就一直没上报,是吧。”

“上报了就不能把她带到前线来了。”阿什利轻轻点了点头,而后便也沉着脸,“你说把她留在后方,鬼知道本身就来者不善的,哦,如你所说,想对我们下手的国防部,他们会做些什么事情,我想都不敢想。”

“谁告诉你国防部要对我们下手的,我随口抱怨两句你就全记在脑子里了?我要你只专心搞科研不管这些政治的事情你怎么没记在脑子里啊。”阿森西奥板着脸。儿子面露难色,阿森西奥到底还是放缓了语气,“不管你怎么说,我还是得把国防部交给我的任务传达给你。”

“要我做风铃的工作,让她好好表现呗。”阿什利没等父亲开口就不耐烦地顶了回去,“我尽量,我尽量。”

“他们想用哈提德替换你的事你应该是知道的。”阿森西奥平淡地陈述着,“但是绝对不是因为否认你的工作能力,他们单纯觉得你对风铃太温柔了,而特殊时期必须要斩钉截铁。哈提德那孩子你之前也总跟我提起的,我觉得他本质不是个坏孩子。不管你是接下来想办法去做风铃的工作还是说我让他们把哈提德调过来,我希望在下一次接到任务的时候你能做出改变。”

“还是那句老生常谈的话,你专注于你该做的事情就好了。本来政治工作也没那么多爱恨情仇、尔虞我诈。我们就是各司其职但是意见有所不统一而已。你真的害怕的话,至少,只要我在国防部待一天,你不犯错误,就不会有人动你。”

阿森西奥推开房门的时候并不知道外面有人,所以当他一面整理着衣领一面大步流星地向前迈步的时候,兀然立在他身侧的风铃着实吓了他一大跳。

“首长好。”风铃立正敬礼,惊魂未定的阿森西奥一连后退了好几步。

“你是阿什利的朋友吧。”阿森西奥回以拔剑礼,风铃便放下手掌,点头说是。阿森西奥挥了一把汗,表示“那你就和安妮塔她们一样,叫我阿森西奥叔叔就行。”

临走之前,大厅门口的阿森西奥还是没忍住,回头又多看了风铃一眼。

久违的晴天。阿什利拒绝了开尔文共进晚餐的请求,带着风铃到河边吹风。

五湖四海的船只在这里交汇,码头工作者大都戴上了口罩。阿什利想起开尔文给自己的口罩,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个错误的决策。风铃抢先一步爬上河堤,在正午的暖阳当中眺望对岸的广阔天地,张开双臂仿佛鸟儿迎风飞舞。在风铃愁眉紧锁的面容舒缓开来之后,阿什利到底还是肯定了自己的选择。

“我不知道该怎样让你恢复自信。但我爸说你的作战能力得到了国防部的认可。就是有时候的动作取舍还可以优化。”善意的谎言。阿什利站到风铃的身侧,风铃自然而然地靠到他的身边。

“谢谢你。”风铃轻轻点头,“其实学飞的初期,难听的话我也听过很多的。当兵的,犯了错,都没少挨过上级的骂。但是,到底还是谢谢你。”

“我和别人不一样。”阿什利笑道。

“我是你主任,不是你部队的上级。”金光闪烁的河面偶有鱼在翻滚,开春的世界重新有了生气。“你需要的不是磨砺与锻炼,你需要的只是缓和情绪的空间。”

风铃点点头,又是连声道谢。两人就这样安静地站在河边观望着漫天沙尘中的绿洲,熙来攘往的行船和划破天际的民航客机让荒芜的世界重新变得繁华。有那么一瞬间阿什利想起了卢日尼基的辉煌街道。他转脸望向风铃,心想在小樽出生而在札幌读书的风铃大概也有过和自己一样的城市生活经历。如果哪天真的退役了,也许他和风铃搭伙还能开家小店。不切实际的幻想很快就被阿什利的理智压抑了下去,那一丛栗色的头发在遥远的天空中若隐若现。一艘货轮驶过,嘈杂的轮机声回响于天地间。风铃忽而轻启朱唇,小声说着:“感觉你和他挺像的。”

“像吗。”阿什利以为自己是在嘈杂间听错了。风铃重复了一遍自己口中的话语,而后转身向堤坝的下方跑去,像是调皮的小猫一般。

阿什利以为风铃的情绪已经得到了舒缓,可当他对着测试题目与风铃进行了新一轮的评估后,得到的结果依然是“中度PTSD”。

“要不下次任务不上了吧。”阿什利合上电脑,回头望向风铃。

“大不了我和他们说机械故障。”

“决定要来的话,就还是负责到底吧。”风铃别过脸颊,望向窗外,“虽然说我也不知道下次任务会发生什么。但是大家都在帮我克服问题,我如果就此辜负了大家的期望,岂不是非常不负责任吗。”

“那我也对不起我的‘帝国旭日勋章’吧。”风铃笑着指指自己胸口的纹章,“最差的结果就是上次那样嘛。有队长和你的帮助,我想应该不至于。”风铃轻轻用手指指向天空,点了点头,“应该不会的。”

“把你的地面控制权限给我。”阿什利舒缓着眉头,终究同意了。

因为需要测试无人系统,书生气息浓厚的阿什利事实上是拥有无人机操作证书的。某种意义上,要不是因为身体不达标,他其实也可以去驾驶战斗机。

“我会给你们的战机搭载无人驾驶模块。为了留出空间,我直接使用双座模块,把无人驾驶的计算机放在后座,可以吧。”

“可以,刚好我以前飞过苏30SM。”穆斯塔菲打趣地回答,开尔文便招呼地勤开始更换模块。日头升起又落下,气温开始回升。尽管还没有到绿芽探出头颅的时间,阿什利却敏锐地察觉到春天已经不远了。也是在这个时候,伊吉普特的轰炸机部队得到了重建,新一轮的大规模打击被提上议事日程。

“轰炸机护航吗。”阿什利眺望着天边接二连三如雁群一般飞过的图16G轰炸机,心里咯噔一下,忽而有了反悔的想法。可军令如山。阿什利除了充分信任苏60的优秀性能和两位飞行员的技术之外,也就只能把一切交给那片天空了。

因为执行的是轰炸机护航任务,苏60第一次挂上了实弹。R93格斗导弹两枚,R97中距导弹六枚,满载的苏60又挂上了四个副油箱,在熹微的晨光中伴着晴朗的天空起飞。这一次阿什利没有站在全息屏幕之前全神贯注,而是来到机场的侧面目送着战鹰起飞。风铃望向跑道的边缘,那熟悉的金黑色头发迎风飘扬,虽日光暗淡却依然熠熠生辉。她远远地挥了挥手,企盼远端的他能看见自己,却不知怎的心里一阵堵塞。可能是许久没有驾驶双座战斗机而不习惯的原因,她蓦地回头望去,对着固定在后座上的计算机出神而不知所措。调整襟翼,测试可动翼面,风铃推下油门杆。橙色的火焰化作蓝色,灰白的战鹰一飞冲天。

敌军雷达早早就发现了图16轰炸机。在防空炮火和火箭弹肆意飞舞之时,四散开来的F16和它们展开周旋,两架苏60则借机爬上高度,很快就在雷达上发现了四百余公里外迫近的米格35和苏30战机。尽管它们虎视眈眈,那用心险恶的计俩却在苏60的有源相阵雷达上无处遁形。

“米格35的雷达探测范围是一百六十公里吧。”风铃扫视着头盔显示屏上不断跃迁的光晕。“在进入R97射程之后就直接下手。不想打接近战。”

风铃的话音刚刚落下,显示屏上便凭空多出来三四个快速接近的红点。

“导弹,避让!”并驾齐驱的两架战机仿佛被撕扯的拉链一般分别向左右散开,飞驰而过的导弹便擦着尚未冷却的空气,如穿云箭一般射向身后的天空。导弹掠过的瞬间风铃便注意到那粗糙的形体结构,是落后的R27导弹。敌机根本没有发现苏60的行踪,是凭借预判在布置火力网。穆斯塔菲拉起高度,风铃则推动油门向前突进,一高一低在不同的空域搜寻着敌人。

不难想象,敌军是通过非隐身的图16和F16确定了伊吉普特部队的位置,又根据上一次侦查任务时苏60的飞行高度做出的预判打击。雷达上的红点相互交汇,风铃决定从侧面绕道,深入敌后,为云海之上的穆斯塔菲提供数据链。一经锁定,风铃立即以机炮和火控雷达做出佯攻,穆斯塔菲随即在远端全弹发射,一次性解决所有敌机。

“抛副油箱。注意安全,不要恋战。”穆斯塔菲向云层之上拉高,很快便隐匿了自己的踪迹,只剩下白色的航迹云还能证明他曾经存在。风铃则紧贴着云层,将发动机推进到冲压模式。如凌空彗星一般滑跃天际的战机收起了锋芒毕露的变前掠翼,离弦之箭以三倍音速画出圆月弯刀一般的轨迹。单枪赴会,一往无前;暗度陈仓,深入敌后。

映入眼帘的是排成箭头阵型的八架米格35。居高临下的风铃蔑视着眼前的敌机,立即将数据链回传到了穆斯塔菲的位置。向下俯冲,如直插心腹的钢刀,又仿佛雁群中响起的猎枪,风铃借助着空气的力量和重力的作用不断地增大自己的速度,迫使敌机作鸟兽散,整齐的列队瞬间就被冲得散乱无章。尽管风铃的战机就在眼前肆无忌惮,米格35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在雷达上锁定苏60。紧跟着苏60向前追去,一架速度稍快的米格35找到了风铃节奏的间隙,死死地咬住了六点,借助光电瞄准系统准备开火。哪知风铃灵巧地向上一摆,稍稍偏航,鲤鱼跃龙门一般的灰色战机便轻松自如地向侧面飞旋而去,在空中以极小的半径转过了一百八十度。腾云驾雾,来去自如,如灵巧地回荡于树丛之间的人猿,转瞬之间却又化作收敛臂膀俯冲捕食的鹰隼。恼羞成怒的敌军胡乱地向眼前的天空开火,没等到子弹落到那英气逼人的前掠机翼上,导弹锁定警报便在一片兵荒马乱当中响起。穷追不舍的米格35飞行员还没来得及找到导弹的信号来源便被当头一棒击得粉碎,瞬间化作橙色天幕中的一团光火,填补着朝阳的罅隙,点缀着清晨的颜色。

“不是全弹发射吗。”风铃又一次展现出断续的节奏。两架米格35同时从左右跟进,意图包夹围剿打破风铃的节奏,可他们绞尽脑汁也还是对这飘逸自如的动作束手无策。好不容易找到节奏的规律,自鸣得意的敌机在跟进之前却被两枚穿云箭扼住了命运的咽喉,变作天空的底色,继续为这清晨的猎杀大幕增光添彩。

“你冲散他们的阵型了,我很难一次性解决。”穆斯塔菲的语气平缓却又带有一丝怨念,即便如此他还是转手就把眼前的数据分享给了风铃,“中距弹不够,有两架需要你自己解决。”

“收到。”苏60猛地向正上方拔高而去,紧追其后的米格35还没来得及抬起头来就又一次被千里之外的R97导弹狙杀。紧接着出现在眼前的又是两架米格35。一架直冲云海之上,一架却傲慢地做出闪避动作,意图吸引风铃的注意力。两架一上一下仿佛轮盘一般绕转,引诱风铃去追逐拉高的那一架。风铃知道这是棉花糖战术,不论追捕哪一个都会受另一架的攻击。她索性减慢了速度,张开前掠翼而如同翠鸟一般近乎悬停在空中。待到正前方自以为是翩翩起舞的战机飞抵相应的距离之后,稍事休息的风铃直接射出了中距弹。俯冲提升速度,不出风铃意料的是背后的浓烟滚滚和火光四射。

“FOX3,FOX3。”风铃在无线电里通报着,转头就要去追下一架敌机,穆斯塔菲却叫住了她。

“轰炸机部队需要支援。”当风铃正在守株待兔地等待着另一架执行棉花糖战术的米格35之时,穆斯塔菲忽而一字一顿地发出指令,“返航到集合点,这边不管了。”话毕,风铃的锁定警报响了起来。正当她要转身避开时,穆斯塔菲却又发射出一枚导弹,为稍显忙乱的风铃排解了侧后方近在咫尺的敌机。

灰色的战机在身侧崩裂出散碎的尘埃和刺眼的光芒。尽管曾经手刃无数飞行员,面对爆裂腾飞的昏暗场面早已见惯不惊,风铃却还是被那迎面而来的冲击波震慑住了。她不由自主地躲闪,闭上眼睛,右手却在不经意间带动了操纵杆。超音速飞行中的战机便在毫厘之间向右侧倾斜而去。一阵猛烈的倾斜与跌落,载荷数值如同沸腾的水花一般翻涌直上。风铃连忙向反方向偏移,激烈的动作让矢量发动机的旋转都变得具象起来。没有侥幸可言,载荷警报不合时宜地狂呼乱叫了起来。

“见鬼,跨音速陷阱。”如果可以,风铃宁愿现在抽出手来扇自己一巴掌。自动系统介入,没能及时修正飞行姿态的战机竟就此落入了失速尾旋。当风铃通过足够的空间从失速中逃脱后,雷达上远远的那个蓝色光点已经陷入了四架敌机的包围当中。

“你人呢!”穆斯塔菲的声音有些焦急,只剩下两枚格斗弹和两枚中距弹的他不得不展开了前掠翼并减慢了速度,以亚音速格斗吸引四架苏30的火力。

“他们的目标是轰炸机,不会优先对我下手,但是我拖不了太久。”

“超音速接近中。”风铃戴上呼吸面罩,沉重的呼吸声在头盔的狭小空间里被无限的放大,仿佛架在头顶的高音喇叭一般让人无法释怀。一阵积雨云飘过,强烈的阵雨击打在挡风玻璃上,雨滴在转瞬之间变作长线,在玻璃舱盖上画出一道又一道长长的痕迹。有那么一瞬间风铃的视线变得模糊了起来,忽明忽暗的视野与太平洋的夜晚猝然升起的一团又一团火球如出一辙。眼前的世界变得恍惚,即便高速飞行的战机早已脱离了积雨云的缠绕,那明暗交替的视野却依然阴魂不散,好似胶片损坏的老电影。风铃不住地摇头,转脸的瞬间,余光却被后座上幽魂野鬼一般的黑色所抢夺。

“你来做什么······”呆滞的风铃松开了手上的操作,偏航警报响了一声就切入了自动驾驶,于是后座的操纵杆便自如地摇动着,仿佛真的有人在操作一般。

“对不起。”风铃小声自言自语着,不顾战机的速度已经突破了三倍音速,毫无顾忌地松开双手。

“你说什么?”穆斯塔菲的声音将风铃从半睡半醒间拉回到阴霾的天空。惊觉,风铃猛地回过头,一不留神却将头盔撞在了座椅靠垫上。一阵嘈杂,穆斯塔菲再听不到麦克风对面的任何声音。

“见鬼。”穆斯塔菲大骂,望着天边渐渐减缓速度的航迹云,咬牙切齿,终究是随着那抛弃了缠斗而开始以高速追击的方式向轰炸机迫近的苏30机群而去。

在苏30来得及向轰炸机开火之前,尽管风铃的视线模糊,雷达却替她锁定了两架敌机。头盔显示系统标记出两个红点,风铃轻点手指,距离更近的穆斯塔菲机便开启弹仓,应声而下。穆斯塔菲轻叹一声,念叨着谢天谢地。可眼前苟延残息的敌机非但没有退却的意思,反而将发动机推到加力。这只会增大红外雷达的瞄准效率,敌机这么做的意图只能是决定拼个你死我活。他们不计任何代价也一定要接近到导弹的发射距离干掉轰炸机。亡命之辈,穆斯塔菲不敢贸然接近,甚至有些后悔自己不应该让风铃孤身一人去直面这些江洋狂徒。

“沙漠隼大队,我的导弹不够了,但眼前仍有两架苏30在追击,同时200公里外远空还有三架米格35。我申请接入你们的数据链。”穆斯塔菲接通公共频道,等到的却是反辐射雷达的扫描和许久没有响起过的导弹警报。几乎是在穆斯塔菲骂出脏话的同一瞬间,拔地而起的S400防空导弹已经迫近到肉眼可以直视的位置。灰色的战鹰猛地抬起头来,一面爬升一面收起前掠翼。过载警报狂呼,穆斯塔菲不管不顾,依然直接将发动机推进到冲压模式。爆裂的咆哮与海啸一般的推背感从身后袭来,眼看着露出血盆大口的导弹紧贴着自己的身下飞过还不忘在飞行末段做出不依不饶的变轨机动,穆斯塔菲选择了冒着坠地的风险继续直线向下飞行。果不其然,就在转眼的间隙,导弹在近炸引信的引导下碎裂为成千上万个残片。削减发动机推力,减缓速度的穆斯塔菲下降到更低的空域才拉起了机头。刚在沾沾自喜宝刀未老的自己逃过了防空导弹的偷袭,转瞬之间他却被头顶呼啸而过的灰色战鹰吓得畏手畏脚。没等到他做出下一步反应,激烈的震荡和爆裂的巨响已经将摇摆前行的穆斯塔菲向正下方推进了数十米。下降率警报如夏天的阵雨一般慌乱大作,地面的漫天黄沙甚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拍到了穆斯塔菲的脸上。将矢量发动机切到手动,穆斯塔菲强行跟进风铃的速度,向前追逐而去。

“你最好是来解决剩下的两架苏30的,不然我回去骂死你。不管阿什利护不护你。”穆斯塔菲紧贴着音爆的空域跟进,然后亲眼目睹两架苏30在能够接近到R73的射程之前变作两团火球。迎面而来的三架米格35在雷达上现形,穆斯塔菲紧跟在风铃身后,又一次目送着风铃进入远端的天空,与三架敌机打成一团。

穆斯塔菲心里咯噔一声,自己和风铃说过的不要恋战怕是成了耳旁风。所幸从她的飞行姿态来看,大抵心理状态还算正常。这个念头刚刚在穆斯塔菲的脑海里浮现,他便立即想起了风铃奇怪的言语和就此切断的无线电。待到他带着疑惑睁开眼睛的时候,两架左右夹击风铃的米格35已经在沾沾自喜间被展开变前掠翼的风铃惊得目瞪口呆。以几乎没有耗费空间的原地转向,像灵活的鲶鱼一般,苏60摆脱了捕鱼人的魔爪,只留下空中狂乱挥舞的两枚导弹和两架战机面面相觑。而那两枚原本对着风铃张牙舞爪的导弹没有空间对友军做出变轨,最终竟歪打正着地砸到了自己的头上。急转直下的风铃在滑落当中直接进入了超音速,收起的前掠翼如同舞动着流苏的舞女牵引出长长的翼尖涡流。拖拽着涡流,苏60再次以尾迹作为笔墨在天空中绘画着圆月弯刀,那如螳螂一般随时准备猎杀的米格35绝对想不到自己才是被捉捕的食材。当最后一架米格35还在惊慌失措的时候,穆斯塔菲接到了风铃的数据链。他苦笑着按下开火键,格斗导弹随即拉开长弓,直冲云霄,一击毙命,阴云密布的天空终于稍稍恢复了晴朗,温暖的阳光重新照耀在昂首阔步的图16G身上。

“FOX2,FOX2。”穆斯塔菲期待着无线电对面能有回应,等待他的却依然是一阵嘈杂。他摇了摇头,习惯性地传达“进入国境线,任务结束,RTB”,顺手摘下了呼吸面罩。

一面调低发动机功率,队长一面侧转机身,缓缓地画出弧线,转身向那河岸归去。朝阳的映照之下,云开雾散。习惯了天空的无尽视野,一时间穆斯塔菲甚至有点分不清北非的无垠沙漠和天际的界限到底在哪里。重峦叠嶂高低起伏,漫天黄沙随波逐流。一阵热风吹过,焦热的地面仿佛分成若干个层级。以道道黄沙为界,反映着或暗淡或明亮,或焦躁或刺眼的阳光。恶劣的自然环境总让人怀念家乡的美好,穆斯塔菲心想如果这次任务大获成功,归国之后自己就该申请一次休假了。他想起家里的女儿,今年也要上十年级了。到了开始为奔赴大学做准备的年纪,父亲却不在身边,穆斯塔菲忽而觉得自己作为一个父亲有些失职。

当穆斯塔菲还在借助自动驾驶的随心所欲地神游之时,紧随其后的风铃却无心关注波澜壮阔的沙漠胜景。眼前的晴朗天空像是被架上了磨砂玻璃的滤镜一般,昏暗模糊又粗粝无神。迷离的视线变得忽明忽暗,似是而非,模棱两可,朦胧迷茫。身前的苏60战机在空中高低起伏,仿佛茫茫海上的一艘船。微调的鸭翼不曾憩息片刻,无时无刻不在随着杂乱的气流做出调整。视线迷茫,交错移动,不知怎的,苏60战机忽而在风铃的眼前凭空消失,那光芒万丈的晴空也被傍晚的昏暗光景所挤占。风铃闭紧半梦半醒的眼睛,甚至解下右手的手套,轻揉自己干涩又紧张的眼眶。等到她的眼睛再次睁开时,导弹锁定的警报已经贴在了她的耳膜上狂呼乱叫,而黑暗的天幕中唯一的光点竟是数十米外全速逼近的导弹。

还没稳定地进入超音速的战机就像飞跃入水的剑鱼一般近乎垂直地向正下方冲击而去。穆斯塔菲低头望去,还没张开多久的变前掠翼又一次收起。没等穆斯塔菲想明白风铃的意图,激烈的音爆便仿佛导弹的爆裂一般将穆斯塔菲向上推去,连自动控制系统都大惊失色。目瞪口呆的注视着胡乱开火的风铃,穆斯塔菲切入风铃的数据链。机炮数量很快就从1024降到了0,仿佛跳水一般下跌的数据和大喊大叫的提示音子虚乌有一般丝毫引起不了风铃的注意力,紧紧握着开火按钮的风铃依旧在对眼前一片荒芜的空域以空气做成的子弹狂轰滥炸。穆斯塔菲刚想戴上麦克风呼唤风铃,却只看到高高跃起的风铃以眼镜蛇的姿态凌驾与空中。不由自主地回过头去,风铃已经下落到了自己的正后方,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六点。

“04,干什么······”焦急的穆斯塔菲打开了公共频道,可锁定警报却和他的嗓音同时迸发而出。本能地拉高自己的机身,警觉的穆斯塔菲却发现风铃已经又一次拿出了碎裂的节奏,拐过一个锐角弯,以亚音速从机腹的位置接近自己。

将发动机推到冲压模式,穆斯塔菲冲破了两倍音速。安全带像是五花大绑的绳索一般将穆斯塔菲牢牢地压制在座椅上,激烈的加速让穆斯塔菲仿佛把自己的灵魂留在了上一片空域。眼前一黑,穆斯塔菲的视线瞬间失去了颜色。被动呼吸设备立即启动,穆斯塔菲闭上眼睛静静等待氧气的供应,可当视线恢复之时他却近乎绝望地在后视镜里看到了依然穷追不舍的那架苏60。

“搞什么鬼啊,指挥中心,我这边听不见04的声音了。你们联系一下,她正在和我缠斗。”穆斯塔菲做出一个向左的桶滚假动作,随即向右侧连滚两圈,接连降下高度。一面通过桶滚横向移动,穆斯塔菲一面释放出曳光弹和干扰箔条,风铃显然是被穆斯塔菲的假动作骗到,迟疑了片刻才向右侧偏转方向。没有给风铃反应的空间,穆斯塔菲立即向上拉高机头。降低速度到接近0.8倍音速的临界水平后,穆斯塔菲将矢量喷管运用到极限,几乎贴着风铃的机背完成了180度转向,随即又一次推进到两倍音速。晕头转向的对手恼羞成怒,将发动机熄火,迎着气流如落叶一般飘动,蜻蜓点水一般地踩在气流之上完成了小范围转向,又一次向穆斯塔菲前进的方向穷追不舍。

“指挥中心,不行就切无人控制了,她真的想杀了我!”穆斯塔菲大吼大叫,紧贴着地面飞行以通过地球曲率干扰雷达工作,战机所到之处无不扬起滔天巨浪一般的沙尘风萧。紧追到地面的风铃对低空飞行有些迟疑,在穆斯塔菲之上的空域穷追不舍。可剩余燃油不足20%,风铃却也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反而将冲压发动机推到了极限,蓝色的火焰几乎要变得透明。两架战机就这样横冲直撞地在沙漠之上贴地飞行,距离基地越来越近。焦急的穆斯塔菲迫切希望地面能够给予回音,却不知道调试着地面控制系统三番两次地向无人控制系统输入数据却丝毫没有效果的开尔文急得只差把眼前的电脑屏幕砸碎了。

“还有一个办法。”挥汗如雨,深深呼吸,咬紧牙关,阿什利关掉了编程软件,启动了模拟控制器,“现在穆斯塔菲受敌,飞行高度过低,没法通过数据链操作。编程又抢不掉她的控制权,那就地面手动控制。”

“你行吗?”开尔文一面给阿什利戴上VR眼睛一面充满疑惑。阿什利握紧拳头,咬紧牙关,双目圆睁,怒发冲冠:“我说行,你相信我。”

强打起精神握紧操纵杆,在阿什利切换操作权之前,风铃却猛地抬起机头削减速度,放任着贴地飞行的穆斯塔菲远去。阿什利以为风铃幡然醒悟,刚想要松一口气,却只看到头盔显示系统上,五枚存余导弹悉数接上了电,蓄势待发。像是吃了一条蛇一样,阿什利的心脏翻腾到了喉头,只差破口而出。他慌忙地去压住开火按钮,可步伐整齐的五枚导弹却如同天女散花,柳絮随风一般,悉数从苏60的弹仓当中脱身而出。时间仿佛凝滞了,阿什利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导弹接通电源,微微下垂,喷射烈焰而昂首挺胸地向前飞舞的每一个动作。离弦之箭风驰电掣而去,没能锁定目标,却张牙舞爪地如同挥舞着触手的章鱼一般,胡乱又毫无章法地旋绕,向穆斯塔菲所在的方向飞扑而去。

“紧急避让!”阿什利尖声呼吼着,声嘶力竭的嗓音不需要扩音器也传遍了大厅的每一个角落。导弹愈来愈近,如同失控的万千马群一般群龙无首地胡乱飞行,一旦被其中一只踢踏蹂躏,后果便不堪设想。熄灭发动机,穆斯塔菲的手套已经完完全全被汗水浸湿。导弹就在身后咫尺之遥的地方迫近,依靠存余升力上升的战鹰像摩天轮一般将自己的头颅直指向天空。在阳光直射进入头盔而刺痛着双目的那个瞬间,穆斯塔菲将垂直面对地面的发动机推进到最高功率档位。如弹跳的蛙足,似拉满的长弓,展翅的战鹰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任凭过载警告如何大声疾呼,垂直飞升的战机展开弹仓抛却了最后一枚剩余的导弹,与此同时直冲青天。在阿什利来得及看清那起飞的动作之前,振翅高飞的战机已经在狭小的空域当中拉出了激烈的音爆云。阿什利本能地捂住自己的耳朵,可那声威大震的咆哮甚至在阿什利来得及认清它的危险面目之前就已经冲破了气流的桎梏而如下山的猛虎一般尽情地宣泄出自己的愤懑。虎啸龙吟,狼奔豕突,上一秒还在张牙舞爪的导弹在转瞬之间竟全都被爆裂的空气所折服,纷纷偃旗息鼓。将爆裂的空气误识别为打击目标的五枚导弹整齐划一地散碎开来,狭小的空域在音爆云之后随即爆裂出五团滚滚浓烟。地面控制的阿什利在忙乱之中紧急拉起机头,平飞的苏60腾然跃起,擦着火球的边缘翱翔而过,身后的空域随即就被那一团火海吞噬。战鹰拉出长长的尾迹,仿佛脱离地心引力的小小卫星,又仿佛虎口脱险的幼小羊羔。战机恢复平稳飞行,指挥大厅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抬眼望向后视镜,穆斯塔菲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拳砸在挡风玻璃上。眼前的世界因为过载的原因依旧发红,焦躁不安又命悬一线的穆斯塔菲很想破口大骂那个失去控制的东虹女孩,可他还是强打精神,通过数据链操控了的风铃的座机。燃油剩余10%,二者双双都没有足够的燃油返航。派出加油机,阿什利瘫坐在沙发上。尽管因为惊魂未定而全身疲软,他却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惩罚自己。在最后时刻,他就应该坚持不让风铃出行,或是索性就提前把风铃的地面控制系统打开。放下自己的巴掌,手掌中心却出现了些微血迹。随即,汩汩的鲜血滴淌到了阿什利的衣服上。他这才意识到天气干燥,自己下手又太重,一巴掌把自己扇出了鼻血。他明明不是屠夫,也未曾亲临战场绞肉机一般的现场,可他的双手却差一点沾上了鲜血。想到这里,他自己都嘲笑起自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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