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什利在卢日尼基航空航天大学遇到的室友名叫哈提德·拉塞尔·阿金费耶夫。出生在勘察加的边陲小镇,他因父亲工作的缘故来到卢日尼基,学习刻苦,来到卢航攻读市场最为火热的软件工程专业。
“好不容易来这里了,为什么不申请读航空方向的专业呢。”阿什利内心有些不解,但望向哈提德破旧的二手课本和朴素的粗布床单被套,娇生惯养的阿什利似乎又明白了些什么,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大一大二通识课,工学部统一教学。卢航教材难,老师讲课极快,课前课后必须自学才能跟上老师的进度。学校拥推荐免试研究生的资格和推荐入党资格,由教务处和任课老师择优推荐,但任何一个科目不及格都会导致学生失去推荐资格。阿什利经常看到哈提德挑灯夜战,不过期中考试的成绩,阿什利依然稳坐全班第一的交椅。这让本身就课外活动丰富的阿什利有了一些歪心思。阿什利早就看《哲学思想基础》的老师不顺眼了,他认为这门占3.5学分的科目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因为任何一个工学专业未来的工作都不会和这门每天夸夸其谈“人和一切都是分离的”的课程扯上关系。恰逢航空航天学院院足球队参加卢航的校内联赛。本身大一新生是不可以加入院级别社团组织的,但是技术优秀态度积极的阿什利一眼就被队长相中。得知阿什利的《哲学思想基础》课程时间和队内训练时间冲突,队长大放厥词,“这门课30%平时分,考试考43分老师就会放你过,毕竟没有哪个老师愿意给这种政治课开重修。”想到平时上课时万马齐喑玩手机的画面,阿什利信以为真。考试难打高分,但想要及格并不困难。破例入队的阿什利自然而然地把足球队的优先级放到了这门课程之上,换来的结果就是,经常旷课的阿什利尽管在大多数工学的通识科目中拿到了优秀的成绩,唯独却在《哲思》课上没有及格。阿什利三番两次地前去教务处联系老师查看试卷,直到他在教务处碰到了《哲思》的任课老师。
“我明确地告诉你,你的卷面成绩是合格的。但是你的平时成绩我给了0分,你自己知道为什么。”
“不要再来找我了。像你这种思想烂到根的遗少也没有资格和我说话。”
旷课的学生平时成绩被打0分是咎由自取,可是老师信口开河的抱怨却彻底点燃了阿什利的怒火。
愤怒的阿什利在校级联赛上独中五元,把软件学院打了个8:2还不愿收手。赛后颜面尽失的软件学院怒气冲冲地抢上前来,对着阿什利大打出手,队长非但没有劝架,反而把单打独斗发展成了一场群架。两败俱伤,阿什利将纸巾揉成条塞进血流如注的鼻孔。不论他怎么去愤怒,怎么去发泄,失去保研和大一成为入党积极分子的资格都已经成为不争的事实。尽管乌萨克联邦会不会改革为乌萨克社会主义联盟到头来依然没有成为报纸的头版头条,但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在国家鼓励大学生加入共产党的风潮之下,一心想要加入国家级工程单位去像父亲一样提笔安天下,上马定乾坤的阿什利没有不去积极入党的理由。在父亲那个年代能为国建功立业的人叫贵族,而现在只要心有报国之志的人都可以通过入党来实现自己的抱负,不得不说是社会的一种进步。阿什利对共产党其实是抱有好感的。西伯利亚草原的那一边,由共产党领导的仲宏在战争开始之后毫不犹豫地站在了曾经的战友乌萨克这边,一同抵抗亚特兰蒂斯的惹是生非。只不过,他大学生涯的两大梦想全都被这一门无关紧要的课程和自以为是的老师所毁灭,而父亲出征前和母亲的窃窃私语也犹在耳畔,这让他对共产主义改革后的国家燃起了和父亲一样的担忧。
洗完澡,阿什利顶着湿透的已经映出零星金色的黑色头发,提着脏兮兮的球鞋,兀自在夏天的风中向宿舍走去。夕阳西下,金色的阳光渐渐幻化作红色。卢航高楼林立,道路悠长,夕阳就夹在道路尽头的两座高楼之中,随着楼宇的方向缓缓下落。阿什利想起之前中学的时候他也在球场上和其他球员有过矛盾,赛后对方正气势汹汹地想要拳脚相向,安妮塔却冲进球场挡住了他们的脚步。那同样是一个晴朗的下午,只不过那时候阿什利有着一层隐形的保护罩。想到这里,阿什利轻蔑地笑了。既然如今已是孤身一人,就证明自己可以保护好自己罢了。你安妮塔也没少受我阿什利保护不是吗。想着想着,阿什利的步伐又轻快了起来。阿什利昂着高傲的头颅,器宇轩昂地向前跨步。身后一阵喇叭声响起,阿什利连忙让到人行道上,然后条件反射地回头去看。驾驶座上银色头发的男人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分明是一辆蓝色的普通汽车,阿什利却对它分外面善。他注视汽车远去,车牌号的数字三番两次地刻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回到宿舍,哈提德一愣,一字一顿地说有信件送进来。阿什利放好球鞋便回到书桌面前,刚看到信封上的地址便不顾还在滴水的头发胡乱地拆开了信封,连水滴浸透了信纸也不知不觉。
信件是从琴科的工业重镇尼古拉耶夫寄来的。司卫军已经深入推进到了琴科的本土,并计划直接吞并整个琴科的版图,将这一块萨尔马特时代的工业重地收归乌萨克所有。在司卫军和陆军一共三个师的兵力北上的同时,空军也已经派出部队对苏梅发起了奇袭并建立了根据地,计划从东南和东北两个方向迫近基辅。计划是有些邪恶的,不管怎么说这都已经超出了阿森西奥承诺的“保家卫国”的范畴。阿森西奥只知道国防部默许了他继续战斗下去,而阿什利并不想对此拿出什么明确的态度。不过,几乎可以肯定的是,国家的社会主义改革会和对琴科的吞并同步进行。阿森西奥关切地询问儿子的学习情况,尤其是政治课程。他敦促儿子尽早选择入党,不论从哪个方向上来说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难道加入共产党不应该是因为发自内心的希望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吗?”哈提德小声嘀咕着,“哦,抱歉,不该和你说这个。”
其实阿什利并没有听清楚哈提德说了些什么。他正全神贯注屏气凝神地阅读着父亲寄来的信件,而身后悄无声息地出现的哈提德让大惊失色的他本能地站起身来又向着侧后方一个肘击。这自我防卫的一肘将毫无防备又疏于锻炼的哈提德击倒在地上。阿什利急忙伸手去扶起哈提德,连声说着对不起,哈提德却撇过脸,将双手拍在地板上,小声嘀咕着,“冒犯了贵族家的少爷真是大有不敬呢。我是能忍咯,不过以后他们还忍不忍我可就不知道了。”
“也难怪你会在思政课不及格而失去大一的入党资格吧。”
阿什利有些不明所以,但他不太想和这个几乎不参与学校社团活动,一身手缝衣服的孩子争论。自然,他也不知道哈提德学会的关于共产党的知识是在他旷掉的哲学课上学到的,而后半程的哲学课几乎都在讲授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入门思想。哈提德总相信,如果国家真的能像同学们聊天时说的那样,实施社会主义改革,那父亲就不需要背井离乡在这么遥远的城市一天打三份工却还只能住三十平米的出租屋,家乡的父老乡亲就不用守着贫瘠寒冷的土地荒也凭天,收也凭天了。
不明所以的阿什利倒没有哈提德想得那么恶劣。望见哈提德没有大碍,他就坐回自己的座椅,简单地将大学生活的见闻讲述在给父亲的回信里:比如“成绩基本都拿到了优秀但是政治课没有及格”,“被老师莫名其妙地教训了”,“同寝室的同学说了些稀奇古怪的话”之类的。然后信件就乘着列车来到雅尔塔,又在雅尔塔装上伊尔76运输机,与一辆BMP步兵战车一同向尼古拉耶夫翱翔而去。
航迹云从雅尔塔的天空划过,仿佛将一空一分为二的银河,割断天幕交融的桥梁;又仿佛穿破心脏的利剑,将温热的盛夏午后斩断得寒冷刺骨。这是安妮塔上大学之后拒绝掉的第十二个示爱者。在他之前的示爱者还有七个学长三个同级者一个辅导员。最诚恳的一个带了一大捧玫瑰还借来了剧团的扬声器,准备现场演唱乌萨克传统情歌《红莓花儿开》,不过躲在人群中的凯茜偷偷连上了扩音器的蓝牙然后在那个学长深情表白的时候播放了一首东魏玛乐队的经典歌曲《成吉思汗》。围观群众无不笑得人仰马翻,安妮塔也借机离去。后来下了晚自习安妮塔在校园里遇到凯茜和开尔文,便大步上前抓住逃跑的凯茜,又是感谢她帮了大忙,又是双手抱胸,摆出一副“拿你没办法”的样子。不论方式如何,安妮塔还是很感激凯茜这一次出手相助的,毕竟她快要想不出合适的拒绝理由了。为了赶走这些她全然没有兴趣,十有八九因为她的美貌或是优秀被吸引来的追求者,安妮塔连“我遇到想买的东西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这种理由都用上了,换来的却是摆在宿舍门口的奢侈品盒子,害得她还得层层托人把这些东西送回去。安妮塔懒得解释了,而凯茜的调皮行为恰好替她解了围。
“这四年,我,只想,好好学习!”海边的咖啡厅,安妮塔面向大海,趁着浪潮涌动,水天相接的契机,声嘶力竭地向大海呼喊着。
晴朗的天空偶有云层途经,飘忽而不知所向。安妮塔就放眼望向空中的云层,“你说做一片云多好,随心所欲,却又拥有整个天空;孑然一身,却又俯瞰大千世界。”安妮塔站起身来,向浪花与海岸的方向迈出步伐。凯茜一面咬着吸管一面注视着面朝大海的安妮塔,披着白色衬衣的她真的就仿佛云朵一般融入了天空。
刹那间云层也拂开了披散的长发,在石块铺就的海岸上点亮无垠的熠熠生辉;波涛也绽放了灿烂的笑颜,在矗立百年的灯塔前谈笑隽永的行云流水。她向海岸迈步而去,阳光便追随着她前进的方向,亦步亦趋,在波光粼粼的海面尽态极妍,在铅华洗尽的的道路上一展宏图。海鸥停泊在海边的石头上,趁坐在长椅上的小憩的女孩不注意,竟偷走了她手上的点心,扬长而去。安妮塔又想起了十年级夏天在圣彼得堡举办的夏令营。和阿什利在海边享受北国的清凉夏日之时,也曾有一只不解风情的强盗海鸥俯冲而下,伺机而动。只不过海鸥在靠近安妮塔的那一刹那被阿什利赶走,吓坏了的安妮塔忘了手上拿着冰淇淋就扑到了阿什利的怀里,弄得他满怀的冰凉与馥郁。
安妮塔脸上的神色渐渐凝滞。
同样凝滞的神色也出现在阿森西奥的脸上。他本来正在和士兵共同举杯庆祝尼古拉耶夫战争的全面胜利,并吩咐了警卫收拾行李准备前往巴塞罗那参加会议,而阿什利的信件将阿森西奥久违的好心情一扫而空。巴塞罗那公告本应是第三次世界大战的一个转折点,它的发布意味着第三次世界大战正式形成全面的作战规格,并正式将世界划定为太平洋战线、东欧—地中海战线、南非战线和泛欧罗巴战线。会议中,联盟军正式制定统一作战标准并且协定不同国家部队可以协同作战,统一调配。这次会议的内容必将在未来的历史课本上占据一席天地,但阿森西奥到底是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要不是警卫用录音笔记录了开会内容,他甚至不知道一直和亚特兰蒂斯暧昧不清的安菲尔德已经加入到联盟军这边。阿森西奥一心想着自己被中央军委和国防部所威胁的担忧基本坐实,并且他们眼看着战局好转,准备对自己兔死狗烹,阿什利保研入党受阻就是最好的证明。警卫不明所以,催促他快些休息,“您是太累了吧,这么多天都没睡过一个安稳觉。”阿森西奥却只是挥挥手,说“有些事情你们还是不知道为好。”便招呼警卫出去。警卫担心阿森西奥的身体状况。阿森西奥身先士卒、尽职尽责而出类拔萃,在军中享有盛誉,所到之处的人民也都爱戴他——他们离开克里米亚的时候,百姓自觉排成十里长街送行就是最好的例证。像这样的将军,即使身为前朝遗老也不应该被国家清洗,否则不仅对国家的战略规划是巨大的打击,对民众的公信力更是无可估量的损失。警卫怀疑阿森西奥是因为连日作战出现了创伤后应激障碍的症状。警卫是最近在定期心理辅导上学到这个词的,而每次轮到阿森西奥去做心理辅导的时候他都以种种理由推辞。想到这里,警卫决定提前联系心理辅导师为阿森西奥做一次全方位的检测。
结果是乐观的,在国内就随心所欲神经大条的阿森西奥从来都不可能和心理疾病什么的沾上边。阿森西奥向警卫做个鬼脸,警卫只好尴尬地立正,又默默拿着笔记本和录音笔和阿森西奥一起开会,不时帮他记录一些他可能开小差忘掉的小细节。会议结束,回到房间,阿森西奥第一时间给阿什利回了一封信,要求他按兵不动,关于自己的事情尽可能避而不提,别人问起来就只说家长里短的那些小事,尽可能引开话题。信到这里只读完了三分之一,因为阿什利收到信件之后是在上课的时候偷偷看的,可他没看几句就被航空概论的老师所深深吸引。银色的头发,蓝绿色的眼眸,倦怠的眼神之中透露出未灭的热血,文弱的身形却隐藏着惊人的力量。他俊美的形象有如星空中的明月一般让夜途的旅人欣喜若狂,又仿佛茫茫草原之上播种阳光的葵花。能够得到尤尔根·帕维尔·苏霍伊教授的不吝赐教是每一个航空人梦寐以求的机会,阿什利对这位在绝境之中引领轻刃试飞中心为苏57型战斗机定型的国家英雄充满钦佩,绝不仅仅因为他英俊潇洒的容貌。他把信件摊在桌上,如痴如醉地倾听教授的讲解。尽管航空概论的知识他大都有所了解,可他还是在笔记本上一丝不苟全神贯注地向教授学习着每一个笔画的书写。教授说自己在卢航主要担任博士生导师,今天是因为航概的老师有事请假,他来临时代课,但是如果有什么事情可以单独联系自己,欢迎学生和自己进行讨论,于是下课铃响起的那一刹那,阿什利便拿出院队主力边锋的速度,拔腿从座位上冲到教授的面前,又因为来不及减速把教授撞到了黑板上。
“你有什么事Skype找我吧。今天真的很抱歉,因为一会我要去教育部那边办一点事。”尤尔根接连解答了阿什利四五个关于苏57的疑惑。望着那一双求知若饥虚心若愚的眼睛,尤尔根舍不得放下这个胸怀天下的孩子自己离去。可是他拿出手机的下一秒,奥斯托沃伊就打来电话,催促兄长快点去教育部。于是尤尔根只能匆忙地留下二维码,匆匆忙忙地向电梯间跑去。
手机调整到Skype页面的那个瞬间尤尔根有稍稍愣住。阿什利知道他为什么愣住。置顶的对话框是一个灰色的头像,名字写的是伊芙琳。
轻刃试飞中心的事情,父亲多少有和阿什利讲过。
如果说轻刃用自己的全部身家甚至鲜血换来祖国的胜利,那么“T50项目”就标志着乌萨克人在逆境与洪流之中绝不低头的坚韧意志。“T50”项目的主任,正是尤尔根·帕维尔·苏霍伊。伊芙琳·弗拉基米尔·伊留申则是轻刃飞行中队的队长。阿森西奥说,在两年前的喀山暴乱中为了保护尤尔根而牺牲的她是尤尔根的未婚妻。
苏霍伊、伊留申和米高扬三家在全然没有国家扶持的情况下牵头重建了轻刃,倾尽全力开发出国家并不看好的苏57型战斗机。正是因为苏57的横空出世让乌萨克拥有了自己的五代战斗机,从而拥有了在第三次世界大战中逐鹿群雄的资本。而因为缺失了国家的扶持,轻刃把苏57交付到国民军的手里时,就好像一位身中数箭,双腿折断,胸口穿透,血流不止的战士一般。完成了最终的任务之后,轻刃因为失去了所有的飞行员和资金链,轰然倒塌。七十多年历史的米高扬航空器集团有限公司宣布破产,苏霍伊航空器集团有限公司和伊留申航空航天科技有限公司后继无人,在战争打响后得到国家扶持并改制为设计局。虽保留原有的建制,且一切都在稳中向好地发展,但更换了掌门人的它们已不是原来的国土苍穹的雄鹰。萨尔马特时代留存的三个贵族家庭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天下开太平”的意志留下了最后的波纹,而后彻底退出了航空器行业的舞台,曾经为萨尔马特和乌萨克创造了无数大鹏展翅的传奇的轻刃也就此成为一个传说。如果说有谁还在续写着这个传说,那就只剩下留在卢航工作的苏霍伊家子嗣尤尔根和奥斯托沃伊。
幸运的是,苏57最终成功地投入了量产,在战争年代更是火力全开地投入从工厂走向战场,战绩不俗。而尤尔根也被卢日尼基航空航天大学聘请做博士生导师,一面在国防部和卢航的合作单位继续自己的工作,一面在卢航提携年轻的有识之士。而轻刃的科研经验也被国防部吸收整合,从而得以在战争年代快速建立起现有的四处航空器科研场所:位于卢日尼基的“花前”技术验证中心,也就是尤尔根所在的合作单位;位于索契的“翼”试飞中心;位于喀山的“暴风雪”试飞中心和位于阿穆尔的“月海”试飞中心。此外,因为格鲁涅夫设计局的建立,雅尔塔的“飞鸿”技术验证与试飞一体化测试中心已经在建设当中。在得知了国家记住了那些选择了祖国的人并且自己的牺牲没有被任何人辜负之后,逝去的轻刃和本应年轻有为的飞行员们终于可以含笑九泉。
对于阿什利来说,成为一所试飞中心的主任暂且是不敢想象的事情。就算有一天真的能够坐到那个位置,阿什利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像尤尔根以及他的同事们一样,随时准备为祖国和人民牺牲一切,为一国成英豪,为一家立墓碑。
“关于你之前说的‘整合性科研型大学’的提案,我们已经进行了很长时间的讨论。”部长面带微笑地说着,“总的来说,教育部和工信部是支持你的提案的,但是忙于军事技术输出的国防部不想为这所新成立的大学调动自己现有的人员。”伊格纳舍望向奥斯托沃伊,“像你们两个,还有克莱门特那样的在与国防部有深度合作的学校工作的,带有文职军衔的特高级工程师,在新学校建立之后,不出意料都会涌入到科研条件更自由,资金供应更丰厚,且可以直接向中央申请、汇报任务的这所科研型大学。”
“国防部当然也会愿意与‘整合性科研型大学’展开合作,可是一旦如此,许多目前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的任务都得中途叫停。”
“我们在现代化武器上欠下了太多的账。”奥斯托沃伊轻叹一声,“自萨尔马特解体后我们一直依靠着几十年前存留下来的技术苟且发展。如果不是你们的苏57,恐怕我们在技术方面能被亚特直接拉开五十年的差距。”
“战争年代难得的有了技术检验与输出的机会,国防部显然是不愿意放过它的。不论对于三十多年来苟延残息的各大重工业集团还是每况愈下的乌萨克国民军,这都是绝好的复兴机会。一旦你提出的新学校建立,国防部担心涌入其中的科研人员都会开始谋划全新的项目。就算是将卢航、雅大等单位现有的项目直接转移到新的学校,设备转移和人员调配等问题也势必会导致任务的延迟。创办这所新的学校对国防部和国家的教育事业其实都是有利的,但是前提是,它的建立应当处于和平年代。”伊格纳舍微微低眉,如炬的目光最终停留在尤尔根的身上,“我知道你其实很早就有创办这样一所学校的想法。可是眼下的战局之中,我觉得国防部的想法也是可以理解的。”
“如果说是这样的话,等到琴科战场的战事全部结束再办学其实也不迟。”尤尔根若有所思,“我在卢航有一些项目也没有全部结束。也许现阶段的办学确实应当以装备与人才的输出为重心,待到和平年代再进行整合性的高速发展。”
总的来说国防部还是把自己的考量放在了第一位。政治与技术之间的关系是永恒的议题,但尤尔根不是很在乎这些。虽然建设“整合性科研型大学”的项目暂时受阻,可几乎全国所有工学方向的特高级工程师都被尤尔根天马行空的想法所吸引。尤尔根对于自己的提案和国家的未来依然有着充足的信心,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他在下午遇到了那位叫阿什利的男孩。尽管外貌与打扮给人一种追逐潮流而浮躁不羁的感觉,可他句句一针见血的提问却让尤尔根刮目相看。就算是他目前教育的博士生也未曾有人问过他“为什么不通过传感器和离散控制来解决AL41FP发动机过速的问题”。有关的论文一个月前才在《航空工业》杂志上刊登,大一的新生能够坚持去阅读并且读懂这一本杂志,不可谓不是天才。尤尔根在阿什利戴了美瞳却遮不住求实与创新的眼睛里读到了一丝光芒,而那一抹光芒经过千锤百炼,或许就能能照亮这一片在冰雪之中渐渐复苏的北国大地。尤尔根暂且年轻,可十年二十年后还有谁能接替作为“先进战斗机计划首席工程师”的自己的位置,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只是在这个非同寻常的男孩子身上读到了一丝过去曾经体会过的气息。染成黑色的头发,不拘一格的装扮或许是他身上的一层桎梏,是他为了极力掩盖一些不愿面对的事实而给自己穿上的枷锁。在他攀登高峰的道路上,起初这件枷锁也许不会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影响,可如果不能及时除却这件枷锁,也许锁住的就是一只尚未学会翱翔的雏鹰。
“如果他能够选择我,也许我还有能力可以带领着他前进。”尤尔根轻轻捏了捏拳头,拿出手机,通过了阿什利的好友申请。画面回到对话框,置顶的最后一条消息是他昨晚发给那个灰色头像的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