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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8年4月，乌萨克社会主义联盟，卢日尼基，国防部大厦。
收拾好桌面上的资料，克拉森诺达尔提起文件袋下楼，一面思索着下一步的计划。
上一代轻刃虽然说最终实现了他们研发生产的目的，但到底来是失控的。如果想要建设一个良性循环可持续发展的国家，国防部应该主动地对项目进行宏观调控。此外，由于国家的经费在军事与经济和发展方面的比重每年都会变动，不完全由国防部主动安排，任由科研人员天马行空也会引发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因而，以国防部的名义在一个位居国家中央的位置建设一座新的实验基地只是基础工作。克拉森诺达尔希望NGASF试飞项目的科研人员是一群在拥有相当的专业基础的前提下与国防部能够产生联系的人，以便于在给予他最大的任务自由度的前提下由国防部对任务进度进行有的放矢的调控。
国防部长向联盟科技大学校长奥斯托沃伊教授和首席工程师尤尔根教授询问意见，两人给出的意见出奇的一致。由尤尔根亲自教育出的博士阿什利·阿森西奥·绍伊古是他们不约而同的人选。
“从他大一的时候我就觉得这孩子特立独行，思想新颖，有开天辟地之志，拥推陈出新之能。”尤尔根将简历推到部长的面前，奥斯托沃伊连连点头。
“他大二做大创的时候就已经体现出了他对航空器领域前沿科技独到的见解。而且，综合他的大创成果、本科毕业论文、硕士毕业论文和博士毕业论文来看，他不仅思维标新立异，天马行空，而且他往往能够身先士卒地带领一个团队实现自己别具一格的创意。”
“他是什么专业的？”克拉森诺达尔轻声发问。
“本科能源与动力工程，硕士和博士航空发动机工程。”尤尔根歪嘴笑道。每次向他人陈述阿什利的专业内容，同样毕业自发动机工程专业的尤尔根就仿佛自我介绍一般。
不过，阿什利最大的缺点在于他入党晚了一年，又因为硕士提前毕业，到现在党龄刚过一年。不论是从这一被动条件出发还是从国防部本身就希望阿什利能相对自由地进行任务的主张出发，给阿什利配上一个党龄足够而默契神会的书记都是不二的选择。雅尔塔大学工业设计专业毕业的硕士生安妮塔·保尔·雅辛完美地满足条件，而“飞鸿”的实习经历也让稳重平和的她能够成为尤尔根的得力助手。按照两人父亲的说法，阿什利和安妮塔是发小，那么让心有灵犀的两人共同搭建新轻刃的板块岂不是天作之合。尤尔根说着说着自己却又微微低下了头，而后尴尬地歪嘴一笑。克拉森诺达尔知道这才想起安妮塔和阿什利的感情问题。奥斯托沃伊眼见场面寥落了下去，连忙又拿出了尤尔根另准备好的两份简历。
“开尔文·克莱门特·格鲁涅夫和凯茜·克莱门特·格鲁涅夫。”奥斯托沃伊一面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兄长的表情，一面把资料推到部长的面前，“格鲁涅夫家的兄妹两人。哥哥是工程力学博士，是免试推荐直博的；妹妹是机械工程硕士，有读博士的意向。不过做书记的话，没有博士学历也是可以接受的。”
“格鲁涅夫家的孩子牵头执行NGASF项目，你觉得切比雪夫博士、格勒文博士会放着不管吗。”
“那就让凯茜给阿什利做书记好了。”
“这就是另一个问题。”尤尔根拿出另一份打印好的资料，“这些资料按理说不应该作为我们的常规评判标准啊。可是这两人的特殊性让我不得不把他们中学时代的成绩都分析出来。简言之，这兄妹两人待在一起可以发挥出1+1＞2的效果，可是一旦拆分开来，谁都再难发挥出原来的五成功力。”
“这个妹妹很粘哥哥。阿森西奥和我讲过，他们小时候发生过一些事情。姑且就让他们待在一起吧。”克拉森诺达尔无奈地摇摇头。“况且，相比起来，把这一对兄妹留在设备完善性仅次于轻刃而且临近格鲁涅夫工厂的‘飞鸿’，作为备用中心，辅助作为NGASF的次重点核心，反而更加理想。”
“本身我们也是计划设置两个主任和两个书记的。我们翻遍全国几千航空专业方向的应届研究生毕业生，没有比他们发小四人更适合的组合了。”
“时间能磨平顽石的棱角。”克拉森诺达尔收下四人的简历，“被惊天浪涛劈成两半的顽石，终究还是会被浪花抚平，成为彼此独立的个体。将近六年的时间，我相信长大成人的他们有能力解决这些问题。”
不过顽石被用上了“顽”这个定语，就说明了解阿什利的克拉森诺达尔到底有那么点点隐忧。有生之年，尤尔根第一次骗了阿什利。
“开尔文博士？好像没有接待过这个人。”泊车在早已修葺一新的轻刃办公楼下，阿什利见到地勤的第一句话便是“开尔文怎么不来接我。”
阿什利背着电脑包往办公室走，边走边思索着开尔文可能躲藏的地方。他走到楼梯转角，望见墙壁上悬挂的尤尔根总工程师的大幅照片和生平简介，不由放慢了脚步。放在六年前，他绝对不敢想象自己有朝一日真的能像尤尔根教授那样，成为轻刃技术验证与试飞一体化实验中心的主任。阿什利稍稍扶正了背包，深吸一口气，向曾经是尤尔根的，现如今已然正式转交到他的手上的梦想与伟大，向着灿烂恢弘的朝阳，向着无限悠远的天空，向着振翅高飞的未来，迈出意气风发的步伐。然而，一经迈出楼梯转角处的墙壁，当阳光笼罩下的悠长走道毫无保留地将自己展现到阿什利的面前之时，阿什利却不知道自己还应不应该落下自己的脚步。
轻刃从不是他一个人的宿命，都市从不是他一个人的乐园，青春从不是他一个人的时代，疼痛从不是他一个人的苦难。即便如此，四目相对之时，阿什利终究一度忘记了呼吸的频率或是心跳的节奏。六年前的她如破解了时空的间隙一般立于眼前，依旧亭亭玉立，依旧温良谦和。窗框阻碍不了初春的风采，金色的阳光拖着长长的尾迹，随心所欲地在她栗色的长发上写意。纤秀发丝映射着和煦的光彩，无需额外的霓虹灯影便化作一幅星色灿烂的夜空；昳丽面颊绽放着诧异的神色，不必矫饰便谱写一曲优柔内敛的华章。蓝色的眼眸绽放出一瞬的惊异，可它随即就伴随着微颔的额头被隐瞒在刘海的阴影当中，难以辨别。于是不知所措的境地来到了阳光的另一侧。
“你怎么······”不约而同地，以阳光为界的两人向前迈了一步。可鞋底还没有在地板上踏下，两人却又相继地收回了脚。
“你还好······”
“你还······”
不谋而合之间产生了参差。阿什利低着头，可他的眼神却不住地向上偷瞄，视线的边缘却只看到女孩同样低下的额头和胆怯的眼神。阿什利飞速地思考应当用怎样的词句去称呼她。女士？她应该没有嫁人吧。六年里，至少装扮上变得活泼开朗了许多的她有了新的恋人也不是难以理解的事情。想到这里，阿什利的心跳不由地再一次上升，他摇了摇头。那叫小姐？似乎又显得过于生分了一些，毕竟自己和对面栗色头发的女孩早就不是第一次见面了。稍加思索，阿什利深吸一口气，猛地抬起头，咬紧牙关，强装镇定地吐出嘴角的词句：
“同志你好。”
“我坏。”
出乎意料的回答像穿云箭一般，将一度想要逃遁的太阳重新引领到薰衣草破土而出的世界。薰衣草翱翔飞舞，流水落花惺惺相惜的世界在天旋地转之中回复到十余年前的一个个春夏。
“说什么稀奇古怪的话呢。”安妮塔大步走上前来，自然而然地伸手接过阿什利的电脑包，阿什利就习惯性地把背包递给安妮塔姐姐。忽而，阿什利姑且平静的内心又一次泛起了波澜。
“说稀奇古怪的话的是你自己吧。”阿什利一面说着一面还是把背包交给了安妮塔，“‘我坏’这个梗你玩了快二十年了吧。”
“对啊。”安妮塔转过头来，向阿什利做个鬼脸，不住打量阿什利的长款休闲风衣和染成黑色的头发。走动的间隙，手腕从袖口滑脱出来，安妮塔就注视着他的手腕，依旧戴有一块手表，却早已不是几年前她送给他的那一块了。在那个春天固执地把头发染成自己喜欢的动漫里面的颜色之后，阿什利就以此开始了自己全新的生活。这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倒是你，到现在还这么中二？”
“行了，咱俩谁也别揭谁的短了。”阿什利轻叹一声，“书记居然是开尔文，你我都得做好社会性死亡的准备。”
“开尔文？他不是在留在飞鸿工作了吗？”安妮塔不解地转过头来，一面自然而然地停在主任办公室门口，熟练地推开房门，“你是上了尤尔根的当吧。”
“什么？教授居然会骗我？”阿什利目瞪口呆，但很快神色又变作嬉皮笑脸，“不会所有人都和你这个连自己都觉得自己坏的坏女人一样吧。”
“你这种中二病，好不容易有机会能忽悠你，不骗一下都对不起自己好吧。”安妮塔推开房门，本应空旷的房间却早已被布置得井井有条。安妮塔自然而然地拉开电脑包的拉链，帮阿什利布置好电脑桌，一面嘴里念念有词：“尤尔根还跟我说合作的主任是联盟科大的软件学院直博生哈提德·拉塞尔·阿金费耶夫，我说他每天嘴里念100遍阿什利的名字居然会选一个软件工程学院的人做自己的接班人，他就歪嘴笑。”
“感觉教授和你关系很好呢。”
“他要我直接叫他尤尔根的。”安妮塔耸耸肩， “他说他把你当自己的弟弟，我说那我和他就是一样的级别了。”
“弟弟吗。”阿什利小声嘀咕着，思绪又一次回到十多年前的红色瓦顶与绿色草坪之上。小学时代疯逗打闹的男孩子总是哭哭啼啼地投入姐姐的怀抱。尽管他从没喊过大他六个月的她一声姐姐，反而经常以“坏女人”称呼她，可他如今丰满而刚劲的羽翼却是切切实实地在安妮塔的庇护之中成长而来的。
安妮塔的动作渐渐迟缓。分明已经做过了旷日持久的心理斗争，最终决定自己要好好面对归来的阿什利——就算做是为国效忠也罢。可她现在就像离弦已久的强弩之末一般，在强打起精神装作一切都未曾发生过之后，终于迎来了感情的临界点。正是因为知道一切都无法重来，却又对优柔的情绪还能抱有一丝侥幸，她才会在得知教授的计划之时喜出望外，才会想要借此机会表现出满不在乎的样子。
也许，她只是想要和他一起回去而已。她只是希望那场春风吹来的梦想能够隽永。
餐厅，安妮塔自然而然地坐在阿什利的对面，注视着阿什利琥珀色的深邃眼睛，才发现那是美瞳。阿什利放下手上的餐具，低声发问。
“哈提德？”
“听说是你室友。”
“为什么会选他啊，不论尤尔根教授还算是奥斯托沃伊教授亦或是部长都不会选他吧。”
“你那是装备层面。”安妮塔心不在焉地用勺子在餐盘里划来划去，和他解释说国防部想给予他研发自由，所以就把政治工作撇给单独的书记了，同时实现辅助和监管，诸如此类的。
“和他们打交道的工作一直是我在做，其中有很多事情你们可能并不知情。”
阿什利大致明白了安妮塔所暗示的意思。出身贫寒的哈提德为了减免学费选择了直博软件工程，但他终究是卢航的毕业生。而偏远山区出身，依靠自身的力量一路逆袭的“翻身无产阶级”的形象似乎确实更符合国家目前在政策和宣传方面的要求。照安妮塔的意思，虽然主张“内行领导内行”的克拉森诺达尔已经把他阿什利推上了这一把交椅，但国防部内部不可避免的存在一些意见的分歧。
安妮塔虽没有直接证据，但她通过国防部政治部部长贝尔纳特·内维尔·叶尔斯汀和装备部部长苏昂的态度却可以大致推出国防部曾经发生过什么。她的担忧不无道理，因为在克拉森诺达尔盖下公章的那个晚上，当尤尔根和奥斯托沃伊相继离去之后，坐在桌角迟迟不敢发话的贝尔纳特方才拿出了他和苏昂心目中的最佳人选，其中的主任便是已经被他们两人引荐到国防部计算中心担任见习主管的哈提德。虽然克拉森诺达尔的公章最终盖在了阿什利等四人的简历上，可不论是阿什利还是安妮塔的心里都有了隐隐的担忧。不过，谢天谢地，有人帮忙处理政治问题。不论是因了父亲的影响还是那个该死的哲思老师，从大一就对政治充满抵触的阿什利似乎真的可以自由自在地在科学世界翱翔。
“有劳了。”阿什利抬手作揖，又把自己盘子里的香肠挪到安妮塔的餐盘里，“辛苦了，你多吃点。”
“谁稀罕你那点食堂菜。”安妮塔说着却还是切开香肠送进了嘴里，摆出一副“虽然我很不想要但也拿你没办法”的态度。
吃完正餐，安妮塔掀开慕斯蛋糕的盒子，熟练地把一块蛋糕分成两块，阿什利又一次愣住，但还是拿起叉子，叉起那一块蛋糕。是安妮塔最喜欢的连锁品牌“闻香”的味道。浓厚的甜味几乎麻痹了所有的感官。阿什利以为自己的脑海里会只剩下安妮塔分他半块蛋糕的那些日子，可他慕斯的口感却在转瞬间消散，于是面前的依旧是久违的“坏女人”和一个阳光明媚的中午。
阿什利没打算给自己安排休息，他下午便投入了紧锣密鼓的工作。踏进机库之前，阿什利像第一天上学的小孩一样扒在电梯的玻璃门上向机库张望着。此前他最多只在花前技术验证中心见过风洞模型或是计算机工程模型。安妮塔却仿佛司空见惯一般地站在阿什利的身侧，不时打量黑色头发男孩的幼稚行为。
“有什么好稀奇的，花前不是什么都有吗。”
“那只是个模型。”阿什利迫不及待地走出电梯门，“这，才是我们所共同期待并将共同创造的未来。”
已经涂上深灰色低可辨识涂装的战机如休憩的鹰隼一般静卧于巢穴当中，微微低沉的机头却已经做出俯冲的动作，随时准备开始下一场捕猎；宽大而扁平的机身铺展出雄壮而厚重的羽翼，当它翱翔空中之时，不论多么辽阔无垠的土地都将被苍劲有力的羽翼所笼罩。收起的弹仓蓄势待发，紧紧贴合于机身之上的狭缝是微露的獠牙，又仿佛已经出鞘的利剑，电光火石之间便能斩豺狼之首于千里之外，御玁狁之敌于未然之中。向外倾斜的尾翼隐藏着雷达之上的身形，宽厚庞大的发动机喷管则代表着风驰电掣的速度。跨时代的变前掠翼如弹出刀口的折刀一般锐利而蓄势待发，又仿佛如弯月一般拉开的长弓，一经释放便是摧枯拉朽，所向披靡。NGASF的原型机如同从天而降的神女一般静立于阿什利的面前，温良优柔地伸出自己的右手，轻触阿什利的额头，向他宣告自己的认可，允诺自己的选择。阿什利陶醉于电光火石与美轮美奂的相辅相成，如痴如醉之间他甚至忘记了安妮塔。
“看起来应该是解决了苏57的红外隐身问题了。”低沉的声音来自还没有来得及放下行李就赶到机库先睹为快的飞行员穆斯塔菲·格拉罗·契尔连科。
“集成头盔？我们终于也有这个东西了。”相比起刚从东海岸战场退回来的沉稳老成的高级指挥官穆斯塔菲上校，三年前才正式成为五代机飞行员而一直负责地中海任务的罗伯特·阿尔沙文·伊格纳舍显得沉不住气。
“苏35SM和这个的操作系统是一样的吗？希望电显头盔和HUD[1]的差别不要太大。”罗伯特挂好头盔，小步快跑的阿什利的面前，眼角扫过安妮塔活泼的装扮，小声对阿什利嘀咕道：“你们两个不穿地勤服就算了，穿成这样真的没有关系吗？听说今天主任和书记新到任欸。我之前在北非执勤经常因为穿着问题写检查。”
“要不我今天让你再写一份？”安妮塔笑里藏刀地向罗伯特迈进几步，穆斯塔菲随即把罗伯特拉到自己的面前，立正向两人行了拔剑礼。
“幸会主任和书记。我是来自国土防空军第32师305大队的飞行员穆斯塔菲·格拉罗·契尔连科，在此之后将于轻刃担任飞行队长一职。”话毕，穆斯塔菲稍稍放松身姿，“我的队员有眼不识泰山，烦请主任和书记多多体谅。”
“没什么，他本来也不算什么泰山。”安妮塔耸耸肩，阿什利随即对着她的肩膀来了一拳。穆斯塔菲愣了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以为这是现在年轻人的流行词汇，但三十好几的他远离国土已经七年之久了，根本不知道怎么接他们的话茬。想起妻儿还在担心着自己，他连忙告辞说自己要回去布置房间。
“我还有一个战友在卡萨布兰卡那边执勤，今天最后一班，明天早上就能到。”罗伯特眼见年龄相仿的两人面貌和善而性格开朗，便随心所欲地解开了外套的扣子，又拿出一盒卷烟问阿什利要不要，阿什利婉言谢绝。
“阿什利，安妮塔？”一阵发动机的轰鸣，从越野车上跳下一个矮个子的短发小伙。尽管身材矮小，可他精壮的肌肉和胸口的资历章却无所不再地显现出自己的战场履历。两人望见那连行李都没来得及拿就向机库飞奔而来的小个子飞行员，便也纷纷大跨步地向机库外奔跑而去。阿什利稍稍弯腰，竟一把将飞行员抱了起来，让他双脚离地转了好几圈。
“马库斯！”安妮塔兴奋地嚷嚷着，“没想到你也来了。”
“我也没想到书记和主任居然真的是你们。”久经沙场的男人强烈地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终究渗出了泪水。
“从东海岸回来的还是北欧回来的？”罗贝托依旧想给他递烟。马库斯·安德烈·雅科夫列夫上尉习惯性地抬手，愣了一愣，终究婉言谢绝。本想退伍的他最终决定赴轻刃入职，已经提前知晓了工作人员名单的马库斯还是喜出望外。打量了几眼安妮塔，他又将眼神移回到阿什利的脸上。尽管不能确定这两人到底有没有重修旧好，但至少现在不是敌对关系了。于是他伸出右手，稍显圆润的面颊上堆起笑容：“来一次吧。”
“Genius Maidens Never Fail！”手掌相击的瞬间仿佛时光的回溯，指间流逝的不是阳光的残影，而是因为兵荒马乱被散落开来的青春。
“不过伊吉普特那边，我看不是很太平的样子。”百无聊赖的罗伯特双手叉腰，视线最终落到了NGASF原型机之上。
“不瞒你们说，我虽然有五代机驾驶权限，但是之前飞的一直是苏35SM。”罗伯特伸手轻轻抚摸机身，“他们说我的技术最均衡，适合作为战斗机的普适性测试，不过以后还有没有飞行员这个职位都要两说了吧。”说着他又转脸望向安妮塔，“NGASF项目，我没记错的话，是包含无人驾驶模块的吧。”
安妮塔刚想张嘴回答，罗伯特却全然没有给她插嘴的机会，依然是自顾自地说着：“早在这个NGASF的项目之前各个国家都发展了自己的无人战斗机项目吧。就在现在肯定还有和我们并行的无人机项目正在研究，你说我们辛辛苦苦研发出来的东西要是没有人愿意用······”
“话痨啊。”阿什利摇摇头，安妮塔闭上眼睛，不住地点头。
“希望他那队友能治治他。”马库斯轻叹一声。
“就希望他的队友不要出什么乱子。”阿什利握紧拳头，“惟愿，惟愿。”
惟愿的事情往往很难如愿以偿。罗伯特的战友居然真的没法到轻刃报道了，原因是北非地区的维和部队紧急抽调了一个飞行大队到伊吉普特和留昔利比亚之间做常态化战备巡逻。在第三次世界大战结束之后，亚特兰蒂斯在全球的霸权彻底覆灭，所带来的结果便是北非地区的野蛮发展。尽管北非的维和任务一直由联合国部队共同承担，可是自从亚特兰蒂斯被从常任理事国当中剔除之后，还真的没有哪个新的常任理事国可以像曾经横行霸道的他们那样给北非地区带来无可替代的强大威慑力。就最近的情况来看，因为战后重建的亚特兰蒂斯抬升了粮食收购的价格，方才尝到粮食作物种植甜头的伊吉普特和留昔利比亚等一系列北非国家一窝蜂地开始无节制种植粮食作物。其结果是市场的粮食价格下跌，主粮滞销，两国国内怨声载道。伊吉普特和留昔利比亚纷纷开始向边境派兵，剑拔弩张。但由于热战争或是对峙始终没有爆发，联合国也没有办法直接进行武装介入，此时一个比较简单的解决方案就是通过仍部署在地中海地区的隐形战斗机进行隐秘的监视。而装备了隐身性能较好的苏57SM的297大队，本应派遣人员前去轻刃参与NGASF项目，现在便不得已被抽调到北非执行任务。
“无利不起早。”面对轻刃人员空缺的问题，克拉森诺达尔忽而想起了不久前曾经在东虹与芳乃祯司令曾共同商议的构想。而得知部长想要抽调东虹的飞行员辅助执行任务之时，阿森西奥不由地提高了警惕。
“我们在战时的军费支出占财政支出的占比达到了57%，这已经是一个非常恐怖的数据了，但东虹的数据是72%。”阿森西奥不住地摇头，“这意味着他们现在所面临的战后缓和问题和裁军问题比我们要严重得多，那么你想想他们把这五千左右的相对优秀的军官送出国门是为了什么。”
“本质就是想要借由友邦或者有利益关系的国家来削减国内的部队数量。”克拉森诺达尔不紧不慢地说着，“换我我也这么做：普通部队想办法安置转业，过剩的军官送去国外交流技术，一面学习新的技战术，一面削减国内人员冗余；待到国内人员数量合理了再把军官召回，有价值的留下，没有价值慢慢处理。”
“这是双赢啊。你看看这几个飞行员的战绩，就算是琴科围城阶段也没有人能在单场战役之中单机击落12架敌机。”中途岛海战的战绩联盟军有目共睹，阿森西奥无可辩驳。而东虹投入了巨大人力物力的中途岛海战产生了巨大的人员冗余，也确实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更何况，他们所面对的敌人是训练有素的亚特飞行员和F15EX一类的先进四代半战斗机。”
“我对东虹培育的这一批飞行员非常好奇。”克拉森诺达尔摊开资料，“能够摸清楚他们的训练方法或是从他们身上学习到一些特别的飞行技术，对我们有百利而无一害。”
“没有人会跟你做赔本买卖，东虹愿意派遣军官参与交流活动而且还愿意承担交流部队的部分开支，那么他们肯定有自己的小算盘。但是，只要我们的战略目的能够达到，在风险可以接受的情况下，这对于我们来说就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我还是不希望轻刃内部有太多其他国家的人员介入。”阿森西奥松了口，但终究皱紧了眉头。“虽然我知道NGASF项目其实本身就和东虹有合作，比如数控机床和无人系统一类的。因为战后仲宏取消了向东虹出售歼31T生产线的计划，东虹不得不再次从头开始谋划自主生产的先进战斗机，想要与我们合作我完全理解。不过突如其来想要往我们的部队调配东虹飞行员，我多少有些不能接受。”
即便如此，阿森西奥还是在新闻发布会上公开了轻刃与东虹国防军合作的消息。
“最近脸色一直不太好的样子？”会毕，有记者留心到阿森西奥深深凹陷的眼圈。
“是吗，可能有点。”阿森西奥以为辞去了司卫军总司令的职务之后自己就会一身轻松了，可从东海岸战场归国之后阿森西奥却很难再睡一个安稳觉。当然，他并没有把这些告诉阿什利。他每每在夜里惊醒，而后悄悄地来到院子里仰望天空的星宿，直到朝阳把天空点燃成红色他才回到尤西比亚的身边装睡。院子里的喷泉坏了很久了，目送着归航的米格31战机托着长长的尾焰远去，百无聊赖的阿森西奥开始琢磨喷泉的喷嘴还有没有抢救的可能。他买回三十六个新的喷嘴，每次失眠到无可奈何而不得不起身去消磨时间他就换上一个新的喷嘴。在那个夏日的清晨尤西比亚是被喷泉簌簌的水声所唤醒的。阳光窸窣地泼洒在宅邸的窗框上，清脆的水声如踯躅的马蹄一般动听。她缓步踏出房门凝视着水池侧畔的阿森西奥，刹那间仿佛回到二十多年前她第一次遇到阿森西奥的那个舞会。眼眶深深凹陷的阿森西奥微微笑着，却不敢转脸用一副憔悴的面容去面对万分欣喜的妻子。
[1] Head Up Display，抬头显示系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