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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迪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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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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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人生》连载

第二章

     在七月五号那天,我单独去学校领了毕业证,两年的在校生涯,那飞奔的足球场、酷热的宿舍以及已经涨价了的绿茶······算了,我懒得感慨。相隔一年未见的旧同学寒暄也依然如初只是成熟了许多,而暗红色的小本本好像也并没有多大用处,至于让韦智能不屑一领,我在走出学校的那一刻,背对着校门说了句“拜拜。”

 “Bitch。”韦智能打电话来了,“走之。”我快步前往清川站,花了四块钱坐了十几站地铁,穿过凉爽精致的地下商场,从一个停车场斜坡出口走回到了云景路的租房里,里面,韦智能已经收拾好东西了。

“你不是还要上什么课吗,”我问他,“真走?”

他还在喝着冰可乐。“走之。”说完就将一个黑紫相间的耐克运动背包背到肩上。

 “Bitch、Bitch、Bitch、Bitch······”我用力拉上绿色的铁门,看着楼下外面来来往往的车流,高喊一声:“走。”

      说实话当初我只是想自己出去走一走的而已,根本没想过韦智能也会有一起出发的想法,有柏油路和瓷砖的地方才是他的地盘,而当他说跟我一起出去走走的时候,我也并没有感到惊讶,因为正如我所说的——他并不是一个标准的纨绔子弟。

两人再次穿过航洋国际的地下商场,忙碌的奶茶服务员在更换手套,而辛勤的试吃女孩在用笑脸相迎去面对着冷漠的心有旁骛者,麦克风不时传出甜美的声音,一切都显得繁华而充实。时髦的都市女孩拿着甜筒在左顾右盼,希望在她的身边会有让她感到惊喜和期待的东西,衣着宽松的潮流男孩戴着没有度数的眼镜,穿着作业簿上正确符号的鞋子,寻找着正在寻找惊喜和期待的女孩,而有两个格格不入者正在快速的穿越他们,来到了地铁站台。

“几点的票?”我尽量压低声音问韦智能。他将包放在地铁门右边的角落里,掏出手机看了起来。

“三点,”他说。

“三点?那五点左右应该能到那里吧。”我将包叠在他的包上面,抓着手环和不锈钢柱子。我自从深圳辞工后,本想去桂林游玩一番,想看看二十块人民币背后的景色有什么迷人,但韦智能说那里不好看,连竹筏都是用发动机了,听到后我心里暗暗咒骂,于是就想到了去海边,我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海,所以位于广西南部海域的防城港市成了我们这次的目的地。

“前往防城港的旅客请注意、前往防城港的旅客请注意······”南宁东站里的广播一直在响着这句话,“开往防城港的动车D8347即将开始检票,请搭乘D8347的旅客做好准备······”走咯!我单手抽起帆布包,前往检票口。巨大无比的南宁东站熙熙攘攘,在里面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地,所以他们能安然无恙地躺睡在不锈钢的洁白座椅里,又能放心的与五点四英寸的玻璃屏幕坐着高调忘我的互动,以致忽略了旁人。

绿色的检票字样亮起,被挤到后面的我和韦智能有趣地看着这一幕,想起读高中时涌向食堂的画面,若是在那时,我会调侃说“食堂会跑吗?”但是在现在,这动车真的会跑,所以他们的争先恐后我也能理解了。登上列车后,我顺手在座位前的网袋取出一本旅游杂志看了起来。广西多丘陵,而景色贫乏,恶心的隧道让人生厌,才看了一会,就被光暗交接弄得眼睛疼,于是转过头去问韦智能:

“都安仔,你见过大海吗?”

“没有。”他揉搓着眼睛回答。

“但你肯定知道海的味道,”我咧开嘴小声闷笑,他顿了片刻,也捂着头笑起来,边笑边骂“你他妈的!”

下午四点半,在穿越无数个密密麻麻的隧道后,我们从防城港北站下了车,天气有些闷热,夹杂着湿润的海风,走到公交站台前,他压着喉咙吟诗道:“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说完就继续掏出手机,看了片刻,然后就指了指西南方向,“白浪滩在那里。”

我们先是搭公交车到市区,再从市区打车到白浪滩,一路上都是趁着傍晚时节去海边玩游玩的人。一路上车辆堵塞,灯影闪烁,而直到接近六点的时候,我们才来到了白浪沙滩。

“喔!”韦智能认真地擦了擦眼镜,在欣赏着北方极难欣赏到的比基尼之花。

“你不是说你是个体面的人吗?”我说,“这你就原形毕露了?”他将肩上的背包挪了一下。“性是生活中唯一神圣且重要的事情!”真他妈的,说这话的人就是个天才,自言自语完后就大步向前走去,而那片放荡的海也终于裸露在我们面前。

“拥抱大海,或者被大海拥抱!”他边说边脱,最后只剩一条内裤,将包放在一处寄存物品的地方后就开始朝着细软潮湿的沙滩狂奔。我摘下左手上的卡西欧手表,也跟着他向沙滩大海走去。柔软而湿润的细沙残留着些许的贝壳,幸好并不锋利,踩在沙滩上,感觉地球软软的,近海边满是游玩嬉闹的人,无论是孩童还是老人,大海都来者不拒。我小跑出海,看见韦智能在一个橘黄色的桶状浮标上趴着,便游了出去,不料刚一趴上,腹部和胸口那里就被划出了密密麻麻的红印。

“这是隔离不可游玩海域的橡胶浮标,上面覆满了贝类。”韦智能在海浪里上下漂浮,悠然自得。

“你不是说你没有来过大海吗?”我终于趴稳在那浮标上面,看着像米线一样的人在海里上下滚动。

 是啊,第一次来。”他松开了浮标,潜游到海底。我舔了舔海水,发现跟传说中的一样,是咸的。再抬头看去,发现没有边际的海岸线像是跟云黏在了一起,仿佛海的尽头就是天,不时的几个男孩女孩游过来又游走,我泡在海里径直发愣,想就这样一直飘着,应该会漂到海南或者越南吧。慢慢地,风突然小吹起来,我感觉肩膀发凉,就将身子缩到海里,才刚一下去,就看见一艘飞艇在向我冲来。

“过来!”韦智能在上面身穿着荧光色的救生衣,“走!”他喊完后就朝我扔了一件救生衣,是橘红色的。我费劲全身之力潜游过去,终于爬上了那艘黑色的摩托飞艇。

“二十分钟一百二。”韦智能骂咧咧地,“真他妈的贵!”骂完就将油门扭到底,我猛地向后摔倒,得亏是抓住了他的救生衣。

“冲冲冲······”韦智能像是疯了一般的向远海狂突飞去,我在后面吓得失了魂。

“能开那么远吗?”我声嘶力竭地应着狂浪大叫,“会不会有鲨鱼。”他好像没有听见,大概是开了有几十米远,他朝着大海尽头落日的余晖大声地叫着“管他妈的,走就对了。”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疯狂,很快,我就被他的放肆所感染,竟然在摩托艇上站立了起来。“对了,呼呼······”他大叫着,快要撞到天际了,然后就是一个急停,我被甩到了海里。

“有人来追我们了!”我听到后面有同样摩托艇的声音,再抬头看去,发现有四五艘那么多。

“快上来,我操!”

我想以最快的速度爬上去,但海浪让我渐行渐远,等我终于爬上去的时候飞来的摩托艇已经将我们两个包围了。

夜晚八点多,海风凉飕飕的,我跟韦智能穿着条内裤站在一个高大黢黑的人面前,他戴着墨镜。“外面是危险海域,你们两个不要命了。”骂完我们就继续骂租给韦智能摩托艇的骑手,“你在干什么,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不忍再听下去,只得四下眺望,最后被罚了三千元才得以脱身。

“刺激啊!”韦智能从沙滩上的一家酒水铺里买来了一堆的酒,“爽!”说完就砰地一声开瓶,我跟他又对饮起来。

“之前我怎么就没想到来这里呢!”他躺在晚上十点空无一人的防城港市白浪沙滩上,醉醺醺地说着。我想去用海水洗洗脸,却踉跄几步,扑倒在地,吃了一嘴的沙子。

“白酒,你······”最终全身瘫软,毫无动弹之力。

“明天去东兴,尝一次‘越菜’!”这是他今晚的最后一句话,我听的七七八八,就昏睡过去,海的温柔,风的怜悯,我全然不知。等到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炙日在拍打着我们的脸。两个穿着内裤的烂醉青年毫不掩饰地瘫睡在一个石阶的花圃外,这不可避免地会引来旁人的侧目和斜视,那些人嫌弃的打量着我们,好像太阳一样。我们来到存放行李的商铺,取出背包穿上衣服就离开了这里。

“清场的保安太他妈的粗鲁了,”我摸了摸肩上的红肿块,“放下来跟扔下来费他多大力气吗。”

走在路上,韦智能消瘦的身体在瓷砖广场上踱步,看了看手机的地图。“三点,三点就能到东兴。”他加快了脚步,我也跟了上去。从出租车到大巴,显然是昨晚没有休息好的缘故,在临到东兴前,我跟他都睡了个小觉,银色的旅游大巴沿着北部湾的海岸线行驶,散发着橡皮和汽油的臭味并没有唤醒我们,反倒是一个小孩的哭泣震醒了我跟韦智能。

“到哪了?”我问他,但显然他也不知道。

“玩了东兴就撤了”他突然说着,“这他妈跟在南宁一样,毫无意义”。“意义?”我疑问地看向他,“当你做事都讲究意义了,那这要变天了。”说完就抖着肩膀嬉笑起来。

“总感觉平淡无奇,却又不知何为,算了,还是回南宁吧!”他伸出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也没有应他的话,一直到下车走在东兴越南风格的街上。北部湾沿岸的公路风景我们忽略了许多,这有些对不住这趟路程。

由于东兴市是边境城市,所以异国风情肯定少不了,街两边的房屋虽然跟中国式建筑差不多,但街牌和引导牌都是中文加越南文,这也是东兴旅游的噱头之一。走在大街上,你甚至还能见到许多头戴绿帽子的男人,这些就是越南人,虽然真假未知。他们沿街向来往的游客兜售越南特产或小商品,殊不知在隐秘处可能印着“Made in China”的字样,无所谓,只要是越南人销售的就行。

“饿了,吃饭!”我用肩膀背着大帆布包,走进了一家越南餐馆。这个餐馆大概只有五六十平方,摆着六张发黑的桌子,看起来腻得发慌,目前算上我们暂时只有两桌人。我们把包放好,一个扎着头发,身穿黄色紧身T恤的女服务员走了上来。

“你好,要点什么?”语气像是我们每日都跟她见面般虚伪和不耐烦。我拿起一张菜单,价格就不用说了,看了一会,“菠萝饭,”再看一会,“咖喱排骨。”女服务员用笔记下,再看向韦智能。

“蔗虾、酸皮肉丝。”

服务员一一记下,然后转身就走。

桌子上没有免费茶水,什么都没有,我看了看里厨里面,问韦智能:“你说他们是越南人吗?”因为听那个服务员的普通话有些奇怪。韦智能推了推眼镜说你管她是哪里人,越南人跟我们有什么不同,一个样。听后我觉得也是,就不再问了,再度看向里厨,但那个穿黄色T恤的女服务员已近端着菜出来了。

“这么快?”我问她。但她没有应答,还是转身就走。

“这里是旅游区,”韦智能突然说,“不会有回头客,所以你想她们态度好是不可能的。”就在我们的三言两语间,所有的菜已经上完了。菠萝饭就是削开菠萝再掏空,然后往里面装上饭而已,咖喱排骨是几根连肉的骨头黏在黄色的液体里,蔗虾还有点看头,只见许多的小虾被炸干在一根黄蔗上,品相倒是挺新奇的,而酸皮肉丝就是用酸菜混炒一些猪肉,除了菠萝饭和蔗虾这两道菜有些越南味外,剩下两道难以言说。

“肯定是早就做好了,”韦智能用筷子挑起一撮菠萝饭,“不然不会这么快。”说完就细嚼起来。我夹起一根排骨,也开始狼吞虎咽的吃着。旁边桌的一位女士因为轻声抱怨了一下菜太贵而引来那个女服务的瞥视,而从里厨里又走出一个穿黑色衣服稍矮的女服务员,她将菜端下那桌,也是转身就走。这一餐说不上风卷残云,也称得上饕鬄之食了,昨夜的滥饮让我们的肚子很难受,急需找东西垫一下,才吃了十分钟左右,就把并不算出奇美味的越南菜吃光。

“接下来,”韦智能露出神奇的表情,“去吃真正的越南菜。”我当即明了,便起身去结账,然后拎起包跟他走到了东兴市的烈阳里。

我跟他走街串巷,从热闹拥挤的越南街走进到四纵八拐的小巷里,巷子里面多是东兴的老式房屋,灰白的水泥路,暗绿色的墙以及满是手工糕点的店铺在向我们表达着这里可能就是东兴的最老建筑地方之一。一直拐了有二十多分钟,我们就来到一睹高大的围墙前,而在围墙的右前方,有一栋高大恢弘的建筑。

“那里是通关口岸,所以对面就是越南了。”韦智能沿着黄色的围墙一路逆着通关口岸的方向走着。我边走边跳起来,似乎隐约看到了围墙的外面是一条江。韦智能在一直走,他想找个隐秘或者人少的地方。然而,走了很远,从大太阳一直走到天快黑了,他还是找不到理想之地。这时已经是过去了好几个小时。

“不行了,”我扔下背包坐了下来,“袜子湿了,休息一下。”

韦智能也坐了下来。“越南人跟我们没有什么不同,但也值得一试,要的就是那种感觉。”说完他就躺在了围墙下的水泥花圃前,我掏出一瓶矿泉水,才刚想喝几口,就被一个声音给吸引了过去。

“被抓到你们就完了,”那人也在喝矿泉水,“现在不比以前。”我跟韦智能同时看过去,看见在我们右手方向,距离我们有五米的地方,一个黝黑的男人正在那里休息喝水。我径直走过去。

“陈今有,”我伸出手,同时韦智能也上前握手:“韦智能。”

那个男人站了起来,看他的身高,应该有一米八五左右,黝黑的皮肤,消瘦的身形以及两鬓长长的鬃毛,额头上那二八分的烫卷小背头,加上疲惫地眼神,像是当地人。

“何以见得?”我这样问他。他将矿泉水瓶拧紧,指着围墙对岸说,“之前,这里走私海鲜、服饰以及手工品的人非常多,更有甚者会有毒品进出,所以现在,对面和这里都设有非常严密的巡逻,你们还想这样过去,是不可能的了。”听他的语气,的确像是本地人。

“除非你们走正确的程序,不然很危险。”说完后他也在脚下拎起一个桶装的棕色大背包。

“你是本地人吗?”我问他,同时韦智能也将包背到了背上。

“不是,几年前我曾像你们这样,现在我只是路过东兴而已。”本来以为他是本地人,但看到他的背包后,他很可能像是跟我们一样的人。

“喝一杯吧,”韦智能跟那个人说,“既然不能过去,那我们两个明天就走吧。”

 下午六点多的东兴还没有完全黑暗下去,天还是灰蒙蒙的,在正街上人流依旧拥挤,芒果干、榴莲糖和块状巧克力咖啡糖被游客装在袋中,发出奇怪的味道,远处的夕阳照在极远处的通关口岸上,显得庄严肃穆,但却有两个无知者想去挑战它的权威。还好!

我们三人在一条较为寂静的巷子里找到一家餐馆,纷纷拥坐进去,光是三人的背包就占了一大块地方。

“开始以为你是本地人,但见你的包后,才知道你不是。”我跟他说道,而韦智能在点菜。

“越南人有这么高的吗?”他笑闹起来,“很明显我是个中国人。”他的普通话有些水分,听起来有些奇怪。

“你是哪里人?”韦智能跟服务员说明酒的数量后就问他。他用手抹了一下脸,“我叫梁耀全,至于是哪里人,我也不记得咯!”

听到这后,我们也没再问下去。三人各自沉默了一会,看了看几辆电车沿着藤蔓延伸的窄巷穿过,一个头戴绿帽的越南男人用胸托着一个箱子和四五个大声喧哗却在漫无目的走着的年轻人路过,暖黄的灯光照在绿色的建筑扶手上,天边已经没有任何的光。

 “你们是来这里旅游的吗?”梁耀全突然问,“出来多久了?”我伸出手帮服务员将菜摆好,说,“三天了吧,从南宁过来的,你呢?”他拆开用白色塑料袋装着的黑色筷子,吃了一块凉菜酸辣黄瓜。

 “我什么时候出来的,我也不记得咯!”他边吃边发出声音来。看他黝黑的样子,应该出来很久了。

 “敬你一杯!”韦智能端起杯子,我也跟着端起。

”南宁,你们从南宁来的,以前我在那里做过销售,南宁挺不错的。”

“你还在南宁做过销售?”韦智能放下筷子问他,“什么时候?”

梁耀全喝了一口冰啤,我跟韦智能看着他的口型,几乎同时说道:“不记得咯!”三人哈哈大笑起来。

“那你为什么不做了?”我在想他不是说南宁挺好的吗,但为什么又走了。他被啤酒的气猛嗝了一下,说,“工资低,消费高,不适合我这种人。”

南宁不是一座工业城市,也不是一个旅游城市,而是被服务和消费性行业所占据的城市,这是中国多数内陆城市的剪影,不然珠三角也不会聚了那么多的人。

“在南宁干销售也有发家的,你不会真的因为工资低和消费高而走的吧。”韦智能对于南宁可谓是非常的熟悉。听到他这么问后,梁耀全举着酒杯,眼神迷离地说着,“当看到同龄人穿着你两个月工资的鞋子在街上走着时,我想我应该走了。”说完就一口喝完了杯中酒。

“然后呢?”我继续问他。

“然后?”他脸有些红了,“去了深圳,广州、佛山、珠海······”

“没看出来你挺厉害的。”我调侃他。

“还是没有挣到钱?”韦智能点上了一只烟,在昏暗的餐馆外吞吐了起来。我后仰在椅子上,砸吧着嘴听他们聊。

“钱不算挣到,但还可以,在那时,我想买一双多功能的户外鞋,我可以买,我想买一架续航能有三十分钟的无人机,我钱攒了一点,可以买,我想买一辆性能好的本田长途摩旅车,我钱攒够了,我可以买······”但是,他眼睛突然发光地继续说着,“可我什么都没有买,就在那时起,我就开始在各个城市逗留穿梭,不知道为什么,谁也不知道!”

我们听出点奇怪的味道,但他的叙述确又是那么的从容和淡然,仿佛充满了骄傲和光荣。

“然后呢?”我嚼碎一串猪鞭,像看电影般看着他。

“在那个时候,我来回穿梭,从珠三角到长三角,长三角到环渤海,再从京津冀地区一路南下,只要没钱了,我就去打工,但绝不会超过三个月,时间一到我就走人,继续出发,直到来到了这里。”他说的容光焕发,精神抖擞。

“你在这里上班吗,什么时候离开这里?”韦智能问。

“我不在这里上班,跟你们一样,明天就走。”说完后就掏出了手机,认真而又疲惫地看了看,边看边细声地自言自语。

“去哪?”

“云南。”他将手机收起,“你们要回去上班吗?是的话就好好工作吧!”这个“吧”字拉得有些长,像感慨,像感叹。

“你应该比我们大几岁,照常的话应该结婚了吧,可你还在游荡,有想过正经或者体面一下吗?”我将短暂的沉默尴尬打破,而他这样说着:“是的,你跟我家里人的想法一样,我差点就回去了,连车票都订好了,差点啊!”

我跟韦智能不知道他的意思,他就继续说:“我从长沙来到东兴,以为这是最后的一站,本来想走的,一样的,那晚我在前面那里,”他伸长身子不知指向哪个方向,“我那里吃着饭,一个估摸着跟你差不多大的人来蹭饭,他一下就坐到我的旁边,他有一只黑色的单肩防水包,他这样说:

“嘿,哥们,能请我一顿饭吗?”

我准备回去了,还有些余钱,就请他吃了一碗盖浇饭,期间还聊了起来。讲到这,他闷了一杯酒清嗓,我们也跟着一饮而尽。

“期间我跟他聊起天,没想到啊!”说到这他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那个人比我走的地方还多,如果说我是去周游,那他就是纯粹的游荡,是疯狂的乱窜,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的一个!”

听他说完后,我跟韦智能都想见识一下那个人。

“他走了,前天走的。”梁耀全说,他似乎还在回忆着那个人,仿佛他像是一道闪电般让自己不能自已。

“所以他有什么魔力让你不回去而是选择继续在外?”韦智能已经醉地七七八八了,但神志还算清醒。梁耀全伸出头去,往垃圾桶里吐了两口,坐好继续眉飞色舞地说:

“前几天,就像这样,小餐馆,昏暗的灯光下,我跟他聊了刚才我跟你们聊的话,他听完后就哈哈大笑起来。什么工作,什么上班,什么他妈的他妈的······有什么用。”梁耀全在模仿着他的样子,声嘶力竭,手舞足蹈,“都他妈没用,人的一生,最重要的是惊喜和期待,惊喜和期待!”

那时他喝了点酒,快疯了,他还留下我的联系方式,说是什么还钱之类的话,我连声说着OKOK,然后就结账走了,到现在我还不太清楚他长什么样子。

“不是烂仔就是流浪汉,”我这样说着,但梁耀全他也不知道。

“他还给我留了几包越南咖啡,他看起来真的就像一个无所事事的混混、二五仔,当他嘴里说出那句‘人的一生,最终要的是惊喜和期待’时,我有几分怀疑他是传销,幸好我走了。”梁耀全说着说着间就笑了。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这句话——人的一生,最重要的是惊喜和期待。我绝对相信这是荒唐的虚无之言,毫无逻辑和根据。

“然后呢?”韦智能继续问他,“惊喜和期待?”梁耀全将醉醺醺地身体用桌子支撑着,然后用手边比划边说:“结了账我就走了,直到半夜、凌晨、天亮,我都睡不着,倒不是酒精让我亢奋,而是那句话像鬼魂一样渗进我的大脑里,反反复复、反反复复、反反复复······然后我就把车票退了!”

“恭喜你,成功洗脑!”韦智能似乎对那句话有些反感,甚至厌恶,当他听见因为这句话而让梁耀全在人生的岔路上毅然急拐,更感到不屑。“他在云南,如果没估错,你放弃了回家就想去找他。”我说。

“唉!”梁耀全轻叹一声,“惊喜、期待,惊喜、期待······”

都安仔在一条大街订了一间房,今晚过后我们就回南宁去,而那个梁耀全自己拎着包走了,要不是他的出现,我们现在可能正在享受着越南式天上人间,又或是在湿臭小屋里抱怨人生,但这就是生活的戏剧性。关上了旅馆顶上圆形的喜羊羊大灯,洁白的床单包裹着两个肮脏的身体,月光沿着玻璃折叠窗投射进来,照在两个依旧活跃的灵魂上,灼烧着他们。半夜、凌晨、天亮,月亮没有睡觉,我们又怎会安心昏沉呢。

“我操!”韦智能突然坐立起来,“被洗脑了,被洗脑了······”他冲到洗手间,水龙头将他整个头都打湿了,他还在叫着。我也起身收拾好行李,和他直奔东兴的汽车客运站,这是早上的凌晨五点半。

早上的东兴市,凉风习习,建筑物也没有被炙日袭击,夹杂着海风的晨雾晃荡而来,街上早起的多是商铺店家,但当发动机的汽油燃烧的那一刻,太阳就会狂扫这里。为了避免汗湿衣服,我们不得不加速狂奔。到车站里,那些零零散散的旅客正在打哈欠,清洁阿姨也在兢兢业业地扫着地上的垃圾,而虚设的X光检查机并没有拖缓我们的脚步,很快,我们就找到了他。

 “走之?”韦智能看向梁耀全,他只是笑了笑,说“看来我们都是同道中人啊!”浓重的汽油味传透进来,第一辆车即将出发,我们挎起行李,登上一辆绿色的长途大巴车,这是去南宁,不是回南宁。

 “我只比你们大几岁,”梁耀全在车里说着,“给个面子的,叫声七哥吧,叫名字显生。”汽车沿着海的对立面驶向大山深处,此去难有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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