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是中国最著名、最繁华的城市之一,是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土地的中部心脏,或许能撑起西南地区门面去跟东部比较的,也只有成都了。我们这段时间见惯大凉山的苍逎萧瑟的之美,突然在看到繁华的高楼大厦,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扑面而来。夜在见证,我们短暂爱上了成都。
饭店里,陆小林为我们点了一锅烤鱼,一叠炙烧豆腐,一锅炖鸡爪,他以成都人的口吻骄傲地对我们说这只是微辣,桌上还有一打啤酒,在空气中冒着汗。
“现在不是周末,”陆小林道歉说,“不然我就带你们去吃正宗的四川火锅了。”
狼吞虎咽的我根本没有去多想什么正宗的四川火锅,想来食物有什么正宗不正宗的呢,这有些无稽之谈。余秋水起开了五瓶啤酒,在陆小林面前自我介绍道:“我叫余秋水,也可以叫我二五仔!”说完就是对着酒瓶闷,这很迎合陆小林的为人和做事。他也说道:
“韦智能已经都跟我说过了,不用介绍,都是自己人!”
他像一个地头蛇一样大方地款待我们,几人吃着东西一直瞎吹乱谈,聊至兴起时还吐云吐雾,幸好现在是午夜,不然很有可能被人投诉。
“听说你们要去新疆?”陆小林问七哥。
“没错!”
“那为什么不坐飞机呢?”
七哥放下啤酒想了一会,说:“飞机只是点对点,而我们要的是点连线,线连点,路上大好风光,何必浪费呢。”
“我觉得我们就是他妈的没钱!”韦智能补上一句,饭店里顿时被笑声充斥,而引来了几个女服务员的不满。我们稍微冷静了一下。
“放松!”陆小林又点起一支烟说,“我们是客人,她们却想提前下班,她们得尊重自己的工作,尊重自己的客人。”于是我们又喝着酒瘫坐在位子上,一副要留到凌晨的样子。期间陆小林再问我们:“你们从哪里出发,从哪里来到这里?”
显然韦智能或者我都没有跟他说得太多,因为我们如果是要去新疆,那路程单位得要用千公里来计算了。
“我们从很远、很多的地方来,从大海边上,高原雪域中,深山峡谷里,而前一天,我们是在一个叫二坪村的地方出来,再前几天,我们从大凉山出来······”余秋水有些醉意了,我看着令人反胃的食物,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喝多了,酒气快要把肚皮都给涨破了。
“算了,”我说,“走吧,还是留个美丽的形象给这几个漂亮的女服务员!”我们开始拎起脏到发黑的背包,在陆小林的带领下回去睡觉,他就住在广场饭店的对面,一个叫朗基天香小区的地方。
进去要门卡,在反复刷了四遍之后,我们进入到了里面,虽然夜色有些黑,但四处高罗大厦的灯光可以充当大半个月亮,看着密密麻麻的黄色建筑拔地而起,想里面想蚁穴一样住着许多密密麻麻的人,这一切让人感到密集恐惧。他租的房子在十一楼,这个小区有些高端,从敞亮华丽的电梯里就能看出来。
“嘟嘟嘟嘟”,陆小林输入密码完毕,门打开了,但这只是外门,在里面还有一道门,我们进去到这间位于十一层商品楼的大厅里,见着三个穿着内裤的年轻人在打游戏。
“这是我的同学,要在这里住几天!”陆小林向他的室友介绍我们,他的室友们也一一向我们四人打个招呼,然后就继续专注于游戏。这是一间三房一厅两卫的商品房,每间房子都住有两个人,在最大的主人房里,陆小林和他的同事同睡一间——铺着的床垫,凌乱的电线。这就是生活!我们今晚将要睡在这里,一张大大的床垫上,而陆小林去跟他的同事挤一挤了。这里有六个人住,而房子租金是三千五到三千八左右,除以六的话到也挺划算,毕竟是如此好的地段,干什么都非常方便。
我们四人轮着洗漱,然后拖着湿润的头发开始躺在绵软的床垫上,这不是茅草屋,身下铺的也不是木板,这一切来得有些突然,我们竟然一下子就沉沉睡去,等到第二天醒来时,发现屋里已经人去楼空。
“我去上班了,门卡放在大厅桌子上······”声音渐行渐远,随着一声关门的响声传出,他们都去上班了。
“如果工作能使得他们充实而有希望,那我想这没有什么不对!”余秋水睁着眼睛在呢喃自语。
“你想找工作吗?”韦智能问他。
“没有。”
“那我觉得我们现在应该跳起来,再从冰箱里取出酒来醒神,然后冲出这个小区,去探索成都。”
韦智能经过一夜的睡眠,现在满身的精力无处释放,恨不得去厕所一泄为快。听见后,余秋水果然在床上一跃而起,然后就跑到大厅旁边的冰箱上找酒,四人开始继续狂饮起来。白酒混着啤酒加上我们的污臭口气,很快,在酒精的作用下我们就在再度睡去,而到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七哥穿好衣服叫醒我们,然后吟诗道:“丞相祠堂何处寻,锦官城外柏森森。映阶碧草自春色,隔叶黄鹂空好音。
三顾频烦天下计······”
“你语文真是了不起,你应该戴上一副圆形的金丝眼镜,还有拿着一本书在大摇大摆地看。”余秋水醒来,我们也跟着醒来,各自去找到自己的衣服,然后体体面面地下了电梯,走在成都市的大街上。
“我们应该坐K11路公交车,”七哥变成了人肉导航说,“这是最快的!”于是四人就快速走到街边的公交站台上等车,也无需多久,就等来了一辆奇形异状的公交车,两头尖,像高铁,中间是被连接起来的,这还真是第一次见。
沿着成都市区一路驶去,这里的街道宽大整洁,绿树成荫,来来往往的车辆像大渡河,人们都衣着时尚,名车遍地,繁华至极。在车里坐着,不知道过了多少站,终于在一个到了叫光华村街口站的地方,在这里下了车。成都不仅是公交车奇怪,就连公交站台也别具一格,我们下车的地方,是一个悬在空中的公交站台,上车的地方有自动门,自动门后面看起来像地铁站,这很好,终于是看到这里与其它城市不一样的地方了,虽然建筑还是一样,但好歹是有新奇的地方。
下了楼梯,一直走,然后再过一条斑马线,绕进一条宽大的巷子里,里面种有非常多的树,迎风飘曳,很是美丽。这里就是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诗人之一,有诗圣之称的杜甫曾经的居所,他以前从中原流落到蜀地,在这里定居了好多年。
走了近十分钟,终于是来到了一座高墙黛瓦的大院前,刻有“草堂”二字的牌匾挂在大门上,这里就是杜甫的故居,杜甫草堂。我们想里面可能是没什么好看的,来这里也仅仅是为了瞻仰一下诗圣的遗迹而来,想着在同一空间下,跟一个伟大的人一起站在过同一块地方,这很魔幻,虽然所处的时间和时代不相同。
好吧,为了跟杜甫同处一个空间,我们四人一个花去了两百块人民币,有些心疼,但再矫情地仔细一想,想自己是为了文化而失去了这个钱,顿时又觉得还可以接受。走到里面去,也无甚出奇,先是出现一座像是庙宇的大堂,在大堂里有着杜甫的雕像,今天人不算多。仔细地瞻仰了一下杜甫,就继续往里走去,一些曲绕回廊,茂林修竹开始出现,显现出中国庭院独有的曲径通幽处的意境,很快,我们就走到了一座用黄色茅草盖顶的茅草屋前,这里就是杜甫的房子。
“杜甫真的在这房子里住过吗?”我愣愣地问,顿时感觉像是穿越到了唐朝,在屋子里面,杜甫可能正在喝酒。
“谁知道呢,”余秋水往茅草屋里面走去,“但可以确定的是杜甫曾经在这里出现过,或许我们现在踩的地方,杜甫曾经也踩过。”
抱着满怀的尊敬和不敢相信,我们终于走进到杜甫的家,一座狭小的茅草屋里。里面都被围栏给围了起来,有书房、卧房、厨房和会客厅,房子里面都摆有相应的简陋家具,看起来很像是杜甫的家的样子,他可是像我们一样流浪到成都的,据说这房子还是靠亲戚朋友的帮助才建立起来的,我们甚至可以想出杜甫当时活着的惊喜和期待——国泰民安。
在杜甫的家里徘徊了好久,我们才出来,又来到一条小溪上,旁边种有竹子,竹叶飘落,浮在满是金鱼的小溪水面,而里面五颜六色的鱼又毫不羞怯地仰着头吃东西,看着奇奇怪怪的动物在看着他,在彼此的世界里,谁都是愚蠢的东西。继续往里走,具有中国古代建筑美学的意境之地在这间杜甫草堂里展露无疑,弯弯曲曲的小径,修竹林立,落叶缓飘,而亭台楼阁,水榭画廊不时点缀;池水青绿,假山坐落,红墙相嵌,翠绿相间,古之意蕴弥漫四散,使人仿佛走进到了一千多年前的世界,一时竟神游起来。
“我们这钱并不亏,你们觉得呢?”七哥陶醉地说。我们懒得回他,继续在草堂里走着,现在这里是成都市著名的旅游景区之一,但可能就是那间茅屋是古迹,其它的地方都是为了吸引游客而建造的,但这无所谓,因为杜甫曾经在这里待过,仅凭这一点就够了。
大概花去了一个多小时逛这间草堂景区,连里边的唐朝遗址发掘地我们也去看了,瓦瓦罐罐的,都是两千年之前的极平常之物,但放在现在却又显得极为珍贵。看罢,在草堂里面的指示牌下,我们绕了十几分钟,终于是走出了杜甫草堂。
这是一条车满为患的大街,有非常多的车和人,我们轻松愉快地走出来,再回头看去。“拜拜,杜甫!”我跟手势跟杜甫告别,然后他们也同样。
“拜拜,杜甫!”
好了,出来了,但是,我们要去哪里?七哥在想着。峨眉山太远,都江堰也远,坐大巴都得要好几个小时,那一定是不去的,正想着间,猛地就看见余秋水慌忙地朝着马路边上冲跑起来,像是追什么东西,又像是被什么东西追。
“你他妈疯了吗?”韦智能在大街上毫不收敛的叫骂着,然后就我们就跟着他一起冲跑上去,在临关门前,我们坐上了一辆黄色的小巴车,造型很得意,像是专门设计的。周旁的客人见我们这副模样,不禁对我们感到好奇,也不时地瞥我们两眼。四人坐在摇摇晃晃但别具一格小巴最后的座位上,看着像是典雅色的地板和周围,视觉还挺舒服的。这是成都市的一号观光公交车,他将会绕过在市区内的景点,然后送下接上一批批的客人。
“你们不觉得这辆车很别致吗?”余秋水看着车辆行进的轨迹问我们。
“是的,但希望你他妈能提前通知一声,别撅腿就跑好吗?”韦智能不想在前往新疆的路上接受他的一惊一乍。
“情不自禁,情不自禁!”余秋水开始打趣,我们也忘记了刚才的唐突,开始舒缓地欣赏起成都来,而七哥去付钱了,再没有人付钱那个女公交车司机可就会把我们赶下车去。
“我们要去哪里?”我从成都市的风景里抽回神来,问他们。他们听后都是在仔细思考,想这是条旅游专线,那所到的站台应该是有风景区的。
“管他呢!”余秋水瘫坐在位子上,“想到哪下车就到哪下车,只要它别把我们拉去荒芜人烟的地方就行。”
我们都听了余秋水的话,于是不再想到哪里下车,心想什么时候下就什么时候下。车缓缓地开,仿佛像是在进行一个不急不慢的任务一样,我就习惯在颠簸里睡着,这如同原始摇篮的感觉。渐渐地,窗外的汽车声,车内的异响声,喇叭声和成都的声音分别从视觉和听觉涌进我们的耳朵,慢慢地,一种迷迷糊糊地惬意感开始上浮,我们都静了下来,外面的一切都静了下来,往事趁机偷溜进我们的脑海——大海、高原、草原、寺庙和雪域白云,我们都不自觉的回忆起曾经的云南之旅,而现在我们又踏上了旅途并正在路上,最终我们的脑海里出现了松赞林寺住持的形象,但他不再寺庙里,而是来到了小柒的纳帕海边上的望海客栈,我们喝着茶,聊着天,住持和他的父亲一起来,我们聊着纳帕海冬天结冰或者湖水满涨的样子——
“嘟”地一声,公交车停了下来,我们瞬间回到现实,广播响起一个地方的名字,“文殊院到了,文殊院到了!”
我们下了车,走在阴雨连绵的成都城里,这是一种复古的感觉。向下面走去,车流如海,过了斑马线,径直穿入一条更加复古的大巷子,文殊院就在里面。
“文殊院要门票吗?”七哥突然问,我们已经被金钱扼住了咽喉,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掌管着为数不多的钱。
“谁知道呢?”说话间,我们就走到了文殊院的庙前,门口有挺多人在排队的。
我们四人加入了队列之中,因为从前方得来消息,文殊院不需要门票。这简直是美好的一天,但进去前得做个登记,把你的身份证号码和姓名电话之类的留下,这我们倒是很乐意配合。一进到去,跟大多数的汉族传统寺庙一样,都是大堂层层,地堂间间,大堂后面是地堂,地堂后面是大堂,再如此反复下去,在第一层大堂前,有一个身穿红色像是志愿者衣服的女生在发香火,像是免费的。
“是时候展现我们对佛祖尊敬的时候了!”余秋水想第一个去领香然后去上,但是被韦智能抢了个先。
“你还是想想自己怎样能得到佛祖的原谅为好。”他说。我们四人排队领香,那女志愿者头也不抬了,直接分发。
在厚重但下凹的蒲团前,我们尊敬地跪了下去、磕头,我们不信什么宗教,但形式上的动作还是要做的。鎏金的佛像很是威严,还略带着一丝的阴森,旁边装饰了许多的东西,但是不能拍照,对于此事,可能佛祖没有意见,但人们认为这是对他的不尊重。这无所谓!我们跪拜完毕,站在走廊里看着一些看似颇为虔诚的信徒在认真地磕头,嘴里还念念有词,不禁感到好笑,但在这里面,余秋水却是找到了商机。
“今晚将会是我们进入四川以来最舒服的一天。”他说完就消失在文殊院的角落处,我们不知道他想要干什么,便自顾自地踩着灰砖的地板四处闲逛,直到在大门入口处免费散香的地方碰见了他。
“你们几个可以先滚!”他看向我们,从眼神里可以读出他这句话。我们几乎要失笑开来,不由自主的靠近他。
“志愿者,可以给我九支香吗?”韦智能推了推眼镜,“或许十二支也可以。”我们瞬间开怀大笑,像是三个闹事者,直到他把香塞到我们手上,然后用尽全力驱赶我们才得以恢复正常。我们退离间,见他用四川话跟先前那一位女志愿者在讲着话,女志愿者说:“交给你了!”
余秋水用娴熟的四川话回她:“好!”
我们不知道他才从那里弄来的这一件红色背心,又是如何成功地替代了前面一个人,他们看起来像是无缝衔接般交换工作,不过性质从免费变成了收钱。我跟七哥他们徘徊在余秋水的四周,看着他在卖力地工作,卖力地收钱,一度让我们惊掉了下巴,想他真的是一个小天才。
从一点多到下午五点半,这是段收获满满的时间,我们从余秋水的手里取出点钱,然后在外面的饭馆大快朵颐了一餐,喝得烂醉,一直等到他出现在我们面前,酒才算醒了过来。四人走在成都市晚霞的街头上。
“小天才,你能讲述一下你的英勇事迹吗?”我满怀疑问地问他,相信这也是我们三人共同的疑问。
他身体被金钱冲满了气,走起路来都是轻飘飘的了,步履矫健。“这很简单,”他说,“跟我们一样,来这里的人多是游客,他们不知道香是免费领的,这个空子那么大,我又岂会放过呢。”
我们想知道他这衣服哪来的,包括如何成功接替上一位散香者以及那口标准的四川话是怎么来的,他再解释说:“衣服是我在院子一个偏僻角落的工具房里找到的,而至于那位女志愿者吗,我就说领导让她今天休息,我来接替就行了!”说完后他补充了一句:“但是必须要用四川话。”
“你四川话是怎么来的?”七哥不解。
“这更简单了,在公交车时我迷迷糊糊地,除了各种杂音外,我还听见了几位本地的大爷在聊天,趁机学会的!”
这是他的生存本领之一,好比那把破吉他和废弃乐谱就能让他吃上一顿好饭和买上一件上好的御寒衣服。今天的收入可是不菲,他在成都市灯红酒绿的街道上跟我们继续讲述:“你要看每个人的衣着装扮、行为举止,要是一个大爷大娘来买,我可能五块钱就出售,要是一位女施主来,我二十块钱出售九支,要是一个土豪来······”他做出一副贪婪的样子,“我最高卖出的香是两百块钱,九支,出售一个戴着墨镜的高大男人,他看起来一副不缺钱的样子,走路大摇大摆,睥睨四周,我想今天可能要大赚一笔。”
他根据每个进来的人的衣着打扮和行为举止判断那个人是否有钱或者其为人,余秋水就是有这双能洞察人体内外的眼睛,他会按照不同的人以不同的价钱出售香火,他也深知这里百分之九十九来的是游客,本地人可不会来,这让他安心地收了一下午的钱。我们从新坐上了一号观光公交车,咽喉被松开的感觉真好!沿着华灯初上的成都街头行驶,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美丽、繁华和生机勃勃,这让我们一度有了想停下来的想法,这是最恐怖的。
不知道过了多少站,我们在一个叫锦里的地方下了车,著名的武侯祠就在旁边,刘关张三兄弟应该也在里面,但我们没有进去,因为现在是晚上了。从武侯祠旁边的一条狭小的入口进去,里面就是锦里,一条美丽的复古商业街。
走在锦里的街上,大小不一、凹凸不平的地板石子铺在地上,让人有崴脚的风险,街两旁都是买东西的,有锻造银子的店铺,有卖三国人偶的小店,卖水果拼盘的摊子,卖各种中国传统乐器的地摊,在人来人往的街上,这里热闹非凡。走过小桥流水,亭台楼阁,穿过水榭歌台,这里也有着中国古代建筑的意蕴美,我们在一间以变脸为噱头的大型饭店停了下来,跟随着服务员登楼入座,茶酒备上。
屋里布置颇有一种雅间的感觉,伴随着歌舞踉跄,人影重叠,还真是有一种穿越历史的感觉,而那个变脸的人此时正在台上表演。我们点了一些饭菜,还点了许多酒,因为我们知道今晚一定会失眠,所以先用酒精清洗一下大脑。但酒过三巡,菜也吃得干净后,才顿一想起,这时已经是午夜一点多了,四人醉醺醺地摸爬起身,在服务员的指导下成功下楼,热闹的锦里已经人声悄然,四下寂静了。
“我们醉咯,很久没有过这种享受了!”韦智能的声音穿出锦里,传到刘关张三兄弟的耳朵里。
“对的!对的!我们醉了!”余秋水摔倒的街上,眉角开始渗血。在云南时我们夜夜笙歌,晚晚必醉,以至于时间在我们身上出现错乱,我们不拘一格,做着一切疯狂的事情,我们精疲力尽,满怀期待,那时我们觉得那就是生活,隐隐约约地也感觉那就是惊喜和期待,但到了香格里拉之后,我们开始醒悟,在松赞林寺里,住持一言道破我们在一路上疯狂的本质,即使不想幡然悔悟,但也无脸皮继续待在那里了,生怕那个住持会来到望海客栈里面,带他的父亲一起前来,他的父亲年少时去过北京,算是这里见多识广的人,也是这里的豪绅。我们一起喝着茶,探讨着“贪、嗔、痴”,最后我们实在是不想听,才转过话题聊起纳帕海的冬天,不过我们最终是走了、散了,不想再在香格里拉多停留一天。
好了,现在又是一个烂醉的日子,这真是美妙!
白天的成都显得有些闷热,但一到了晚上,气温就会变得宜人,我们在锦里的一块石登上睡,石凳挤不了四个人,于是紧接着我们又躺在了地上,翻滚着,呕吐着,再也不用去想什么东西,沉沉的睡去,直到有人把我们叫醒。
“喂,醒醒,”那人用一个粗糙的语气说,“这里不能睡觉。”
我们在地上翻过来睡,他还在叫着,像是这里的治安巡逻员一样,但我们并不知道锦里有没有这种职位。他还在叫着,我们终于醒了过来,以为是天已经黑了,于是就不愿醒来,继续睡去,那人离去,而零零散散的雨水也扑到我们的脸上,这才清醒过来。
“狗日的!”七哥叫骂着起身,然后扶起我,我再扶起韦智能和余秋水,四人沿着清幽寂静的锦里小巷摸爬,这时应该是午夜接近凌晨的时刻,外面依稀响出车子开动的声音,而远处的高楼依旧光彩夺目。四人一直跌跌撞撞地走了有半个多小时,才走出锦里,来到了大街上。
“现在该去哪?”余秋水坐在一个大树下说,然后抱着树根酣睡起来。
“不知道!”我胡乱的应着,“要是第二天不想被看热闹,那我觉得我们应该找一个清净一点的地方。”
“对的!对的!”余秋水攀着树根爬起,领着我们三个向黑暗处走去。
佛祖保佑,我们非常幸运地找打了一间公共厕所,这是我们在走了近二十分钟之后。厕所里面的地板干净整洁,瓷盘锃亮荧光,水龙头反应灵敏,还有两台抽风机在二十四小时不断地抽走里面的空气,这里看起来非常的宜居。也不出所料,最终我们都躺在这间公共厕所里,享受着酒精带来的超脱和刺激之感,等醒来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多。
“我们有钱,对吧?”余秋水最后一个醒来,现在边洗脸边问我们。
“对的!”韦智能应道。
“我们有时间,对吧?”
“对的!”七哥也应道。
“我觉得这里很好,我们应该继续······我是说······”余秋水突然顿了一下,“我是说我们可以再把玩几天,就几天。”说完就用发光的眼神盯着我们看。我们都已经洗漱完毕了,现在都在等他而已。
“随便。”韦智能应他,“反正不差这几天。”
我跟七哥一想,想大凉山那么多天都过去了,现在还会吝啬这一点的时间吗,河西走廊都是沙漠戈壁,新疆地广人稀,或许兰州就是我们最后的繁华之地,趁着还在成都,我们理应停留一下,这不应该有歉疚感。我们发誓,我们仍在路上。
四人臭气相投,就选择继续在成都游荡,从天府广场到太古里,宽窄巷子回到武侯祠,这几个小时的闲逛,算是把成都市窥探个够,终于在晚上八点多的时候,我们重新回到锦里里面,继续坐在桌子上,看着变脸喝着酒,楼下依旧是热闹无比,繁华异常,我们挺享受这样的日子,脑海里不时这样想道:“用颓废和消极的态度去度过忧美的一生,这何尝不是一种浪漫生活!”
若是惊喜和期待仍不屑一顾我们,相信我会选择那样的态度去过往阴郁的一生。我们又喝醉了,在凌晨的成都街头上,而那间公共厕所在亮着灯等我们。
第二天上午,我们就醒了过来,回了一趟朗基天香里面,把肮脏污臭的衣服和满口黄牙的嘴巴清洗了一下,为的是密集空间里方便他人。四人清洗完毕,把几天没换的衣服连同满是污泥的背包扔进到容量高大十公斤的滚筒洗衣机里,然后再出门里去,继续去到那家饭店酒馆里,喝着酒看变脸。我们不知道这样过了多少天,谁也没有在乎钱包的问题,继续喝酒烂醉,露宿街头,我们不想给陆小林添麻烦,所以才不回去。在每次醉倒的凌晨里,我们的脑海一直在循环播放着前几个小时的光景和所做之事,时光仿佛交叠,让我们都以为时间已经过了好一阵子。这里是韦智能的南宁,我和七哥的深圳。
“我们有钱,对吗?”某天醒来时,余秋水问我们。
“对的!”我应道。
“我们有时间,对吧?”
“对的!”韦智能应道。
公共厕所我们在昨晚已经没有去了,因为接到群众举报,警察来到四周巡逻,寻找四个好像带有攻击性的流浪汉,我想指的可能就是我们,对此余秋水还放言安慰:“不用怀疑了,就是我们!”
在大型商场和电影院的天台上,我们躲在一个巨大的水箱下面,度过了有风有夜的夜晚,但这也引起了楼下保安的注意,我们不得不离开了,继续回到锦里那间饭店酒馆,看着变脸喝着酒。而今晚这间饭店里人也似乎特别的多,闹哄哄的。我们四个算是熟客,不用点菜服务员就端来了许多的酒,还好中国没有付小费的习惯,不然我们可能会失去一笔钱。
继续前些天的步调,我们依旧喝得很醉,松松垮垮的坐在椅子上,这时,我们都好像听到了旁边的女服务员的窃窃私语,而话题则是关于我们的。
“又是他们,”一个高瘦的女服务员说,“疯了吧?”
另一个丰满一点的女服务员回应她同伴的话:“差不多一周了,天天在这里喝酒,四个大男人,莫不是······”我想他们是不是怀疑我们失恋了或者我们四个是同性恋,当然,这一切只是猜测而已。
“喔,我们在这里快一周了,真是舒服啊!”余秋水故意放大音量,那两个女服务员停下来话语。
“我们真的在这里烂醉快一周了?”七哥满脸通红,在紧张地问我们。
“显然,”我回他说,“很明显是的。”
“所以这算是停下来了吗?”韦智能也插话道。瞬间,我们都沉默得像一片僵硬的山谷,没有回响。人的一生,最重要的是惊喜和期待,所以,这算是翻版的云南之旅吗?我们有了停下来的想法,但只能依靠酒精度日,若是没有了它,一切都会变得恐怖,阴郁会变得像能吞噬人的怪兽,在大凉山时,我们想,要是我们停下来了,除非是找到了惊喜和期待,不然跳动的心会永远向往天空和远方,因为那里有我们最重要的东西。但是现在,一切都变得有点乱。
“我们为什么了什么而出发?”七哥痛苦说道,“为了逃离阴郁和重复,但是现在?”
“不能让短暂的沉沦和享受成为我们的惊喜和期待,对吧?”我说。顿时,四人立即清醒过来,以最快对的麻利手脚结账走人,冲到街上,搭乘一辆漆黑的公交车回到朗基天香,抄起还有些湿润的背包就继续冲下楼去,搭乘成都地铁一号线前往成都站,我们要去新疆,希望这长达上千公里的路程中会有我们的惊喜和期待或许能启发我们惊喜和期待的东西,这就是我们在路上最大的动力。
夜晚九点多,成都地铁像洪水猛兽一样向成都站冲去,我们希望他快点到达,但又希望它能一直开着,没有终点。抱歉,我又在胡思乱想了。
在拥挤的人流中,披着西南地区的夜,走上许多的阶梯,我们终于是来到了成都站的广场前,红色的三个“成都站”大字被固定的车站的最高点,这里是西南和西北地区的交通动脉和枢纽,里面人流量可想而知。我们四人一起去买票,买去往兰州的火车票,今晚我们要在硬座上把这些天的享受全部吐出来。在八点多时,就买到了一列代号为Z322的列车,始发地是成都,终点是拉萨,我们没有去拉萨的打算,所以兰州就是这趟车的终点。但绝不是我们的终点。
看着车站里电子屏幕的显示,我们要到九点多才能检票登车,所以目前只能在空气污浊的车站里看着来来往往的各类形形色色的人,在嬉笑声、电话声、交谈声、打闹声还有吐痰声中,我们听见了一个妇女再用广东话跟一个朋友两天,好奇的我们转过头去,发现在她的身边,还有一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包。
“这么大了还出来,真是让人佩服!”七哥颇有些钦佩那个妇女说。
余秋水看了看那个妇女,又看了看七哥说:“这世界什么样的人都有,或许年纪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数字,只要是还活着,那路就一直都在。”
“她是不是在找她的惊喜和期待?”韦智能突发奇想问。这很有可能,一想到我们会到像她那个年纪还在路上寻找,这有些刺激,但很多的是未知的恐惧。说罢,余秋水就走向那个妇女,花了七八分钟跟她套近乎,然后就回来跟我们讲述说:“顺德人,今年六十七,去拉萨。”
“六十七?”
“对,但她其实是广西人,去拉萨是跟团去的,这也算很有勇气了吧。”余秋水是在跟她聊天时偷偷看到她的身份证,才知道他是广西贵港人而非顺德人。车站里的人几乎把全部的椅子都坐满了,没有位置坐的人只能坐自己的行李箱上或者是地上,西南第一交通枢纽果然名不虚传,看着我们的车次时间越来越近,想终于要继续出发了!
夜被隔绝在外,车站里混乱嘈杂,闹哄哄的,在临近检票的二十分钟前,一条长长的队伍已经排成了,看着这个如平躺瀑布的人流,想来在这里逃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我们现在还暂时不用,因为从文殊院里得来的钱还有些剩余。我们背着包,开始检票。
现在是晚上九点多,有许多的人将会跟我们一样在火车上度过漫长的一夜,我们想奢侈一回,想订四张卧票,但一张也没有,现场买票比网上买要差得多,无奈,今晚我们还得苦痛一夜。火车上,每节车厢都坐得满满的,一个位置也不落下,我们奇迹般地订到了一张座位联票,我跟七哥还有韦智能余秋水共坐两边,三人座的位子上还能坐下两个人,在靠窗的位置上,坐了一个像是农民工的人和一个学生。
车厢里空气污浊,人声鼎沸,伴随着车轮滚滚向前的声音,我们一度开始恍惚,但却睡不着。火车过隧道时的回响让我们耳鸣,而散发着汗酸臭和脚气臭的各类气味被我们吸进鼻子,像是中毒一样,但幸好,那个农民工老哥拿出来一包用白色塑料袋装着的烤鸭,气温瞬间在车厢里散开,我们清醒了许多。
“小伙子,吃!”那个老哥招呼我们也吃一些,毕竟天南海北的有缘相聚一辆车上一个座位上,这很棒。余秋水拿起一块鸭腿啃食了起来,皮是脆的,肉是嫩的,这是我们今晚火车之夜的最大礼物。
“吃!吃!”老哥继续招呼坐在七哥旁边那个跟我们年纪看起来差不多的人,陌生使得我们更加亲近,六人便在群山峻岭的黑夜车厢里闲聊起来。
“你去拉萨,做啥子?”老哥用四川话问那个年轻人,年轻人说他是学的什么农林专业,现在去拉萨实习。然后他们两个就互相问对方的家乡是哪里,年轻人的家乡是眉山,农民工老哥的家乡是南充,都是四川老乡。他们聊罢,就转头过来问我们:
“你们几个是哪的?”依旧用的是四川话。
“南方!”我回说。
“南方?”农民工老哥有些疑惑。
“对的!”余秋水快要吧他的烤鸭吃完了,“温暖的南方。”
闲聊继续,而火车也依旧在气喘吁吁地奔跑,此时是晚上十二点多,动荡的车厢使得不少人坐立便睡着了,火车开始告别四川,开始往兰州方向驶去,然后再从兰州转到青藏高原,直指拉萨。现在,我们脚下的土地,在一千几百年前应该是属于一个叫仇池国的地方,在公元前的某一天,氐人苻坚派兵灭了仇池,这里就成了前秦的领土。好了,这里没有历史课,我只是想到曾经那隐秘的历史,才会对这些地方显得有些兴趣而已。我们开始睡觉了。
南方是一个没有历史的地区(南方指的是两广地区),我们的祖先被大山包围,人烟稀少,交通不便,没能创造出很鲜明且有意义的历史,所以来到这片在史书上有个记载的地方,一种跟古人同在的感觉铺面而来,很兴奋。我们在天亮后即将到达兰州,那里是古代西域的出关地区之一,往东走是中原,往西走是西域,那里有匈奴,有各种奇怪的民族,或许现在的中国人就混有那些奇怪民族的血液,谁知道呢!南方人很少愿意跨过长江以北,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所以一来到甘肃境内,必定会有一种出国的感觉,我们会想到大凉,想到张天锡和吕光,西域有大月氏、乌孙、龟兹等国家和民族,这些可能是中亚狼乌兹别克斯坦、哈萨克斯坦、吉尔斯斯坦等国家的先民之一,中国国土东临太平洋,西进中亚,这像是一卷巨大的鸿篇巨制,包容万物,将伊斯兰教、佛教和道教兼容并收进来。而现在,此时此刻,我们正在前往这些有着历史的地方,有着古代遗迹的地方行进,一种满怀期待的感觉不时涌上来,这就是在路上的感觉,在惊喜和期待来临之前,这种感觉暂时让我们充满活力,让阴郁不能将我们全部占领。
西域,我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