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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迪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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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1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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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人生》连载

第一十六章

我们曾无数次在火车上的硬座过夜,但无论是哪一次,都比不上这一次艰辛,因为人实在是太多了,肩并着肩,走路起来都有种摩肩擦踵的感觉,但庆幸,我们将这一夜熬了过去,在已经属于西北地区的第一丝光亮透过车窗照射进来的时候,我们都醒了,看着低矮的山坡沾满稀疏的黄草,若是在南方,这必定是漫山遍野的桉树亦或是杉树,但这里不是。

“还没有进到兰州,这里的景色还是稍淡了一些,荒漠谈不上,生机也不够,真是一个尴尬的地方啊!”七哥说。我们照旧把头转向窗外,火车要过许多短小的隧道,一条湍急的溪流在桥梁下蔓延开来,两旁是没有大树的山坡而天边的朝阳显得有些炙热,这其实还是早晨,这不太应该。

“到了兰州,”余秋水吞咽口水说,“我要吃两碗牛肉拉面!”昨晚他烤鸭可是吃了不少,怎么会这么快就饿了呢。兰州在中国的城市里来说,并不算闻名遐迩,甚至比不上酒泉或者敦煌,但这里却是甘肃的首府,而他唯一能让十几亿大众想起他的,恐怕只有那一碗牛肉拉面了吧。

“听说黄河跟兰州附近流过,我们可以去看黄河。”我向他们提议道。我们已经来到了兰州,通往西域的中转城市,我们的时间还是充裕的。

“我们可以去白塔山公园,听说那里可以俯瞰兰州······”韦智能也在脑中搜起他对兰州的记忆和认知。“不不不!”七哥立即补充进来,“我们先去兰州博物馆,那里有丝绸之路的古老东西,还有马踏飞燕······”

这是每个南方人来到甘肃或者西北的正确反应,就在我们为第一站去哪里而争讨时,余秋水不急不慢的潇洒一句:“时间会有的,我们都会去到的!”说完就紧靠车窗睡着,我们要到九点多才可以到兰州。这一路是漫长的十二小时。

我们都喜欢这里,喜欢西北,喜欢西域,想若是一生都是空荡无依,那必定会是流浪,绝不会选择停下来,而流浪的第一个世界,就是西域,这里有遥远的神秘,到那时我们将依靠它而活,当然,这一切都是在仍没有惊喜和期待的情况下。

迷迷糊糊的间断睡着几次,在火车速度慢下来的时候,我们到了兰州,广播开始响起。

“到咯!”七哥兴奋不已,抄起行李就往门口处挤去,我们也同样,想这里就是甘肃,这里就是兰州,西域的起点,这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当迈出车门的那一刻,一股温热的空气冲进我们的鼻孔,这是西北的气息,干燥而萧瑟。四人背着包火急火燎的出站,这里一切看起来跟内地的城市没有什么不同,一样多且密的商品房,但住者寥寥,还有许多正在开发的楼盘,这是一个套路吗,靠人口的购买力或者消费力去拉动经济增长,到时物价越来越高,而收入依旧停滞不前,到时人们就会迫切的需要钱。这真恐怖!

看着密密麻麻的商品楼,七哥不禁感叹:“希望我们还吃得起兰州牛肉面!”

我们出站后沿着一条看起来像是主干道的大街行走,两旁多是商铺,多是饭店,而兰州牛肉面馆则比比皆是,但本地人从来不会去吃,但既然已经来到了兰州,岂有不尝一下之理。我们四个走进一间还算热闹的面馆,坐了下来,点了高达十六块人民币的兰州拉面四碗,希望里面的牛肉能让我们轻而易举的找到。在等待期间,余秋水跑了出去,我们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也懒得管他,大概过了十几分钟,他回来了,手里端着四瓶冰冻啤酒,我们顿时慌张起来。

“你他妈疯了吗?”我呵斥他,“你在做什么?”

他仍是一脸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向我们举起淡黄色的冰啤,示意这是黄的,而且还是冰的。

“你疯了,快拿走!”说完七哥就推着余秋水向门开走去,但他突然像是一头蛮牛一样向里面顶。

“是不是脑袋缺水?”他问我们,“酒、酒、酒!”他拿起酒继续向我们示意,但已经来不及了,一个头戴黑色蕾丝帽的中年妇女走出来,将我们赶走。

 重新回到大街,我们坐在一个限行石墩上,喝着还在冒水的冰啤,余秋水以为这里还是中原,或者是内地,错了,这里开始时伊斯兰教的地盘了。在中国,佛教的人可以吃肉,可以做爱,可以突破佛经里面的教义(可能他们不是真正的、纯正的佛教徒),但伊斯兰教的穆斯林会永远是穆斯林,教义如同人生准则,决不可逾越半步,这样做可能那个老板会失去一笔生意,但他心甘情愿——因为在穆斯林的餐馆里,决不容许有酒精的出现。我们是汉族人,没有什么宗教信仰,也以为性的以为穆斯林可以被同化,我们可以喝点酒,但这错了。

“不能喝酒,也不吃猪肉?”余秋水问我们。

“你他妈可以进去问问那个老板,看他怎么回答你。”

我们背上包沿着烈阳继续前行,穿梭在兰州市的大街小巷里,从天水路一路直走过一个十字大街,就走到了兰州大学,听说里面有一栋叫逸夫科学馆的地方,但我们没有进去,学生的朝气蓬勃和充满活力的言行举止会刺激到我们,大学是人的一生中最美丽的时刻,因为里面有憧憬,在没有接触到现实之前,所有的人都以为憧憬可以轻松实现的,大学生泛滥的思维让他们有着天南地北的惊喜和期待,但是学业一结束,憧憬破灭,惊喜和期待消失,一切都会变得阴郁和沉沦。

我们决定先去看黄河,而目的地是兰州水车博览园或许是黄河大桥,反正大致方向差不多,这条被誉为中华母亲河的河流,无论是哪里的人都是从小便能耳熟能详,希望那里会让我们感到临时的惊喜和期待。

在走了半个多小时后,我们在一处大树下坐了下来,看着车道里来来回回的汽车,想我们为什么不坐公交车去呢,文殊院里的钱不是还有一些吗?这个建议非常不错,于是我们就重新上路,出发去寻找公交站台,但公交站台还没有找到,余秋水又开始变得一惊一乍了。

“看。”他指着一辆缓速而过的公交车说,“那个人!”说完就开始小跑起来,我们不解,但不会再在众目睽睽下奔跑了,这样不太体面。拉住了余秋水后,韦智能直接问他:“你跑什么,这车有什么奇怪的。”

余秋水还是盯着那辆已经远离的公交车说,“回族少女!回族少女!”我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嘛,想继续向公交站台走去,但是余秋水突然念叨道:“火车站方向,那辆车是去火车站的。”

可能是挡风玻璃上印有公交车的路程名字吧,被他看到了,但这又什么样呢。“黄河在咆哮!黄河在咆哮······”我唱着小学时学的歌谣,然后准备叫上余秋水一起向黄河出发。但他拒绝了。

“那个回族少女很漂亮。”余秋水当着我们三个人的面说,“我们去找她。”

“很漂亮?有多漂亮。”我问余秋水,听到后他立即支支吾吾起来,“嗯······蒙着面纱,但是,”他回忆说,“白白的额头和乌黑的眼睛,像神秘和遥远的历史,这值得我们一看。”

他还在试图说服我们跟他一起去找在公交车上跟他惊鸿一瞥,戴着面纱的回族少女。我们想将兰州逛遍,再出发去下一站,最终直达新疆,但是中途的意外会不时而来,这你必须得接受。

“如果那个回族少女没有林志玲或者陶虹一半的美丽,我们绝对会杀了你!”韦智能叫骂着,然后我们一起登上一辆黄绿色的公交车,开始回兰州车站,至于什么黄河、白塔山、博物馆还是马踏飞燕,这先放一旁先,毕竟回族少女要紧。坐在车上,我们倍感煎熬,因为根据余秋水口述的样子,那个回族少女至少是如同圣女一般的人物,神秘、纯洁、高尚而又美丽,我跟七哥还有韦智能都迫不及待的去见一见这个圣女了。

“真不明白,公交车为什么要设置限制速度?”心急如焚的余秋水想上去抢过司机的方向盘,然后猛踩油门,可惜这是犯法的。

在车上大概过了几十分钟,走走停停的公交车终于开到了兰州站,我们立即冲下车,在炙热的阳光下扫视着车站前的广场,但没有一个是戴着面纱,有也是上了年纪的大妈,我们要找的是回族少女。大概等了、巡视了十几分钟,广场前依旧是没有她的身影,我们想有可能她已经进站了吧,又或许她不是来火车站,而是在中途的某一个站就下车了,一想到这,我们都有些沮丧。

“黄河,我们来了!”韦智能不再放眼去寻找,而是想好怎么跟黄河去见彼此的第一面。

“这里是甘肃兰州,我想想······”余秋水在闭目苦思,“对了,往北走是宁夏回族自治区,那里有回族人,说不定······”

这有些偏离轨道了,我们要去找迪丽热巴,但是去宁夏?宁夏后面是内蒙古,那里只有马尔扎哈。

“你他妈真是个小天才,”韦智能怒气冲冲,“我们要穿过河西走廊去到新疆,这跟宁夏的方向截然不同,我们可以去哪里,但必须是在从新疆回来后。”

迪丽热巴让他魂牵梦绕,对于是去宁夏还是去新疆,我倒无所谓,七哥也持中立态度。

“你想想,”余秋水试图说服韦智能,“回族少女,浑然天成,神秘、美丽、神圣,纯洁······我们为什么不去看一下呢,或许惊奇和期待就在她的身上,这非常值得,相信我。”一向放荡不羁的余秋水也有苦口婆心的时候,韦智能终于被说服了,于是我就开始买票进站。

兰州火车站规模一般大,可能这里的人流量不比东部城市,我们进去后,找了位子坐下,坐下打量着周围的人,希望能看见那个回族少女,但许久,都没能发现她的踪迹,但我们坚信她就是从兰州回宁夏银川的。车站里面,多是一些穆斯林,虽然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汉族,但知道他们是穆斯林就行了,我们有些害怕他们,这一切都来源于中东,还有那古兰经,没有宗教信仰的我们对于这些东西很是恐惧。看着头戴小圆毡帽和裹面面纱的穆斯林,余秋水若有所思道:“我们没有惊喜和期待,或许因为我们没有宗教和信仰!”

一直在车站里坐了十几分钟,我们的买的是转站车票,第一站先到宁夏境内的中卫市,然后从中卫转车到银川,宁夏的首府,到那时应该已经到晚上了。在等待间,一个耳朵戴着蓝牙,头戴斗笠,手里还拿着一棍棍子的和尚走了过来,在我们对面的位置坐下,穿的是黄色的僧袍,脚穿长袜配布鞋,脚腕上还有系有绑带,这毫不奇怪,因为西域本来就是个有容乃大的地方,什么民族、宗教都有。

收回神来,广播突然响起了,“请注意,2636次列车即将进站!请注意2636次列车即将进站······”声音绕耳不绝,我们感到紧张,现在还没有发现那个回族少女,难不成她不是去宁夏?好在老天保佑(我们没有宗教信仰,不会说什么佛祖保佑、主啊!安拉之类的话),就在我们转过头去的一瞬间,一个戴着面纱的曼妙少女出现在我们的视野之内,在甘肃省兰州市兰州车站里,我们见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那里!那里!”余秋水亢奋但极其收敛的说着,因为世上还有不吃猪肉和不喝酒的民族,这非常奇怪,这些禁忌也让余秋水对其保留着最尊敬的态度,生怕有什么触犯到他们的。

在余秋水话音落后,我们齐齐向那个回族少女看去,只见她戴着一条宝蓝色的丝巾,将整个头部和面部都包了起来,只露出眼镜和额头,但这已经足够了;她没有穿穆斯林传统的服饰,而是穿着一件黑色的T恤衫,手臂上套有防晒袖套,裤子是一条灰白色的牛仔裤,脚上穿的是一双白色的鞋子,但这已经足够了。她有着冰肌玉肤,她很年轻,大概是十七岁到十九岁之间,面纱遮住了她大部分的脸,但这样只会为她平添一份神秘美,她就那样沉默不语地坐在不锈钢的椅子上,像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

“上去啊,”韦智能怂恿余秋水说,“打个招呼,说声halo。”

余秋水现在只敢远观她,若是走进她一米,那空气就会凝固百分之十,他不想猝死在车站里。

“懦夫,”韦智能辱骂着余秋水,“外强中干,你就是个垃圾废物!”说完就将头转向七哥,说道:“如果你能问来她的名字,我为你洗衣服一周。”

七哥是个聪明人,根本不吃这一套,直接应他:“我是受过九年义务教的人,好逸恶劳的事我可不会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这是怂了的表现,接着韦智能把头看向我,然后又转回去了,很明显,我也怂。我们一直偷窥着她,尽管这样显得很猥琐,但无所谓,一直到排队的长龙形成,我们的注意力才从那个回族少女的身上移开。

“真主、安拉、耶稣、佛祖太上老君保佑······”余秋水像是在念经一样胡说起来,很快,我们也将真主安拉耶稣佛祖和太上老君等人都感谢了个遍,因为那个回族少女跟我们同一辆车。

“迪丽热巴,你先等等。”我们一起说,然后就开始检票进站,去往宁夏回族自治区,神秘的西夏古国就在那里,党项族的家园也在那里,但目前我们只想跟随这个神秘的回族少女,其它的先置于一旁。

果然,我选择来宁夏是非常正确的,因为这里坐落着一条在中国独一无二的铁路线,沿途的风景堪比火星,若是关村坝那条线路是中国最美的火车线路之一,那从兰州到宁夏这条线路简直是可以直接去掉之一了。

车上摇摇晃晃,旅客稀少,很庆幸,这条线路还没有被世人熟知,我们仍然可以享受着原始的风光。在鬼鬼祟祟下,我们也没有按照票上的信息去坐,而是摸爬到了那个回族少女身后四排隔壁的位子上去,比攀枝花更加金灿灿、明晃晃的阳光照射进来,这里简直是一片荒芜的萧瑟世界,被阳光、沙漠和戈壁包围的金色世界,没有大山,没有河流,只有一望无际的黄和像是海市蜃楼的光影重叠,地面经受了上万年的风吹日晒,都裂成了沟沟壑壑的小土丘。

“欢迎来到西部世界!”兴奋不已的韦智能说。这里看起来跟美国的西部片一模一样,如果有几个骑着褐马的牛仔挎着左轮手枪从下面走过,那我们肯定会相信这是穿越,但那宝蓝色的面纱不时出现,将我们从美国西部拉回了中国西北部,一样的沙漠,一样的戈壁,但可怜,美国的西部没有回族少女。

由于车厢里的旅客非常之稀少,加上光线明亮,我埋藏在心里的阴郁仿佛被扫去了大半,我们今天可以选择躺着睡,侧着睡,叉着腿睡,这是一趟非常完美的旅行,但此时谁会想去睡觉了,窗外有像美丽的、金灿灿的景色,车内有那神秘的回族少女,我们都想去靠近她。

“余秋水,去跟她打招呼!”韦智能继续怂恿他,“这可是你带我们来的,银川可不能白去啊。”余秋水显得有些难办,而那回族少女此时正在凝望着窗外的土丘和大地,专注入神,看起来丝毫没有注意到我们。

“快去!”七哥和我都加入了韦智能的队列,劝余秋水说,“就问个名字而已,只要你不提猪和酒就行了。”

窗外突然出现了一条戈壁公路,在这无边无际的黄色世界里显得尤为孤单和深邃,余秋水把头看向了窗外,想故作听不见我们的怂恿。而那个回族少女仍旧在深沉地抬头远望,像是一尊优美的洁白天使石像,我们只能看着她的后脑勺,连头发都看不到。

“你他妈在大理,在洱海边时可不是这样子的。”我压低声音叫着,“忘了当时整个洱海都回响这‘透透透’吗?”

现在我们只需迈出第一步,就能跟前面那个回族少女搭上话,我们想问她年龄、在那里读书,有什么兴趣爱好等,只需迈出那坚强的一步。我们一直劝着余秋水,希望他能跟回族少女搭上线,然后我们一起过去像是朋友一样的闲聊,等列车售货员来的时候再买上点饮料零食,这一定是一趟毕生的难忘之旅。终于,在经过了近一个小时的心里挣扎和纠结之后,余秋水决定亲自上前跟回族少女聊天,我们知道是怂恿和激将法的话起了作用,看着他起身离开座位的身影,一种莫名的伟大扑面传来。

“你好!”余秋水站在回族少女背后的座位上说。

那个回族少女还在凝视窗外,没有听见。

“你好!”余秋水再说道,这下她听见了。

她把头转了过来,露出了白皙的额头和乌黑的眼睛。

“你好!”她用带着一些口音的普通话羞涩的回余秋水。

“你很漂亮!”余秋水有些颤抖,言语有些混乱。

“谢谢!”

“我是南方人······”我们三个同步着余秋水的紧张,“这里很漂亮,你很漂亮!”

“泰国人?”回族少女问。

“不是。”余秋水声音和肢体都开始颤抖,“你戴着面纱,很漂亮。”

“谢谢!”

外面的景色越往银川开,风景就越发的美丽,可能是我们来自南方的缘故,那里都是山丘和绿树,所以才会对这里展现出不一样的新鲜感。在回族少女那一句谢谢说完后,余秋水绅士一笑,然后像一个挫败者一样回到了座位上。

“她像一个有巫术的少女,能将人的魂魄和勇敢吸附离散。”余秋水坐在我们旁边,嘟囔完后就离开,去找一个空的位置睡下了,希望能在醒来时再组织一下语言。我们都感觉这个神秘的回族少女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那里有跟我们完全不一样的东西,我们渴望了解它。

火车一路行驶,路上不时出现一两家民房,都是一层建筑,可能是这里有时风沙太大的缘故,还有一条仿佛穿梭在火星表面的公路,公路上开得多是一些大型的火车,私家车极少见,给这片不为人知的土地蒙上了一层荒无人烟的瑟败苍凉之感。火车在一个叫白银西站的地方停了下来,看着破败的月台以及寥寥的登车客,心中更是惆怅不已,想这里是不是被遗忘了。但在远处,透过车窗,依稀可以看到一些高楼的影子,这是白银市在沙漠里独孤的轮廓,天真的我们以为已经进入到了宁夏地区,然而现在还是位于甘肃境内。火车继续开动,车厢里的人依旧是少得可怜,这让我们的一举一动都被放大,谁也不想被那回族少女当成是猥琐之人,在景泰站又停了一次后,下一站就是中卫市,我们要在那里转车,大概要到晚上九点多才能到达银川。而在这一路上,回族少女一直在凝望着窗外,我们想继续了解她,正当七哥准备上前跟她聊天的时候,该死的中卫市要到了,我们四个要下车,然后还得转车。这可不妙!

四人依依不舍的下车,想这里这么偏僻荒芜,可能是车次变得少的缘故吧,便背起包先那个回族少女下车,但从出站再进站,我们都没有再发现那个回族少女的身影。她不用转车,刚才我们下的那辆车就是直达银川的,我们被耍了。

“为什么!”余秋水突然暴躁起来,“为什么不是直达,难道是兰州那个卖票的婊子故意的吗?”中卫车站里只有我们四个旅客,剩下的全是乘务员,她们都对我们投来奇异的目光。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余秋水的暴躁已经不能控制了,他在用力的猛踹车站里面的不锈钢椅子。可能是那个回族少女在网上买票的缘故,而我们是现场人工买票,所以才会被安排到这个孤零零的被戈壁和沙漠包围的中卫市中转,这一切像是恶作剧。在余秋水发狂的同时,我看见了几个头戴黑色钢盔,手拿强化玻璃盾牌和半圆形银叉的保安向我们走来。

“该死!”七哥也看见了,开始表现出不安的情绪来。

韦智能拉住余秋水,而我在环顾着四周,只有七哥,他游离的眼神不时跟前来的保安对上,像是做贼心虚的样子,就在那一刻,千钧一发的那一刻,我第一个被叉倒在地,紧接着七哥被一个保安锁喉压倒,并用盾牌顶向地下压住他的脑袋,而韦智能见此,就本能的想挣扎,却也是徒劳,我们四人被五六个保安击倒在地,像四只束手无策的小鸡任人宰割。谁也没有想到,在这西北的荒漠城市里,在寂寥的车站里,我们竟然会被当做嫌疑人,被五六个保安强制性制服,动弹不得。

“冷静,冷静!”我极力做出一副配合的样子,“误会,误会!”

保安没有理会我的话,地面的瓷砖开始沾满我的口水,而我的头也被两只粗壮的手掌给捏红了。

“我们是旅客,旅客!”七哥由于人高马大,所以有两个保安的按压他,他现在也还能勉强说话。“身份证,身份证!”说完七哥就示意保安从他的裤袋里取出身份证,这是可以证明我们不是什么什么嫌疑人的东西。

“对的!对的!”韦智能示弱地跟制服他的保安说,“包里,包里有身份证!”

片刻,可能是这里的保安队长现身了,他戴着墨镜,人高马大地看着我们,然后就一一取出我们的随身证件到保安室里看了七八分钟,在我们等待的期间,回族少女乘坐那辆列车准备开动了。余秋水想挣扎起身,却被保安用膝盖顶住,差点让他窒息。

片刻,那个保安队长出来了,他在看我们身份证的真假还有查这张身份证的购票信息,相信他是确认无误我们是正常的人且目的地是银川后才出来的。他示意保安松开我们,而这时车站里的广播响起了,我们的列车即将进站,将会随着前面那辆车的屁股到达银川。

“广西人?来这里旅游的吗。”保安队长问我们。

“对的!”余秋水投机取巧应说,“来看西夏皇陵和元昊的。”

“你们两个是学生?”他看向我跟韦智能,我们的身份证夹在还没有丢弃的学生证里,被他看到了。于是我们连忙说是学生。

“如果这里是美国,你们刚才的举动可能会被警察一枪击毙,懂吗。”保安队长在教育我们,我们被吓得连声应诺,认真的听取着队长的教训和警戒。随后,保安队长就从保安室里拿出四瓶矿泉水,示意车站里面的乘务员打开进站闸门,将我们四个送上次号为K9882的列车,这是外面世界驶入银川最后的车次,希望在入夜之前,我们能到达银川,而在车站里,能再见到那个神秘的回族少女。

西北地区的夜,天空尤为清澈,这可能是短暂的现象,然后被我们恰巧看到了而已,火车由白天驶入黑夜,仿佛穿过了一面屏障墙,带着我们能进入宁夏,窗外的某一户亮着灯光的人家,可能身上就留着古时党项族人的血,他们像是这里的神秘历史一样。终于,在晚上九点十七分时,火车缓缓停靠在银川站台边上,这里的空气跟甘肃一样干燥,我们背着包,还是一路小跑的冲出车站,但可能是白天的明亮光线和晚上的漆黑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我们的眼睛竟然都开始变得模糊起来,在出站的途中,黑暗角落和人影重叠充斥着我们的眼睛。这是深邃的银川留给我们模糊的夜。

不知是什么缘故,出站的人流有点多,我们不敢再快速跑动,便紧跟大部队缓缓挪动。

“那里!”余秋水和他的背包一起向人流里挤去,“她在前面。”

车站的广播声,人流的脚步声和交谈声使得出站通道闹哄哄的,很快,余秋水的声音就跟着他的人一样离开了我们七八米的距离。

“她在前面······”我们依稀还能听见他的呼喊,但模糊的夜掺夹进拥挤的人群,我们不能目视前方,片刻,余秋水就消失在我们的视野之内。

“她在前面······”

我跟七哥还有韦智能开始像三把锥子一样捅进人流里面,抓住余秋水余音的尾巴,希望能追上他。

“你他妈等等我们!”韦智能眼镜差点就掉到地上,“她在哪里?”我们确认在出站通道的人流里跟余秋水只有不出十米的距离,但在支离破碎的影子上根本发现不了他。

“快点找到他!”七哥突然紧张起来,然后就沿着墙壁的角落里冲出车站,我们紧紧跟着他,很快,便出到了银川站前面的大大的广场前,但是四周旅客涌散,剪影迷离,我们的视野一片模糊。

“她在前面······”

我跟七哥还有韦智能跑到广场的中央位置,身旁有沉默的人在走过,夜将银川变成了一副混沌初开的模样,我们三个此时茫然失措,身边只有陌生的恐惧和茫然的失落。空荡荡的银川火车站广场巨大无比,西北之夜的微风轻拂,带来了枸杞的香味,但不是沁人心脾,而是使人昏昏欲睡。我们已经确认,余秋水不见了,我们再度跟他失去联系,而回族少女也像一阵风一样从我们短暂的西北记忆里吹过,曳然而止。这活脱脱地像一场梦。

沿着夜晚十点多的银川街头行走,偶尔驶过的车辆告知我们这座城市还没有睡着,继续走去,来到了一条满是店铺的街道,我们该吃点东西然后好好睡一觉了。三人点了三碗炸酱面,我们想吃米饭,但西北没有水稻,其实面食也听好吃的,至少我这么认为。在等待食物端上来的期间,我们始终面向门口,希望余秋水会突然出现,如果银川想给三个陌生客一个惊喜和期待,那回族少女也将跟在他的身边,但一切都如我们从昆明出发的那时那样,没有惊喜,没有期待。

吃完炸酱面,也是晚上十一点,我们就近找了一间无比廉价的旅馆,三人进去后倒头便睡,任由油垢和汗渍在我们身上徘徊,谁也不想浪费力气去洗澡。直到第二天明。

“起来起来!”七哥招呼我们,“再不退房就要续住了,我们的钱都被余秋水那个混蛋带走了,都他妈起来。”

我跟韦智能睁开眼睛,一下子就拿起背包就跟七哥一起下楼退房,然后走在不算繁华的银川街头。

“现在作何打算?”我问七哥还有韦智能。韦智能在吹着口哨,看着陌生的城市带给他的新鲜感,只因这里是位于西北的银川市,即使建筑一样垃圾。

“没有惊喜——没有——期——待,”他推了推眼镜,边走边唱起了歌,“回族没有少女,正如生命没有惊喜——和期——待!”

听了之后,我绞尽脑汁的搜寻着这首歌的调子,但搜寻不到,显然,这是他随着心情即兴吟唱的。现在这里唯一能保持理智的人,恐怕只有七哥了吧,他用年龄堆砌出的深思熟虑对我们说道:“银川不大,走一走应该可以碰见余秋水,应该可以。”

“是的!碰见他之后,我会割掉他的包皮,然后从他的***塞进去······”这个都安仔又在说着恶心下流的话,我看着银川市边际边上那暗黄色的大山,想那里应该就是贺兰山了吧,贺兰山是银川旅游噱头的重中之重,我们或许应该去那里看看,但去那里之前,我们会先去一个地方,一个诞生了中国最经典系列电影的地方。

不算拥挤但满客的公交车摇摇晃晃的使出市区,沿着一条被大白杨树包围的双向车道公路行驶,车窗外是热烈的宁夏太阳,而风不时吹,刮起了小阵小阵的风沙,路两旁还有许多的葡萄酒庄,但这暂时勾不起我们的兴趣,差不多四十多分钟后,公交车在一间饭馆前停了下来,所有的乘客都下车,同时沿着一个方向走去——镇北堡西部影视城,中国著名的电影大话西游便在里面取景拍摄,这个影视城曾经的风头也一度盖过贺兰山,成为银川最知名的旅游之地。

脚下踩着松软的砂石,头顶烈阳,远处城堡的墙垣出现在我们面前,在前面检票的地方,简直是人满为患。

“余秋水那个二五仔可能就在那堆人里面。”七哥说完,我们就开始下一个小坡,径直走入到这个影视城的售票处,但我们没有买票。

“给我地毯式搜索,”韦智能招呼着,“我要割下他的包皮喂狗。”

我们三个沿着三个方向寻找,在喊泉旁边,在餐厅里面,在检票的门口闸机前,人群一队队走过,但就是没有发现余秋水的身影,我们深感绝望,因为在这里找不到他,那相信在其他地方也难找到了。斯蒂文——周是他的偶像。

我们穿越过来那么多的地方,也并非是缺了他就不能前进,但那句人的一生,最重要的是惊喜和期待是从他嘴里讲出来的,这是我们选择一直在路上的原因,他启发了我们,诱惑了我们,若是路上少了余秋水式的疯狂和莫名其妙,那将会是很无聊的孤单穿越,惊喜和期待从他的嘴里讲出,那就要由他带我们去寻找,更何况眼下现实一点的问题,他身上有着从成都文殊院里面卖来的香火钱,我们想去新疆,必须得找到他,不然只能掉头回去,那将会是沉重的打击,如死水般苦闷阴郁的周而复始生活会将我们扼杀在喧嚣又现代的世界里。

我们离开了镇北堡影视城,我们想进去看一看——“那个人好像条狗!”这句台词在我脑中短暂浮现,让随着汽车的启动,一切都被抛之脑后,我们开始向贺兰山进发,希望那里能找到他。韦智能再度学习电影,伸出了左手大拇指,一辆哈弗H9越野车载上了我们,沿着直直的公路向贺兰山前进。

由于大话西游电影的广泛传播,贺兰山的影响力已经比不上镇北堡影视城了,这里的旅客比起那里可是少多了,我们在景点入口处,谁也没有找到。

“散了吧!”韦智能沮丧地说。

我们坐到一棵柳树下,东南方向吹来温暖的风,这里是它的终点,北边的风吹不过来,南边的风吹不过去,因为中间横贯着一座贺兰山。

“进去看看嘛,还是回市区?”我问韦智能和七哥,七哥在用手掌揉搓着面部,发出连声长吁。

“进去看看吧,下一次来这里,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七哥站起身来,开始叫我们掏钱一起凑门票费。门票加上进去景点的车票要一百多一人,但我跟韦智能突然想起我们有学生证,这算是省了一大笔钱,最终,我们还是进去了,过后的事出来再说吧!

白色的大巴沿着一条还没有修好的乱石路前进,车辆很是颠簸,车上都坐满了人,但多是一些中年的男游客,都是背着专业相机的。一路上,有许多像小狗一样的动物在路两旁自顾自的觅食,韦智能猜测是羊,我猜测是鹿,但无论是什么动物,都是绝对的受保护,在怪石嶙峋的半山腰里,小鹿们就像一个个攀爬者一样上下走动,肢体纤瘦,动作优美。真想抓一只回去当宠物。

大概过了十来分钟,白色大巴在一个宽大整洁的山体广场前停了下来,这里就是游玩贺兰山的起点,你可以坐缆车上山,去看一些野马野花之类的。我们三个最后一个下车,看着光秃秃的异常雄伟的贺兰山,不禁对这片西北大地倍生向往。

“我们爬山吧!七哥开始向一条蜿蜒的、像是通往天空的栈道走去,我们很明白,现在每个人的兜里都没有多出那份坐缆车的钱,于是就跟七哥一起徒步攀登贺兰山。攀登的栈道不算陡峭,所以异常遥远,从这座上头走到那座山头,可能要十几分钟,这不激进的设计让许多的老人小孩收益。两米多宽的栈道用水泥柱子固定在山体里面,这样风吹日晒都没有问题,也幸好一路向上攀登的途中,都有松树遮阴,不然走到一半就可能脱水的晕倒了。

“我们要登上顶峰吗?”韦智能气喘吁吁,双手叉腰问道,我在他的前面四五米远,但七哥已经离我们有近二十米了,他的腿长,步幅大,天生的优势。

“快上来啊!”七哥冲我们大喊,声音在壁立千仞的悬崖上回荡。

“我们要登顶吗?”韦智能气息微弱的大声问七哥,但这里的风有些大,七哥没有听到,反倒是从我们身旁走过的一个锻炼大叔听见了,他是本地人。

“登不上顶峰,”他说,“太高了,危险,景区封路了,就在这座山大半的位置。”我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但什么也看不到,这里离山顶还远得很。大叔下山,我们再看向七哥,只见他已经走到了另一座山头了。

“登不上顶峰,太高,危险,景区在前面已经封路了!”我声嘶力竭的朝他呼喊,但他仍旧是一副没有听见的样子。

“你他妈要去哪里?”我感觉七哥有些不对劲。他从一个峭壁的栈道护栏旁探出身子,最后朝我们呼喊了一句:“对面就是内蒙古,翻过贺兰山就到了内蒙古,你们······”

声音渐渐被风融化,直至我们看不到七哥的身影,那声音也随之消失在蜿蜒的栈道和高耸的贺兰山上,我们已经见不到七哥了。

“你要去那里,”我仍旧冲贺兰山大喊,希望它能用回音的方式传达我的话,“前面封路了,山顶去不了!”

我低头喘气,再抬头看去,只见巨大的山体上嵌着一条蜿蜒的栈道,一望无际,像是融入到白云里一样,而人跟着这条栈道走会走到天上。我跟韦智能停下了脚步,轮番向贺兰山大喊,但是七哥已经完全的消失在山上了,一切都归于沉寂。我们两个坐在栈道上,吹着从内蒙古偷渡贺兰山过来的风,头晕目眩。这一切结束了。

大概过了四五个小时,在贺兰山景区快要关门的时候,我们才走,我想七哥此时已经到达内蒙古地界了吧,或许还在贺兰山山体的某一处角落里休息,他已经不能再停下来了。

绝望之后便收拾东西下山,坐车出了景区,再花十块钱坐大巴回到市区,我回忆着从深圳再到昆明、攀枝花,穿越大凉山,成都、兰州······这一路都是那么的真实,抱着孩子的柔弱母亲,沙马沙依,李校长和陆老师等等等等,又像是做了一场梦。呵!什么惊喜和期待,我们没有,这可能只是我们选择在路上的借口或理由罢了。逃避是解决现实的唯一办法。

二零一八年某个月份的某一天,我们在宁夏回族自治区银川市里,傍晚,金黄的太阳平铺在空中,将干净整洁的银川站站前广场照的熠熠生辉,二楼的玻璃窗前,韦智能在打盹,我将手扶到护栏上,透过一块块巨大的玻璃窗看向外面的天空,即将入夜了,我们也将告别这里,告别神秘而美丽的西北大地。随着夕阳最后的一抹灿烂消逝,这是忧郁的银川留给世人最后孤独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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