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跟着余秋水穿越大凉山是否是个错误,若是没有此番行程,我们可能已经到了成都,更快些可能会到了兰州,一路上我们所见所闻的东西会远比这个萧瑟枯黄的山体和草垛获得的多,饥饿和恐慌可能也不会靠近我们。但或许,这就是路途的意外,也或许我们能在这片大凉山里找到我们的惊喜和期待;因为贫穷和饥饿而热爱生活,尊重生活,像张肖肖那样对于明天都怀有憧憬;也有可能因为这里的贫穷而选择回归都市,用寻找金钱的过程去填补空缺惊喜和期待,亦有可能良心发现,选择留在此地当一个伟大的扶贫者,或许是一个支教老师——但这几乎不可能,你想想,当中国颁发某一年的感动中国十大人物奖的时候,几个烂仔将穿着西装打呔上去领奖,想一想,这非常滑稽可笑,这不可能!于是我们选择继续上路出发,在天还没亮透的时候,尽管我们知道这样上路会很危险,但好过迷迷糊糊地在那小屋里睡不着还被各种虫子骚扰。鱼塘跟天色一样死寂,而山和沟壑准备接受太阳的恩赐,吸收它的热量,趁着薄雾还没有酝酿成型的时候,我们走在羊肠小径上,不知往哪里走着,但那个方向,估摸着是向成都进发。
“如果我要是饿死在这里,一定会去掘你家祖坟的。”饿得前胸贴后背的韦智能跟余秋水骂咧咧的,在这荒无人烟的大山里,你想打猎都没有机会。
“是的!”余秋水也骂咧咧地回应,“当初我在西藏的时候,那里比这里更加萧瑟,在高原上走了两天两夜,气温又低,那时我还没有想你这般叫骂过。”我们知道余秋水是个生命力极其顽强的人,要不然他早就会在某个角落冻死或者饿死,这也是我们愿意跟他一起穿越大凉山的原因之一,相信他。
“那你又是怎么存活下来的呢?”七哥想知道余秋水再跟高原的互搏中是怎样获得了胜利。天色开始慢慢明朗,而余秋水也似乎愿意讲诉一下以分散我们的注意力,这样可以暂时消除饥饿和恐惧。
“只要没死,路就会一直延续下去,”他说,“我饥肠辘辘,在饮着高原的雪水,我想烤只羊来吃,但那时是秋冬相间的季节,牧民稀少,我看见天上飞着的秃鹫,想它们可能将会是我的食物,亦或相反,我是秃鹫的食物。我走到一条江边,想去打鱼吃,但瞬间就放弃了这个念头,那时我在昌都,想从那里去到甘孜,我头晕目眩······”他故意拉长的语调,听得我们有些不耐烦。
“我觉得你他妈可以少卖关子!”七哥忍着饥饿说。
余秋水笑了起来,走在这大山里,看着四周。“如果这里能有个死羊或者其他什么东西就好了,我们可以就地生火,来一个炙烤原味动物。”话说完毕,天已经完全透明,走在深不见底的大山里,与世隔绝的气味蔓延,这是非常挑战我们心理的事情,我们不想让活下去成为我们的惊喜和期待。这片大山像地狱,困住了世世代代的彝族,坐落在中国的西南部,萧瑟和荒凉,贫穷和隔绝,我们或许会在这里找到热爱生命的东西,匮乏让你珍惜,饥饿让你努力,孤独让你热爱······这是大凉山自然之理的绝对启示,这也是这里世世代代的彝民能忍受住这一切一切存活下来的原因,一粒米,里面有耕种收获的惊喜,若是第二天能有个大太阳,那绝对是一个期待,因为谷物需要干燥,风调雨顺就是他们的惊喜和期待,春耕秋收也是他们的惊喜和期待,他们的所渴求的就是这么简单,但无论如何,这就是人——他们活着最重要的东西——惊喜和期待。
每个人都有着每个人的惊喜和期待,无论你是什么职业,或许你不知道自己的惊喜和期待是什么,但如果在你每晚入睡前都仔细想一个问题——明天醒来时我是否感到充实和莫名的兴奋,如果有,那你的惊喜和期待就伴在你身,若是醒来时依旧感到拖沓和疲乏,感觉生活只是让你去消耗的,那么你就应该上路了。
我们在今天的阴霾中加快了脚步,希望能找到一些东西吃,即使在快饿死的时候,我们也没有让食物成为我们的惊喜和期待,但活着才是寻找一切的根本,所以我们又必须去寻找食物。在长达五个小时的翻山越岭中,在翻过一座满是荆棘的山坡时,我们注目远眺,终于看见了一条弯曲的公路贴在地上,它蔓延着,不时的车辆驶过,这让我们对于大凉山的恩赐倍生好感。
“终于见到车了,终于见到路了!再也不用他妈的对着大山叫骂了······”韦智能几近癫狂,而我和七哥也面露喜色,这是一条通往文明和繁华之路,我们不会在大凉山里面乱窜了。余秋水看着我们的欣喜如狂,沉静的说道:“找到惊喜和期待了吗?”我们脑海中瞬间想起食物、大床、冰啤和烤肉,我几乎想脱口而出说这就是我的惊喜和期待,但一口痰堵住了我的咽喉,我猛地咳嗽起来,我想我吃饱喝后会立即睡着,但睡着后将会是怎样醒来?那时已经没有了饥饿,那么食物也将不再是我的惊喜和期待,温暖的大床也不是,这仅仅是大凉山对我们开出的物质考验,确切来说,我——我们,还要继续上路出发,寻找比食物和大床更能常驻我们心底的惊喜和期待,相信那是非物质的。
四人迎着正午的太阳,走上了一条叫S280的公路,这应该是条省道,从这里你可以去到中国任何地方,因为中国的公路交通网密集相通,条条大路通广州、通深圳、通上海、南京、武汉······我们不会再迷路,但照着路上的蓝色碑牌来看,我们依然还在大凉山里,大凉山已经不是一座山,而是一个地区的称呼、代码。还是跟上次遇见张肖肖一样,韦智能迫切的想念食物和冰的酒,于是他伸出了左手大拇指,向着寥寥无几的车辆祈求援助,寥寥无几的车辆同样应着寥寥,毕竟谁会去搭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呢,即使我们没有恶意,但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中国理念,他们还是选择投以好奇的目光,然后加速前进,而我们也不得不用脚步去丈量大凉山的大、宽、广。在早晨的阴郁里,在晚霞的暮光中,我们总是在前行。等我们走到一个叫牛洛格则的地方时,在那里发现了一条铁路,于是我们决定沿着铁路边上行走,路两旁一定会有村子的,于是就继续忍着饥饿出发,在一个荒废如鬼屋的练砖厂里躲过了阴森的一夜,这已经是我们第三天没有吃东西了,只喝过一些水,我们非常确定,要是明天再没有东西进食,那算是彻底完了,没有谁能继续活下去。
第二天,为了能让我们醒来,余秋水一大早就起了来,然后用一根木棍敲打着我们,边敲边骂,叫我们起来,我们也不想再睡了,于是就拿着沉重的包继续出发,在铁路的一旁,还有着一条不宽的水泥路,路两旁有一些农作物,豆角玉米类的作物。七哥第一个冲下去,因为他还有着些力气,他跑到玉米地里,掰下一颗玉米苞子,撤下外壳仔细打量起来,然后就大叫。
“这可以吃!”
我和韦智能扔下包就往地里跑去,看着七哥手上的饱满米粒,这简直就是宝贝。
“我们可以生个火之类的,”韦智能欣喜若狂,微微颤颤地说,“就这样烤······”他用手比划着,像是出现了幻觉,但紧接着余秋水的一声大喊,把我们都拉了回来。
“我带你们去吃大餐,”他叫着说,“有啤酒的大餐!”七哥扔下那颗玉米,开始向余秋水处走去,我们也紧跟着。在他的指引下,我们在路上尾随一堆婚车前行,虽然他们开得很快,但我们只要沿着路一直跟就行了,这不是什么问题,大餐和啤酒就在前面等着我们。
这是一个叫足姑的村庄,算是比较大的,有着近二十户人家,村子坐落在一个大山的山脚,呈坡状排列,村民将容易发生坍塌和洪流的地方用作耕地,而安全又坚固的土地用作建筑房子,虽然有些稀疏和散落,但这叫因地制宜,这是中国人民拥有的千年智慧。听着村子里面热热闹闹的声音,这是个喜宴,要是没错,绝对是有排场的一场婚礼。我们此时在商议着如何进去混吃混喝而避免被发现而驱逐的尴尬。
“要不我们拿出点钱当随礼,这样好过吃的提心吊胆?”韦智能想怕是饿疯了,交随礼,这不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吗,何故呢,而且人家还未必收。
“这样······”余秋水像军师一样参谋度量,“我们把包藏好,然后进去该吃吃、该喝喝、该拿拿,尽量装作来客一样,太拘谨反而容易被看出······”
他绝对是个小天才,这主意也是完美之举,既省了一笔愚蠢的随礼,在被驱赶时又不会有什么损失,说不定等全身而退时还能带上一点东西,想想就刺激。我们把包藏在村子外面的一个猪圈里,也是已经荒废了,墙倒了一半,把包塞进一个没有了发动机的打谷机里,然后开始进去吃喝,这时我们不再感到头晕目眩,不再感到手软脚软,而是充满着信心和力量去蹭好我们每一粒米,每一晚饭和每一滴酒、一块肉······
打头阵的人是韦智能,在猪肉和啤酒的诱惑下他已经饥渴难耐,于是选择做第一个吃猪肉的人,紧接着是七哥,我、再到余秋水,要是四个人同时进去的话,那铁定会被当地人认出,寒暄两句还好,但万一要问出点什么,那可不是尴尬一点而已了,而是有可能被村民用木棍驱赶,大喜的日子,我们不是带着祝福来的客人,而是来捣乱的烂仔混混。
我走到酒席外面,这很露天,在泥地里大约坐落着五六张桌子,桌子用暗红色的塑料袋隔层,然后就是摆上自己的碗具或者从村民家里凑来的碗具,估计这些桌子也是从村子里的村民家凑的,厨房在酒席的后面,在空地上搭起炉子,架上铁锅之类的就开始烹饪,在酒席的入口处还有人在拿着托盘散烟。我举目看去,发现韦智能已经在一个桌子上落座,毫无羞怯,还有余秋水、七哥,他们像是自家人一样坐着,毫无脸皮和羞耻,就像一个个大爷一样在等着菜上席。
我走过去,伸出手在托盘那里拿起一支烟,然后叼在嘴上往余秋水那里走去,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们问起来我该怎么回答?”
余秋水笑着看向我,像是熟人相见一样。
“你他妈可以说是谁的大姑侄子叔叔之类的,谁会查你户口?”我笑着离开,说“万一露馅了那第一个举报的人就会是你!”
看着七哥和韦智能,我找了一张离他们较远的桌子,看着这彝族婚礼跟我们汉族有什么不同之处。在屋子里面,只见围着一堆的人,在闹哄哄的不知道在干什么,而里面又有人墙挡着,我什么也看不到,我想走进去看,但仔细一想下,我们来这里只为吃餐饭而已,并无其他目的,于是想想就算了,任何节外生枝的事情我们都不想做,也不希望这里稀少而熟络的村民把我们四个陌生人认出来。
坐在桌子上,我们四人不时打着眼神,然后又装作互不相识,可能是连日的在大凉山里穿梭,我们的皮肤黝黑,脸颊通红,头发凌乱而衣服又脏,这套掩饰很好的躲过了那些彝族人的怀疑,因为我们此时此刻就跟他们一样,只要不开口,那一定会天衣无缝的。
到中午十一点半多的时候,饥肠辘辘的我们终于等到了上菜的那一刻,一盘盘滴油的猪蹄端上来,一碟碟爆炒的大肠放下来,随后就是一瓶黄色的青岛啤酒和两瓶饮料。我夹起一块猪蹄肉,像是宝贝一样放在嘴里,然后先含一会,肉自己就化,肚子有了垫底的,就必须得饮酒。随着陆陆续续的上菜,还有喜糖,这简直是不能太美妙,我看向韦智能,发现他正在动手夹一块羊肉,而嘴像发动机一样转动不停,七哥同样如此,饥饿的威力实在是太大了,反倒是余秋水,此时像一个绅士一样气定神闲的吃着肉喝着酒,偶尔还会跟旁边的大妈聊上一两句,我不禁怀疑这复杂的彝语他是怎么懂得,坐在我旁边的几位大爷在用彝族话在聊天,但我听的快要入睡,若不是美酒好菜当前,我还真就睡着了。
菜品出色,气氛良好,在酒过三巡后,桌上的两瓶啤酒都被喝完了,多数是被我喝的,旁边的大爷见我酒量可以,就问我:
“******”
你想我哪里懂这些话,于是就生怕被他看出我是进来蹭吃蹭喝的,万一再传出去,那就完了,毕竟这里只有四个汉人,倒不是彝族人不友善,只是我们此举真是唐突,算是冒犯了他们彝族的婚礼习俗吧。那个大爷看向我,我感到紧张,心跳加快,也生怕用普通话跟他们讲,这时,可能是地下的泥土有碎石的缘故,在我颤抖间椅子有些晃动,于是我就顺势一下,连人带椅倒在地上,看得旁边的那些大爷哈哈笑,然后就将我扶了起来。
“******,”那个大爷对我说。我猜想这是说我喝醉了之类的话吧,我陪着笑,然后转身离开,装作是去厕所的模样。我没有上厕所,而是偷空跑了,回到了那间荒废的猪圈里,酒足饭饱,此地也不宜久留了!我靠在打谷机上打起盹了,澡也洗过了,饭也吃过了,酒也喝了不少,物质上的我基本一切都满意,现在需要做的事就是等那三个饿死鬼回来,但如果他们被发现了,那我绝不会去露面,因为这是他们贪得无厌的下场。
在打谷机上一直等到了下午两点多钟,他们才陆陆续续的从酒席里面出来,还大有斩获——七哥手里拿着一瓶啤酒和白酒,韦智能手里拿着一瓶1.5升的大瓶雪碧和被喝剩下一半的可口可乐,至于余秋水,他手里则是拿着一捆烟,用黄色的橡皮筋绑着,这是他们的战利品。
“蹭吃蹭喝就算了,”我笑着说,“还他妈那人家东西,真鄙视你们。”他们没有应答,只是伸去手拿出自己的背包,然后就一起上路出发。这时正是下午三点多,太阳还很热,所以刚刚喝下的酒就被挥发掉了,于是我拿过韦智能的可乐,狂饮了起来。
“余秋水,你是怎么跟那些大爷聊的那么欢的?”在路上,我疑问地问他。
“用普通话。”余秋水说,“我说我是新娘的弟弟,来自城里,那些村民只是来喝喜酒的,他们怎么会懂得这么多呢?”
“是吗?那你真的是个小天才,”我无奈的应着,或许我能多在酒席上吃点东西,也可能拿出一瓶什么东西来,那我应该说什么呢?新郎的弟弟?
我们从新走回到S208公路上,沿着公路和铁路共同的方向前进,我们没有忘记现在这里还是大凉山里面,但酒足饭饱,积蓄下来的能量又够我们消耗几天的了,惊喜和期待仍在路上,我们不能光发现别人的惊喜和期待,因为这样会越发的衬托出我们的空虚和一无所有。继续出发,继续上路!
我们已经好几天没有睡在标准意义上的床了,似乎也在习惯着流浪带给我们的美感——即潇洒和与天地同在,我们像古时候的侠客,夜宿山林,醒睡皆随心,而社会就是江湖,四大高手练成了绝世武功,高处不胜寒,此时正在寻找着继续战斗下去的信念,至于归隐山林,那叫做死亡。这里没有晨钟暮鼓,但那天色跟我们说又到了一天的傍晚时刻,候鸟归栖,农人生火,我们也要寻找落脚的地方了。看着渐渐升起的炊烟,我们知道这一片并非荒无人烟,而是有着生活气息的村庄,握紧了剑(背包)向炊烟升起处走去,又是一个停留之夜。
我们走进一个叫麻雀的村庄,它位于甘洛县上面,而在这时,我们也才知道这段时间我们在穿越大凉山的时候也穿越了两个县城,美姑县和甘洛县,它们跟昭觉县一样,都是归西昌市管辖,一路走过来,这是个大工程,我很佩服自己。暮色迎接我们进去,而在麻雀村的村口,有一条小溪流,彝族阿妈在这里打水,然后回家里生火烧水,用来给家里人洗澡,到晚些还要煮菜,那是一家人平凡又普通的一天,就在他们的阿妈在家忙时,许多七八岁的孩子就放学了,出来玩,如果再大些,就要帮家里人干活。
我们拿着包走进到一群正在河边捏泥偶的孩童旁边,他们都是彝族人,长相在细看之下跟汉族有些区别,但你说不出来那里有不同,这正好比藏族人一样,他们也跟汉族人有一些细微差别上的长相,但你也说不出来哪里有什么不同。我们走过去。
“你好。”余秋水跟他们打招呼,“你们在玩什么?”
河边上大约有七八个孩子,都是七到九岁左右,黝黑的脸庞和脏兮兮的衣服,这很好辨认出他们是彝族人。
“你们是谁?”其中一个比较大胆的孩子问我们,他是这群孩子的孩子头。黝黑的皮肤,红彤彤的脸颊,看起来像一个泥娃娃一样,七哥看得有些喜欢,便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阿兰!”那个孩子说,然后就不理我们继续跟他的玩伴们专心致志的捏着泥偶,地上还有许多的石头。
“哪个阿兰?”我问他,“是在广州恒大踢球那个阿兰还是在重庆踢球那个阿兰?”那个叫阿兰的孩子根本听不懂我在说什么,但他又有些大胆,于是就当着他伙伴的面拿起一根木棍,秀起了知识,他在地上写了一个中文拼音——“A-lan”。
我们对这孩子的不怯生很是喜欢,现在又是酒足饭饱,花些时间跟他们玩闹一下也无不可。
“捏泥偶吗?”七哥放下背包说,“让叔叔跟你们一块玩怎么样。”那些孩子没一个应答,尴尬随着暮色蔓延。我们都走开了,在一块石头上看着那群孩子忘我的玩闹,再过一个钟左右,他们的阿妈就会拿着棍子来喊他们,到时他们就会化作一阵蜜蜂跑回家里,但第二天放学这群玩伴又会重新聚集到一处,或许是上山,或许是下江,孩子的童年总是有着许多的好奇和神秘,这也是人的一生中最多惊喜和期待的时刻。余秋水拿出在酒席得到的白酒,正好趁着有空、无聊,就开始喝了起来,我们也跟着抿了几口,有酒精入体,那一切都会好受许多。最后,为了能跟那群孩子一起玩,韦智能深明大义的贡献出了他那瓶雪碧,七哥亲自去上交给那个孩子头阿兰,我们把包放在石头处,踉踉跄跄的蹲在他们的身边,看着他们捏的泥偶,还有石头围成的屋子。
“过家家吗?”余秋水伸出手到河里,抠上一团泥巴,“我也来。”然后就开始捏造起来。看着那些孩子在用石头在地上围成一个圈,我问他们这是什么意思。阿兰说这是座大城市,里面什么都有、汽车、高楼、雪糕、冰箱······什么都有。
听到这,余秋水像是起了兴趣,他跟阿兰交涉说:“能不能将背景设在农村或者野外,城市不是这个样子的。”但阿兰根本不理余秋水,说里面就是城市,什么农村野外,这不是这些孩子向往的地方。两人争执不下,余秋水想到了贿赂的办法,他在隐秘处偷偷递给阿兰一块糖,说不要城市。
“不!”阿兰怒目圆睁地看着余秋水,“这就是城市。”然后得到了他身旁所有孩子的响应。“是的,城市,城市!”
余秋水无可奈何,只得听从他的意见,立刻我们都抓起泥巴捏起泥偶来,可能是我们的手太慢,捏的泥偶难看又奇形怪状,但却有一个优点,那就是非常坚固。看到这后,阿兰拿过余秋水的泥偶,教他:“这头不用掏空,放上去按一下就很稳了。”这下我才发现那些孩子的泥偶捏的都是很标准,那泥偶的头部和身体连接也仅仅是黏在一起而已,而我们的则全都是将泥偶的头部掏空,然后接到身体上。
“这里是城市,没有大风,没有暴雨,没有地震,很安全,把头粘上去就行了,不用掏空。”阿兰在很不耐心的教育着余秋水,然后顺带把我们也教育了一下。我们没有理会他,依旧是把泥偶的头部掏空,然后放在自己用石头围成的城市里。在彝族孩子的城市,里面有木棍的汽车、泥块的房子、石块的城墙,还有许多男男女女。当然是泥偶了。我们各自捏造完毕,然后一堆孩子中的一个从裤袋里取出一沓野草的叶子,叶子不大,大概是四厘米乘四厘米的规格,至于这草叫什么名字,我们就不懂了。
“每个人五百万,”那个孩子将五片叶子分别发给我们,一片叶子就是一百万。
“我有一辆奔驰,一辆宝马。”阿兰用两个光滑的石头代替他的奔驰和宝马。
“我也有一辆奔驰、一辆宝马!”另一个孩子也说了,接下来,那些孩子不是开着奔驰就是宝马,幸亏在他们的所知里没有什么兰博基尼法拉利之类的超级跑车,不然恐怕奔驰和宝马很难排上号。
“倏······”阿兰用口音模拟他奔驰引擎的咆哮,“我来到了你的城市。”他说,“我买了一车的雪糕,现在给你钱。”说完他就将一片叶子递给七哥。
“喔······”七哥配合着他,“我现在是首富,你们都没有我有钱。”
孩子们兴高采烈,在乐此不疲的做着动辄上百万的生意,他们有漂亮的房子,几艘性能超强的汽车,有吃喝不完的东西,像是真的一样。余秋水推着一块木片在地上行走,推到了阿兰的城市里。“我要在你的城市里吃喝嫖赌!”他跟阿兰说,然后将手里全部的钱都交给了他。
“好的!”阿兰接过钱说,“只要有钱,做什么都可以!”
我们对于他的话语感到震惊,问他是谁跟你说这话的,阿兰想了一会,说村里有人在城市里打工回来讲的,这也是他偷听来的。
“没错,就是这样!”余秋水拿过了阿兰的几个泥偶,说以后他们就是我的人了。紧接着韦智能也开着一辆车到了另一个孩子的城市,把手里赚来的一百万加上五百万本金都交给了他,并说:“我有钱,我要买你的车和你的人,快给我吧。”当韦智能去把那个孩子的泥偶拿过来的时候,他有些不舍,但看着手里的钱,他就放心了。我们现在是百万级别的富豪,频密的做着生意,而城市的规模也越来越大,孩子们把他脑子里对于城市的种种印象都起在了地上那座围城里,什么广场、超市、网吧甚至妓院都有,这让我们很是欢喜,因为性永远是生活中神圣且重要的事情,这永远也不会过时。
过家家这种东西就是得要代入感,小孩没有那么多的心思,然后代入感就强,最喜欢做这种游戏,我们跟着一起玩,倒也没有什么不妥,随着天色渐暗,很快,他们的阿妈就要寻他们回家了,游戏告一段落。我用脚亲自摧残了我的城市,不过余秋水和韦智能他们手脚慢了一些,被那些孩子辅助性的摧毁了,毕竟这只是个游戏,明天这些城市就可以重建。我们喝完剩下的白酒,摸到兜里有一些喜糖,就拿出来递给了那些孩子,但就是这么个小举动,差点就要我们逃命。
我们伸出手把糖递给阿兰还有其他孩子,就在这一瞬间,他们的阿妈来了,看着我四个人陌生来客在分发糖,顿时就大喊大叫起来,还没等我们拔腿跑,一些男村民扛着锄头就将我们围住,幸好我们没有跑,因为只要一懂腿,那么你的嫌疑就洗不清了。
“你们是什么人,”一个凶神恶煞的彝族人在暮色的惨光中冲我们喊,“为什么来这里?”
那几个孩子已经被他们的阿妈抱回家了,我们没有人证作解释。
“误会!误会!”余秋水笑脸相迎那些彝民,“我们路过这里而已,路过而已!”十几个人将我们围住,在将黑得天中,我看到一个彝民在拨打电话,这下可不妙了。
“等一下,等一下!”七哥也开始跟那些彝族人交涉说,“我们是好人,好人!”随后就拿出了自己的身份证,还示意我们都把身份证拿出来,然后由他统一交个带头那个彝族大哥。接过身份证,他们仔细看了一会,应该认识上面的字,可能我们的话他们不太听得懂而已。
“旅游,”七哥继续解释说,“旅游,来,这里,玩、玩。”边说边用手比划。那一堆人围上去盯着我们的身份证看,然后就用彝族语言在交流着,我们听不懂,只得通过他们的神情来猜测他们的意思。但看他们还犹豫不决的样子,我们心中有些害怕,但其实警察来了也没什么,毕竟我们什么也没干,但是还是不要麻烦警察叔叔为好。
过了好久,那些彝族村民也商议了好久,那个彝族大哥才把身份证交换给我们,并用不太友善的方言普通话叫我们离开这里。我们低着头连声应和,然后走到石头边上拿起背包,消失在黑夜的麻雀村,那些村民都是目睹了我们真的走远后,才开始回家,今晚我们将会露宿山林,但无所谓,因为已经有过了经验。
路上,韦智能叫骂说:“这也太大惊小怪了吧,这都要围我们。”
看来对于那些彝族人的疑心,韦智能是很不理解并感到莫名其妙。
对于彝族村民的这个举动,其实也很容易理解,因为在中国某个时间段,社会上会有一些恶魔会去偷、拐、抢一些小孩,或是将他们的手脚打断放到广场或者人流密集的地方乞讨,亦或是偷、拐、抢来后就开膛剖腹,取出器官去卖钱,这是活生生的恶魔,人人得而诛之,特别是在一些山区,留守孩童非常多,他们无人照看,沿着村子四周游玩,这最容易得手。那些彝族村民此举无疑是绝对的正确,围住我们,得亏我们不是真正的恶魔,要是是,那有很大的可能被乱棍打死,因为人贩子人人都恨,打死一个算一个。
好了,虽然没有被当成人贩子,也安全脱身,但今晚的住宿可能有点难办了,本来还想在麻雀村借个茅屋将就一晚,但现在,算了!露宿山林也并无不可。
一路上,我们沿着漆黑的公路行走,四周依旧是被大山包围,只有少许的平地,夜晚公路一辆车都没有,也没有看见会发光的地方,这里没有村庄,但幸好肚子已经填饱,于是还没有感到绝望,但如果上天赐予一间屋子让我们休息一下,那我们也不反对,继续走吧,谁知道呢。“总会有办法的,”余秋水像是鼓励我们说,“路一直都在,而房子也会在。”对于这个大凉山之夜,我们已经适应,在没有做最坏的打算前,我们不会轻易露宿山林。这一夜没有风,所以大概率不会有雨,这对我们非常有利,于是,在漆黑的夜色里,我们没有选择停下休息,而是继续出发,谁也没有去看时间,直到一条发着幽怨的河水之光映入我们的眼帘,我们知道今晚就快到头了。
看着那江面,七哥突然放声叫道:“这他妈是大渡河,我们走到大渡河了······”大渡河位于四川东南部,大凉山偏西北方向,这里没有什么大的河流,所以毫无疑问,这就是大渡河。我们四人盯着长长的河面,情不自禁的同时吟起诗来:
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
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
金沙水拍云崖暖,大渡桥横铁索寒。
更喜岷山千里雪,三军过后尽开颜。
······
“哇喔!”余秋水兴奋的叫着,在漆黑的夜里,叫声沿着空气散去,在各个大山的山体回响,飘荡,我们四个就像红军一样,穿出了大凉山的多数地区,来到了这里,相信这里将会是大凉山的尽头,我们穿越的尽头。
从S208公路前行,我们来到了一个叫尼日的地方,然后又走上了S306公路,路两旁不时有些许的灯光发出,这里有人烟,即使极目看去还是被大山包围,但无所谓,我们很兴奋。四人先是从瀑布沟大桥渡过大渡河,然后沿着S208公路最后的一段路走上了S306公路,还是沿着这条省道走,旁边就是大渡河,月色似乎有些耀人,希望这不是我们的心理作用,若是没有想象失误,那我们今晚可能会躺在一张床上,洗个有温度的澡,吃着干净的食物,大胆些——或许还有一个空调在等着我们,这简直是不能太美妙。
“对的!对的!”我在黑夜里自言自语道,“惊喜和期待先放一边,这简直是不能太美妙······”
走了许久,具体时间我们不懂,夜从油亮开始变的墨黑,四周的山体还是一如既往的静,在我们筋疲力尽的时候,一个小镇出现在我们的视野之内,它发着光,尽管一样寂静,但无所谓。这是一个坐落在大渡河边的小镇——乌斯河镇,它被大山包围,却隶属于雅安市汉源县管辖,不再属于大凉山的地盘。走在寂静的街道上,商铺关门,一片肃穆,这时我才去看看手表,凌晨一点多,我们从昨天的凌晨六点出发,一路沿着黑暗和寂静步行,走到了这里。四人来到一家刮着住宿招牌的民房前,用手机剩下的百分之七的电拨响了招牌上的电话,片刻,一个中年妇女下来开门,看起来颇有些怨气,或许是我们打搅了她的美梦。
先交钱,后住宿,等收到钱后,那个妇女的面色才少有好转,领我们四人走到两间房里。一切都很美妙,里面有床,有白色的被子和床单,有幸福的空调——你想想,当你开着十六度空调然后裸着身体盖着被子睡觉的那一刻,这绝对是无与伦比的体验。
曾经有过那么的一刻,我们都忘记了为什么而出发,也不知道为了什么而在路上,因为来考验我们的东西太多了,但每当最绝望和痛苦的时候,惊喜和期待二字就会冒出,我们很感谢这样的自己,虽然我们还在迷途上乱闯,胡乱的寻找,但好过等它自己来找我们,因为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如果我们找不到它,那恐怕我们很难会停下脚步,会像张肖肖一样一直都在路上,像一只无足之鸟。
好了,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