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王玉贵他爸和他妈都七十来岁了,他们住在另外一个山坳里,南北跨沟,与村里的大多数住户相隔也有一段距离,独门独院的。远远的望去,五个土窑洞就犹如这山坳里的艺术珍宝,紧紧的被镶嵌在了半山腰上!这里是王玉贵出生的地方,也是他曾经生活过的地方,自从当兵走了以后,王玉贵就告别了这个地方,成为这里的过客!
“二哥,妈,二哥回来了!”王玉琴看到了从坡上走来的王玉贵,激动的告诉她妈。
“什么?谁回来了?”老太太的耳朵有点不太好使了,还没听明白,又重复问玉琴。
“妈,是我二哥……!”玉琴拉长声音大声的对她妈说。
走进院里的王玉贵看到母亲的耳朵好有点聋,那种痴痴的样子,顿时有一种悲怜由心而生!望着那一头银发,满脸像老树年轮一般的母亲,玉贵被触痛了,深深的触痛了!他大步走到了母亲的面前,紧紧地搂住了母亲,流出了晶莹的泪水,此时的他像是个离开妈妈已久的大孩子,又像一个被责骂过知道忏悔的大孩子!他忘记了一切,忘记了旁边的玉琴,那阔别已久的眼泪像开了闸的洪水!过了许久,他才缓过来,用两只大手摸干了泪水问玉琴:“大(陕北人把爸也叫大)呢,咋没看见大?”
“大去地里了,玉琴答道!”玉琴答道。
老妈也心疼的哭了,喊出了王玉贵的小名:二娃,你怎么变得又黑又瘦?没事,妈,我没事,王玉贵装作很轻松的回答!说话间他们回到了窑洞里,老妈还在一旁心疼的哭她那变黑变瘦的二娃,用她那粗糙的双手不停的抹泪。王玉琴走过来递给她妈一块手绢说,妈,别哭了,我二哥这不是好好的吗?
“玉琴,谁来了?”突然听到院里有人问。
“大,是我二哥!”王玉琴答道。
“听说二娃那几天出门兰么,几时回来的?”玉琴他爸在院里一边抽下了腰带和头上拉着的羊肚子手巾,不停的拍打着身上的尘土,一边问道。
王玉贵听到他爸在问玉琴赶忙回答说:“大,我夜黑地回来的!”
王玉贵他爸也是个爱干净的老头儿,每次从庄稼地里回来总要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的。他让玉琴给自己打了盆水,洗完脸才进了家门。
王玉贵他爸年轻时的身材也高大魁梧,由于常年与土地打交道和年龄也不断增大,这些年他的腰弯的也更厉害了!他是个老实厚道的庄家人,从来也没与谁红过脸,就知道在自己的庄家地里劳作,平时的话也不多。“二娃,听说又要搞计划生育了,你打算咋办呀?不行就让巧玲结扎哩算了!”玉贵他爸看着玉贵那消瘦的脸无奈的说!
王玉贵笑了笑说:“大,我打算去躲呀,巧玲又有了,等这次生了,无论是小子还是女子我都叫她去做手术!”
老头儿叹了口气说:“你可要想好了,现在都是五个女子了,你能把娃娃们拉扯大了”?停顿了一下,他又说:“即使拉扯大了也麻烦,你看看咱玉琴今年都二十六了也找不上一个合适的人家。”
一旁的玉琴嘟了嘟 嘴说:“大,你还说你亲我了,就那么想让我找出去?”
“娃娃,不是大不亲你,你也该找出去了,你看看咱们村里还有几个像你这么大的女子了?”老汉说着,语气中带着些惆怅!
这时,王玉贵的老妈也不哭了,老太太插了一句说:“老人们常说,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是祸害;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死女子,也不早点找,唉……”
玉琴生气的撅了撅嘴说;就你这个娘,好像我不是你亲生的,我现在就出去找一个,一辈子也不想再见你了!”说完她摔了一下门,气冲冲的走了……
“妈,你看你这一句话,把玉琴给气走了吧!”玉贵看着他妈,有些责备的意思说。
你妈就这样,一满也不会说一句好听的!
王玉贵看到他爸也埋怨起了他妈,赶忙说:“妈,要不我去看看玉琴。”
“不要管她,她肯定是去她二嫂那里了,再也没地方去!”玉贵他妈一脸没事的样子说。
夏天的太阳总是喜欢那么恋恋不舍,痴痴的的飘落在西边山头的上空不肯离开,像是在眷恋着人间,眷恋着柳家沟这块热土!菊梅带着菊花和菊艳来奶奶家找他爸王玉贵了。王玉贵迫不及待的问菊梅:“菊梅,你看到姑姑没有?”
“姑姑在我们家,她带着菊苗玩了!”菊梅闪亮着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答道。
“菊梅,你带好妹妹们,奶奶给咱做饭去,今儿你爸下午也不回去吃了,咱都在奶奶这里吃!”老太太一边说话着告诉菊梅,一边就开始了生火,准备着做饭。 菊梅也没说话,只是笑了笑,很快就带着俩妹妹在院里玩起了跳皮筋。
“菊梅,你爸是不是也在这里了?”突然,一个声音从外边传来。
“大爸?嗯,在奶奶这里了,奶奶,大爸来了!”菊梅一边给她的大爸作答,一边还没忘了向她正在做饭着的奶奶汇报。
听到菊梅喊大爸,王玉贵很快就从窑里走了出来,说实话,虽然同住一个村里,可哥俩都忙,干的行业又不一样,很少一块聚,最近也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了!
“大哥,你怎么今天也来妈这里了?”其实玉贵也想去找他大哥,没想到就这么巧,于是就这样问道。
“我先去的是你们家,巧玲说你来妈这里,我也就没停,直接来妈这里了!”王玉川说话着好像还有点气喘的样子,额头上也直冒汗,可能是刚才路上走的太快的原因。
“大哥,快进去吧,咱回窑里说!”王玉贵看着他大哥头上还在冒汗,有些心疼的说。
说话着,哥俩就回到了他妈的窑洞里,玉川直接上了炕,把上身仅穿的背心给脱掉,就那么昂身半躺在了后炕垛着的铺盖上,他妈赶忙将一条毯子搭在了他的肚皮上,生怕他受凉。玉贵斜坐在了炕边,拿出了一支烟只顾着自己抽,因为他知道老大是不抽烟的,他爸也只抽旱烟,从来都不抽纸烟。
玉贵刚抽了一口烟就说:“大哥,你找我有什么甚了?”
“也没其它事,还不就是那计划生育的事,前天开会我也参加了,看来这次要来硬的了,你得要有个准备!”王玉川打量着玉贵那变得消瘦下来的身体说道。稍停顿了一下又把石峁梁乡计划生育工作排了全县倒数第一的事,前前后后都给王玉贵说了一遍,最后又说:“二娃,这次难啊!”
王玉贵长叹了口气说道:“我刚还和大说了,这次我打算再躲一躲,因为巧玲又有了,都四个月了。”
“打算躲,到哪里去呢?现在全国都在大搞计划生育了,再说,如果走远的话,更是人生地不熟的,怎么生活?”王玉川有些焦急地说。
“巧玲在宁夏有个姑姑,我们打算去那里呀。大哥,如果你今天不来找我,我也打算去找你呀。爸和妈年龄也大了,我那些娃娃们又多,你得帮我去照看好他们,老三也指望不上,再说他也两个女子,听他说也要出去躲了!”王玉贵脸色苍白,看上去很憔悴的样子,说话着,语气中总带着一丝无奈!
既然你想好要出去躲,那就去吧,家里有我了,这个你放心!
哥俩正说话着,老太太的饭也做好了,别说年龄大,可老太太的手脚还利索,做饭也麻利,一碗碗手扞白面条荷包蛋很快就端在了炕上那个方桌上面。你们先不要拉话(聊天,陕北方言)了,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她一边端饭一边还忙着招呼着他们兄弟俩吃饭。
看着刚那出锅的面条,老太太急忙向院里玩着的孩子们喊道:“菊梅,快把娃娃们引回来吃饭了。”
夜色已经慢慢的拉开了帷幕,天上的小星星一个个的偷偷探出了头,它们像是在私语,好像也在议论着柳家沟计划生育的事!
王家兄弟还在热聊着什么?他们似乎有太多说不完的话,他们似乎忘记了已经是深夜。菊梅和俩妹妹早已和衣而卧,躺在了炕上的那一头儿,一个个的,睡的是那么的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