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人还没来得及走出丰收的喜悦,气温就开始急剧下降,那时的陕北真的太冷了。西伯利亚的寒流再次涌入我国北方,银霜铺天盖地而来,彻底把黄林给带进了寒冬。柳家沟也一样,那条昨日还在喧闹着的小溪,一夜就给冻干了半个身子。
“嗷……田富强,田富强……”村长刘万林在田富强家坡底的公路上用足浑身力气喊着。
“甚事,万林?”田富强急忙从阶畔上走出答到。
“啊……呀,富强,家里头做甚着了,这么难叫。”感觉刘万林好像有些生气。紧接着他又说:“乡上下来人了,叫今儿晚上到咱大队办公室开会了,你给庄里能来的都说一下”。刘万林像毛布袋倒豆子一样,一口气给倒完了,他也的确太忙,刚赶头毛驴从地里驼一袋土豆回来,在半路上就让几个乡干部给碰着了,都上灯了还没顾上进家。
“唉……,那阵儿正顾着吃饭了,还是锦绣听到的。”田富强有些勉强的解释道。然后他接着又说:“这个时候乡上下来人肯定又是要大搞农田基建了,是老规矩么”!
刘万林瞅了瞅天空中隐约出现的星辰,他接过话:“估计是了,还有去年水利队的那俩个后生”。话还没有彻底落音,人已走出几米开外。
柳家沟在家的男人们几本都去大队部开会了,秋收也几本算结束了,在家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去开会,顺便也能凑在一起热闹一下,反正这夜呀,是一夜要比一夜更长了。
王玉贵他们兄弟谁都没去,全在向阳沟他爸那里商量着事儿呢,白天赵科长和晓东他爸已经来过了,来告诉玉琴她爸妈玉琴怀孕的情况,顺便也说了一下他们赵家人的想法。晓东他爸在临走时还说,玉琴是老赵家的恩人,老赵家欠这娃娃的,说着说着老泪纵横,哽咽着……,王玉琴爸妈也跟着抹起了眼泪。
“现在也就是这么个情况,咱玉琴娃就这么的傻呀,不过还算是没给咱老王家丢脸,这娃娃呀,虽说是个女子,从小就认死理儿,她决定的事儿十头牛也拉不回……!”王老汉说到这里突然停了停。看他一双灰色的眼球上布满了血丝,那种绝望与悲悯写满了老人饱经风霜的脸。玉琴她妈仍在炕头儿上时不时的抹着眼泪,老王看了看众人,谁都没有开口,他又继续道:“可能是上辈子欠人老王家的,这也是玉琴娃的命吧,老天爷也算是开眼了,现在玉琴有了赵家的骨肉,这终究也是有了个盼头呀……”!话道此处,他又难过起来。
“爸,你老就别难过了,既然是玉琴选择的,我们就该支持她才对,再话说回来,人老赵家也亮明了态度,意思是打算在玉琴生下娃娃满月时办个喜事,把亲戚们待一下,也就等于宣布了这门亲事,我也没意见,盼他们以后平平安安,能过个安稳日子就好……”王玉贵接过话说。稍微停了一下他继续说:“琴儿这娃娃的确命苦,再说咱老王家也不能让赵家小看咱,到那时咱也必须给那边置办点东西,就算是嫁妆了”!
王玉海没有插话,在一旁的王玉川也开口了:“玉贵说的对,咱一定得体体面面,就照玉贵说的”!
王玉贵等他哥表完态,他又提出:“明天正好是银溪遇集,我想坐上大哥的三轮子看一下玉琴”!
老三王玉海看看了看众人说:“我也去……!”
只见王玉川说:“老三,你就不要去了,家娃娃们那么小,就在家里照看娃娃们着”!都知道,老三去了一个子儿也都拿不出,于是老大就不愿意带上他去。
“大哥,想去就让老三一起去吧,都这么长时间没见面了肯定也想琴儿了,我那天卖了点绿豆,走时我给老三带上点钱。”王玉贵说话时看上去并没显露出任何表情,可在他简单的话语里已渗透出了内心的深情!
夜更深了,柳家沟大队部这边仍然灯火通明,老支书拿掉嘴边刚吧嗒了过的烟锅开始讲话了:“以上人家干部们都说过了,我再多说几句,这次大搞农田基建呀,是县上下来的任务,所以说我们社员们一定得重视,不要来迟走慢,特别是家里娃娃多的就迟睡会儿么,现在的夜这么长,尽量不要占用咱工地上的时间。另外,还是老规矩,每家每户按人口按劳力出工,富强给咱好好把工分给记上,迟到半小时的按8分记,迟到一小时以上的一律记半个工!”说着在灶台的炉盖上磕了磕烟锅,接着又说:“明后两天天准备,大后天算开工,万林,你就给咱宣布一下这个施工的地方和时间”。
刘万林早就做好了准备,就等着老支书这句话,这是他的又一次露脸的机会呀,他从凳子上起来,然后鼓了鼓腰说:“其实呀县水利局的同志们在几个月前就已经在咱向阳沟测量好了,做好了计划,打算在向阳沟口打一座坝,这样能保持我村的部分水土不被流失,还能造出大概大约200亩的良田,到时候我们的人也不要再馋人家川道地区种的那点川地了,我们种地也平出平入。夜也深了,我也就不耽误大家了,我就说说具体的开工时间和每天的作息时间吧,咱们回去也就准备上两天吧,还有地理没做完的利用这两天抓紧去做,就明后两天,今天是初四,我们定在初七开工”。他停了一下然后看看了看旁边的王永厚接着说:“永厚叔,我看就把上工时间定在每天的十点半吧,太早了也冻得做不成”!老支书示意的点了点头。他继续道:“日子也短了,就定在上午十点半上工,下午4点半收工吧,看看领导们再有甚没了,我这边就算完了”。说完他扫视了一下乡上下来的的干部们和王永厚。 干部们也全一个个摆手,紧接着王永厚就宣布了散会!
秋收刚刚结束,农村人仍没有闲着,都忙着去变卖些这大半年用汗水换来的收获,有用毛驴车载的,也有用机动三轮车运的,都往银溪方向赶,今天是银溪遇集,整条马路都显得窄了好多。
王玉川兄弟早早就来到了农贸市场出来的街道上,王玉川找好了自己的摊位,兄弟几个帮着从三轮车上卸下来摆摊用的架子,然后支撑起来放上板子,最后将各色的布匹给摆放上。全部弄完了也不到十一点,看着一直跺脚的玉海,王玉贵有些心疼了:“老三,都到冬季了,你还穿双单胶鞋,这能不冻”?
“二哥,家里起身还不觉得冻,啊呀,城里这天是真的冷!”王玉海只能这样说,以他现在的情况真不敢奢望能有双棉鞋穿上。
“你就个二溜子,天暖的时候不知道出去挣点钱!”老大王玉川刚数落起了老三,这边已经过来几个女的挑选起了布匹,他赶忙过去招呼了。
“大哥,你先忙,我先和老三出去串串,等集散了咱一起去看玉琴!”玉贵话音刚落,一闪就被吞没在人潮中……
玉琴发福了许多,她那芊瘦的躯体也开始变得丰韵,肚子也跟着明显变大。晓东也想明白了,他彻底的接受了这个事实,他感到玉琴太伟大了,是玉琴再次燃起了他今后的希望,是玉琴拯救了赵家,一切就是一场噩梦,此时他的梦已该醒了,他再也不能让玉琴受一点点委屈,虽然自己变成废人是个事实,可至少他还有双手在呀,于是他暗暗地发誓一定要保护好玉琴,一定要撑起这个家。自从赵家发现玉琴怀孕以后,全家都把她当宝贝来护着,什么都不让她干,只是让她静静的养着。
看见老三给冻得受着那份洋罪,王玉贵心疼了,带着他在马路边的地摊儿上花了十几块钱给他买了双棉鞋,王玉海这下可好了,再也用不着老那么跺脚了。太阳公公已经徘徊在西边的山峰上头,银溪县街道上赶集的行人也越发疏落起来,兄弟几个忙着收拾完布匹和行囊,乘上三轮车,迎着干涩的冬风,穿梭在逐渐昏暗的霞光中向赵家园子方向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