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菊梅,菊花,快点出来把衣裳往回收,就要下起雨兰,你们这些死女子一天就不晓得窝在家里做什么了,快些……!”只听到孙巧玲急促的叫喊着菊梅她们姐妹,看来马上真要来雨了。
菊梅刚到门口就被一阵狂风给挡了回来,瞬间就是雷鸣和闪电,整个天空全被乌云密布,黑压压的,好像已全部压在了山顶!那些炸雷是一个接着一个,闪电是一道接着一道,仿佛天空已经被雷给劈成了好几瓣!菊花抱起小宁生和妹妹们躲在炕头的一角不敢动,只见菊梅硬是壮着胆子和妈妈一起收回那些晾晒在院儿里衣服。
巧玲娘儿俩抱着最后收起来的衣服刚要进家,只听那雨“唰”的一声,从天而降,就像开了闸的水一样,凶猛的往外泄。很快,她们院里变成了一片汪洋!王玉贵也没在家,说是去了他妈那里,估计这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了。这场雨来的太及时,庄稼人太需要这场雨了!今天是祈雨后的第五天,陕北这块土地就是这么神奇,一切都在冥冥之中!也许真是庄稼人的那种虔诚与执着感动了上苍,上苍才赐予他们甘雨!我相信,大自然也是有情感的,他们正是最懂情感的那群人,所以才得到了大自然的馈赠!
雨,还在继续下着,不过此时好像不再想起那些震耳欲聋的惊雷,只是偶尔从天空中滑过那么一道闪电,雨点也好像不再是那么急,不再那么大,变得柔和与细小了许多!家家户户都敲起了脸盆,碗和大点的勺子来庆祝这场来之不易的及时雨!
“啊呀……,龙王老儿家真是显灵了,看看这阵儿,像是扯成普雨(中雨或小雨的意思)兰么;啊呀……,这场雨真是可下好兰!”庄稼人是一声接着一声的赞叹他们供奉的龙王。他们的意思是龙王显灵了,这雨已经由雷阵雨转为小雨;这雨绝对是下的太及时,太痛快了!王百万也成了村儿里的功臣,好多人从家里带些东西来看他,感激他,老王的脸上自然也就多了些自信和洋洋得意的色彩!
这次祈雨,让田海涛蜕变了,他不再是那个懦弱无知的少年,他已经长成一个铁骨铮铮的陕北汉子。通过这次祈雨,让他懂得了遇事要坚持,绝不能输给困难的道理!他又想起了菊梅,于是他决心要为了菊梅而努力,要为爸妈而努力,更加肯定了他的初衷!
柳家沟的人们还是迟迟没有从这次降雨的喜悦中走出,不过从整体来说还是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庄稼人也都开始了正常的生活,每天都劳作在田里。玉琴更是忙碌,她爸的病刚好些,也不能上山,所以田里的庄稼都得由她去管护,有时候赵晓东过来也帮忙。晓东都好几天没有来找她了,玉琴一直在心里胡乱的盘算着,晓东该不会有什么事了吧?转过来又想,估计也没甚事,这几天肯定是工地上太忙,他走不开?唉……,本来说好今年这春天就结婚了,结果让我大这病给耽搁了,真是委屈了他,害的他一直来回就这么瞎跑了,你说多跑这一程路该有多累,唉……,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估计最快也要等到腊月以后了,到那时候谁也不忙兰!玉琴一边想着,一边从嘴角边流漏出了些无奈的苦笑。她刚从田里回来,坐在小板凳上洗脚,一下呆愣在那里,像是失了魂的一样!
嗷……,玉琴……,玉琴……;嗷……,玉琴……,玉琴……!
就在这时,突然听到坡底有人叫自己的名字,玉琴急忙拖上拖鞋向院子外的阶畔上小跑
着过去……。她一边跑着,一边还应声道:“是谁,咋兰……”?
出来一看,坡底叫她的正是村长刘万林。还没等她问刘万林什么,刘万林便开口说:“玉琴,晓东出事儿了”!她根本就不想信自己的耳朵,也就完全没有听进去,继续追问道:“万林哥,你说什么”?刘万林又详细的说了一遍:“晓东出事儿了,可能是不行了,他家里人捎话让你过医院去看一下了”!
这下刘万林的话玉琴是一字一字的听清楚了,每一个字都如那天下雨时鸣起的惊雷,字字震耳!玉琴突然感觉眼前一片漆黑,自己的身子就好像被无数个火车轮子给碾压!刘万林好像是还在告诉她什么,她已彻底的听不进去了!望着这空荡荡的天空,望着那颗已经有一半被埋进坟墓的残阳,玉琴仿佛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冷,此时她只是感觉太冷,除了感到冷以外,其余的都已与她无关!
“玉琴,玉琴……”刘万林叫着玉琴的名字,也从坡底走了上来!他本来不打算上来,看到玉琴这样,他担心她会有什么事,于是便走了上来。
玉琴终于哭了,她的眼泪就像涨起来的潮水,漫过了堤岸,淹没了所有的思维,留给她也只有无限的悲伤与绝望!玉琴的爸妈也闻风而来,她爸走起路来还不是很利索,只能依着拐杖蹒跚而行!妈妈已快到一步,看着瘫坐在地上的女儿说:“琴儿,咋了,快哭出来呀,我是你妈”!这时的玉琴才抱着她妈,“哇……”的一声,号啕大哭!
玉琴她爸也总算是走了过来,老汉也早已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用不太清楚的口齿对刘万林说:“万林,今儿就麻烦你了,你给我把玉川和玉贵都给叫来”!
刘万林心里也不是个滋味,看看自己今天办的这个事儿,为什么就不多想想呢?真不该直接对玉琴说,应该先告诉玉川或玉贵是最合适了!唉……,看来永厚叔平时老指教自己都是对的,自己遇事就是不沉稳,考虑不到位,以后一定还得注意了!他从玉琴家的阶畔上往下走着,心里也就这么盘算着。他直接去了前沟住的王玉川家,向王玉川说明了情况,让王玉川带话给王玉贵,其实王玉川家离他家也就是几步之遥!
玉川也就叫上玉贵,哥俩来到了向阳沟的他们的“根据地”。看到玉琴还在地上瘫坐着哭,他妈在一旁也抹眼泪,带病的父亲也只能仰天叹气!玉川顾着一旁的他妈,玉贵走上前扶起了玉琴说:“快起来吧,现在还不知是怎么回事了,哭什么了,都哭成这样了?等我和大哥去了看看情况以后,回来再定夺”!
玉琴听了她二哥的话,好像是也明白了些什么,她说:“我必须得去,他们家给刘万林捎话说晓东快不行了,让我去看看”!
“琴儿,听我说,你先不要去,我和大哥先看看再说。”王玉贵劝着玉琴。
王玉川也在一旁帮着劝,可玉琴就是听不进去,说什么自己也得去,而且还是要马上就去。对这个从小就有些刁蛮惯了的妹妹,这俩哥哥真没办法,只好由她!于是王玉贵回家取上了三轮车,载上了大哥和小妹,在夜幕下直奔县城而去……
幕色苍茫下的银溪城依旧是灯火阑珊,车水马龙,可在玉琴的眼里,这里的一切都是空的,甚至只是一幅画,它只是记录下了从前,再也不可能倒着回来!她傻傻的望着通向鹊桥滩的那条马路,心里又涌出了太多的悲伤与绝望……!眼泪瞬间模糊了一切,留给她的也只有些迷茫和忧伤!
王玉贵将三轮车停在了离县医院不远的一块空地上,三人便向医院走去……。玉琴感觉这里的一切,是那么的熟悉,可她的身边却偏偏就少了那么一个人。她顾不得再多想些什么了,只想立马见到她的晓东!于是很快向急救中心走去,然后问了问值班医生才知道,赵晓东昨天就已经转到了住院部。几个人很快又来到了住院部的外科,一眼看去,走廊里几乎全是赵家人,大概足足有那么十几个。赵科长也在,赵晓东他哥不知是什么时候也回来了,全在楼道里这么焦急的走来走去的,眼睛还时不时的盯在一个写着“重症监护室”字样的病房上看着!
“二爸……。”玉琴和晓东一样的称呼着赵科长,她再也没有说出来什么,只希望赵科长他们能告诉她,晓东最好的消息!
此时的赵科长才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眼镜,疲惫不堪的返问:“你们来了”?
“晓东现在怎么样了?”玉琴有些迫不及待的问。
“昨天刚被转进重症监护室,医生说生命体征有所改变,不过还得作进一步的观察。”晓东他哥告诉了玉琴。说话着他离开了椅子,让给王玉贵他们坐。
“啊呀……,你们快坐着,不用管我们!”玉贵和玉川兄弟俩与他们客气的谦让起来。
“二爸,我想进去看看晓东?”玉情有些着急的问赵科长。
“先等等,等完了问问杜大夫,他说过在病人没有脱离生命威胁期之前,不经过医护的允许是不让家属和陪人随便进去的。”赵科长无奈的回答着玉琴,可以看得出他脸上已增添不少憔悴!
几个护士不断的进出赵晓东所住的病房,玉琴只要看到走出来的就问,护士们给她的都是同样的回答:病人基本正常!
时间是一秒秒的过去,他们都好像在期待着什么,如果这里所发生的一切是一段放映的话,我想他们肯定都愿意截去这一段,谁也不想在这每一秒钟都是那么漫长和痛苦中度过。人生就是这样,有太多的事儿都是我们无法改变的,只有在煎熬与痛苦中挣扎!
夜,静的就像一潭死水,只能听到这里人们的喘息和偶尔的呼噜声,只有玉琴还一直站在那个重症监护室的门口,她一直是透过病房门上的一小块玻璃注视着头带冰帽,直接从脖子处切口插着氧气管子的赵晓东。一个护士带了个体温计和本子又出来了,玉琴急忙上前问:“护士,他现在怎么样了”?
“其它的都正常,就是体温还是没降下来,上次测还是38.5度,现在又成了39度,我刚给他注射过一支退烧针,等过会儿再看看结果吧!”护士好像也对眼前的这个家属感到同情,对她耐心的叙述着。
玉琴也只有耐心的听着这个护士对此时晓东病情的描述,她已经来不及流眼泪,再也顾不得悲伤,只能祈盼着晓东能够尽快的挺过这一关,早点醒过来!
天终于亮了,玉琴是彻夜未眠,她一直守在重症监护室的门口,等待着护士们带给她,晓东的好消息。晓东他们家来医院的人也都一个个的,升着懒腰从医院过道儿的地铺上站起来询问玉琴。王玉川和王玉贵俩兄弟也走了过来,王玉贵问玉琴:“琴儿,晓东黑夜该挺好的吧”?
“基本都好着了,就是体温有点高。”玉琴回答了她二哥的问话。她稍微犹豫了一下又接着说:“二哥,你们回去吧,我想留在这里,回去照顾好大和妈,对他们说,晓东挺好的,让他老们不用担心”!
“憨女子,你留在这里合适吗?又没结婚,还是跟我们一起回去吧!”老大王玉川企图要劝回玉琴。
“大哥,我一定要留在这里,昨晚我就想了一夜,现在已决定了,你们一定要想办法照顾好爸妈。”玉琴很果断的说。
他哥儿俩都清楚他们的这个妹妹,脸上全是一片茫然,知道对她是左右不了的,也只好由着她了。玉贵便语重心长的对玉琴说:“琴儿,你也大了,好多事都由你自己去决定,这是对得,不过你还是要答应二哥一句话,我才放心”!
“二哥,你说,我答应!”玉琴心想,只要你们不逼着要我回去,什么都可答应。
“无论晓东怎么样,你都得好好的,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玉贵耐心的对他说。稍停了一下又接着说:“家里你就放心,大和妈有我和大哥了,过几天,我们又会来这里。”玉贵说着,他们兄妹已走出了住院部,他从上衣口袋里抹出来一张已经揉邹了的100元钱塞给玉琴。
“二哥,我不用,这不还有几十块了。”玉琴说着,怎么也推着不要。
“你拿着,出门了,几十块钱哪里能够用了!”玉贵一边说着,一边硬是将钱塞给了玉琴。
手里拿着二哥塞给自己的一百元钱,看着俩个亲人逐渐远去的背影,玉琴的眼睛再次湿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