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时光如梭,像飞一般的流逝,让农村人每天都感到清闲和喜庆的正月就这样偷偷的从他们的身边溜走!已经进入了二月,二月的庄稼人再也坐奈不住了,便开始了农忙……
玉琴家也不例外,玉琴和她爸每天都赶着驼粪布袋的毛驴往庄稼地里送粪。玉琴她爸已经是七十来岁的人了,在他那与核桃壳一样的脸上让人能够读出一个庄稼老汉的厚道与慈祥!
老汉最近抽的旱烟好像也越是多了起来,总是见他嘴里叼着个烟斗,他一直在考虑着玉琴订婚的事情。那天都该是些谁们去?去多少人……?太多事都得在他自己心里翻来覆去的过好多遍,因为玉琴她妈一辈子也是个只会唠叨,遇事就拿不定主意的人,家里的大小事都得他操心!老汉一边抽着旱烟斗一边心里盘算着,要是他那个二儿子玉贵在的话就好了,有些事玉贵还可以帮他拿些主意!老大王玉川就只顾着他自己忙,即使叫来他家,屁股也坐不稳就要离开,老三玉海就更指望不上了。可玉贵他都走了好几个月,一直也没有个消息,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老汉想到这里,又深深的抽了口旱烟,吐出来又长长的叹了口气!
玉琴不让他爸去赶毛驴,因为她感觉她爸年龄大了,腿脚也慢,撵毛驴太吃力!每次只需要她爸帮着她把裝了粪土的布袋抬到毛驴背上就可以了,然后由她赶着驼粪的毛驴到地里送去。就这样每天都十几个来回,说实话,这一天下来也真是累的够呛,不过玉琴是从小在这山里长大的姑娘,她也习惯了,还能勉强受得了!
她家这头毛驴也听话,又老实,性格也温顺,都养十来年了,从家里驼上布袋以后,走在路上几乎就不用玉琴怎么管它,总是顺溜溜的来到她家的庄稼地里。玉琴一边赶着毛驴,一边在想,这晓东已经好几天都没有来找她了,是不是单位又忙开了?也可能是在忙着筹备她们订婚的事了吧?这个订婚,晓东家就该准备的事情更多了,因为在那天不光他家要请亲戚过来,就连玉琴家的亲戚也要过去,还得买很多在订婚仪式上该用的些东西,最主要还得备几桌酒席。想到这里,玉琴淡淡的苦笑了一下,她从心底有点心疼她的晓东!
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孩子们也刚刚吃完饭就爬在炕上的炕桌上写起了作业,玉琴也累了一天了,吃完饭后打了盆水就去了她和菊梅住的那孔窑洞洗漱。玉琴还是在那孔窑洞住着,她妈这边炕上的孩子们实在是太多了,要是挤过去睡的话真的有点太困难!菊梅上中学走了,她就自己一个人住着,到了半夜就感觉有点害怕,于是第二天她就让菊花搬过来与她一块睡。她洗完了脸,又过来取盆热水打算洗脚,突然听到她爸说:“琴儿,你等一下,大要和你有些商量的事了”!
玉琴的一条腿刚要从门里跨出,一下听到了他爸说要和她商量事了,便很敏捷的退了回来,把搪瓷脸盆放在了地上那个仍然着火的炉子上,脸上漏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说:“大,你说,有什么事了,我不是一直都听你老的嘛”!
玉琴她爸斜着身子坐在炕边,一边用铁钩子掏着烟斗,一边说:“再过几天就是你订婚的日子,要请的人也该去请了,早点请了好让人家准备点新衣裳什么的,明儿咱就不要再送粪了,你就去给各家给说一下!”停了一下老汉又接着说:“你说你三哥和你三嫂还给说不说了?你三哥那个样子真嫌他去了丢人!”
玉琴不高兴的瞅了她爸一眼说:“那有什么了,穷就穷点嘛,谁家还没有个穷亲戚”!
她爸深深的抽了一口旱烟,感觉很无奈的说:“那就照你说的,他们俩口子也算上。你明天去把你大舅和你二舅俩家都给请一下,你二姨家实在是太远,看看能给捎上个话不,你三姨在黄林住着了,我回头叫你大哥给打上个电话!”
玉琴坐在地上的凳子上打起了哈欠,她只是听着她爸说,一直也没有插嘴,好不容易等着她爸给安排完了,急着说:“爸,知道了,我明天就去,啊呀,瞌睡的我实在是不行了。”说完话,还没等他爸再说什么,她就端起了脸盆从门里走了出去……!
又是一个礼拜六,石峁梁中学放学了,今天的学生们和老师们全部要回家,估计石峁梁中学的每个人都盼着这个时候的到来!下课铃刚响完,就有几个骑着自行车的学生从大门里走出,不大一会儿整个便是黑压压的一片,就犹如开了闸的洪水涌出!最后走出了的是推着自行车的田海涛和紧跟在他身后的王菊梅。
海涛骑着自行车,菊梅在后面的载货架上坐着,在他俩快要走到石峁梁集市上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叫起田海涛的名字。他俩扭头一看,原来是在马路边上的台球桌旁站着海涛他们班那几个平时都不爱学习,专爱糊起哄的调皮学生。
啊呀,田海涛,下来嘛,怎么带上婆姨就认不得人了?
海涛让菊梅下来,他将自行车也停在了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很生气的说:“我警告你们,管好自己的嘴,不要乱说话,她是我同学,我们一个村儿的!”
那几个调皮的学生好像也无心再打台球了,嬉皮笑脸的说:“就是你婆姨,如果不是你婆姨的话你每次都能带着回家了?”说完几个人都捧腹大笑。
海涛看着躲在前面的菊梅再也无心与他们多说话了,刚打算离开,又听到那几个调皮学生里面其中的一个说:“既然不是你婆姨的话就让她坐我的车子,让她给我当婆姨!”
海涛猛然下了自行车,把自行车一撂,对着那个学生就冒出了一句粗话:“让你妈当你的婆姨去!”
那个学生马上就扑了过来和海涛厮打在了一起,菊梅看见再也顾不得什么害羞了,她急着冲了过来拉海涛,其他的那几个学生也过来拉那个与海涛打起来的学生,一边还说:“都是同学,开个玩笑,至于大打出手吗?”众人说着将他俩给拉了开来。菊梅看着嘴角上挂了点血丝的海涛,心疼的问:“你没事吧”?海涛仍在气氛的看着刚和他打架的那个学生说:“没事。”
“咱们走吧,理他们做甚了?”菊梅轻声的对海涛说,语调中带着一丝丝忧伤!
海涛这时才注意到了眼前的菊梅,在她粉红的脸庞上那两道柳眉挽起了愁云,水汪汪的杏眼里憋满了怜悯的泪花!海涛瞬间放下了,他放下了对那个与他打架学生的仇恨,他心里全想的是这个从小与他一起长大的菊梅!
田海涛扶起自行车,推着它和菊梅穿梭在了石峁梁镇的这条集市的街道上。他俩走完了这条并不是很长的土街,还是一直顺着前面的公路走,好像谁也没有要骑车走的意思,就只是推着自行车步行。谁也没有说话,就这么走着,很块到了一个拐弯的岔路,这条拐过弯的小土路就是通往柳家沟的路。这时菊梅用她心疼的眼神看着田海涛说:“海涛哥,你累了,就让我来推会儿车子吧!”
听了菊梅的说话,海涛那稍微平静的脸上泛起了微微的笑容,语气柔和的说:“没事,你一个女娃娃家,走路也已经够受委屈的了!”
“海涛哥, 你可不要老惯我,和你在一起就老感觉自己被你那么护着,什么也不让我做!”菊梅看着不再生气的海涛带点撒娇的说。
做一个男人的我就该护着我心中女神,要不然还咋能称的上是你的护花使者了?
说完俩人都笑了,海涛也好像把刚才的不开心给忘的一干二净了,俩人继续往回走。菊梅又说:“海涛哥,你刚才是咋了,值得和那些人理论吗?”
“刚开始他们说你是我婆姨时,其实我真还不生气,只不过是担心你会害羞才警告了他们,没想到后来那个说要你当他的婆姨,你说我能不急吗?他妈他就更不像话了!”海涛好像仍是很生气的样子!
没什么,海涛哥,往后他们再说这种话你就当没听见,不要理那种人就是了!
说话着,就已经走完了他们回家走的那道最陡的土坡,以后的路就较为平摊了,于是海涛就骑上了自行车,俩人让那被自行车卷起的黄土给追赶着前行……。
农历 二月初八的上午,赵晓东驾驶着一辆面包车和他一个驾着普桑的朋友早早就等候在了玉琴家坡底的公路上了,可王玉琴家的亲戚还是迟迟不肯下来,好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爸,我三姨他们到底还来不来了?”王玉琴走过来问她爸,在她那俊俏的脸上显示出几分焦虑!
她爸瞅了瞅旁边的王玉川说:“你大哥那天去石峁梁给你三姨打电话了,你三姨说她一定来呀,让咱们在家里等她了”。
“嗯,是了,那次还是三姨亲自接得电话,她说她一定来,再等等吧,她们从黄林开车过来也得两三个小时!”王玉川用手挠了挠头皮说道。
亲戚们都到了,都在玉琴家的院子里等待着玉琴三姨的到来,就只差她了。每个人都穿着崭新的衣服,一双双被刷的很亮的黑擦油皮鞋在玉琴家的院里不停的来回走动着,能看出他们一个个的都是很着急的样子。那一张张因常年在山风和烈日的沐浴下而变得黝黑发亮的脸庞,彰显了山里人的勤劳与厚实!玉琴平时外出干活总是用围巾把脸给围的严严实实,哪怕再热也解决不让山风吹到她的脸庞,就算再难受也绝对要把太阳的紫外线给挡在她的围巾外面!与他们相比之下,玉琴的脸是那么的白嫩,宛如一朵正在盛开着的山丹丹!一双明亮有神的丹凤眼,好像对每个人都在传递着一种很幸福的情愫!她穿的是一件米黄色呢绒面料的超短上衣,搭配了一条浅蓝色牛仔裤。一双特别精致的高跟小红牛皮鞋被她穿上,显得那么典雅不俗!说实话,玉琴真的很会打扮,她能把自己给收拾的很像一个时髦的城里姑娘,因为她平时没事了老去黄林城里的她三姨家住,去了还要呆上一段时间才回来。
大伙还在等着,突然听到阶畔上有人喊:三姨来了!喊话的是王玉海,他今天穿的还像模像样,一套劳动布的制服让他婆姨给洗的干干净净,一双崭新的军用黄胶鞋代替了他平时总穿的那双没有屁股的平板布鞋,一顶鸭舌帽遮掩住了他那一头乱蓬蓬的头发,胡子也被刮的干干净净,整个人显得精神了好多!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看到前沟有一辆轿车伴着飞扬的黄土疾驰而来,异口同声的说道:对,是他三姨,肯定是他三姨!轿车来到了玉琴她们家的坡底缓缓而停,从车上下来俩个人,一个是玉琴的三姨,另一个是开车的司机。这个司机也就是玉琴她三姨那个最小的儿子,当兵回来被分配到黄林区上给领导开车了。这时王永厚从阶畔上和亲戚们一起走了出来,他戴了顶很新的蓝迪卡布帽子,胡子也刮的很干净,手里握着个烟斗。他走在最前面,对着刚从车上下来的玉琴三姨摆了摆手,意思是别上院里来了,就在原地等着。
一伙人很快从玉琴家的阶畔上走了下来,玉琴她爸、玉川家俩口子、玉海家俩口子和媒人王永厚,再加上玉琴家的亲戚们一共十几个人,分别挤在了三辆车上,汽车组成一了个小小的车队,欢快的驰骋在了这条通往石峁梁镇的乡间小路上!
汽车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前行着,随着汽车的颠簸,坐在车里的人们不得不这么来揺晃着,让人感觉肠胃里的食物不停的在翻动着,及其难受!玉琴妈吐了,她晕车,老太太实在是忍不住了!晓东急忙将车停靠在了马路边,紧跟在后面的两辆车也停了下来。玉琴和晓东赶忙把老太太从车上扶下来,众人也都过来围着玉琴妈,一个个看着她难受的样子有点措手不及。玉琴一只手扶着她妈,另一只手不停的拍打着她妈的背部,吐了几口后,老太太实在是再也吐不出什么东西了!站在一旁的晓东赶紧递给了玉琴一巻卫生纸,玉琴接过纸后帮她妈把嘴角上和衣服上的呕吐物给清理干净,然后扶着她妈再次上了汽车。
这次晓东开车的速度更慢了,他彻底将玉琴妈身边车窗的玻璃给降了下去,老太太好像也感觉没有像刚才那样难受了。这时的赵晓东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瞬间眼前一亮,急着问玉琴:“孩子们呢,今天都走了孩子们放学后咋办呀?”
玉琴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感觉觉特别的亲切,就是因为他对孩子们的这句关切,一下子让玉琴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从她的心底有一股暖流涌出,很快就布遍了整个身体!她柔声的答道:“昨天就安顿好了,放学后让她们去锦绣嫂子家里吃饭呀。”
“哦!”晓东答道,他感觉一颗提着的心终于被放了下来!
晓东家住在一个离国道不远的地方,院子也很大,六孔用石头砌成的窑洞,坐北向南靠山而立,没有围墙和大门。他家窑洞的上下和左右都有人家住着,他们整个村子的住户好像也大多都集中在了这一块,远远望去就像一幢用窑洞建成的鸽子楼!
三辆汽车来到了离晓东家不远的空地上停了下来,一下车,晓东就引着玉琴家的一行人来到他们的院儿里,晓东家的所有亲戚也都迎了出来,两家亲戚一阵捂手和客气之后,全部回到了那孔早早就准备好的窑洞里。炕上一桌,地上俩桌,很快便分宾主落座!
媒人 王永厚开始讲话了,他还是不由得站了起来,像在村里开会时那样扯着嗓门,因为他已经习惯了,毕竟是当了几十年的生产队书记了。他说:“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是两家人要结成一家人的日子,当然了,最主要的还是我们的俩个娃娃,晓东和玉琴,是他们俩个订婚的日子。”他刚说完便响起了一片掌声,他又接着说:“下来嘛就开始订婚仪式,请两个娃娃交换订婚信物!”
这时玉琴和晓东全站了起来,都红着脸,在他俩那红彤彤的脸上各自都浮现着一种幸福的神采。晓东一只手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了一枚很漂亮的金戒子,另一只手抓住了玉琴那只羞答答的左手,很快将金戒子套在了玉琴左手的无名指上!玉琴也将一双刚刚打开包装的牛皮鞋穿在了晓东的脚上!就这样,这对恋人在亲人们的见证下以身相许了!陕北人在结婚前必须要有这样的仪式,这也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
王永厚又讲话了:“下来就是男方家给女方家送彩礼了。”
这时在旁边坐着的赵科长将一沓子的百元大钞递给了王永厚,王永厚数了数说:“男方家出彩礼,4800块”!说完话就将钱给了玉琴她爸。玉琴她爸接到钱后数出了八张给了王永厚,王永厚笑着说:“女方家退彩礼800块,这是八对八俩家发呀,好事!”然后又把钱递给了赵科长。到了最后就该是晓东和玉琴给双方的父母及各位长辈们敬酒的仪式了,订婚宴席在一片祝福和欢声笑语中进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