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农历三月的宁夏盐池,与陕北一样,也是看不到一点点春色,感觉到处是荒凉。释放在空气中的也只有那种咸咸的沙土味儿。洁白的茫茫碱滩蔓延到很远,好像是没有尽头。那时盐池的风也厉害,一旦刮起来就没完没了,人们脸庞都被吹的铁青,一个个农村人出来都像是包公再世一样。王玉贵他们住在盐池县一个叫马仓豪的村里,这里离盐池县城还有好几十公里的路程。也就是孙巧玲三姑她们那个村里,半农半牧,条件也不是很好。
村子也不大,村西头是回民区,村东头才是汉人居住的地方,总共也不到二百来口人。巧玲她二姑年轻时也比较叛逆,是与她邻村一个木匠私奔到这里的,最后不知怎么就在此地给落户了。
玉贵每天除了照顾巧玲坐月子以外,还帮巧玲他二姑家放一群绵羊,虽然过着背井离乡,寄人篱下的生活,可他心里总是那么美滋滋的,因为在去年的十一月,巧玲给他生下了个儿子,而且还是白白胖胖的,非常健康。这是他多少年做梦都不曾梦到过的好事啊。不过他最近老担心家里,担心他年迈的二老,担心那几些年幼的孩子们,菊梅是不是去读初中了?菊苗最近该没有生病吧?他老想这些。从来到这里就没有与家人联系过,说实话,真的有些想他们了。当时农村的通讯也的确是很落后。
眼看太阳就要落山了,玉贵赶着一群绵羊忧心忡忡的往回家的方向走着,突然看到远处好像有个人正向他跑来,那人越来越近了,可以看清楚是巧玲她二姑,这老太太怎么这么急,肯定是出什么事了。玉贵感觉浑身都紧张起来,这到底怎么了?
他赶忙迎上去问:“二姑,你看把你老给累的,有什么事了?”
只见巧玲她二姑,只顾着喘粗气,都七十多岁的人了,的确也累的也够呛。上气不接下气的瘫坐在地上说:“玉贵……,刚才你们二姑舅……从城里捎来话……说,老家打来电话……了,说你爸……病重,让……你回去。”
玉贵听完她二姑的话顿时感觉起了个晴天霹雳,一时被懵在了那里了。不过他还是很快的意识过来,开口便说:“我说我这几天怎么就老是心慌的,感觉肯定会有什么事要发生,结果还是来了。”
“玉贵,咱先不急,等回家了大家商量后再看作打算。”她二姑这才缓了过来,站起来不急不慢的说。王玉贵点了点头,两人就这样赶着羊群往回走……
原来孙巧玲她二姑的二儿子在县城的邮电局工作,刚才老家这电话就是打给他的。大儿子在老家务农,前段时间与村里的几个去银川打工了,这就把绵羊丢给玉贵。玉贵原本来打算等天气变暖点了再回去,孩子又那么小,担心着凉。
总算是快到家了,终于看到了他们住的大瓦房,马仓豪村居住的人家也是比较稀散,不像陕北的农村那样基本是挤在一起住的,他们这里一户与一户的距离至少也有三四里地吧,这就是塞上与赛下最大区别之一。巧玲她三姑家建了五间大瓦房,完全是汉人的建筑风格,坐北向南。门前的不远处有一条小溪鱼贯而过,这也的确是个好地方,也算得上是块风水宝地呀,在北方是极为罕见的。牲畜每天回来是自己跑到河边去喝水的,根本不用她们特意去备水。不过现在正是农历的三月,小溪还被冰封着呢,完全没有化开,估计是巧玲和她二姑的大儿媳妇给羊备好的水吧,瓦房不远处摆着的是用胡杨木制成的大盆,全部盛满了水。
羊儿看到水就撒了欢儿的跑,一头扎进盆里只顾着喝水,估计也有百十来只绵羊吧,有喝上的,也有喝不上的,喝不上的羊只好等喝够了的羊离开后,它们再去喝,只听到它们喝水发出那“吱……吱……”的声音。
孙巧玲和她表嫂听到羊群回来了,两人领了些玉米,各自拿一个碗在离羊圈不远处的空地上洒了起来。那些羊看到了玉米,没命似的撵过去追着吃。没过一会儿洒在地上的玉米就给全部吃完了,然后几人合围起来,把羊关进了羊圈。这时王玉贵开口了:“巧玲,你咋还顾上贴羊了,咱宁生了?”
“啊呀,宁生早睡着了,菊香也睡了,他们要是醒来我还能走出家门半步了?一天就知道担心你那宝贝儿子。”巧玲瞅了一眼王玉贵没好气的说。
王玉贵勉强的笑了笑,几人回到了老太太的屋子。老太太就一个人过,三年前,老伴就散手人寰了。玉贵迫不及待的开口:“二姑,我看要不就我自己回先回去吧,巧玲刚坐月子起来,孩子也小,再说现在这天气又这么冷,我打算今晚我就开上三轮车起身呀”。巧玲赶忙说:“你回去,我就必须得回去,你回去不是让计划生育那些人给逮住做手术了,不行这手术怎么也得我做。”
“巧玲说的没错,这手术还真得她做,你一个男子汉是家庭的顶梁柱,要是你把这绝育手术给做了,落下病根咋办呀?”老太太语重心长的对玉贵和巧玲说。别看老太太上课点年龄,人可不糊涂,一辈子也是个精明能干的女人。
“要是大远在就好了,他一定有办法,唉……他在银川也联系不上,再说又那么远。” 说话的是孙巧玲的大表嫂,大远是她的男人。大表嫂叫斯琴琪琪格,是个蒙古族女人,她们这里与内蒙古接壤,走不了几十里地便是内蒙古的鄂托克前旗。老太太的大儿子大远当年就是在鄂托克前旗打工时认识的斯琴琪琪格,处了不长时间感觉不错,两人便喜结连理。
王玉贵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无能为力这个词的真正含义,他是一个从来都不服输,不服软的庄稼汉,骨子里好像又有军人那股子根深蒂固的硬气。可现在真的是没辙了,于是他蹲在地上,从口袋摸出了个方便面袋子,取出些烟叶儿和一片烟纸,随便卷了根烟,抽开了……
见大伙儿全不说话,老太太又开口了:“巧玲,你先过去看娃娃,万一娃娃醒了咋办呀,这事我们想办法。”老太太接着说:“我看这大远是指望不上了,还是另想办法吧。”老太太喝了口水又说:“斯琴,你去旺虎家一躺,他有摩托车,让他连夜去一趟盐池,对二远说明情况,让他想办法找辆汽车,把巧玲一家子送回去。”老太太所说的二远,也就是她那个在盐池邮电局工作的二儿子。
斯琴琪琪格听后应声要去,可这天高路黑的不好走,路程还又远,于是就让王玉贵启动了三轮车,俩人一起向旺虎家的方向驶去……